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輕輕撒在窗台,窗戶半開著,留出一星半點的光斑。


    唐婉容坐在榻上,借著陽光細細的繡著東西。


    自從知道自己懷了孕之後,唐婉容很久都沒拿起自己的畫筆了,原先還沒畫完的畫也都擱置了,被鍾慧找來布料罩著避免落灰。


    唐婉容如今總是半夜驚醒,精神頭不太好,故白日裏睡得覺也更多了些,若是起來了也必然是拿著最細最軟的布料細細的縫製衣物。


    鍾慧拿了新的布料進來,看著自己娘娘笑得暖洋洋的,慈愛的看著自己正在繡的東西,仿佛隔著布料看向了自己未來的孩子。


    “娘娘,您這都繡了快半個月了,歇歇吧。”鍾慧將布料放在桌上,扶著唐婉容起身,“奴婢聽太醫說,您老是半夜驚醒可是不好的,得好好養著,日間也不要過於操勞了。”


    唐婉容笑著搖了搖頭,“不累,這馬上就繡好了。”唐婉容摸著肚子,眼裏滿是溫柔,“也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兩種我都繡了些。”


    原先唐婉容在家時從不做女紅,雖然有請女先生回來教過,但她絕對是除了必要時候絕不動針撚線,如今為了孩子拿起針線,先做了一些小衣裳針腳疏的過分,後頭越做越好,看了前頭做的幾件心裏也不舒坦,重新拆了做。


    “不管娘娘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這些都用的上。”鍾慧笑得促狹,“若是是個小殿下,娘娘之後再生個公主就是了,若是是個公主,那之後再生個小殿下就是了。”


    “死丫頭,油嘴滑舌的。”唐婉容嗔怪道。


    鍾慧靠在腳踏上,幫著唐婉容捏著腫脹的腳踝,邊笑邊捏。


    “整個後宮,誰不說娘娘是有福氣的,都想著讓娘娘生隊龍鳳胎呢。豈不是奴婢對娘娘更體貼,讓娘娘慢慢來。”


    “倒是越說越過分了。”唐婉容笑著輕輕提了提鍾慧,“去,幫我倒杯茶,這杯子裏的涼了。”


    “是,娘娘。”


    鍾慧笑著起身,淨了手,又去了外頭取了茶水回來,重新添上溫熱的茶水。


    鍾慧遞上茶水後,又坐回了腳踏上,繼續幫唐婉容揉捏著雙腳。


    “說起來,陛下已經有一陣子沒來咱們宮裏了。”鍾慧不經意地提起。


    唐婉容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繡著衣服。


    “陛下日理萬機,自然是忙的。”唐婉容輕聲說道。


    往日皇帝倒是每月會來七八次,自從唐婉容有了身子之後,隻偶爾來個一兩次,更多的是叫身邊的小太監送來各種各樣賞賜。


    “再怎麽忙,也不能不顧及娘娘您啊。如今您懷著身孕,陛下卻一直不來探望……”鍾慧欲言又止。


    唐婉容微微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眼神有些黯然。


    “我如今有了身子,自然得好好養著,又不能服侍陛下,陛下自然不來了。隻是這身子越發重了,陛下來了也不能讓我多舒坦一些,陛下也是眷念著我。”唐婉容拉過鍾慧的手,拍了拍,“好了,莫要再說這些了。”


    鍾慧看著唐婉容說起這些話,隻覺得不甚理解。


    娘娘如今這麽辛苦是為了陛下生兒育女,雖說娘娘如今肚子大了,不能服侍陛下了,陛下難道就不能來睡素覺嗎,明明娘娘對陛下如此思念,難道陛下往日來的目的也僅是為了那檔子事嗎。


    鍾慧越發的迷茫,隻是唐婉容這麽說著,倒不好反駁了,隻是更加用心的捏著腳,想著不能讓娘娘心裏舒坦些,就讓娘娘身子上舒坦些。


    晚間又是那些吃食,雖說都有些吃膩了,但唐婉容如今也隻能吃的進這些,吃旁的都得“嘩啦”吐一地。


    今日又是鍾慧守夜,現下唐婉容肚子越發高聳,鍾慧也沒敢陪著唐婉容睡了,每晚都自己收拾了去到耳房。


    唐婉容雖說每夜都會從夢中驚醒,但一次也沒叫過丫頭,隻是自己在床上挪動,閉了眼睛強行讓自己睡著。


    但耳房本就是為了讓宮女能夠聽到裏頭的吩咐設立的,牆壁做的非常薄,玉書把鍾慧如何不知道唐婉容的多夢,隻是娘娘不說出來,也不叫人伺候,他們也不可能半夜闖進娘娘的臥房。


