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再次呼嘯著由北而至時,我才漸漸從生理角度真正感受到夏季餘溫已消散,我有近三個星期未與夢楠見過麵,因為越來越近的四六級考試,我不得不加班加點,在空閑不多的課餘擠出更多時間去惡補英語,而夢楠也似乎在考什麽不為我所知的證書,具體是什麽我並未問過,而在我來說,也覺得隻要她不想說,我就沒必要知道。


    法國梧桐的樹葉從上空零星地飄落,然而人行道上依舊覆起一層厚厚的落葉,仿佛縈繞在我心頭那層看不清輪廓的濃霧,不知如何而起,如何而散。傍晚天邊那一輪紅日不再耀眼璀璨,隻留下依稀可見的斑斑紅霞。


    我過著常人眼裏碌碌無為的生活,循規蹈矩地上課、吃飯、打工、回家,匆匆走來,匆匆走過,腦子裏塞的全是無法訴諸於簡單言語的思考。沒有佘嫣的陪伴,空仁又變回單身漢的作息,空虛時不斷結識新的女孩,同她們幽會,睡覺,然後分手,平平淡淡地換了一個又一個,既沒有愛也沒有恨,僅僅為了種很原始的身體需求;每逢周三課後我都去酒吧工作,好運的是墨鏡兄最近都不再惹事生非,並且身體硬朗,我可以免去登台演出的痛苦,本以為那男孩隻是開玩笑說每周三都去,不料此君是老實人,並在看完墨鏡的表演後,頭搖得似十二級台風過鏡下的楊柳枝,除了“不成,我還是隻看好你了,拜托你一定要再多考慮考慮”之類的話外,便再無新意,將我想要推薦墨鏡兄的話噎在喉嚨的三分之一處,無休止的繼續與我周旋。


    這樣日複一日,到國慶放假的最後一天,夢楠打來電話說終於空閑下來,問我能否陪她去看場電影,我滿口答應。


    下午兩點的電影,我早到了一小時,便在附近的遊戲廳玩了會兒,出來時離開幕還有二十分鍾,正準備再進去玩時見夢楠已來此等候,於是招呼她過來,到近前,她遞給我一個淡藍色的紙帶,莞爾笑道。


    “禮物!”她鼻子凍得紅彤彤的,嘴角上揚時顯出別樣的嫵媚。


    “給我的?”


    “那還不是!”


    “可為什麽送禮物給我呢?”


    “上次的賠罪咯!”


    “這、總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嘛,何必特意來賠罪的,總覺得上次應該是我的錯在先嘛!”


    “那----算作遲到的生日禮物,難道不可以麽?”夢楠麵露難色地問。


    “不不,我想、我想大概沒什麽不可以的吧!”我搔了搔後腦勺,有點被幸福衝昏頭腦的感覺。


    “是什麽?”我好奇地問。


    “猜猜?”


    “饒了我吧,難不成是布娃娃,再或是首飾一類的?”我笑著接過那紙包。


    “不成不成,你存心氣我,我現在收回,不要送給你了!”她假裝生氣地背過臉去,可聲音仍舊帶著撒嬌的味道。


    “嗨?這也可以呀?”


    “當然----當然騙你的嘛,除非你不要,你、你要是不要,我馬上就扔給路邊的叫花子了。”說著她便要來搶。


    “開玩笑,玩笑嘛!可我肯定猜不出來的,我這人懶得很,又向來少根‘遊戲筋’,逢玩必輸,想必猜謎也是一樣,你就別為難我了。”我辯解道。


    見我那模樣,夢楠“撲哧”笑出聲來。


    “好嘛!真是敗給你了,那你就自己打開看看吧。”


    我小心翼翼地沿封口完整地將紙包打開,裏麵是一條淡藍色的毛線圍巾,我拉開來看,針腳細密不齊竟然有兩米來長。


    “對不起,我笨得很,”夢楠紅了臉,羞澀地說,“不知不覺就以為越長越好起來,所以織到這田地……”


    “沒關係,不是挺好,”我打心底喜歡,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收到女孩子如此費心準備的禮物。我在脖子上試著圍了幾道,很是暖和,不過看見提在手裏卻仍有與地麵做親密接觸的部分,我們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對不起,如果再多點時間我想我會做的更好點。”夢楠小聲細氣地說。


    “我已經覺得這是我收到過的最棒的禮物了。”我邊說邊將還忸怩在原地的夢楠擁入懷中,兩人一同進了影院。


    第一場放的是《追捕》,很久以前聽父親提起過這部電影,大概是在七十年代引進的老片子,據說當時很經典,並且在國內掀起了一陣追星熱,誇張到幾乎所有的青年男女都以“杜丘”或“真由美”為夢中情人。


    我一直都以為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當我向夢楠提級此事時,她竟很認真的告訴我那並非誇張之事,而是事實,並且她父母年輕時也曾那麽瘋狂過。


    “你怎能如此肯定呢?”我問。


    “我奶奶說的!不過似乎印象不那麽深了,那時候我好像才隻有這麽大。”她用手在離地約兩尺的地方比劃著說,“跟小貓咪差不多大呢!”


    “我看可比小貓大多咯,說是小熊或是小象還差不多呦!”我笑著提出異議。


    “嗚,你怎麽可以這麽欺負我呢?”她用無辜地眼神看著我,那樣子真像可愛的小貓一般。


    “唔----不小心就說出真實想法了,嗬嗬,我開玩笑的啦,不過話說回來,那還真是不錯的經曆呢!”我說,“我奶奶可不會和我提那檔子的事兒。”


    “嗯,我現在長大了,竟也不相信那時候奶奶會跟我說呢,可當時確實是說了呦,並且毫無保留的,與那時幾乎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長篇大論地絮叨了整整一個下午。”夢楠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我想啊,我那時候一定是個不錯的聽眾吧!”


