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進到我的房間,點上燈拿著走到過道上,想去研究一下我隔壁的房間。鑰匙是對的,我進去,把門關上,用燈把每個角落都照了一遍。因為我覺得事情重大,所以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仔細過,即使是一點兒灰塵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來對了,我找到了一絲痕跡,地上有一些鼻煙顆粒。我今天發現,牧師是一個鼻煙痛君子,在我和他交往的短短時間裏,他至少有20次把手指伸進了鼻煙壺裏。我繼續找,在地上找到了更多的鼻煙末,它們沒有成一堆,而是零零星星地從門口撒到窗口形成一條明顯的線,也就是整個房間都撒上了。這個可疑人在同伴到來時很激動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由於激動,便不停地一撮一撮地往鼻子裏放鼻煙末,同時地上也撒得到處都是。可以說,服務員一定是自己弄錯了,牧師來過這裏。


    我出去關上門,把吹滅了的燈放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把服務員給的鑰匙放回到了原處。牧師是偷偷地拿了這把鑰匙,在一間沒人住的房間裏與他的同伴會麵的。他是怎麽知道這把鑰匙的,為什麽他不把同伴約到後麵他自己的房間裏?也許是因為這種秘密約會容易引起服務員的注意,而前排房子裏的住客反倒不會注意到,再說晚會這麽鬧哄哄的,誰還注意誰呢。


    我現在怎麽辦呢?坐到客廳裏去觀察牧師?不,不能這樣幹。這樣會引起他的注意。再說我也不喜歡那個盡是煙霧又擠滿了人的地方。寫作?我的思路被打斷了。我知道我現在什麽也幹不成了,我決定去散散步,同時對這件事情再考慮考慮,我現在還沒法插手這件事呢。


    在街上,我又從窗口向客廳瞟了一眼,那個與牧師有秘密勾當的陌生人已經不在了,但牧師還和瓦特坐在一起,正舉著酒杯準備碰杯。他是不是有意想把他灌醉?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在上麵寫了一句警告的話:


    “瓦特先生,不要把自己灌醉,今晚請多留意你的金塊!”


    我把這張紙折起來,交給一個正在馬路上向客廳裏看熱鬧的小男孩,告訴他交給那個男人,並說不知道是誰叫他送的,寫條子的人要馬上回去。然後,他可以從我這裏得到20美分。他走了進去,我看到他把紙條給對了人,他們簡短地說了幾句話,收紙條的人看也不看就塞進了馬甲兜裏。


    “怎麽樣?”小男孩出來後我問他。


    “他問我是誰,我告訴他一看紙條就知道了,然後他說要過一年他才會給回信,就把紙放起來了。”


    小男孩拿到了他的報酬,我也走了,我盡了我的義務,其他的我現在還沒法做。散了半小時的步,我把這事拋到了腦後。回到旅店,走進我的房間,又繼續我中斷了的工作。工作雖然很順利,但還是到第二天中午才結束。早晨的咖啡,我叫人送到我的房間。中午飯,我是到客廳裏吃的。那裏昨晚弄得亂糟糟,現在才剛整理幹淨。


    08.不尋常的射擊賽


    我是惟一正在吃早餐的客人,服務員招待得十分殷勤周到。他從招待宴會剩下來的東西中挑選出最好的食物加熱後送到我麵前。


    過了一會兒,瓦特也來了。他看上去十分疲憊,好像通宵沒睡,搖搖晃晃地朝他昨天喝酒的桌子走來。就在這張桌子旁,我曾把他教訓了一頓。今天他不屑於看我一眼。服務員問他想不想吃東西,他一口拒絕。


    “不,什麽也不吃,給我來瓶最好的葡萄酒。被狗咬了一口,就得抓把狗毛放在傷口上。”


    “您也被咬了?”服務員微笑著問他。


    “隻受了點小傷,但那位牧師已經完全醉死了。您知道嗎,勞斯先生?”


    “知道,是兩位攙他上樓的臨時服務員告訴我的。”


    “他喝得爛醉,連站也站不住,路也走不了。我隻得扶著他,叫人幫我攙著他。我們扶著他走過院子,送他到後院樓上他的房間裏。他有沒有來過這裏?”


    “沒有。”


    “這倒怪了,他醉得那麽厲害,昨晚會不會……見鬼,他根本就不會來這裏,因為他出不來也下不來。”


    “為什麽呢?”


