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他人似乎十分著急,他們大都騎著馬小跑,一點兒也不顧及兩個被捆綁著的俘虜——俘虜中一個還受了傷,有生命危險。剝掉頭皮可是個嚴重的創傷,雖然有時會遇到一個被剝去頭皮仍幸免於難的白人,但畢竟是極稀罕的例外,因為這需要有極強抵抗力的體質去戰勝如此的創傷。


    山越來越近了,傍晚前後,人們來到山的支脈。紅種人拐進一條狹長的橫穀,橫穀兩邊都是森林。接著穿越大山穀旁邊的許多小山穀,總是上山。雖然天色黑暗,但紅種人認路猶如在大白天那樣容易。後來月亮升起來,照亮了樹木茂密的岩石斜坡,騎馬者在這些斜坡中間默默地、不停歇地走著。到了午夜前後,仿佛接近了目的地,因為酋長指令他的一些人騎馬先行,以通報鬥士們的到達。信使們默默地騎馬離開了隊伍。


    隨後,隊伍來到一條相當寬闊的河流岸邊,其高高的河岸很快就越來越分開,以致雖然有明亮的月光,還是無法辨認出山穀的斜坡來。河流兩邊的森林原先幾乎延伸到水邊,現在同樣退縮回去了,使稀樹草原上出現了一片場地,人們可以看到遠方燃燒的篝火。“喏!”在騎馬歸來途中,酋長現在頭一次讓人聽見他說話,“那兒就是我們部族的帳篷,將在那裏決定你們的命運!”


    “今天就決定嗎?”老鐵手探詢道。


    “不。我的鬥士們需要休息,並且,要是你們事先睡了覺,那你們垂死掙紮的時間就會持續長些,因而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快樂。”


    “不賴嘛!”為了避免紅種人聽懂,肥胖的耶米用德語說道,“我們的垂死掙紮,他的話給人的印象是,好像我根本無法逃脫押赴刑訊柱的命運似的。老弗蘭克,你說呢?”


    “暫時還不想說,”這個矮小的薩克森人隊容不迫地說,“時候到了,我才說話。我隻想說,我現在還根本沒有臨死時那樣的感覺。我們等著瞧吧!但是如果要使用殘暴的威力提前把我召集到我的祖先那兒去,我會拚命反抗的,我很清楚,那些我事先將其送進天國去的人,他們的寡婦和孤兒將在後來為我建立的墓碑旁哭訴。”


    迎接的時刻終於來臨。村民們前來歡迎歸來的鬥士們。他們成群結隊地迎著鬥士們走去,走在前麵的是男子和小男孩兒,婦女和姑娘們尾隨著他們。


    不出老鐵手所料,那是一個宿營地式的村落,但是他失望地認識到,他犯了一個錯誤。篝火的巨大數量表明,這兒現有的鬥士數量大大地超過這兒帳篷所能容納的。許多其他猶他人村子的村民們已集結在這裏,以向反對白人的複仇隊伍出主意。先遣的信使們已通報說,酋長帶回來了六個白人,紅種人現在為此欣喜若狂。他們揮舞武器,拚命地大喊大叫,喊叫時發出了極為可怕的威脅。


    來到宿營地時,老鐵手見到,那是一些用水牛皮搭成的帳篷和一些茅舍,它們是用樹枝快速地搭成的。這些帳篷和茅舍形成了一個大圈子,隊伍停留在其內部。猶他人把兩個被捆綁者從馬背上弄下來,扔到地上。紅種人的大喊大叫聲淹沒了受傷的克諾赫斯可怕的呻吟聲。隨後,人們把其他四個白人也帶到這兩人這裏來。鬥士們組成了一個大包圍圈。婦女和姑娘們前來圍著白人跳舞,邊跳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喊聲。


    這種做法對白人是個很大的侮辱。按照印第安人的理解,讓婦女們圍著跳舞,這對俘虜們來說是一種聲名狼藉的表示。誰要是毫無反抗地聽之任之,他就會受到蔑視。所以,老鐵手向他的夥伴們大聲說了幾句話,接著他們跪下,架起槍。他本人擊斃了殺熊者,槍聲蓋過了大喊大叫聲。隨後他架起了他那短管獵槍。四周馬上鴉雀無聲。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他大聲嚷道,所有的人都聽見了,“在協商時,我同大狼一道抽了和平煙鬥。我也曾同猶他人的鬥士們彼此交談,是否我們該被當作朋友來對待。可即使我們是被俘獲了,我們也不會容忍人們讓女人和姑娘圍著我們像圍著膽小的叢林狼一樣跳舞。我們隻是四名戰士,而猶他人的男子數以百計。盡管如此,我還要問一問,你們中有誰敢冒犯老鐵手,他可以站出來同我比武!你們要小心!你們都見過我的槍,都知道它的特殊性能。隻要婦女們心血來潮,又手舞足蹈起來,那時我們將讓我們的槍開口說話,而這個場地將染滿那些背信棄義、不尊重協商時相互傳吸和平煙鬥的人的鮮血。”


    老鐵手這番話給人以深刻的印象。麵對對方力量如此的優勢,這位遠近聞名的獵人仍敢說出威脅性的話,正中紅種人的下懷。婦女和姑娘們退了出去,雖然她們沒有接到這樣做的指令。男人們彼此小聲地交換意見,在交談中,“老鐵手”和“魔槍”或者“死亡之槍”這些字眼可聽得一清二楚。


    一些用羽毛來點綴的鬥士走到大狼身旁同他說話。隨後,酋長靠近四名獵人,用猶他人的語言——老鐵手也曾使用過這種語言——說:“揚帕地區猶他人酋長尊重協商中相互傳吸和平煙鬥的精神,沒有忘記他所許下的承諾。明天天亮的時候,將決定四名白人的命運。在這之前,他們該呆在一個現在指定給他們的帳篷裏。但另外兩個是殺人犯,同我的諾言毫不相幹。他們將血淋淋地死去。howgh!老鐵手同意我的話嗎?”


    “同意,”老鐵手確認道,“不過,我要求我們的馬留在我們的帳篷旁邊。”


    “雖然酋長看不出老鐵手出於何種原因說出了這個願望,但我同意他這個要求。難道他認為可以溜之大吉?奧符茨-阿瓦斯願意告訴他,你們的帳篷被鬥士們層層包圍著,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我已答應等待你們磋商的結果。因此,你不必對我們設置守衛。如果你還是要這樣做,我一點也不反對。”


    “好吧,你們來!”


    當四個西部地區男子尾隨著酋長時,印第安人默默地讓出一個小通道。指定給白人住的帳篷是較大的帳篷中的一個。入口處兩旁的地上插著許多長矛。用來裝飾矛頭的三片鷹毛,可讓人猜測,這本是大狼的住宅。一張葦席構成了門,現在門簾已拉開。離門幾乎不到五步處,點燃著一堆篝火,把篷內照亮了。


    獵人們步入帳篷裏,放下他們的步槍,坐了下來。酋長離開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就來了許多紅種人,他們間隔適當的距離,把帳篷包圍起來,對每一邊都加以嚴密地監視。


    幾分鍾後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婦女,她在白人麵前放下兩個容器,然後一聲不吭就離開了。其中一個是盛水的舊瓦罐,另一個是一個大的平底鍋,裏麵有許多鮮紅的肉塊。


    “哎!”瘸子弗蘭克微微一笑道,“這大概是我們的湯料吧?一個水罐,真是高貴!這些小子把肉切成了塊兒。我們該為他們的廚房器具大吃一驚。這些水牛肉,起碼有八磅!他們絕不會在上麵抹上鼠藥吧?”


