王秀芝站在院子中,正罵得起勁,突然覺得陰風習習,緊跟著院子裏高高挑起來的紅燈籠倏然熄滅。


    “王秀芝,我回來了!”突然一個幽幽的聲音讓王秀芝頭皮子發炸。雖然這聲音有些陌生,但絕對是已經死了十個多月的唐素素的口氣。


    隨著這聲音,突然一個黑影飄飄蕩蕩出現在院子中。


    隻見黑影在那些個婆子丫頭跟前飄了一圈後,那些人便撲通撲通的倒在了地上。


    跪爬在地上的靈芝嘴裏說不出來話,心中卻什麽也明白。她一邊哇哇叫著,一邊用力搖晃牛婆子,希望她趕緊醒過來。


    “小姐,難道是你回來了嗎?”牛婆子突然醒了過來,不顧一切的喊道:“快過來讓奶娘看看,奴婢想死小姐了。”說著她已經老淚縱橫。


    被牛婆子這麽一喊,原本就被嚇了一跳的王秀芝此時更是膽子都快要被嚇破了。可是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得,連忙將身上掛著的荷包握住手中,說道:“唐素素你個賤人,你活著的時候都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死了難道我還能怕你?我告訴你,我手中拿著的是從高僧那裏求來的護身符,你要是不怕魂飛煙滅,那就過來試試。”說著話的時候,她突然覺得空氣中似乎有絲絲花香的味道,禁不住也就抽了抽鼻子。可接下來,她的眼神頓時也就變得呆滯起來。


    而顏明真看看王秀芝已經中了自己的迷香,也就一揮手,讓跟在後麵的小紅過來幫助自己。而她一轉身則就跪在了地上抱住了牛婆子和靈芝。房中的那些人,她們也已經盡數放倒了,此時倒是什麽也可以不顧及。


    “奶娘,靈芝,我來遲了。”顏明真哽咽著擁著瘦骨嶙峋的兩個人,禁不住眼淚就流了下來。曾經想到過自己離開後她們兩個人肯定會受苦,沒有想到劉家那些喪盡天良的人,竟然將靈芝的舌頭給割掉了。而牛媽媽之所以僥幸逃脫,想來他們並不是不想著殘害牛媽媽,而是還抱著僥幸的心裏,想著從她的嘴裏得知唐素素最後剩下來的嫁妝。


    劉家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牛婆子之前那都是在裝瘋。她隻覺得還要保護顏明真留下來的東西,所以死不得。


    此時,她對黑影滿懷著希望,可當伸手摸到顏明真的手,頓時就臉色變了。她一推顏明真說道:“滾回去,告訴劉家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就是死,也不會將東西給他們的。”這人手上有溫度,根本不是魂魄。牛婆子將顏明真當成了劉家人派來想法子套信息的人。


    “奶娘,真的是我。”顏明真想著解釋,可當看到旁邊的王秀芝,心中的火起,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也就示意小紅過來為牛婆子和靈芝看傷口,然後自己走到了王秀芝跟前。


    此時,王秀芝感覺自己置身在一個漆黑的地方,突然耳邊腳步聲響,然後四周轟然燃起了數隻火把。一個穿著官服、麵目森然的男子正冷冷的看著自己。


    “王秀芝,”身邊一個聲音響起來,正是十個月前自己眼看著碰死的唐素素。隻見她頭上還頂著當時碰下的血口子,兩眼通紅的說道:“我早已經將你告到了閻羅殿下手裏,你還不將你的罪惡說出來。”


    “我,我,我沒錯,都是他們逼著我做的。”王秀芝原本還想著狡辯。但一想到平日聽到的話本裏說過陰間能明察秋毫,閻王判官最恨人說謊話了,也就幹脆直接將錯都推到了別人身上。


    “那好,我問,你回答。“唐素素瞪著她說道:“你敢不敢所有的事情都實話實話。”