    “因為他的鑰匙在我手裏。他盡管喝得爛醉,但他對自己的安全還是非常的留意。他雖然連話也講不清楚了,但他的願望我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他把書賣了,得了一筆錢,就小心翼翼地護著這筆錢。他擔心有人趁他喝醉了潛入他的房間把錢拿走了,因此,他叫我把他反鎖在房間裏並把鑰匙拿走。”


    “這真是個怪念頭,隻有醉漢才想得出來。”服務員說道。


    “為什麽?”


    “他可以自己把自己鎖起來,把鑰匙帶進房間藏在身邊。”


    “您說得對,我也這樣對他說了。但對喝醉了的人的念頭有什麽辦法呢?我隻有滿足他的願望。因為他說他能比我多喝五倍的酒,我就非把他灌得爛醉不可,他想推也推不掉。現在我得過去看看他怎麽樣了。”


    他從桌子旁站起來走了。


    瓦特對他喝酒喝贏了十分得意,而我並不以為然。牧師要求瓦特將他反鎖在房間裏並把鑰匙拿走,並不是一個醉漢提出的毫無道理的要求。我預感到,這位賣書者是假裝喝醉,想達到某種目的。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個犯罪證據?我的恩法若是對的話,瓦特的金子昨晚一定丟了。要求他……如果他現在過來的話……立刻去看一看他的金塊,那正是我的義務。按理應這樣做,但不按理就不必要這樣做。他在我倆之間製造了這麽緊張的關係,我與其“按理”去做還不如“不按理”去做。


    我決定這樣做還有一個充足的理由。即使證明我的預感是對的,他的金塊確實丟了,我相信,想破案的一切努力都將是徒勞的。那位牧師可以證明他坐在客廳裏喝酒喝得醉爛如泥,是他人把他攙到房間的,到現在為止還被反鎖在裏麵。那位在我隔壁被我竊聽到的盟友偷了金塊已經逃走了,沒有人認識他。我也無法證明他與那位牧師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我若說我隔壁房間裏曾來過兩個人,那誰也不會相信我的,因為首先服務員對我的說法持懷疑態度。他的證詞與我的說法是不會一致的,並且他還管著鑰匙呢。另外,瓦特的金塊對我來說還沒有我竊聽來的計劃重要。他們想動那個所謂伯父和他的內侄的腦筋,而我呢,如有可能則想挫敗那個計劃。如果我說出我竊聽到的那個計劃,那我就顯得很不聰明,等於把武器交了出去,也不可能去阻止原本可以由我來阻止的犯罪行為。因此,我現在先什麽也不說。


    過了一會兒,瓦特回來了,他把那位牧師也帶來了。牧師裝出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盡管他看上去根本就沒有醉後難受的樣子。他吃起東西來甚至胃口很好,而瓦特在一旁還說他連一點點東西也不可能吃下去。這正好看出這兩人中到底誰真的醉了。


    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誰輸誰贏的事,然後又鬧扯些別的,並不失時機地對我攻擊一番。我裝作沒聽見他們說什麽,走出去想先拜訪一下希勒太太,然後再去散一會兒步,讓通宵沒睡的腦子清醒清醒。當我在希勒太太那裏提到要去散步時,她說她想帶上兒子一塊兒去,因為她想盡可能地利用和我在一起的機會。這種客氣的請求不允許我說“不”。我告訴她,一個西部牛仔說出去“走走”,往往並不是平常所認為的那樣,陪著一位女士東遊西逛,用心地去討女人喜歡。


    我原來計劃的要幹很多事的散步現在成了慢悠悠的閑逛,最後走到了昨天舉行慶祝活動的廣場。我們隻想經過那裏,不想在那裏停留。我們以為,節慶活動已經過去,廣場一定很空。沒想到今天又在射擊。那裏圍著一大堆人,都盯著射靶。希勒的兒子想看個究竟,便走過去,一會兒,他向我們招手,叫我們也過去。到那裏一看,原來是在舉行極其緊張的射擊比賽,正是那位瓦特先生昨天想出來的,沒想到吸引了那麽多人。


    我觀看過野蠻的西部獵手數百次的射擊比賽,也參加過這樣的比賽活動。因此對這裏的射擊比賽並不在意,不想讓這樣低檔次的射擊比賽來破壞我本來就不那麽舒暢的心情。但希勒太太對射擊卻感到那麽的新奇,我也隻好不情願地加入到觀眾隊伍中去。


