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爸,我來介紹一下!”大概過了有一分鍾的樣子,藍珊突然打破沉默說道。


    “他就是我上才次跟你們說的尹江流!”她邊說邊將我拽到她麵前一公尺遠的地方,以便兩位老人能在近處更細致地觀察我。


    “江流!這是我爸、媽!”藍珊又客套性地指了指老人們坐的方向說道。


    “叔叔好!阿姨好!”我機械地震動聲帶,發出聲音,卻見兩位老人並未點頭或作答,隻是眼神古怪地上下來回打量著我,直把我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感覺自己儼然成了動物園裏正在展出戲耍的猴子。


    良久,藍珊的父親微微撅了一下幹澀開裂的嘴唇,似乎陷入思考一般,在我臉上冷冷地盯視了兩三秒鍾,隨後拋出一個顫巍巍的聲音。


    “坐!”他說。


    可是,由於這個聲音來的過於突然,並且由於本身發音的問題,這個“坐”字聽起來就像是“錯了”,我不由疑惑地轉頭看看藍珊,見她微微緊鎖了眉毛,看著我以難以覺察的幅度搖了搖頭。


    “坐!”老人又說了一遍,隻是這次他加上了手勢,枯樹枝一樣的手指彎曲成45度,朝一旁的沙發揮兩下,並且似乎終於對我產生一絲好感似的朝我點了點頭。


    這時,我身後的藍珊早已行動起來,徑直走向旁邊的沙發,順勢將我拽了過去,然後一同坐下。


    剛一落座,藍珊的母親便發話了。


    “你和我們家珊珊是怎麽認識的?”


    “朋友的生日宴會上!”我想也沒想地答道,因為之前藍珊有讓我好好準備過這些問題,所以應付起來不是什麽難事。


    “你們不是同學?”


    “不算是。”


    “知道今天是為什麽來麽?”


    “這個……”總不能說是來破壞他們辛苦籌辦的相親之事吧?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來相親!”藍珊從旁邊插話道。


    “啪----”茶幾被老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我知道嚇了一跳,顯然,藍珊的這句話把她母親惹怒了。


    但是這聲突如其來的巨響過後,屋子又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藍珊沒有任何表示,老人也沒有繼續發作,但我可以清楚地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一股對峙時特有的緊張氣息充斥在我周圍,空氣和時間都凝結膠著,隨時可能由於一個小動作或一個微弱的眼神而爆發,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你也知道今天是來相親的麽?”似乎過了許久,藍珊的父親開口打破了僵局。


    “本來我是很反對你在大學裏處朋友的,我雖然讀的書不多,但我也知道現在的社會已經不比我們那個年代,我聽說你所在的那個環境裏是有很多紈絝子弟,現在的風氣很不好,我不放心,我已經老了,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成人,讓你念大學,可不能讓你被那些混蛋小子害了,你知道麽?”


    “我知道……”藍珊此刻很溫順,隻是低著頭,小聲地應著。


    “所以我才給你相好了人家,找個本分的人家,希望你不被欺負,人家的孩子也是個實在的小夥子,可你……可你卻……哎!你不願意的話,你可以跟爸爸說嘛,我知道你和你媽媽難溝通,雖然我當時也不一定會同意,但你總不能告訴人家你已經結婚了吧?你讓我的老臉放哪兒去呢?”


    結婚!?我不由地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藍珊竟然用了這麽一個不得了的借口。


    “對不起……可我……”藍珊小聲地道著歉。


    “對不起……那主意是我出的,不是藍珊的錯!”我不知當時哪來的勇氣,哪來的才思,竟在下一個瞬間說出這麽不可思議的話來,自己都覺得甚是詫異。


    大概是不自覺地想到了慕雪的父親,想起臨終前他的模樣,這讓我感到莫名的傷感,眼前的這對父女能夠相處的時日又剩了多少呢?我不禁問自己。不用問,人的壽命隻有那麽多,即使有,也不會剩到可以浪費的地步,更何況有太多意外和突然靜侯在我們周圍,任何人都無法根本地準確掌握自己究竟哪天會死去,哪天會和自己的至親至愛分別,既然如此,在有限時間裏,我們又何必再傷害彼此呢?今天在這裏的我,反正是外人一個,就算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為敵,隻要能使這至親的人們重歸於好,我的受點委屈又算的了什麽呢?這樣想著,我便脫口而出說了以上那番話。


    我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然而最驚訝的莫過於藍珊,她吃驚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麽似的,拚命盯著我,還挽著我的手臂也稍稍加了點力道,似乎在問:“你到底在幹嗎?”