    “好姐姐,我錯了。”王秀芝原本還想著哄唐素素幾句,可當看到她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頓時也就將餘下的話堵在了嗓子裏。等了一下才哼哼唧唧說道:“我說,你問什麽,我都說實話就是了。”


    “那好,我問你,”唐素素的麵容這才稍好,她說道:“你我十歲上就交好,那個時候你父親還不是知府,那個時候是不是王百傅就存了要坑害我唐家的心思。”


    “是,是,”王秀芝連連點頭說道:“我父親早就對唐家的資產有覬覦之心。從來就沒有跟你們誠心相交過。你想想,我在家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庶女,他要是真心跟唐家相處,幹嘛不讓我的嫡妹跟你做閨中好友呢。我那嫡妹可隻比我小了兩歲。他分明是看不起商家地位。”反正這也是事實,不算是說假話,再說王秀芝心中一直對父親王百傅心存怨念,此時當然說的很痛快了。


    “那劉家人呢?”唐素素問道:“劉海放跟我相識,是不是你從中說了什麽?”現在想想和劉海放在寺廟中相遇的事情,如果要不是有人將自己的行蹤透露出去,怎麽會那麽巧呢?


    “是我將你要去寺廟陪著伯母上香的事情說出來的。”王秀芝突然身子一直,看著唐素素說道:“隻不過不是我告訴劉海放的,是我父親問了之後,他們告訴劉家的。我也是被逼問的,當時王百傅說了,如果我要是不聽他們的話,就會讓我很難過。”事情雖然是從自己的口中泄露出去的,可自己是被逼的。再說了,自己又沒有親自告訴劉家,那這筆賬就不能算在自己頭上吧。


    “那你就為了你自己而出賣我?”唐素素恨恨的瞪著她說道:“枉我當時那麽信任你。”


    “我錯了,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王秀芝抹著眼淚,說道:“你也知道當時我在王家府裏,根本什麽也不算,如果要是不聽他們的話,我的姨娘和我連飯都吃不飽。”


    “行了,”唐素素懶得聽她的廢話。如果要是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幹嘛當時不告訴自己真相。“你說,你是不是跟劉海放早就認識了?他們要坑害我唐家的事情,你早就心知肚明?”


    “沒有,他們男人做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呢。”王秀芝突然掩麵抽泣起來:“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唐素素一聽,怒喝道:“那我就問你點知道的。你說,當年我的三個丫頭到底是怎麽回事?喜鵲身體原本一直很好,怎麽會因為一場小風寒而送了性命呢?還有知心,她怎麽會衝撞到甄氏的貴客,然後被趕出了劉府呢?至於秋枝,她不是那種眼窩淺的人,怎麽會偷東西呢?這些是不是都是你在後麵搗鬼,故意剪除我身邊的人?”


    “姐姐,不是我。”一聽這些,王秀芝猛地抬頭看了唐素素一眼,然後低下頭拚命搖頭說道:“不是我!那些都是甄氏那個老賤人做的事情。她說你身邊有那麽多丫頭不好拿捏你,就想著法子要了那幾個丫頭的命。”她真的沒有親自動手,隻是在一旁出謀劃策了。


    “什麽,知心也已經沒了?”正在問話的顏明真的身子禁不住搖了一搖。這段時間一來,她一直在想著如果要是回到了雲州城,就是花費上多大的力氣也要找到那個被趕出同知府的丫頭。


    因為知心那丫頭是牛媽媽的女兒。想想牛媽媽家其餘的人都跟著唐家人在前往邊疆的路上送了命,這可是牛媽媽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找到她後,讓她回到自己身邊。可沒有想到,今日竟然得到了這麽一個消息。


    而旁邊一直聽著的牛婆子和靈芝兩個人原本對顏明真懷著的敵意,也隨著她詢問王秀芝各種問題,不覺也都又是高興,又是猜疑。


    此時,當聽到說知心已經死了,牛婆子痛叫一聲,站起來撲向王秀芝就對她廝打起來。可畢竟這段時間牛婆子一直過著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那裏有那麽大的力氣啊。再加上這麽一動作,扯動了身上剛剛被打的傷痛,頓時也隻能是半跪在地上,一邊捶打著王秀芝,一邊哭罵道:“畜生,你們還我女兒,還我的知心啊!”