    鍾慧覺得可怕,女子懷孕實在辛苦,就算是娘娘也隻能自己忍受。自己這些丫頭,太醫院那些太醫,禦膳房那些廚子一起盡力讓娘娘覺得舒坦些都沒能做到,皇上卻難得來看娘娘,若是尋常人家隻怕會更加辛苦。


    睡到半夜,唐婉容再次被噩夢驚醒。她坐在床上,大口喘著氣,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她摸了摸肚子,感受著胎兒的動靜,心情才稍微平複了一些。


    唐婉容不欲叫醒鍾慧,隻是撐著自己笨重的身體下床,到了一杯晚上放好的茶水喝了下去。


    鍾慧知道娘娘仁心,晚間起來一向是不叫丫頭們的,隻是又實在不放心。萬一娘娘晚間想喝水,桌上卻隻有一杯涼水,可怎麽辦?於是鍾慧每晚都會在桌子上放兩壺茶,一壺比溫熱的略燙些,一壺是燙燙的開水,待到娘娘起身,怎麽樣茶水也不會冰涼。雖說這水溫會影響茶湯的味道,但比起喝冷水會好很多。


    唐婉容知道鍾慧這點小心思,也不拆穿她,隻是心裏默默覺得慰藉。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還以為是鍾慧聽到了自己的動靜,想要過來照顧。剛想開口讓鍾慧自己去休息,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芹兒,是朕。”


    唐婉容心中也湧起了一絲喜悅和感動。原來是皇帝來了,他終究還是惦記著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連忙捂著肚子上前開門,門外皇帝笑意盈盈的站著,一身玄色的袍服顯得他英俊瀟灑。


    “陛下怎麽來了,外頭的小丫頭又躲懶不稟告,萬一妾睡著了,豈不是沒有人給陛下開門。”


    唐婉容連忙讓皇帝進屋,略有些嗔怪地說。


    皇帝握住唐婉容的手,讓她在榻上坐著,這才開口解釋。


    “是朕讓他們不要吵鬧,免得鬧醒了你的。本來隻想來看看芹兒,怎麽芹兒竟還沒睡下?是又做夢了嗎?”


    皇帝掀起袍子下擺,坐在唐婉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


    “妾隻是口渴,起來喝了兩口水,妾早就睡下了,陛下不用擔心。”


    皇帝滿眼心疼。


    “容兒,朕知道你有了身子,不舒坦的緊,真不是又驚醒了嗎。朕聽你丫鬟說你總是驚醒。”


    動了動身體,皇帝坐著摟住了唐婉容。


    “朕近日忙於國事,竟是今日才能來瞧瞧你。”


    唐婉容眼中閃爍著淚花,隻做不知皇帝連著幾日都去了趙嬪那兒。她搖搖頭:“陛下國事繁忙,妾能夠理解,妾隻是一介女流,幫不了陛下什麽,隻能盡力去理解陛下。”


    皇帝舉起唐婉容的手,吻著她的手腕處,安慰道:“芹兒不用擔心,朕吩咐了那些人多照看著你,若是不舒坦就叫太醫,不用顧忌時間,皇後娘娘那邊也掛念著你,今日才叫我過來看看你呢。”


    唐婉容這才知道原來皇帝今夜前來也是皇後娘娘叫來的,心裏雖覺得有些難過,但竟然一點意外也沒有。


    本來剛進宮,皇帝又是那般俊朗溫柔,自己年歲又小,隻覺得她們之間有了感情。


    不過也多虧年歲小,唐婉容抽身的很快,心裏頭門兒清陛下不過看待自己如同玩意兒一般,現今有了孩子,自然是對孩子更加上心些。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妾身一切都好。”


    唐婉容正經感謝皇後娘娘,從禦膳房到太醫院,唐婉容都聽到說皇後娘娘親自到了那些地方,叫他們用心待自己。還免了自己的請安,今日倒還勸陛下來看自己。


    皇帝輕撫著唐婉容的臉頰,“嗯,朕給你帶來了一些珍貴的補品,讓你好好補補身子。”說著,他示意外頭的太監們將禮物呈上來。


    “謝陛下賞賜。”