    我發現自己很激動,變得收不住話匣,隻是一發不可收拾地繼續說著。


    “阿姨,叔叔,我知道這不該由我來說,但我覺得選擇一種生活是每個人的自由,藍珊已經不是孩子了,是非黑白她也是能明辨的,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在你們麵前說過這句話,但這句話她在我麵前說過,讓我曾為之動容,她說她不要被別人輕易決定的未來,而是要靠自己去選擇的未來。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理解的,但至少我的理解是,藍珊她確實有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該怎麽走,走怎樣的才最好,並且為了走這樣的路,她不會輕易就放棄,會靠自己去努力,所以,我覺得你們應該相信她的這份決心,相信她的選擇會是好的!”我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不妥,我這樣在一個朋友的家長麵前說出這番自以為是的話來,並且還是頭一次見麵就這樣大放厥詞,是不是發瘋了呢?


    我這樣想時,就開始注意觀察兩位老人臉上的表情,果然不出所料,我隱隱地感到他們此刻有些生氣,對於我這個搶走他們寶貝女兒未來幸福的混蛋小子,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你能告訴我實話麽?”藍珊的母親突然開口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這……”死就死了,我這麽想著,轉而將沒進門時還想瞞到底的想法壓死在喉嚨裏。


    “其實我和藍珊是朋友,也許比朋友更近一層的關係,但還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種關係,我們----”


    我剛想說點什麽,嘴卻被藍珊滾熱汗濕的手掌捂住。


    她搶走我的話頭,接著道:“我們是不是那種關係,可是我喜歡他,他現在雖然還無法像我那樣同等地喜歡我,但我知道他是值得我付出,為之爭取的人,我不想放棄,所以,請你們別為難他,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是我擅自主張帶他來的,你們要生氣就生我的氣,別把怨氣撒在他身上,他是無辜的!”


    她說這些話時,我的眼睛一直未離開過她的側臉,因為她哭了,不是那種無聲無息的啜泣,而是聲淚俱下的哭泣,她胸口急促地起伏著,鼻息也顯得有些紊亂。


    我突然間感到很是心痛,很是心疼,為什麽會這樣呢?本來隻是好好地演一場戲就可以過去的事情,卻搞得這麽不可開交,搞得這麽一團糟,我究竟做了什麽!


    “別哭了!”藍珊的父親有些心疼地望了望藍珊,又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


    “我不會為難他的,雖然他剛才確實讓我挺生氣,可我也看出來,你是真心喜歡他,更何況人最重要就是講求‘信’字,他還算是個誠實的孩子,而且也似乎遠比我這個做爸爸的人了解你,就算我不認輸也不行了!”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次輕輕歎了口氣。


    “死丫頭,動不動就哭,快別哭了!”藍珊的母親雖然嘴上還是沒好氣,可看樣子好像也消了氣,在自己的衣兜裏摸出一團手帕後,一個勁地往藍珊臉上抹。


    “要死了,快別哭了,看看,妝都糊掉了,還相什麽親啊!”


    沒想到她母親還挺幽默,最後這一句把我們都逗樂了,藍珊也當場轉涕為笑。


    後來,藍珊的父母親分別找我談了一次話,兩位老人無非就是不太放心自己的寶貝女兒,所以把我仔細盤查了一遍,隻是由於藍珊粘我的表現實在讓任何人都感到無奈,連兩位老人都被她的那番舉動感染,到臨行前,儼然已接受我做他們的女婿一般,不停囑咐我要好好待藍珊。我不禁有些納悶,不是明白告訴他們了不是那麽種關係麽?而且這跟剛進門時的態度差得也太遠了吧?


    盡管如此,我還是感到一絲欣慰,畢竟我的出現得以化解一樁頗讓藍珊不滿的定親,這也著實讓我最近悶悶不樂的心境增添了一絲清爽的氣息。


    回來的路上,藍珊交給我一張紙條。


    “什麽?”我問。


    “你看了不就知道?”


    “蛀牙保健廣告?”我看著那張又白又綠的紙條問。


    “你怎麽盡是這種奇怪的想法?”


    “那不然還能是什麽?”


    “哎呀!你好笨!”她嬌嗔了一句,順勢在我的小臂上輕輕掐了一下。


    “這不是化裝舞會的入場券麽!我們學校下星期天舉辦!”她此刻陶醉在幸福中,真有點小女人的味道,我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唔----”


    “怎麽了?”


    “沒,就是怎麽看都沒看出來像那玩意,我還是覺得像蛀牙廣告。”我說的是實話。


    “呐!就按你說的,”她突然一正臉色,出神得望著我,“蛀牙保健晚會,你來是不來?”


    “我……”看著她那期許的眼神,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要深陷進去一般,根本無力掙紮,恍惚間如同看到夢楠的影子。


    “如果有空的話……”我不知所措地答。


    聽我已然妥協的保證後,藍珊隻微微一笑,在我臉頰上親了一記,隨即靠在我肩上,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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