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枝條扔到希勒的臉上,不再理他。這位受辱的人向阿帕奇頭領嗬斥道:


    “扔枝條是一種侮辱!我被稱為納納伯,這足以證明我可以有自己的觀點。我不知道老鐵手在他的家鄉代表什麽,但我至今不習慣,在我要做的事情上有人來給我作出規定。”


    他挑釁性地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人說話。


    “請給我回答!”他命令道。


    所有的人都沉默。


    “既然這樣,我可以走了!我沒有興趣與那些隻知道自己意願的人在一起。我打算去找休休努族人,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他把這個問題對準了那些坐在火堆旁的印第安人,其中有我們不久前在肉水河碰到的暗探迪汗。當希勒沒有得到回答時,站了起來。


    “你是留在這兒還是跟我走?”他問阿莫·薩納這位一直與他同路的朋友。


    “我留在這兒。”他答道,“我很高興遇見老鐵手和溫內圖,並且會提防不讓人破壞這高興的事。”


    “真他媽的,留下吧!沒有你我也能找到路。”


    他走到馬旁。過了一會兒,我們聽見馬蹄聲遠了。


    “真頑固!”薩納說道,“我不知生了他幾次氣,現在他走了,我也滿足了。”


    他當然可以這樣說,可我咋辦?我對希勒有義務,難道我沒有完成這些義務就讓他離開我了?溫內圖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說:


    “我的兄弟盡可以放他走!我們想讓他自由,現在他自由了,我們跟他了結了。”


    想到我受到的嘲諷,我得承認他說得對。但是撇開這種侮辱,我更應該讓他回來,因為不管怎樣,我沒有告訴他我對他應盡的義務。半夜裏他要去哪兒?盡管今天下午他從溫內圖那兒聽說,休休努族人從馬什灣下來,但他們現在已不在那兒了。他真是一位在任何情況下都固執己見的小男孩。


    我們在剛才的不愉快中又坐了一會兒,沒說一句話。換崗後,阿莫·薩納說道:“可是,若不知道明天去哪兒,我無法入睡。”


    “為什麽說明天?”我問。


    “我跟你走呀。我們要去哪兒?為什麽來了五位休休努族人,他們為什麽帶來滿載的馱馬?”


    溫內圖說道:“阿莫·薩納應該知道這些情況,我們去弗裏蒙特山峰,並且不知道要在那兒呆多久,若突然下雪,我們就下不了山。馱馬上載的是被子和食物。一旦我們到達,這五位休休努族人就返回,並且照料好馬匹,以免天一下雪它們就挨餓。”


    “不錯!想得很周到。隻希望這事不要發生,我們可以用更少的時間完成上麵那兒的事。我什麽都願意做。當然,若不必為了幾個無賴而在上麵被雪困住,就更美好了,長長的冬季如果在冰天雪地裏度過,隻有熊才願意。睡吧,晚安!”


    他把自己裹進了被子,一會兒就睡熟了。除了我和勞斯,其他人也都睡了。


    第一崗是我站,勞斯還坐著,他心裏有事。


    “尊長,溫內圖講的是真話?”他輕聲地問我,“我們得在山裏呆一個冬天?”


    “有可能,但不會更長。”我說,“溫內圖是很小心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但這並不是說,偏偏會出現最擔憂的事。”


    “如果我們早回去,不是更好?”


    “回去,你想丟下啞巴魚不管?”


    “不不!我沒有這樣想,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找到他。”


    “好極了,還有那些金子!”


    “哪些金子?”


    “你忘了,柯納一夥想掏空藏金潭?”


    “對了!但我們並不知道它在哪兒。”


    “柯納的足跡會帶我們去。”


    “然後就屬於我們了?”


    “嗯,其實不是,每個地方都應屬於發現它的人,我們隻做對得起良心的事。當然這些殺人犯絕對不能得到金子,因此要想方設法讓它歸入正道而不做不公正的事。”


    “嗯,您知道嗎?尊長,我的內心怎麽說?”


    “那麽,怎麽說?”


    “很歡迎有一部分歸我,我向來是個貧窮鬼,並且忍饑挨餓至今。我的親戚們比我還窮,若有這麽一袋錢,人們隻需從中抓一把,就能脫貧解困,該有多麽幸福快樂啊!您認為這類事情有可能嗎?”


    “很有可能。嗯!但我勸你,不要妄想!人一無所有更好。寧可永遠一無所有,也不要再來一次失望。睡覺吧!”


