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覺得盧姐接下去說的東西大概會很了不得。


    “至今我都覺得那像一場夢,一場攪亂我人生的噩夢,”她背對著我狠狠地伸了個懶腰,緩緩說道:“那時候我剛高中畢業,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隻是為了讓家裏省些錢,於是便報了軍校。”


    “哦?那時候應該比現在好考很多吧?選擇的人比較少。”


    盧姐點點頭,“那時候是這樣,軍校並不怎麽被人看好,屬於冷門學校。”


    “可待遇並不低,實際上,從學校畢業後分配的工作遠比其他大學畢業後的尋得的工作有保障。”


    “嗯!確實如此,本來去了那樣的學校也就想安安分分地讀完四年,然後出來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就好過活一輩子的,可事實卻是根本沒有一個人可以走上完全沒有波折的人生路。”


    “總結後的感悟?”


    “那還不是!”盧姐輕輕歎了一口氣,“進學校後才發現軍校的管理嚴格,並不似平日在高中那樣的生活,剛開始很不習慣,跟不上節奏。”


    “那恐怕是很麻煩的事吧?”


    “沒錯,不過那時候同宿舍的一個女孩特別照顧我,人好的沒話說,總是在我有困難的時候傾盡全力幫我。而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也就盡力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感謝她,這樣一來二去,不過半年,我們便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那還真是件美事,人生在世,知己難尋!”我笑道,卻未發覺此時盧姐眉頭緊鎖的模樣。


    “找到個知己固然是好事,可越是到彼此了解的時候就越發現危機來臨。”


    “這話怎說?”


    “那是第二學期快結束時的事了。”盧姐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默默地注視著遠方。


    “難得假日對我們來說就像是放風,我和她決定去黃山做兩天一夜的旅行。”


    “聽起來會是不錯的旅行。”


    “當然,如果那晚不發生意外的話!”


    “意外?”


    “嗯!那晚洗完澡後我就躺在床上看著電視,可能是長久緊繃的神經突然得到鬆弛的緣故,那天竟出奇的瞌睡,沒看多久就睡著了。我似乎睡的很沉,可卻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身子裏有什麽東西在使勁地往外湧。於是掙紮著清醒過來。”


    “是幻覺麽?”我問。


    “不是!”盧姐斷然否定,“我睜開朦朧的雙眼,看見那女孩赤身裸體地坐在我麵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一隻手輕柔地從我的臉頰上撫過,然後婉轉向下觸及頸脖。雖然這有些突然,但我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唔----”我似乎無法理解盧姐的想法便問:“為什麽?”


    “女孩子之間有些親密的接觸還算是比較正常的吧?你從小學到現在,總也該見過女孩子親密接觸的例子吧?”


    經她這麽一提醒,記憶裏的一些片段確也似有意識地浮現在眼前,使我被無法言喻的東西緊緊撅住神經,證實這種論斷的可信度,然後點頭示意盧姐繼續。


    “所以我也未做出很驚訝的反應,隻是小聲問她怎麽了,但她隻是一言不發,用一隻食指勾住我下巴,然後輕輕地托住,像審視一件珍寶似的靜靜注視著我,眼神顯得熾熱火辣。我當時就傻了,感覺自己像穿行在宇宙的光線,突然在高速下遇上個巨大無比的黑洞,硬生生地被拉進去,扭曲了空間的形態和顏色,完全動彈不得。你明白麽?像著了魔一樣。


    “著了魔?”


    “心魔,大概,哈哈……”盧姐自嘲地幹笑了兩下,聲音幹澀而嘶啞,“她渾身上下散發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那大概是燈光的關係,實在太柔和了,給人的感覺就像身處某種幻境。她的臉越貼越近,幾乎碰到我鼻子,肌膚仿佛是撒上了大理石的細小粉末的玉器,閃著細膩的光澤和紋理,貼在前額上的頭發濕濕地發出香味,同我頭發上的味道相同,這樣與她定定地相互對視幾秒後,我竟不由地臉紅心跳起來。說來也奇怪,從小到大,我見過的女人身體不知幾萬幾千,可出現這種情形還是頭一次。”


    “氣氛的作用吧?”


    “也許是呢,我就這樣傻瓜般地看著她,哪知這時候她開始往我身上爬,利索地伸手進我懷裏,我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情,身上的睡衣就被她變戲法似的剝掉了,她也不等我反抗,立馬就俯下身壓過來,一邊用臉蹭著我的脖子,一邊用雙唇輕輕地咬我耳垂,兩隻手在我胸脯上撫摩起來,頓時一陣酥麻,火燒火燎的,感覺身子都軟了,反抗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心裏想著不行,可連喊的力氣也使不出。我這是怎麽了?當時我就在腦子裏想這個問題,真是著了魔!明明上高中那會兒還有暗戀了許久的男孩子,總盼著哪天能被他摟進懷裏好好地嗬護疼愛;自己也一直都是性取向正常的女孩,可現在竟會被一個女人摸得有感覺,而且感覺竟如此強烈。”盧姐頓了頓,“抱歉,還是頭一次對男人說起這事,”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望著我的臉說:“畢竟這種事情,實在難以啟齒。”