    今天原定的有獎射擊比賽大約進行了一小時,結果大大出乎射擊手的意料,因為瓦特得了第一名。大家以為高潮已經過去,都準備回家了。


    瓦特得了獎正在興頭上,於是想出個主意,將贏來的50美元加到100美元,打中五槍,贏100美元,看誰敢比試。射手中沒人敢與第一名打這個賭。


    這時,那位牧師宣布他想比試比試,大家一片嘩然。一位溫文爾雅的書商敢於與一位西部牛仔進行賭注達100美元的射擊比賽!這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我在想,感到驚訝的,應該是瓦特自己。我承認,這次射擊一定會比前麵的射擊更精彩。當我們站到靶前時,射手已準備完畢。每人要在兩分鍾內射五發子彈。射中的環數加起來,誰的環數多誰就是贏家。


    我估計了一下距離,約在120步左右,擊中靶心,簡直是小孩玩玩的事情。令人感到驚奇的是,每人都想用自己的槍射擊,就連那位牧師自己也有一枝槍。賣那些教人為善的書的人,自己竟帶槍周遊?他快步跑回旅店,拿來了槍。


    我站的地方離他很遠,但能清楚地看到槍栓是用酸液腐蝕過的,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叫希勒的兒子跑過去,悄悄地看一下槍栓上有沒有烙上生產廠家的名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知道了,因為感到新奇的人很多,大家都拿他的槍傳看。他看好回來告訴我,上麵寫著“拉林謝爾比勒膝”。


    這個名字很讓我生疑。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野蠻西部的獵手們都是因他們的槍而名噪一時。這樣的一個牛仔無論走到哪裏,槍會從這個人的手裏傳到那個人的手裏,大家欣賞它評論它,就像一匹難得的好馬受到行家的鑒定一樣,每個人欣賞後還會跑到別的地方吹給另外的人聽。因而,西部牛仔大多都知道密西西比河,那邊才會有好槍,知道它們的牌子和現在持有人的姓名。溫內圖和我走過許多地方,自認為對此深有了解。以“拉林”命名的槍,我知道共有兩枝,一枝在溫內圖下屬的一位頭領手裏,另一枝在阿莫·薩納手裏,他是一位野牛獵手,我們曾和他一起過了好幾個星期。在他的允許下也曾玩過他的槍,他在槍托的兩邊刻有兩朵花,右邊是朵a字形的花,左邊是朵s字形的花。要認出這枝槍,得知道上麵的線條是一些字母。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這位善良的老人已經去世。因而我隻能假設這位牧師手裏的槍是第三枝“拉林”槍。這倒勾起了我要親自見識見識這支槍的願望。


    比賽的靶子畫著12個圈,最中心的一圈12環,最外麵的一圈是一環。射擊越準,環數越多。兩人開始摸簽,以決定誰先射擊,結果是瓦特先射擊。打賭的錢交給一位婦女保管。


    他要射第一槍時,我向前跨了幾步,離他近了一些。我的心目中,西部牛仔是真正的漢子,果然,他第一槍打了8環,這是他剛才射擊中最差的一個成績。接著是7環,接著中了靶心,再接著是11環和9環。他總共中了47環。他這樣善射並又戰勝了這裏的全部射擊手,怪不得他要和這些射擊手打這個賭。


    現在,那位牧師上場了。我也加倍地注意他的射擊。因為他現在站的姿勢,眯著眼睛瞄槍的姿勢,已經說明他不是個賣教人為善之書的人。我第一眼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是一個西部牛仔,並且不會是一個很差勁的西部牛仔。


    他稍稍地向前彎著腰,拿起槍把子彈推上膛,這正是西部牛仔善射的姿勢。他瞄準後就拉動了扳機。


    他打了10環。


    “這是第一槍,”他笑著說,“會打得更好的。”


    第二槍又是十環,第三槍和第四槍中了靶心,第五槍中了11環,他總共中了55環。


    瓦特低下了頭。他昨天還喋喋不休地向這位牧師講他那西部牛仔的偉大性格,因為他相信這位書商根本不了解遙遠的西部。現在才知道由於自己的無知輸了8環和100美元。


    獲勝者受到了大家的歡迎。他有意識地向四周的人們鞠著躬,然後走到婦人麵前準備從她手裏接過獎金。但他還沒走到她麵前時,便停住了腳步,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我猜想,他心裏一定在打什麽主意了。


    “女士們,先生們,”他高聲說道,“我不想不那麽規矩,我要像剛才瓦特那樣,他把得的獎貢獻出來,我也想這樣做,現在是200美元打五槍。哪位願意上來比試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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