    “奶娘,”顏明真此時也早恨得牙癢癢了,但她還有事情要問王秀芝,也就抱著牛婆子說道:“你先不要這樣,你放心,他們的仇我一定會報的。”說著,示意小紅將牛婆子扶到一邊。


    此時,靈芝也早過來,一把拉住顏明真的手,由於嘴巴不能言語,隻能眼淚長流。眼前這個人雖然身量和氣質都跟自家小姐不一樣,但她此時感覺這人就是自己的小姐。


    “靈芝,你受苦了。”顏明真輕輕拍拍她的手,說道:“你先等一等。”等問完了王秀芝話,她也有很多話要跟牛媽媽和靈芝說呢。


    而王秀芝的眼裏,見到的是另外一幅情形。


    在說了知心已經死了之後,眼前就是一暗,喜鵲,知心還有秋枝三個丫頭的身影突然就出現在了她的身邊。一個個嘴邊流著血,對她又打又抓,嘴裏還叫道:“還我命來!”


    “不是我,都是甄氏那個老婆子要了你的命啊!”王秀芝隻能抱著頭邊掙紮邊叫道:“放開我,求求你們放開我了。”


    將靈芝打發開之後,眼看著王秀芝在地上的狼狽模樣,顏明真上前踹了她一腳說道:“那我再問你。當日在我死前,你曾經說的我的家人被害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一想到王秀芝當時說的父母兄嫂等人死時候的慘狀,顏明真的身子就禁不住顫抖。


    “是,是,”王秀芝此時已經快崩潰了,她大聲喊道:“那些都是劉海放告訴我的。可確實不管我的事情啊!他們在送唐家人走的時候就安了不讓他們活下去的心。所以就選擇了再偏僻的地方下了手。這些可跟我無關啊!”現在感覺沒有了人跟自己撕扯了,她不在亂動了。


    “那你們王家有沒有參與到裏麵?”


    “有,自從你們唐家產出了朝霞緞他們就容不得唐家了。”王秀芝現在心中再也不存僥幸了,也就說道:“他們欺唐家隻是一個商戶,就設下了圈套,將唐家抄家,然後一起吞了唐家的資產。”


    這是顏明真這段時間已經想到了的事情,可現在被王秀芝一一證實,她心中的怒意像是噴發的火山,頓時再也壓不住。


    在一時間,顏明真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然後隻剩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打死跟前這個女人。


    “王秀芝,都是你的錯。”顏明真直接撲了上去,按住王秀芝就打,嘴裏還罵道:“要不是當初你讓我認識了劉海放,我唐家怎麽會遭到這樣的滅頂之災。都是你該死!”


    顏明真這麽一打王秀芝,旁邊的牛婆子和靈芝兩個人也忍不住撲過去一起撕扯。


    小紅愣了一下,連忙上去拉顏明真。開始隻是覺得自己小姐也太投入了,可等看到顏明真兩眼通紅,一副拚命的模樣,她頓時心裏一慌,趕緊的想著將她拉開。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情,要是弄出人命來可就不妙了。


    此時,院子後麵一棵大樹上原本坐在一根樹枝上的人站立了起來。正是跟隨而來的沐天華。


    自從跟著顏明真主仆二人來到劉府後,他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今天晚上的事情太怪異了。


    顏明真剛開始跟王秀芝說話的時候,還用著假嗓音。可當王秀芝中了迷藥後,她一說話,沐天華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還真是那個丫頭!不用等去天台山探查觀音堂那邊的狀況的人回來,沐天華也確定了!


