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尚塔爾知道讓·馬克對她不忠實,她可以承受,但那就會與她心中的猜測相符,雖然這種間諜般的,警察般的考驗一點也不象她所認識的讓·馬克的作風。當他們相識的時候,關於她的過去,他什麽也不要求知道,什麽也不想聽。她又陷入了矛盾之中。她從來不向他保密什麽,隻對那些他不想聽到的事稍作保留。她不明白為什麽,他突然開始懷疑她,開始監視他。


    她突然想起那些關於深紅色的紅衣主教披風的話是如何喚醒她的,她覺得有些羞愧。她是多麽容易就接受了別人在她腦中播種下的觀點!她在他麵前表現得是多麽地可笑?他把她象一隻老鼠一樣關人了籠中,殘忍地,取樂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如果她錯了呢?當她自認為已摘下那位通信者麵具的時候,她不是已經錯過兩次了嗎?她翻出一些過去讓·馬克給她寫的信,並把它們與那些署名c·d·b的信相比較。讓·馬克的字微微向右傾斜,而且字非常小;而那位陌生人的字卻簡直比那要大一號,而且是向左邊傾斜的。但顯而易見,過於明顯的不同正說明了欺騙。一個人想要改變他的字跡,首先想到的就是宇的傾斜方向和大小。尚塔爾試圖比較讓·馬克和那個陌生人寫的字母"f","a","o。她發現盡管它們的大小不同,但它們的結構卻看起來十分地類似。但當她繼續比較下去的時候,她卻越來越不能確定了。(口歐),不,她不是一個鑒定家,她怎麽能確定呢?


    她從中挑選了那封讓·馬克的信和一封署名c·d·b的信,把它們放人手提包中。另外一些該怎麽處置呢?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為什麽要那麽麻煩呢?讓·馬克知道它們,他甚至知道她把它們放在哪兒。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已覺察到受到了監視。於是,她又把它們放回衣櫥中老位置。


    她來到一家心理谘詢服務公司門前,按晌了門鈴。一個穿黑衣服的年輕人出來迎接她。他帶她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口。在那間辦公室的桌子後邊,坐著一個穿襯衣的,肌肉發達的男人。那個年輕人自顧自地走到牆邊垂手站著。那個肌肉發達的男人站起來,跟她握了握手。


    他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來。她也在他對麵的一把有把手的椅子上坐下。她把讓·馬克和那位c·d·b的信攤在桌上。當她有些尷尬地解釋她想搞清楚些什麽的時候,那個男人說,他的聲音好像是從一個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我可以向你提供有關那個你認識的人的心理分析,但要從偽造的筆跡中得出心理分析卻很難。"


    "我不需要什麽心理分析,我十分了解那個寫這封信的男人的心理。如果,我的判斷是正確的,真的是他寫了這些信。"


    "你所要知道的,據我理解,是想確定那個寫這封信的人——你的情人或丈夫——就是那個在另一封信中改變了筆跡的人,你想揭穿他。"


    "也不完全是這樣。"她不自在地說。


    "不完全是,但基本上是。然而,夫人,我是一個筆跡心理學者,而不是一個私人偵探,我也不與警察局合夥。"


    談話陷入了僵局,房間裏一片寂靜,但兩個男人似乎誰也沒有要打破它的意思,因為沒有一個人同情她。


    她感到在她體內有一陣熱浪正在橫衝直撞,一陣有力的、洶湧的,正在迅速膨脹的熱浪。她渾身發燙,全身的肌膚都變成了紅色。那關於紅衣主教的披風的話又一次在她腦中一閃而過,而事實上,現在她身上也正披著一件困窘編織而成的華麗的披風。


    "您來錯地方了,"他繼續說道:"這兒並不是告發處。"


    她一下子就聽到了那個單詞"告發",這使她困窘的披風變成了羞愧的披風。她站起來,想收回那兩封信。但在她把它們收起來之前,那個把她帶進來的年輕人來到桌子後邊,站在那個肌肉發達的男人身旁。他仔細地看了一下那封信的筆跡。"那當然是同一個人。"他對她說:"看,這個t,還有這個g。"


    突然,她認出了他。這個年輕人就是那家諾曼底鎮咖啡館的侍者。當她認出他來的時候,在自己熾熱的軀體中,她聽到了一種震驚的聲音:但這整件事,它不是真的!這是幻覺,這是幻覺!它不可能是真的!


    這個年輕人拾起頭來,注視著她(好像他想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臉,以便她能更好地確認),然後帶著一種談談的,不屑的微笑說:確實就是!這是同一個人的筆跡。他隻不過把字寫得更大一些,而且把它們向左傾斜。"


    她什麽也聽不進去了,那個單詞"告發"排除了其它一切詞。她感到,自己就象一個向警察告發她的愛人的女人。她扮演了一個從通奸的床單上發現了一根頭發的證人。在收起信後,她轉過身就走,一句話也沒說。而那個年輕人不知在何時又改變了位置,他站在門口,為她開門。她與那扇門隻相距六、七步,可那段距離看起來是那麽地遙不可及。她漲紅了臉。她感到渾身上下都在燃燒。她已經被汗水濕透了。站在她麵前的那個男人是那麽年輕,他用傲慢的目光盯著她可憐的身體。在那個年輕人的目光下,她感到自己正以比以往更快的速度變老。在眾目睽睽之下。


    現在的情況看起來與那天在諾曼底海濱咖啡館時的是如此地類似。那天,帶著逢迎的微笑,他擋住了她的出路。那時,她擔心自己會離開不了。而現在,她等待著他使用與那天相同的手段。但這次,他卻仍然禮貌地站在辦公室門旁,等待她通過。她象一個上了年輕的女人,蹣跚地經過大廳,走向通往街道的大門(她感到他的目光正盯在她潮濕的背上)。當她終於踏上門外的台階時,她有一種逃脫虎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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