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知道,為什麽不能進魂園?”左無橫站在人群的最前端,渾身散發出迫人的氣勢。


    這是赤炎功發動前的威勢。


    魂樹一場繁花落盡之後,拾遺族人血脈之力盡失,卻也同時對一部分人產生了奇異的增益效果。


    左無橫在一覺醒來之後,發現身上與大族長冬陽玉黿甲氣壁硬碰之後留下的傷勢已然盡去,數千年未得寸進的赤炎功法居然更進一步融合貫通,突破大成。


    磅礴凶暴的五行之火,在左無橫體內奔湧流淌,卻又被某種在經脈中隱隱潛伏無法被自己所理解的大道法則所馴服,不對經脈關竅造成任何燒灼和衝擊。


    這種收放自如的感覺,是左無橫追求數千年卻一直未能突破的壁壘。


    魂樹開花,難道是天助功成,願我成事?


    想到此處,左無橫更為意氣風發。他身後站著數百人,都來自地族和人族。有了伐師左無橫這個領袖,被魂樹花粉所侵蝕肌膚的拾遺族人們,正大光明地擁擠在魂園門口,把一應情緒往守園人棘山身上發泄。


    “棘山,你不願意出來見我,但是我知道你聽得見。你我相識幾千年。當初,大族長帶你我來到岷山深處,經曆河圖洗脈轉生入拾遺穀。一千多名兄弟姐妹,如今就剩下我們禮、智、伐三個老東西,還有你這個守園人。大族長遭遺恨反噬生死未知,已經廢了。即便當初他真的跟你有什麽秘密的約定,但如今魂樹開花,拾遺一脈麵臨滅族之禍,情勢危在旦夕,還有什麽狗屁約定是不能改的?”


    左無橫滔滔不絕地說著,身上的氣勢越發強烈,在場間彌散開來,越發挑動著族人們的焦躁情緒。


    眾人都是直到此刻才從左無橫的口中知曉,原來大族長冬陽玉居然已經遭遺恨反噬成了廢人,這是何等樣的大事?場中隨即一片嘩然。


    “大族長那麽高的修為,怎麽可能犯這種錯誤?”


    “我見過遭遺恨反噬的情況,慘得難以描述啊……”


    “聽伐師的意思,大族長遭了反噬還沒死?還有救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沒聽說過遭了遺恨反噬還有救的……”


    凡此種種,眾人正在嘈雜不休。一個冷靜清冽的聲音非常突兀地從人群前方響起:“如果大族長遭反噬而漸凍殘廢,那以後魂樹產乳的事兒怎麽辦?”


    這句一出,所有聒噪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就像朔風吹過窄巷,把怕冷的蛇蟲鼠蟻全都驅趕得幹幹淨淨。


    所有人都意識到,對自己來說,這才是最緊要的問題。


    如果說魂樹花粉隻對部分族人的血脈造成了破壞,讓他們肌膚潰膿;那麽魂樹如果從此無法產乳,沒有了魂箋,那整個拾遺族才是真正麵臨著滅頂之災。


    剛才問出這話的,是人族族長心牙。


    天族空牙,地族岩牙,人族心牙,鬼族吠牙,乃是四支的族長。


    心牙除了人族族長的角色,還有一個眾人都知曉,但此刻都未去關注的身份。


    他,是陰之葭的父親。


    他的兒子陰之葭如今還在魂園中,在棘山的看守之下。


    當初大族長的命令一出,陰之葭和坤藏連家都未回,就被三師親自送入魂園受罰。這件事,是智師秋知葉在魂樹開花那天晚上,派人告訴他的。


    他和左無橫那個寶貝女兒翩翩一樣,當時正在為這個看似有理實則蹊蹺的處罰決定感到費解和恚怒,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花粉把一應想法和行動都冷冷地壓製了下來。


    如今,心牙雖然站在左無橫的身邊,問出了那個關於魂乳的、極具殺傷力的問題,但心中卻隱隱對兒子的事有了與當初不一樣的看法。


    他也是剛才才知道,大族長冬陽玉居然已經因為遺恨反噬而漸凍殘廢,這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隱情?與其懷疑大族長的蹊蹺行徑,或是憎惡躲起來軟硬不吃的守園人棘山,心牙寧願去提防某些人的叵測心機。


    直到此時,他都還沒有看到另外幾個重要人物。


    秋知葉未到。


    菜伯未到。


    大族長的貼身侍衛墨嵐未到。


    鬼族那個又臭又硬的老倔驢也未到。


    甚至,鬼族的族人,也一個影子都看不見。


    於是,心牙決定,在這次衝突中,若非必要,他再也不會說一句話。


    剛才那個魂樹產乳的問題,是他能做的極限,也是願做的極限。


    然而,左無橫對心牙這個提問十分地滿意,側身對心牙微微頷首,然後回過頭再次盯著前方魂園門口站著的幾十個人。


    那是天族族長空牙,還有他的族人。


    天族一向繞魂園而居,族人多為祭司,是棘山和菜伯一係。


    此刻,魂樹開花,塵埃落定,天族也有半數以上的族人血脈之力被破。雖然諸事不明,疑惑重重,族長空牙還是先把族人安撫一遍,率領幾十名未染病的祭司,親自來到魂園問詢棘山,同時派人往禮師菜伯處請示。


    誰知,天族眾人剛到魂園門口,正好和伐師左無橫一行數百人對峙起來。


    “伐師在上,還有岩牙、心牙兩位家長,我天族眾人也是剛剛來此,欲向守園人探問究竟。所謂魂樹開花,魂樹停乳,我一概不知。我隻知大族長有嚴令,魂園重地,除祭司之外,任何人不得未請擅入。”空牙不卑不亢地說道。


    即便麵對三師中武功最高、脾氣最烈的左無橫,這名天族的家長依然是淡定如水,明月清風一般,讓人渾不著力。


    左無橫冷笑一聲:“你們四支族長當中,鬼族吠牙是頭驢,地族岩牙是頭豬,人族心牙是隻猴兒,天族空牙是條狗。今天看來,你這條看門狗確實當得稱職。”


    這番言辭中的輕蔑不屑和粗俗偏執,已經躍然而出,可謂字字誅心。在場眾人都還是第一次聽到受人尊重的三師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這伐師左無橫,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再看空牙,對這番話依然無動於衷,既沒有回嘴,也沒有試圖去解釋什麽。隻是輕輕揮了揮手,隨行幾十名祭司整齊地坐了下來,恰好把魂園大門堵住。


    魂園祭司,日常都是穿著灰袍。


    此刻,幾十個灰袍人,坐在滿地的灰色花粉塵埃中,就像是亙古存在的一堆石像,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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