    “鼠藥?”胖子耶米笑道,“猶他人從哪兒弄來鼠藥呢?再說,這是鹿肉,而不是水牛肉。”


    “你比我又知道得多些,是嗎?我可以愛幹什麽就幹什麽,愛說什麽就說什麽,而你總是同我過不去。可今天我不想同你爭吵,而要就此向你投去蔑視與憤怒的目光,從中你可以看出,我的人格比你的pigmentgestalt無限優越。”


    “是pygmaengestalt(矮小的俾格米人身材)。”耶米更正道。


    “你給我馬上住嘴!”小矮個子命令道,“你不要使我怒火中燒,而應向我表示崇敬,我由於我的非凡生平可以要求得到崇敬!因為隻有在這樣的條件下,我才能使自己受人歡迎,得到世人為我那無可否認的燒烤上的烹飪藝術祝福。”


    “好的,那就燒烤吧!”老鐵手點點頭,以平息小矮個子的怒氣。


    “當然,燒烤說來容易。可我們從哪兒弄來洋蔥和月桂葉呢?再說,我還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平底鋼在篝火上燒呢。”


    “試試吧!”


    “好的。就來試一試!如果那些小子不能容忍此事,向我的肚子開槍,那樣無論肉是鹿的還是水牛的皮下長出來的,對我完全是無所謂的。好吧,開始,我到外麵去!”


    弗蘭克端著平底鍋和肉來到篝火旁,以廚師身份操作起來,而不受看守們的幹擾。其他三個白人坐在帳篷裏,通過敞開著的門觀看著印第安人的活動。


    現在,月光落到附近的樹木籠罩的山巒上,一條寬闊的、閃爍發光的銀帶從山巒上蜿蜒而下。與此同時,月亮還把它的光輝灑到一條小河或者大的小溪上,小溪在下麵流入一個相當寬闊的、幾乎是湖的水池裏。這個水池的排水渠就是那條人們從其岸邊走進宿營地的河流。周圍似乎看不見矮樹叢或者樹木。湖的四周平坦、開闊。


    每一堆篝火旁都坐著印第安人,最後來到的紅種人瞧著他們的女人烤肉。不時有這個或那個站起來,在帳篷旁慢悠悠地走過,向白人們投去一瞥。至於克諾赫斯和希爾頓,看不見任何情況,也聽不到任何消息。他們的處境無論如何都是不妙的。


    一個小時後,瘸子弗蘭克帶著熱騰騰的平底鍋走回帳篷裏。他把鍋放到夥伴們麵前,自信地說:“這是你們可享受到的美味佳肴。我急於想知道你們會驚奇得怎樣目瞪口呆。雖然缺少調味品,但我那天生的才能懂得如何輕而易舉地擺脫這個困難。”


    “到底用什麽方法呢?”耶米一邊探問,一邊把他的小鼻子伸到平底鍋上麵。肉不僅翻動著,而且還煙霧騰騰。帳篷裏充滿了一股嗆人的燒焦的氣味兒。


    “方法很簡單嘛,所獲得的成就是一個真正的奇跡,”小矮個子答道,“我曾經讀過書,知道木炭不僅可代替鹽(我們這兒缺鹽),而且還可除掉某些肉的臭味兒。我們要烤的肉就有某種陳腐變質的氣味兒。於是我便采用上述方法,將肉用木炭灰裹著烤。雖然有點兒火竄進鍋裏,但恰恰是這樣烤出來的肉,才又鬆又脆。”


    “哎呀!木炭灰燒的烤鹿!你到底有沒有頭腦?”


    “你可不要胡說!我總是很理智的,這你必須知道。灰是一切煉金術上不純潔的化學敵手。因此,如果一個人帶著在這方麵的理智去欣賞鹿肉,那鹿肉就會令你對它有好感,並賦予你這個頑固不化的人以必要的身體上和精神上的力量!”


    “別說話,啃吧!”弗蘭克怒衝衝地說,“吃的時候唱歌或者說話,極為不健康,因為咽喉卡住,食物會進入脾髒而不是進入腸胃。”


    “好的,啃吧!誰該啃這塊東西!喏,你瞧!這還是肉嗎?”


    耶米用短刀叉一塊肉舉到小矮個子的鼻下。肉已烤黑了,裹著一層暗黑的油乎乎的炭灰。


    “那當然是向-,不是肉是什麽?”弗蘭克反駁道。


    “可黑得像中國的墨汁!”


    “你還是啃吧!你馬上就會吃出奇妙的美味兒來!”


    “這我樂意相信,而這層炭灰呢?”


    “把它擦掉。”


    “你先做給我看看!”


    “易如反掌!”弗蘭克取出一塊肉,在皮製的帳篷壁上摩來擦去,直到灰粘附在其上麵,“就得這樣做,”他繼續說,“可你的手指缺乏必要的熟練技巧和沉著鎮定。現在你瞧一瞧,當我咬它一口,把它咬碎時,味道多麽鮮美可口。這時候……”


    他的話嘎然而止,因為他一咬下去,牙齒就分了家,他張著嘴,目瞪口呆地一個接一個地瞧他的三個夥伴。


    “怎麽樣?”耶米提醒道,“你還是啃吧!”


    “啃嗎?鬼曉得它咯嘣咯嘣地響,恰如咬烤過的板刷一樣。難道可以認為這是人力所能及的嗎?”


    “這是可以預見到的。我認為這口平底鍋比肉還軟。現在你可以把你自己的精神作品吃掉!”


    “也許有一塊還不是那麽硬。我想試一試。”


    幸而有幾塊尚可食用,這已足夠四人受用了。


    第二天,克諾赫斯與希爾頓將死於刑訊柱旁,四個西部地區的男子也許會遇到同樣的命運。這對於紅種人來說無疑是個盛大的節日,他們為此得做好準備。所以,他們躺下休息了。除兩堆篝火,也就是老鐵手和他的戰友們帳篷旁的一堆、克諾赫斯和希爾頓及其看守旁的一堆外,其餘的均已熄滅。頭一堆篝火被紅種人圍了三層,而且村前還設立了許多崗哨。逃跑,即使可能,也是困難和危險的。


    老鐵手把入口處的門簾放了下來,以免整個夜間紅種人的眼睛都瞧著自己。現在四個白人躺在黑暗中,力圖入睡,卻自費力氣。


    “明天這個時候我們的情況會怎麽樣?”大衛說,“到那時候,也許紅種人已將我們送進了黃泉。”


    “起碼送走我們中的一個或者兩個或者三個,”耶米答道,“鐵手先生,您說呢?”