    “對不起……”我除此以外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她的手慢慢向下滑。那時我已受不住了,感覺已到崩潰的邊緣,眼看著就無法挽回。盡管意誌已屈服在感覺的腳下,但理智還一息尚存,於是使了吃奶的力氣吼出來‘住手!’然後一把推開她。她這才作罷。可是,她臉上卻掛著一絲笑意,湊近臉輕輕地對我說‘你喜歡那樣,對不對?很渴望,不是麽?’之後就徑自穿上衣服離開了。”


    我不知該說什麽好,默然。


    “後來,我打了申請,換了宿舍,平時刻意躲開她,時間一長,關係也便疏遠了。以後直到畢業我們也就再沒見過麵。可我的耳邊總也響起她對我說的那句話,總也忘不了那晚她離開時臉上勝利似的表情。”


    “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她回了家鄉,之後便音信全無。我去了廣州,工作到第三個年頭,與搞設計的前夫相識,七個月後便結了婚。他是個溫厚老實的人,除了容易鑽牛角尖外也沒別的毛病,待我非常體貼,好得沒話說,有了女兒後,家裏氣氛更是美滿和樂。”


    我想問點什麽,但總覺得話到嘴邊就墜回肚裏,嚐試了幾次,始終未能出聲,隻好作罷。


    “工作到第八個年頭的時候,我去外地出差,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女孩老家,而不可思議地是,竟在下榻的賓館遇上她,那時候她已是那家賓館的大堂經理,本以為會是尷尬的相逢,可她卻出人意料的熱情,給我各種便利,從前的事絕口不提,幾天下來倒也相安無事。於是我那根緊繃的弦鬆動了,走的時候不僅和她恢複了從前的好友關係,還給她留了家裏的地址,相約以後來廣州定要去我那做客。”


    “現在想起來,那便是噩夢的前奏。”盧姐皺起眉頭,苦笑著看了看我說:“之後不出一個月,她真的來了廣州,帶著一堆家鄉的土產前來做客。以她的為人,任誰見了都喜歡,我前夫自然以為她是個不錯的人,於是客客氣氣地邀她經常來玩。這樣一來二去,半年不到的時間,她竟來了廣州七、八趟。我那時候也是傻,總以為她改好了,並未再多一個心眼去防她。就在我以為什麽都不會發生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不,那不能算意外,如果是,也隻是對我個人而言吧。”


    “她又一次對你幹了那事?”我問。


    “自然。”盧姐開玩笑般把嘴唇扭向一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歪了歪頭,輕輕道:“隻是這次變本加厲,在我已快到極限的時候,丈夫帶著女兒回到家,一眼撞見我們赤身裸體,在床上摟作一團的情景。女兒還不太懂事,僅僅嚇壞了,但前夫明白這是見了多麽了不得的東西。他是個本分的人,在外麵又多少有些頭臉,於是默不作聲地把大門關好,領了女兒到別的房間安頓下,然後才回來收拾殘局……”


    “發生了這事後,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弄得婦孺皆知。前夫如坐針氈,說肯定是那女孩搞的鬼,於是立刻就出麵斷了與那女孩的一切往來。我都三十出頭的人了,不僅結了婚,還有了孩子,前夫怎麽說都是站我這邊的,說傳聞我是同性戀的話全是鬼話,隻求我不要再隱瞞過去,有什麽就說什麽,好歹讓他有些底,這樣他也安心了。逼不得已,我隻好把從前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與他和盤托出,隻是細節一一略去。”


    “了解全部後,他說錯根本不在我身上,讓我完全不必理會別人的流言蜚語。嘴上這麽說,可我們心裏明白,其實比誰都明白----什麽叫‘眾口鑠金,積銷毀骨’,時間一長,兩人的臉上都掛不住,雖不曾發生什麽爭執,但家裏的氣氛明顯陰沉了許多,晚上睡在同一張床上我都不知該如何麵對他,他也不似從前那般主動要求與我親熱了……幾個月下來,他瘦了一圈,人也蒼老了許多,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連安慰也不能。孩子還小,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等她長大成人,勢必帶給她莫大的傷害,等到那時候什麽都晚了,我說什麽也不能毀了她的未來。考慮再三,我知道再不能這樣,於是幹脆地跟他提出離婚。”


    “他同意了?”


    “當然不同意,他是死活不肯,說我們之間既未感情破裂,又沒有因為此次的事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何況孩子還那麽小,如何能狠下心去給她製造一個殘缺的記憶……可我是鐵了心要離。不是因為我自私,我實在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那件事帶來的風波----前夫的父母後來也知道這件事,暗地裏不斷地給他施壓。我那時侯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同性戀傾向,萬一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丈夫和孩子哪還能受得了,這樣想著我就豁了出去,勢在必得地把婚給離了。”


    盧姐仰頭望望那似乎因為外麵風聲而搖曳的吊燈,喟然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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