    “我會的。但我還要試試能否夢到金子,哪怕是一點點,這樣,我至少在睡夢裏高興過了。”


    他躺下後不久就睡著了。我站完崗叫醒迪汗換崗,隨即我也進入了夢鄉,直到天亮才醒來。


    吃完了幹肉脯早餐,我們上馬去找新叉河中的淺灘。溫內圖認識這裏的地形,希勒似乎也熟悉這裏的地形,因為他的足跡也通往那裏並過了淺灘。新叉河拐了個大彎向弗裏蒙特山和布德湖流去。我們抄近路到了河的對岸。


    我們騎著馬走在一片廣闊的草地上。草地上東一簇西一簇地長著些小灌木。空氣又冷又陰,草都半凍著,山頂上堆著雪。整個上午,我們都行進在潮濕的晚秋氣候裏,然後就進入了初冬天氣。


    四周是令人驚歎的大自然,風景如畫。左邊那布滿黝黑森林的鹽河山脈;前麵緊逼著南北走向的綠河;後麵塔勃納克勒崗似乎在托著沉重的天幕;在很遠的右邊,聳立著風河山脈的一座座高峰,有大西洋峰、風河峰、坦姆不勒峰,還有沙文峰、霍克峰、邦納維爾峰、蓋克峰,它們排成一列,從新叉河口經高峻雄偉而不可戰勝的弗裏蒙特山峰一直延伸到尤寧關。被冰雪覆蓋著的它們,頭靠著頭,俯視著我們,好像在譏諷嘲笑我們這些小人物竟敢闖入這個世界。在這裏隻有那些偉大的、崇高的人才有位置,而一切渺小的、平凡的人似乎都將被壓死搗碎。


    這裏沒有懸崖峭壁和令人意外的色彩變幻,沒有層層疊疊和前後互相遮隱的圓形山頂間的和諧氣氛,而盡是些陰森恐怖的如巨人般的群山,它們或端坐著或伸展四肢躺著,圓頂與圓頂之間,隘口與隘口之間都被白雪覆蓋著,並且對著山穀冰冷無情地叮氣。嗬出的氣聚集成濃濃的霧團,變成發出光亮的白霜,落在喬木林以及那些僵固冷酷的岩石上,毫無歡樂與玩笑、高興與快活的痕跡,也沒有悲傷的痕跡,隻透露出無聲的控訴。不,在這無言的、沉寂的孤獨中將要發生一出使人震驚的悲劇,而它的觀眾似乎被這低垂的巨人的身體永遠地緊緊夾住了。峽穀裏發出的是呆滯而又刺耳的呼救聲,四周充斥著搏鬥中倒下的人們那垂死般撕裂的呼叫。雖然到處充滿快樂溫暖的陽光,在這裏卻似乎因驚嚇變得蒼白和寒冷,使光線失去了力量,並且不知不覺地觸動著我們。


    我們麵前有兩行足跡,是柯納和他的同伴們以及與他們一同向北挺進的希勒。希勒是去找休休努族人的,因此,我們隨時期待著他的足跡向西去,他在我們要去的北方沒什麽可幹。但是很奇怪,他沒有西行,大概是他自己不認路,或者是他作了新的決定,我們一時猜不透他。


    正在徒然地猜測他那種無法解釋的行為時,我們又發現了一行新的足跡。這道足跡從右邊過來,然後和那兩條足跡相合而去。我們下馬查看,是兩個騎馬人在這兒停下來查看後跟在他們後麵的足跡。很明顯,根據時間順序,在我們前麵已有三隊人馬通過。可以看出:先是柯納他們,然後希勒跟隨他們而去,最後是我們還不知道的一對騎馬人。柯納領先很多,我們今天無法趕上他,而且他的馬匹比我們的好。其他三人則不一定,我們認為,不必費勁,在傍晚前就能趕上他們。過了一段時間,足跡清楚地表明,這兩個不知名的人碰到了希勒,他們在相遇的地方說了一會兒話,便一同而去。


    當我們到達新叉河口並且騎向它的左岸時,太陽已經偏西。在這兒,足跡又分開了。希勒與兩位不知名的人沿著從弗裏蒙特湖過來的河流往上行,柯納則沿著新叉河走。當然,我們得跟著他,去拯救啞巴魚是我們的義務。希勒與他的兩個同伴和我們不相幹,我們也不想費腦筋去探究他們是誰以及他們去弗裏蒙特湖到底幹什麽。


    在布德湖和弗裏蒙特山峰之間,沿著風河山山腳有許多秀麗的湖泊。它們連同周圍的景色,似乎是為地處它們北部的黃石國家公園的美麗和奇特而準備的,在其他地方是找不到這樣的公園的。這些湖泊有的是由火山噴發而成的,有的是經水衝刷而成的。周圍的環境表明,曾經把山體抬高的薄薄的地殼下的火山還在活動之中。有的冷水湖也經常噴出溫泉,有的地方,地下世界的威力突然把地麵抬高,並且炸開,噴出滾燙的熱水或者泥漿,有的偏僻的穀底角落,沒有冬季,始終溫熱的土地融化了雪並且給繁茂的植物以生命,即使周圍的生命都凍死了,這些地方的植物也不會沉睡。


    這些暖和的由那些岩石阻風擋雨的地方,印第安人尤其是居住在那兒的休你努族人最喜歡光顧,到這裏來尋找冬季僅有的蔬菜,這也是從他們的祖輩那兒傳下來的。有時,他們甚至設有儲藏室,冬天可以乘滑雪板去取他們所需要的蔬菜。


    這些湖中最大的要數前麵提到過的弗裏蒙特湖和由新叉河口主河道構成的阿瑪利亞湖。看起來似乎這個湖是柯納的目的地,因為他的足跡一直到午後沒有離開過新叉河,然後突然向右轉去,並朝著狹窄的但充滿活力的河流向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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