    “我雖然不相信他們會立即把生命和自由送給我們,但我想他們會讓我們為此而進行鬥爭的。”


    “唔,這與謀殺我們完全一樣,因為他們會提出一些使我們注定要失敗的條件。”


    “當然-!但我們還是不必失去勇氣。白人的詭計和機智敏捷一點也不比紅種人差,而論耐力,白人要略勝一籌。紅種人的戰鬥自豪感,使得他們不敢讓我們少數幾個同絕大多數人較量。如果他們還是要那樣做,那我們會嘲諷他們,使之改弦易轍。”


    “可是,”瘸子弗蘭克說,“您向我們指出的前景,絕不是令人欣慰的。猶他人會在這件事上盡可能地給我們製造麻煩。是的,您身強力壯,有大象般的力氣,您說風涼話倒容易。您揮舞拳頭,左右開弓,重拳出擊,就闖過去了。可我們其他三個倒黴的人,也許隻能享受今生今世最後的歡樂了。”


    “大概以你的烤鹿肉方式享受吧?”耶米詢問道。


    “你又要讓你最好的朋友和戰友在他作最後一次有生命危險的冒險行為前不久生氣嗎?別破壞我的思維能力!我得把我的全部思想集中在我們如何解脫上。”


    弗蘭克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可以聽見另一邊有點兒聲音,聽起來像輕微的、強忍著的笑聲。他不加理睬,其他人也沒有繼續說話。出現了深深的寂靜,隻是不時為篝火發出的劈啪聲所打破。睡意漸漸降落到疲倦的眼睛上,當帳篷外麵響起了響亮的叫喊聲和門簾揭開的時候,人們才又睜開眼睛。一個紅種人朝裏麵看看,然後說道:“白人起來,跟我走。”


    老鐵手和他的夥伴們起來,拿著他們的武器,尾隨著信使走出了帳篷。篝火已經熄滅,東方天邊上的太陽已冉冉升起。它把它的光輝灑到山巒上,從山巒上流下的水閃爍發光,猶如流動著的金子;湖麵仿佛是一麵拋光的金屬板,金光閃閃。那兒的平原大約兩英裏長,一英裏寬,四周以樹林為界。它的西邊是湖,南邊是宿營地,營地包括幾百個帳篷和茅舍。馬兒在湖岸上吃草。四位獵人的牲。口則在他們的帳篷附近。


    紅種人在茅舍和帳篷前麵站著或走動著,他們人人都為慶賀兩個被俘獲的凶手之死而戴上了戰鬥的裝飾。當四名白人從旁邊被帶過去時,他們後退了,他們帶著一種審視多於敵視的表情注視著這些人物。


    “這些小子到底怎麽啦?”弗蘭克問道,“他們這樣瞧著我們,就好像一個人在觀看一匹他想要買的馬那樣。”


    “他們在審查我們的身材,”老鐵手解釋道,“這是一種表示,說明我估計對了。我們的命運他們很可能都知道了。我們得為我們的生存而奮鬥。”


    “我的生命要使他們付出沉重的代價,你害怕嗎?”他對胖子的怒火已平息了。人們從他提出的問題中可以聽出,他為朋友考慮的多於為他自己。


    “我並不害怕,但我有憂慮。對我們來說,恐懼有損無益,現在需要盡可能鎮定和冷靜。”


    宿營地外邊,有兩根柱子打進了地裏。附近站著五個用羽毛來點綴的鬥士,大狼在他們當中。他迎著四個白人走過去了幾步,聲稱:“我奧符茨-阿瓦斯叫人把白人找來,要讓你們看看我們紅種人是如何懲罰他們的敵人的。馬上就會把凶手帶來,讓他們死於柱子旁邊。”


    “我們並不要求看這個。”老鐵手表示謝絕。


    “你們害怕鮮血飛濺,你們是膽小鬼嗎?那樣我就得把你們當作這樣的人對待,我們也就不必遵守我們的諾言了。”


    “我們不是印第安人。在我們的心目中,屠殺手無寸鐵的敵人或者把半死不活者折磨致死,並非英雄行為。如果我們不得不把我們的敵人殺掉,我們就迅速將其處死,但不拷打。”


    “如今,你們是在我們這裏,入鄉隨俗,你們得順從我們的習俗。要是你們不願這樣做,那就是冒犯我們。”


    老鐵手心裏明白,酋長說話一本正經,如果他拒絕參加觀看處決,他與他的夥伴們就要挺而走險了。為此,他表示:“我們留下來。”


    “那好吧,你們就在我們旁邊坐下!如果你們舉止如鬥士那樣,人們也會把你們當作鬥士。”奧符茨-阿瓦斯坐到草地上,麵對柱子。其他酋長也是這樣做的,白人得要逆來順受,順從當地習俗。隨後,大狼發出一聲產生回響的呼喊,人們用歡呼聲來回答這一聲呼喊。這是一個信號:可怕的戲就要開場了。


    鬥士們走了過來,圍著柱子站成了一個半圓形,酋長們同白人們一起坐在其裏麵。隨後,婦女與兒童靠攏過來,她們麵對男子們,站成一個弧形,這樣一個圓圈就合攏了。


    現在,克諾赫斯和希爾頓被帶來了。他們被死死地捆綁著,以至無法行走,得被抬來。繩子深深地切入到他們的肉中,希爾頓疼得嗷嗷直叫。克諾赫斯倒很安靜。他得了創傷熱,剛剛停止說胡話,樣子很可怕。兩人都以直立姿勢被綁在柱子上,而且是用濕的繩索綁的,這樣繩索幹的時候會收縮,給犧牲者帶來極大的痛苦。


    克諾赫斯閉上雙目,頭沉重地垂下。他已沒有知覺,不知道他要出什麽事。希爾頓那充滿恐懼的目光在四周掃視。當他見到四個獵人時,他便向他們呼喊:“你們救救我,救救我吧!你們還是異教徒呢!難道你們到來就是為了瞧瞧我們死於如此可怕的刑罰,就是為了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們備受折磨嗎?”


    “不,”老鐵手答道,“我們被強迫坐在這兒,我們幫不了你們的忙。”


    “隻要你們願意,就可以幫忙。紅種人聽你們的。”


    “不。你們單獨對你們的遭遇負責。誰有膽量幹非法的勾當,也得有膽量接受懲罰。”


    “我是無辜的。我沒有殺害印第安人,是克諾赫斯幹的。”


    “別撒謊啦!把罪責轉嫁到他一人身上,是無恥的怯懦。你不如竭力爭取規規矩矩地死去,以挽回一點白人在這些紅種人麵前的麵子!”


    “可我不願意死,也不該死。幫幫忙,幫個忙吧!”


    希爾頓大聲嚎叫,以致遠方的平原都產生了回響,同時還使勁地拽捆綁他的繩索,使得鮮血從向中迸射出來。這時大狼站起來,以手示意他要說話。大家的眼睛都注視著他。他以一個印第安演說家那種粗俗的生氣勃勃的方式,講述了所發生的事情。他敘述了白人的背信棄義行為,人們曾同他們在和平中生活過。他的言語給紅種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引起了一片喝彩叫好聲。隨後,他宣布判處兩個凶手刑訊致死,處決現在開始執行。他講完話後坐下來,希爾頓再次強求老鐵手代為說情。


    “那好吧,我願試一下,”老鐵手答道,“我雖無法免去他一死,但我也許還能做到讓他不必那樣備受折磨。”他轉向酋長,可還未開口說話,大狼就已怒衝衝地叱責道:“你知道,我奧符茨-阿瓦斯也講白人的語言,聽明白了你對這條狗所說的話。猶他人酋長為你提供了如此優越的條件,他做得不夠嗎?你想要反對我們的判決,並以大狼不能保護你防範他們為由,來激怒我們的鬥士們嗎?因此,你別吭聲,別說話!”