    隻不過,後來,隨著顏明真跟王秀芝的對話,沐天華越來越感覺到怪異。那個醜丫頭怎麽會知道別人家的事情這麽詳細。


    心中想不通,他就當看戲一樣看了下去。可此時,眼見小紅都製止不住顏明真的動作,他不覺有些擔心起來。


    這可是在別人家的院子中,如果此時要是有巡視的家丁護衛,那她們該怎麽辦啊?


    心中想著,抬頭一看,得,怕什麽來什麽。


    隻見從前院晃晃悠悠的來了一盞燈光,想是打更的人轉了過來。


    輕哼了一聲,沐天華飛身到院子裏,說道:“住手,前麵馬上要來人了,你們還不趕緊走。”


    突然出現的蒙麵人讓小紅一怔,但當見來人對己方並無惡意,也就點點頭。


    “走,你們快走。”牛婆子一聽,立刻著了急。和不能用言語,隻能用手比劃的靈芝一起,催促著顏明真和小紅快走。


    而顏明真這邊,即使是突然有人出現,她也沒有停止手中捶打王秀芝的動作。牛婆子和靈芝兩個人想著拉住她,若不是小紅和沐天華兩個人眼疾手快,她們都差點被她給傷到。現在的顏明真已經完全沉陷在了仇恨中。


    “天幹地燥,小心火燭。”


    一聲悠長的呼叫傳來,顯然來人正在向著這邊靠近。


    沐天華皺皺眉頭,見顏明真似乎已經進入了癲狂的狀態,他伸手過去,對著顏明真的後頸就是一手刀。


    猛然被襲,顏明真的動作一呆滯,強烈的疼痛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帶走,將她,”後麵的們字還沒有說出來,顏明真就直接向地上倒去。


    一個箭步,沐天華搶在了小紅跟前接住了顏明真。


    “走!”沐天華說著,一頓足就躍身上了房頂。


    顏明真手指在了牛婆子身上,小紅想了想,扶住了牛婆子,然後看著靈芝說道:“你放心,我們會很快來救你出去的。”


    靈芝嘴裏說不出來,隻能用手推著她們,讓她們快走。沒有想到還能見到小姐,她已經滿足了。


    “靈芝,”牛婆子一見,說道:“我老婆子這麽大年紀了,你們還是將她帶走吧。”


    見小紅還在猶豫,沐天華在房頂上輕喝一聲說道:“還不快走!”


    見靈芝也執著的推著自己,小紅一咬牙,帶著牛婆子跳上了房頂。


    沐天華在前,小紅在後,兩個人一人帶了一個人飛快的離開了同知府。


    眼看著距離喜迎客棧就要不遠了,在一個拐角處,小紅叫住了沐天華,說道:“壯士,就在這裏吧。請將我家小姐放下來。”


    當看到這邊是一個角落,非常不起眼,沐天華隻好停住了腳步。


    借著轉身的功夫,沐天華飛快的掀起了顏明真的麵紗看了一眼。還是白天見到的那個模樣。


    隻不過他的手觸摸了一下顏明真有傷疤的臉頰,那上麵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麽東西,但手能感覺到上麵有些粗糙不平。


    沒錯啊,就是顏明真啊!可今天,這個丫頭倒是唱的哪出啊?


    在他轉身的時候,顏明真臉上的麵紗已經重新蓋好了。


    將顏明真交給小紅後,沐天華搖手攔住小紅和牛婆子的道謝,說道:“我隻想問一聲,聽你們的口音應該是京城人士,那為何與劉同知府上有這麽大的仇恨呢?”


    “對不起,這個問題無可奉告!”小紅有些遺憾的看看蒙著麵的沐天華,說道:“要麽壯士留下姓名,等日後讓我家小姐相回報。”聽著眼前的人也是京城的口音,她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兜底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沐天華搖了搖頭,躍上房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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