    “那還用說!”我附和道。


    看完第一場休息,夢楠還意猶未盡,於是我們在休息室坐等下一場,我忍不住偷跑出去吸了兩支煙,作為補償我帶了一桶苞米花和兩罐可樂回去,好在夢楠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第二場放的是《聖女貞德》,法國拍的影片藝術韻味十足,說是娛樂享受不如說是忍受煎熬,對我來說無異於拿更多腦細胞的生命去交換根本無必要的理解,於是沒看多久就昏昏欲睡起來,絲毫提不起興趣,夢楠反倒看得極認真,以至我買來的零食幾乎被我自己一掃而空,她隻偶爾象征性地捏上幾粒,斟酌半晌才猶豫地放進嘴裏,做這些動作時,她的眼睛始終未離開前方的熒幕,我從側麵出神地看著她那全神貫注的表情,幾乎有衝動不去看電影而隻欣賞她這天使般無暇的麵容。


    出電影院,天已完全黑了,而且下起蒙蒙小雨,氣溫驟降到零點,夢楠給我圍上那條藍色圍巾,把我裏三層外三層,足足裹了五層有餘,如此一來,我那如同打石膏一般頸椎骨折病人的外觀,讓夢楠猶豫不決起來,她來回審視了好幾遍,總是搖頭不滿,我看著她那凍得縮手縮腳的模樣,不禁心疼起來,於是不由分說地將她攬進懷中。


    “你也圍上,這條圍巾倒很像是為兩人度身定做的,”我邊說邊拆下幾圈繞在我脖上的圍巾,然後給夢楠套上,裹了了兩圈後,仔細看了看,果然很合適,而且長度適中,也不再有讓人覺得會有拖到地麵的尷尬。


    “這樣怪不好意思的。”夢楠低下頭,紅著臉小聲道,“我原來可沒想這麽用的。”


    “那又有什麽關係呢?”我說,“現在不是正好麽?”


    “嗯……現在幾點來著?”


    “快七點了。”我看了看表,“是不是該去哪兒解決晚餐了?”我問。


    “是呢!要不……要不去我哪兒解決如何?你看,這雨可說不準,萬一吃完飯時下得臉盆倒水一般,可是回不去了呢!”


    “倒真是這樣,就去你那好了!”我讚同道。


    想要坐車已是不可能,上下班高峰期的十六路可比糕團店的蒸屜還擁擠,更何況我們現在還似連體人般兩人裹了一條圍巾。於是不得不步行了約四十分鍾到夢楠的住處。


    我有些吃驚,雖然之前經常送夢楠回家,但進到裏麵卻是頭一回,屋子裏的布置出奇的簡單明了,完全不似想象中女孩子房間該有的五光十色,花樣冗繁的裝飾也少之又少,我幾乎以為是男人住的單身公寓,我剛想著好歹找點什麽與我的公寓有明顯差別的地方來,卻見夢楠換了一席腥紅色的綿袍從自己房間出來,


    “要聽什麽音樂自己放喔,碟片在茶幾下麵的抽屜中,我去廚房弄點吃的就來。”


    “那個……可有煙灰缸?”我問。然而這個問題剛一經口腔傳到鼓膜,我馬上就後悔起來,在一位舉止端莊的淑女家中詢問是否有煙灰缸,實在有傷大雅,好在夢楠並未介意。


    “若你想吸煙的話,喏!那邊冰箱上有喝完的空易拉罐,好歹湊合的用著。”她莞爾一笑,轉身進了廚房。


    茶幾下麵放著一星期來的《揚子晚報》,綠色的筆筒,兔子頭裝飾的牙簽罐,半透明的空水果盤,翻出毛邊的通訊錄。我翻找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熟悉的音樂,於是胡亂的放上一盤《世界鋼琴名曲合集》,然後從冰箱上找來易拉罐,一邊吸煙一邊聽音樂。少傾,見夢楠紅著臉從廚房探出頭來,手裏端了兩盤煎雞蛋炒麵。


    “讓你久等了,見笑,我飯做不好,隻有這個還算拿手。”她緩緩輕輕地將兩盤金燦燦的東西放在餐桌上,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伸手搔了搔發紅的耳垂。


    “別這麽說,中國人嘛,還是吃麵才地道,華夏族文化不也是一部麵飲食的文化麽?”我也不知自己說的是真正的曆史還是信口開河,總之不能讓夢楠辛苦了半天的勞動被貶得一文不值,我這樣安慰完,然後試著嚐了一口。


    “味道好極了,比我做的好上一萬倍!”我並非在說謊,對麵的料理,我可說是一竅不通。


    “謝謝!你能喜歡太好了!不是恭維我的吧?”


    “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願意做誠實的人。”


    “那到底還是恭維我的嘍?”


    “當然不是,”我說,“奇怪,真的味道不錯,你總不至於對自己最拿手的沒信心吧?”


    “又欺負我了,你早這麽說不就好了,再說下去我可要哭了。”夢楠小聲細氣地說。


    “別別,你看,我吃得如此狼吞虎咽,可知味道有多誘人了吧?”


    “既然你都那麽說了,那你可得用心吃哦。”夢楠轉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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