    話音剛落,他即轉過身來,打了個手勢,十二名鬥士隨即站出來。隨後他又轉身向著老鐵手,聲稱:“這些是被謀害者們的親屬。他們有權親手執行懲罰,先向罪犯投去短刀。”


    在紅種人那裏,如果敵人該折磨致死,那麽印第安人就會設法盡可能拖長折磨的時間。敵人受到的創傷,先是輕的,但越來越重。通常是從投短刀開始,短刀該擊中的四肢和其他部位是明確指定的。所選定的目標,以少流血的部位為宜,以免受刑者由於流血過多而過早地喪命。


    “右手大拇指!”大狼命令道。


    俘虜們的胳臂被綁住了,但讓手自由地吊著。被挑選行刑的紅種人分成兩隊,一個隊的對象是希爾頓,另一個隊的對象是克諾赫斯。他們相隔十二步,一個跟一個地站著。最前頭的人,已抬起的右手前三指間夾住短刀,瞄準,投擲並擊中大拇指。希爾頓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克諾赫斯同樣被擊中了,但他處在深深的昏迷中,沒有蘇醒。


    “食指!”酋長命令道。


    他以這種方式按順序指定了該擊中的各個手指,而且事實上也以令人驚訝的準確性擊中了。如果說希爾頓起初發出一聲僅有的嚎叫,那麽他現在就沒完沒了地哭鬧。當克諾赫斯的左手成為目標的時候,他才蘇醒過來。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滯地看看周圍,隨後又閉上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發出令人難受的嚎叫。他又發起燒來,神誌昏迷和極大的恐懼使他根本不能發出聲音。短刀先後擊中手背、手腕、前臂和上臂的肌肉,在襲擊兩條腿時也遵照同樣的順序。這持續了大約一刻鍾,是一種折磨的輕鬆的開始,這種折磨得持續數小時之久。老鐵手和他的三個夥伴把頭掉過去。他們無法用眼睛追蹤這場戲,但無奈得要忍受這嚎叫聲。


    一個印第安人從小就鍛煉忍受肉體上的痛苦。因此,他能夠忍受住最嚴酷的折磨而不動聲色。也許紅種人的神經沒有白種人那樣敏感。如果印第安人被抓獲,被折磨致死,那他會帶著微笑忍受一切痛苦,會高聲歡唱他的臨終之歌,隻有不時去侮辱和嘲笑其折磨者時唱歌才會中斷。一個在刑訊柱旁悲歎哭訴的男子,在紅種人看來是不可想象的。誰抱怨痛苦,誰就會受到蔑視。也曾出現過受刑訊的白人獲得了自由這樣的事,是因為他們那缺乏大丈夫氣概的哭訴表明,他們是懦夫,不必害怕他們,而折磨一個膽小鬼對於一位紅種人鬥士來說是一種恥辱。


    人們可以想到,克諾赫斯與希爾頓不斷的悲歎哭訴會給人什麽印象。猶他人掉開臉,發出了憤怒與蔑視的呼喊。當受害者親屬的要求獲得滿足的時候,其他人被要求站出來,繼續進行折磨,沒有一個紅種人鬥士準備這樣做。猶如對犬、叢林浪和癩蛤蟆,沒有人願意去碰一樣。於是其中的一個酋長站起來說:“這些人不值得一個勇敢的鬥士去碰他們。我們想要讓婦女來懲處他們。誰死於一個女人之手,其靈魂在陰間裏便成為一個女人,喪失了好鬥男人們的所有尊嚴和權利。我說完了。”


    經過短時間的磋商,這一建議獲得通過。受害者的妻子和母親們被要求站出來。她們手執短刀,要給這兩個注定被送進冥府去的人紮出些輕的傷口,她們同樣按照大狼指定的順序進行。


    一個歐洲人很難相信,一個女人不得不幹這種殘忍的事。但紅種人恰恰與眾不同,他們的感覺也很不一樣,為反反複複發生的屠殺報仇,完全排除了任何微弱的心情激動。


    婦女們,多半是老年婦女,著手幹了。那兩個人的號哭和悲歎又重新出現,而且哭聲悲切感人,以至紅種人的耳朵都難以忍受。大狼指令停止進行,說道:“這些膽小鬼死後也不配當女人。他們必須死去,但要作為不停地疲於奔命、受到追捕的叢林狼進入陰間。我說完了。”


    協商會開始了,老鐵手能預見到其結果,並懷著恐懼的心情期待著它。一些紅種人離開,把火帶來了。酋長對四個白人說:“猶他人的犬是針對白人訓練的,受到唆使時,才撲向他們。那時它們就會撕咬近旁的每個白人。因此,我們將你們帶走,帶到帳篷裏,直到把這些動物拴住。”


    事情就這樣辦了。帳篷外麵一片寂靜;大概有十分鍾之久,隻是有時被希爾頓的悲歎聲所打破。隨後可以聽見大聲、急速的犬叫聲,接著大叫轉為凶殘的吼叫。兩個人在極大的恐懼中尖聲喊叫。接著又出現寂靜。


    “你們聽!”耶米說,“我聽見了骨頭破裂的響聲。我認為,他們是讓犬撕咬了那兩個人。”


    “可能的!”老鐵手說,“可那種破裂聲隻是在你的想象中。甚至我的想象也格外活躍。很好,我們沒有被強迫觀看這場戲的終結!”


    現在,這四個人又被從帳篷裏叫出來,被帶回到刑場上。人們見到宿營地裏麵有四五個紅種人借助結實的繩帶把幾條犬牽回去。也許這些牲口嗅到了白人的蹤跡,其中的一條犬怎麽也拽不走。它環視四周,見到了這四個獵人。它猛然一衝,掙脫了繩子,竄了過來。大家驚叫一聲。這條犬又肥大又粗壯,一個人似乎完全不可能同它較量。然而,沒有一個印第安人願意射擊這條珍貴牲口。大衛不得不舉起槍瞄準。


    “住手,別開槍!”老鐵手命令道,“紅種人可能會為這條漂亮的犬之死而見怪我們的,此時此刻,我願意讓他們看看一個白人獵人的拳頭有多大能耐。”這些話是匆忙地說出來的。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遠比敘述或者描述的快得多,因為該大以真正豹子般的速度跑完了整個路程。老鐵手快步迎著它走去,控製住自己的雙手。


    “你完了!”大狼向他喊道。


    “等著瞧吧!”老鐵手答道。


    現在,犬來到了老鐵手近前。它張開大口,帶著猛獸式的喘息撲向老鐵手。老鐵手緊緊地盯住犬的眼睛。當它跳起並且已置身空中時,他伸出雙臂迎著它:這是一次犬與人的大戰。老鐵手在這隻盯住了他的喉嚨的動物的頸背上合攏雙臂,把犬頭緊緊地按壓在自己身上,使它無法咬人。一次更加使勁的按壓,犬已喘不過氣來了,它的腿軟弱無力地耷拉下來。獵人以快速的動作左手一把拽開野獸的頭,右手拳頭朝口鼻部位給了一記重拳,隨即把犬甩掉。


    “它躺下來了!”他轉過身來對酋長說,“叫人把它拴住,免得它醒來時闖禍!”


    “嗬,嗬!”猶他人驚歎不已。他們中誰都不敢這樣幹。大狼下令把動物弄走。他朝老鐵手走去,懷著真誠的欽佩說道:“白人獵人是位英雄。沒有一個紅種人的雙腿能如此牢牢地站住,沒有其他人的胸膛能頂得住這種衝撞。為什麽老鐵手不讓開槍呢?”