    唐婉容知道自己略微任性些如今也不會怎麽樣,倒依在皇帝的胸膛,可憐的抬頭看著皇帝,一字一句的謝恩。


    皇帝看著唐婉容的臉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笑了笑。


    “我叫他們給你抬進庫房裏。”


    “謝陛下。”


    皇帝叫外頭的鍾慧領路過去開了庫房門,將東西放進去。


    鍾慧早就被這動靜吵醒了,隻是皇帝單獨進去,就連身旁的大太監都在門外守著,她也不好自己毛毛躁躁的闖進去。


    皇帝見到太監把東西抬進去又回到了門口,捏了捏唐婉容的手,有些想走,但到底考慮著唐婉容的心情,不好自己提出來。


    畢竟若是要留下來,他還得委屈自己睡耳房裏頭的小床。


    唐婉容善解人意地說道:“陛下,夜色已深,您明日還要早朝,臣妾就不留您了。”皇帝點點頭,囑咐道:“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有什麽需要盡管跟下人說。”


    隨後,皇帝在唐婉容的額頭留下一吻,便離開了。


    唐婉容送皇帝到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失落感。


    即使她知道,皇帝對自己並無多深刻感情,也許是此刻有了身子的影響,她到底希望皇帝能夠留下來,隻是皇帝聽不見她的心聲,也不願意照顧她的想法。


    而她之後所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父親還等著我為他說話。


    唐婉容又想起了那封信,更覺得自己可悲。


    回到房間,唐婉容輕輕撫摸著肚子,看著進來的鍾慧,叫她繼續回去休息,自己也繼續睡了。


    這晚皇帝的到來,仿佛隻是一個插曲。時間還是照常走著,日子還是照樣過著。唐婉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過皇帝了。


    隻是,唐婉容早已學會了自己安慰自己又因著孩子月份越發大了,倒叫她也沒那個機會想這些情呀愛呀的事了。


    其他妃子倒也想進來看她,特別是賈芳儀,淌水似的甜品往伊影閣送著,隻是唐婉容精神頭始終不太好,每日睡眠時間也不定,倒是少有其他人能見著她。


    如今,她已懷胎七月有餘,每日隻待在伊影閣內,靜靜給孩子做著小衣裳。


    在六個月的時候,麗夫人的病終於是好了,開了長門宮的門,時不時的就來伊影閣坐坐,唐婉容倒是開心,每日也會抽出一個時辰同麗夫人說話。


    “妹妹這肚子倒是大些。”


    麗夫人也見過旁的人生產,看著唐婉容感歎道。


    “太醫說了,這孩子發育的略快些,這肚子也就大些了。”


    “倒聽說孩子發育快了不好分,娩時隻怕困難些。太醫可說有解決的法子。”


    唐婉容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醫說妾年齡小了些,這孩子的問題全出在這上頭,隻是孩子倒是健壯,前幾日還踢妾呢。”


    麗夫人對這些倒是感興趣,伸手撫在唐婉容肚子上,果然感受到了一陣一陣的鼓起。


    “妹妹,他在跟本宮打招呼呢,這孩子倒是個活潑的。”


    麗夫人眼睛突然亮了,這宮裏沒旁的人有孩子,宮妃們也沒些事情可以做,這個孩子不出意外會是陛下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子息,麗夫人倒是有些好奇。


    唐婉容看著麗夫人,突然笑了。


    “姐姐,他是喜歡你呢,平日裏連我也不理,見到姐姐來了,連忙起來活動胳膊腿的。”


    麗夫人難得小女孩兒一樣的笑了起來,好奇的眼睛直往唐婉容那兒看。


    唐婉容突然握緊了麗夫人的手臂,輕聲說道:“姐姐,妾有件事兒想求你。”


    麗夫人被抓住手,又聽到這話,有著笑容的臉龐,突然間就冷肅了下來。


    “你說。”


    她隻這麽說著。


    “妾自打懷了這個孩子以來,身體時常出問題,不滿姐姐說,妾近日來,晚上竟是也睡不著了,每日隻喝些安神湯,勉強自己睡下去罷了。”


    麗夫人當然知道這些,鍾慧日日守在唐婉容身旁,又比玉書會表現些,自是什麽事都知曉一二,鍾慧知曉,麗夫人自然也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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