    因為我怕殺掉你們那漂亮的動物。”酋長帶著一種驚訝與欽佩交織在一起的目光,把他帶到紅種人圈子外麵的一個地方,四個白人該在這兒坐下,以免能聽見協商會。隨後,酋長回到他先前所在的地方。


    獵人們的眼睛注視著那兩根柱子。那兒,兩名凶手那被撕咬過的身體各部位掛在被幾條犬反複咬斷的繩索上,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現在,決定性的會議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開始了。大狼首先作了長時間的發言,隨後其他酋長相繼講了話。大狼再次講話,其他人也如此。普通的鬥士不可以說話。他們畢恭畢敬地站在圈子內聽。印第安人沉默寡言,但在協商時愛說話,而且話很多。也有一些紅種人,他們作為演說家可能會是頗有名氣的。


    協商會大概需要兩個小時,這對於其命運由此決定的人來說是個漫長的等待。隨後,眾人齊聲高喊的一聲“howgh——就這樣吧,一言為定”,宣告了會議的結束。白人被請回來。他們得走進圈子裏麵,在那兒獲悉有關自己命運的決定。大狼威嚴地站起,開口說道:“四位白人清楚,為什麽我們把戰斧找了出來。我們曾發誓要把所有落入我們手中的白人殺掉。你們是白人,可也是紅種人的朋友,所以你們不該分擔其他我們將要抓獲的白人的命運。他們要馬上來到刑訊柱旁,可你們可以為你們的生命而戰鬥。”


    他停頓了一下,老鐵手利用這時間提出問題:“同誰戰鬥?我們四人對付你們所有的人嗎?那好,我同意。我的魔槍將把你們中的許多人送進黃泉!”


    老鐵手舉起短管獵槍。酋長無法完全掩飾他內心的恐懼。他迅速作了一個拒絕的手勢,答道:“老鐵手搞錯了。你們每個人該有一個敵人,他同他的敵人鬥爭,勝利者有權殺掉被戰勝者,並獲得其財產。”


    “這做法我也同意。可誰有權選定我們的敵人呢,我們還是你們?”


    “我們。奧符茨-阿瓦斯將要求誌願者報名。”


    “該如何外法,或者用什麽武器來搏鬥?”


    “由我們的自願報名的鬥士來決定。”


    “這是不公平的。”


    “不,這是公平合理的。我們已經給了你們那麽多的照顧,你們不可繼續要求照顧了。”


    “那好。但我要求正當的條件。你說勝利者有權殺掉被戰勝者。要是我戰勝並殺了你的一名鬥士,那又怎樣呢?那時我可以自由和安全地離開這個地方嗎?”


    “可以,但你勝不了。你們中誰都不會勝利。”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們將這樣來挑選你們的鬥士和決定鬥爭的方式,就是設法使我們處於不利地位。你們想要這樣來戰勝我們。你別搞錯了!事情很可能同你想得不一樣。我要求得到你們的承諾:如我們在鬥爭中作為勝利者出現,那要被你們當作朋友看待。”


    “這我們答應你。”


    “好吧!問問你的鬥士們,誰願意報名!”


    現在,印第安人中間群情激動,議論紛紛。老鐵手對他的夥伴說:“可惜我不可以提出過高的要求,否則會把事情弄僵了。我對鬥爭條件絕不滿意。”


    “我們得勉強滿意,因為我們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條件。”高個子大衛說。


    “我為你們擔驚受怕。至於我自己,我沒有什麽憂慮。我急切想知道是否能為我找到一個對手。”


    “毫無疑問,是大狼本人!由於沒有其他人報名,他得挽救他部落的榮譽。他是個粗壯結實的家夥,一個確實笨手笨腳的人。”


    “呸!我不怕他。可你們怎麽辦!人家會為你挑選最危險的對手,並為我們中的每個人確定一種他大概不精通的鬥爭方式。譬如說,我的對手不會同意跟我進行拳擊對戰吧。但是,目前一切憂慮和恐懼都是徒勞無益的。我們保存力氣和提高警惕吧!”


    “還得保持敏銳的理智和清醒的頭腦,”瘸子弗蘭克補充說,“至於我,泰然自若猶如馬路旁的裏程碑一樣。今天,猶他人該認識一下一個(德國)薩克森地區的莫裏茨堡人了。我將堅持鬥爭,直到火花飛到格陵蘭。”


    現在,紅種人又恢複了秩序。圈子再次形成,大狼帶來了三名鬥士,他們是自願報了名的。


    “你現在就說明一下配對情況吧!”老鐵手請求道。


    酋長把誌願者中的一個推到高個子大衛身邊,表示:“他叫紅魚,願同這位白人為爭生存而遊泳。”


    對猶他人來說,挑選作得好。從個子高挑、瘦骨嶙峋的大衛可以看出,他不易被水浮起。而這個紅種人,則是一個腰圓、胸寬、肥胖、胳臂與腿部肌肉發達的漢子。無論如何,他是部族中最優秀的遊泳能手。如果說這點從他的名字還猜不出來,那麽從他投向大衛那不屑一顧的目光就可以看出來了。


    隨後,酋長把一個高大、肩寬,其肌肉圓鼓鼓地凸出來的人領到小胖墩兒耶米麵前,說道:“這位叫大腳,將同這位肥胖的白人角鬥。他們倆將會背靠背地捆綁在一起。每個人右手裏拿著一把短刀,誰首先把對手製服,誰就可以刺死他。”


    大腳完全有權使用這個名字。他的雙腳巨大,他牢牢地站在雙腳上麵,這樣小胖墩兒似乎必輸無疑了。


    現在還剩下第三個,一個瘦骨嶙峋的家夥,又高又瘦,但胸脯高高隆起,胳臂和腿都長得要命。酋長把他帶到瘸子弗蘭克麵前,說:“這個叫跳鹿,準備同這位白人為生命而賽跑。”


    可憐的瘸子弗蘭克呀!那個跳鹿大步流星地跑兩步,這個瘸著一條腿走路的小矮個子就得要跑十步!是的,猶他人總是考慮自己要占上風的。


    “誰同我較量?”老鐵手問道。


    “奧符茨-阿瓦斯,”大狼一邊自豪地答,一邊高高地挺直他那彪形大漢的身材,“你以為我們害怕了吧。酋長要讓你瞧瞧,你錯了!”


    “這個我高興,”白人友好地答道,“迄今為止,我總是在酋長們中尋找我的對手。”


    “你將敗下陣來!誰講過他曾打敗過奧符茨-阿瓦斯?”


    “我們不要用空話,而要用槍來鬥。”老鐵手說這話帶點兒諷刺性。他知道大狼不會同意這樣做,而且事實上這位紅種人也怏怏地答道:


    “奧符茨-阿瓦斯同你的魔槍毫無關係。在我們之間,該由短刀和戰斧來決定勝負。”


    “對此我也感到滿意。”


    “那你很快就會變成一具屍體,酋長將占有你的全部財產,包括你的馬!”


    “我認為我的牡馬哈塔蒂拉刺激著你的欲望。可我的魔槍還要寶貴。你要拿它做什麽?”


    “大狼不喜歡它,其他人也不要求得到它,它太危險了。我們將把它埋掉,使它永遠不會傷害人。”


    “在掩埋時接觸到它的人,就要格外小心謹慎,不然他將給揚帕地區猶他人這個部族帶來災難。好吧,你說說個人交鋒該什麽時候、按照怎樣的順序進行!”


    “首先是遊泳。可我們知道,白人在自己死前要遵循神秘莫測的風俗習慣。這事你們白人需要時間,需要一個小時。”


    紅種人之所以又圍著白人站成一個圓圈,隻是因為他們所有的人都要清楚地看見這些白人為配給他們的對手感到多麽魂飛魄散。然而這樣的情形一點也看不出來,於是他們重又散開了。現在,人們對這些獵人仿佛漠不關心。但是這些獵人心裏十分明白,盡管如此,他們仍受到嚴密監視。他們坐在一起,交談著他們脫險的可能性。高個子大衛最先遇險,因為他頭一個參與交鋒。他神情嚴肅。


    “紅魚!”他咕噥道,“當然-,這個惡棍之所以得到這個外號,隻是因為他是個出色的遊泳能手。”


    “您呢?”老鐵手詢問道,“我雖然見過您遊泳,但隻是在您洗澡和過河的時候。您遊泳的技術如何?”


    “不太好。”


    “哎呀!”


    “是的,哎呀!我瘦的皮包骨頭,這事我無能為力。我認為我的骨頭重量遠遠超過其他任何人的骨頭重量。”


    “因此,速度是根本談不上的,您起碼能堅持吧?”


    “堅持?呸!您想要多久就多久,我有足夠的力氣。但在前進方麵就受阻了。我將不得不把帶發頭皮交出來。”


    “這事還不能如此肯定。我還沒有失去希望。您會仰泳嗎?”


    “會,遊起來似乎容易些。”


    “人們的確有這樣的體會,就是瘦削、沒有訓練過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也能遊得好些。您仰著浮在水上,頭深深低下,腿抬高,雙腳很有規律地使勁蹬,總是在您的雙手在背下擊水時才換氣!”


    “很好!可您的指點幫不了多少忙。這個紅魚仍將超過我。”


    “如果我的詭計成功,也許還不一定超過。您得順水遊泳,而他則相反。”


    “啊,可以這樣做嗎?到底有沒有流動的水?”


    “我估計有。”


    “我們還不知道該在什麽地方遊。”


    “當然是在對麵的湖裏,它本來隻是個水池,橢圓形的。從這兒估計,它大約長五百步,寬三百步。山澗以很大的落差傾瀉進去,確切地說,看樣子是朝左岸傾瀉過去的。所以就出現一條水流,它從這個岸邊流過去,直到排水口繞湖流了四分之三。讓我來想想辦法吧!隻要是人能做到的,我就能做到讓您順水而遊,擊敗您的對手。”


    “先生,這該是很開心的事!假設我如願以償,成功了,我該刺死那個小子嗎?”


    “您有這方麵的興趣嗎?”


    “反正他不會顧及我的,也許就是為了我的一丁點兒財產吧。”


    “你說得對。然而,對人寬容於我們有利。”


    “好的。如果他戰勝了我,手握短刀朝我走來,您將怎樣辦?我顯然不可以反抗!”


    “碰到這樣的情況,我懂得如何迫使殺人的事推遲到全部個人較量終結的時候。”


    “很好!即使情況極糟,也是一種安慰,現在我放心了。耶米,你怎麽樣?”


    “我的情況並不比你好,”胖墩兒說,“我的對手叫大腳。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他雙腳牢牢地站在地上,誰都弄不倒他。我比他矮了兩個頭,更不是他的對手。而此人肌肉發達,活像是一匹河馬。”


    “親愛的耶米,別害怕!”老鐵手安慰道,“我的處境也一樣。同我比起來,酋長個頭大得多,肩膀寬闊得多,可他動作不夠靈活,並且我敢說,我的臂力也超過他。”


    “是的,您的臂力是個例外。可我怎樣對付這個大腳呢!我將竭盡全力抵抗,但我還是會敗下陣來的。要是這兒也有如此一條水流,如此一個詭計多好啊!”


    “有的!”瘸子弗蘭克用他家鄉的方言插話道,“要是我來對付這個家夥,我是一點也不害怕的。”


    “你?你比我還要虛弱!”


    “身體上,是的,可不是在智力上,務必用智力取勝。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怎樣用智力來對付一個肌肉如此發達的人呢?”


    “你瞧,你就是如此!你什麽都比我懂得多,但就是到了涉及生命與剝去帶發頭皮的時候,你就像脫脂乳中的蒼蠅那樣坐著。你煩躁不安,手足亂動,就是想不出辦法來。”


    “如果你有好的閃念,那就說出來!”


    “閃念!你又胡說些什麽!我不需要閃念,即便沒有閃念,我也總是很機智的。你務必設身處地好好想想你的處境。你們倆背靠背地站著,就好像銀河中聯體雙胎的星座。每人手裏拿著一把短刀,於是肉搏戰就開始了。誰製服他人,誰就是勝利者。處於這樣的地位,怎樣才能克敵製勝呢?惟有這樣的辦法可行:就是使他腳下失去立足點。最好是這樣做:從背後狠狠地踢他的小腿肚,設法使他的腿抬起。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對。務必繼續說下去!”


    “別著急!這事得細細考慮,不能急。如試驗成功,對手就會摔倒,你會壓在他身上,當然是用背壓在他的背上,這樣一來就可能很容易失去歐洲式的平衡。本來你們得麵對麵站著,然後捆綁在一起。猶他人做法顛倒過來,也許包含有某種詭計,這點現在我還看不透。但據我所知,他們設的圈套隻會帶給你好處。”


    “到底為什麽?你還是把話講完吧!”耶米催促道。


    “我的上帝呀,我已講了整整一刻鍾了!你聽著!紅種人會從背後用腳踢你,使你抬起腿,從而使你失去平衡。可這對你無礙,因為你憑借你的小腿肚的極端結實,事後十四天才會感到他踢你了。你等待著他再次抬腳踢、用一條腿站著的這個時刻的到來,那時你使出全部力氣,彎下腰,把他背起來,同時迅速割斷捆綁著你們的繩索,把他從你頭上快速啪的一聲拋到地上去。接著,一把抓住他的腰帶,朝胸脯給他一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鐵手向這個小矮個子伸出手,說:“弗蘭克,您是個精明強幹的人。這個指點妙極啦,照此去做,必定達到目的。”


    弗蘭克搖搖伸給他的手,他那慈善的臉高興得容光煥發:“沒什麽,沒什麽,親愛的大師,完全是理所當然的,我不能為此而自負。但這又一次證實:鑽石時常會被不理智的人當作一塊磚瓦。因此,我認為……”


    “是當作卵石,而不是當作磚瓦!”耶米打斷他的話,“我的天哪,一顆鑽石竟有一塊磚瓦那麽大!”


    “馬上給我住嘴,你這個不可救藥、愛吵架的老家夥!我用自己卓越的聰明才智拯救你的生命,你卻恩將仇報,把一塊未經琢磨的磚石扔到我的頭上,以作為對我的報答!要是你不停止同我發生摩擦,就很容易走到這個地步,即我宣布同你絕交。那時你將看到,沒有找你能否走南闖北。我認為,該是接受理智的時候了。”


    “你說得對,”耶米和解地說,“可你怎麽辦,親愛的弗蘭克?”


    “親愛的弗蘭克!”小矮個子重複道,“這聲音聽起來多麽悅耳動聽啊!我怎麽辦?我將參加賽跑,不然幹什麽?”


    “這我清楚,但你會落在後麵。你的對手跑一步,而你需要三步!”


    “非常遺憾!”


    “我還要問,你們要跑多遠的距離,你是否頂得住。你的呼吸如何?”


    “非常出色。我的肺像一隻野蜂那樣。我整天哼哼唧唧,嘰裏咕嚕,並沒有喘不過氣來。我能夠跑,作為王家的薩克森森林管理助理,我學習過跑步。”


    “可你無法同如此一個長腿的印第安人飛毛腿比試高低吧!”


    “唔!這還是有問題的。”


    “他叫跳鹿!就是說,速度是他的主要特點。”


    “隻要我先於他到達目的地,他叫什麽我都無所謂。”


    “你並非無所謂。拿你的腿同他的比一比!”


    “啊,原來如此,問題在腿上!你以為賽跑取決於腿嗎?”


    “那還用說!在為生死存亡而進行的一次賽跑不取決於腿取決於什麽?”


    “取決於腿,是的,腿也有作用,但它還遠不是問題關鍵。主要取決於頭腦。”


    “頭腦可不會跟著跑的!”


    “它當然跟著跑。難道我該讓我的雙腿單獨跑開,而與我其餘的軀體一起等待我的雙腿再回來嗎?這會是危險的事。如果我的雙腿再找不到我,我就隻能等待新的腿長出來,而這種事隻有在青蛙那裏才會出現。不,頭腦務必跟著跑,因為它承擔主要的工作。”


    “我不理解您!”老鐵手插話道,他為小矮個子的鎮定感到驚奇。


    “我也不理解,起碼現在還不理解。此刻我隻知道,一個好的主意是最重要的。”


    “這麽說您有一個主意了?”


    “還不是完全有。但是我這麽想,如果我可以替耶米出一個好的主意,我不會把自己棄置不顧的。現在我還根本不知道在哪兒賽跑。如果地點是決定性的,那我要看看困難在哪裏,如何克服。您不必為我擔心受怕!內心裏有個男高音的聲音對我說,我還沒背棄這兒的世界。我生來就屬於偉人,世界史上的名流,從不會在其使命完成之前離開人世,從不會置身於文明世界的舒適享受之外。”


    現在,大狼同其他酋長又一起來了,要求白人一塊兒到湖邊看看。那兒聚集著不同年齡與性別的人,因為在那兒要決定遊泳比賽的勝負。


    當他們來到岸邊時,老鐵手就看到他的估計是對的。那兒有一條很大的水流。湖的形狀幾乎是橢圓形的。山澗從狹窄一邊上頭流入湖中,它首先沿著左麵長的一邊,繼而沿著底下狹窄的一邊流向排水口,排水口在左麵長的一邊,離入口處根本不遠。因此,這條水流幾乎占了湖岸長度的四分之三。如果大衛能利用它,他也許得救了。


    婦女、姑娘和兒童們在岸邊遠遠地散開。鬥士們在底下狹長一邊的湖岸上坐下,因為比賽在那兒開始。大家的眼睛都注視著兩位參賽者。紅魚驕傲和自信地朝水麵望去,像一個對自己的事情很有把握的人那樣。大衛也顯得泰然自若,但時常打嗝兒。他的喉頭總是在動。如果了解他,就知道那是一種內心激動的表象。


    大狼對老鐵手說:“你認為我們可以開始嗎?”


    “可以,但我們還不了解具體的條件。”老鐵手答道。


    “這些條件,你們該知道。兩人要在我的前麵下水,當我拍手發出信號時,他們倆便躍進水中。繞著整個湖遊一圈,遊泳者必須總是同湖岸保持一人長度的距離。誰往裏拐進去以縮短路程,就算是輸了。誰先遊到這裏,就用短刀把對手刺倒。”


    “好的!他們朝哪一邊開始遊呢?朝右邊抑或左邊?”


    “朝左邊。隨後他們從右邊遊回來。”


    “他們並排遊嗎?”


    “是的。”


    “那麽我的夥伴在右手邊,紅魚在左手邊,好嗎?”


    “不。掉過來。”


    “為什麽?”


    “因為在左手邊遊的人,距湖岸近些,要遊完的路程就遠些。”


    “讓兩人朝同一方向遊,這做法不妥,不公平合理。他們倆朝不同方向遊,這樣做較合理。他們中的一個從這右邊湖岸遊出去,另一個從左岸遊出去。他們在上頭相遇,隨後各自沿相反的湖岸遊回來。”


    “我沒有意見,”酋長對老鐵手的建議表示接受,“可誰朝右邊,誰朝左邊遊呢?”


    “為了在這點上也做到公平合理,可以通過抽簽來決定。你瞧,我取來兩根草莖,由兩個遊泳者挑選。誰抽到較長的一根,就朝左邊遊,另一個朝右邊遊。”


    “好的,應該這樣做!howgh。”


    酋長最後說“howgh”一詞,幫了大衛的忙,因為此話表明,抽簽這個決定不可能改變了。老鐵手采摘了兩根草莖,摘成一樣長。他先走到紅魚麵前讓他選抽,隨後把另一根草莖遞給大衛,但在給的時候偷偷地掐掉了一小段。兩人抽到草莖拿來比較,大衛抽到短的一根,因而得朝右邊遊。他的對手無所謂地接受了這抽簽的結果。他似乎現在還根本不知道他處的不利地位。可大衛就更加容光煥發了。他打量水麵,低聲對老鐵手說:“我不知道我是怎樣抽到較短的一根草莖的。它是救命稻草,救了我的命,但願我先遊到終點。水流很急,將會給那個猶他人增添麻煩。”


    他脫掉衣服,走進這較淺的水中,紅魚也這樣做了。此刻,酋長拍手——縱身一躍,兩人分開遊了,紅魚朝左邊,白人沿著湖岸朝右邊遊去。


    “大衛,端正姿勢!”瘸子弗蘭克從後麵向朋友呼喊。


    起初看不出兩人之間有多大區別。印第安人遊得雖慢,卻動作有力,像是內行人。他隻朝前看,避免掉過頭來看白人,因為他這樣做會失去時間。大衛遊得較急躁,缺乏節奏。他並不是受過訓練的遊泳者。他必須先讓四肢動作合乎節拍,但不能如願。他便仰遊,效果較佳。這兒水流不再是急的,但它還是幫他較快地前進,不致於落在紅種人後麵。現在兩人遊到湖岸長的一邊。


    印第安人現在發現自己抽到的路線較難。他得遊過湖的整個一邊直到山洞口,每劃水前進一步,水流就變得越急。開始他還可以借助他的力氣遊,但很快就看出來了,他遊得很費勁。他使勁往前衝,每次劃水,雙手直劃到胸脯近旁。而大衛那邊,水流越來越平緩,它為他提供了一個對他有利的方向。與此同時,他使自己動作越來越規範。他的活動比較有規律,比較從容不迫。他觀察每次劃水的成績,並很快就意識到錯誤的動作。因此,他的速度倍增,很快就超過了紅種人,促使後者更加賣力,而不是把力氣節省下來,以戰勝隨後遇到的更大的困難。


    大衛靠近了排水口。水流變得很急,很凶猛。它衝擊著他,要把他衝出規定的路線,衝出湖外。他奮力抗爭,再次落在紅種人了後麵。這是關鍵時刻,一切都取決於它。


    他的夥伴們站在岸上,懷著焦急不安的心情注視著他。


    “紅種人又趕上他了,”耶米惶恐不安地說,“我的大衛要輸了。”


    “隻要他往前遊三米,”老鐵手說,“他就克服了航差,從而得救了。”


    “是的,是的,”弗蘭克表示讚同,“看樣子他看出這點了。他劃水、蹬水做得多好啊!這樣很好,他在向前,他遊過了對麵。好哇,烏啦,萬歲!”


    高個子成功地克服了水流的衝力,來到了平靜的水域。他很快就遊完右麵湖岸長的一邊,拐到狹窄的一邊朝山澗入口處遊去,而猶他人還未遊完左麵那一邊。


    紅種人看到了自己的差距,於是便發瘋似的遊,以挽救自己的生命。可事與願違,他每一次劃水,即使是最有力的劃水,使他幾乎前進不到半米,而大衛的速度倍增。現在,這位白人已遊到山洞的入口處。小溪的水流衝擊他,把他帶走。他還有最後三分之一的路程沒有遊完,而印第安人卻未遊完全程的三分之一。兩人彼此從對方身邊遊過。


    “烏啦!”大衛情不自禁地高喊起來。猶他人用老遠都聽得見的怒罵狂喊來回敬他。


    遊泳對於大衛來說已不再是費勁的事,而是一種樂趣了。他隻需要輕輕地劃水,使自己保持沿著規定的方向遊去就行了。水流漸漸地越來越平緩,水勢越來越弱,因而他就得再使些勁,但仍然是那麽輕鬆,他覺得自己一輩子總是遊泳。他遊到河岸特定地點,上了岸。他掉過頭來看到,紅種人剛剛遊到排水口,在那兒再次同水流搏鬥。


    這時響起了紅種人一聲短促的慘叫。他們以此表示,紅魚輸了,正瀕臨死亡。大衛急速穿上衣服,然後朝他的夥伴們走去,像起死回生似的,向他們致意。


    “有誰想到這樣的事呢!”他一邊說一邊同老鐵手握手,“我戰勝了猶他人最佳的遊泳能手!”


    “借助一根草莖嘛!”老鐵手微笑道。


    “這事您是怎麽搞的?”


    “以後再說。那是一個小動作,但它不是欺騙行為。因為事關拯救您的性命,而紅種人也不受到任何傷害。”


    “就該如此!”弗蘭克表示讚同,他為自己朋友的勝利感到無比快樂,“你的性命不是取決於一根麥稈,而是取決於一根草莖。賽跑的情況也如此,光靠兩條腿還遠遠不夠。誰知道怎樣的草莖拯救我的生命呢。是的,腿有點兒作用,但頭腦的作用遠為重要。你們瞧,那條倒黴的魚來了!”


    那個印第安人現在從右邊過來,比白人晚了五分多鍾。他上了岸,在岸邊坐了下來,臉轉向水麵。沒有一個紅種人向他那兒看去,沒有人走動。他們等待著大衛將被戰勝者刺死。


    此人現在用眼睛尋找大衛,向他大喊道:“拿你的短刀殺了我!”


    高個子卻拒絕這樣做,一半用英語,一半用他沒有掌握的猶他人語言說道:“我不殺你!”


    隨後他轉身離開,到他夥伴們那兒去了。猶他人耳聞目睹了此事。酋長探問道:“你為什麽不殺他呢?”


    “因為我不是殘忍的人。我饒他一條命。”


    “但如果他勝利了,你會被他刺死的!”


    “紅魚沒有勝利,因而幹不了此事。他可以活下去。”


    “你拿走他的財產嗎?帶走他的武器、他的馬、他的老婆和孩子嗎?”


    “我可沒有這個想法。他所有的,都可以保留著。”


    “嗬,大狼不理解你。紅魚行事該明智些。”


    其他紅種人似乎也不理解大衛。他們向他投去的目光顯然表明,他們為他的態度感到多驚訝。他們中間沒有人會放棄自己的權利。紅魚悄悄地離開了。他也不理解為什麽白人沒有刺殺他,沒有剝掉他的帶發頭皮。他為被人打敗而羞得無地自容,認為躲藏起來不讓人看見才是上策。


    現在,大腳走近酋長,詢問道:他同第二個人的比試是否可以開始。大狼點點頭,並指令動身到指定的地點去。該地點就在那兩根刑訊柱旁邊。像通常那樣,那兒圍成了一個大圓圈,酋長把大腳領到其中央。老鐵手陪同胖墩兒前往。他照看著不許別人對胖墩兒使用詭計。


    兩位比武者脫掉上身的衣服,然後彼此背靠背地站著。耶米的頭還沒有到紅種人的肩膀。酋長手裏拿著一根繩索,把兩人捆綁在一起。繩索勒在紅種人的臀部上頭,卻在白人的胸脯上麵。幸而繩索末端恰好延伸到這麽遠,即酋長必須在胖墩兒胸前打活結,這對後者是有利的。


    “現在您不必割斷繩索,而隻要抽開活結就行了。”老鐵手用德語說。


    兩個比武者右手都握著自己的短刀,比武可以開始了。酋長後退,老鐵手也跟著後退。


    “牢牢地站穩,耶米,別讓人壓倒!”瘸子弗蘭克喊道,“你知道,如果他把你刺死,我就永遠孤苦伶什了,你不願意給我造成這樣的創傷吧。你隻顧撞他,隨後狠狠地把他拋出去!”


    這個紅種人也聽到了從四麵八方喊過來的鼓勵性的話。他答道:“大腳並不是那個讓人戰勝的紅魚。他將在片刻間把這個又矮小、又肥胖、靠在他背上的王八蛋壓死、碾碎。”


    耶米什麽話也不說。他平靜地、嚴肅地望著,在紅種人高大身材的後麵,他成了一個令人發笑的人物。他小心翼翼地把臉掉到一邊,以便能夠觀看猶他人腳的活動。他無意先發製人,而這樣做對他也不利。他倒更願意讓印第安人先動手。


    大腳長時間靜靜地、紋絲不動地站著。他想要向敵手突然發動襲擊,卻未能如願。當他仿佛完全意外地朝後抬起他的腳要向耶米的腿踢去時,白人卻給他另一條站著的腿狠狠的一腳,以致大腳幾乎摔倒。


    隨後出現相互攻擊、你來我往的拉鋸戰局麵。總的說來,紅種人比較強壯有力,白人比較謹慎,比較從容。印第安人漸漸地為自己的努力沒有成果而變得暴躁,怒不可遏。他越狂怒,越用腳朝後踢,白人就變得越加泰然自若。鬥爭仿佛出現了持久的態勢,看不出這一個或者那一個取得了一丁點兒的優勢。突然由於印第安人使用了一個詭計,形勢急轉直下。


    大腳通過他迄今為止的表現所要追求的目的,就是使敵手確信他大腳已黔驢技窮,不可能采用其它進攻形式了。現在印第安人卻抓住繩索,使勁拉緊,使他獲得轉身的空間,他轉身,但卻沒有完全轉過來。


    如果他的企圖得逞,他就會使自己轉過來麵對著白人,那時就可以幹脆把他壓下去。然而耶米是個狡猾的狐狸,警惕性很高。甚至瘸子弗蘭克也馬上識破了這個紅種人的陰謀詭計,快快地向胖墩兒喊道:“摔倒他,他正在轉身!”


    “知道了!”耶米答道。


    在他答話、紅種人剛把半個身子轉過來,從而失去穩定的立足點這一瞬間,耶米快速彎腰,將敵手背了起來,同時馬上把活結解開。紅種人兩手抓空,在耶米頭上翻了一個實實在在的筋頭,短刀從手中掉落。胖墩兒閃電般猛撲過去跪在他身上,左手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拿著短刀正要朝他的心髒部位刺去。


    大腳也許曾打算無論如何不投降,而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負隅頑抗,但這一筋頭使他目瞪口呆,而且胖子兩眼閃閃發光,離他的臉那麽近,那麽氣勢洶洶,咄咄逼人,以致他把一動不動地躺著看作為上策。這時耶米將目光對著酋長,詢問道:“你承認他失敗了嗎?”


    “不。”大狼答道,同時走了過來。


    “為什麽不承認?”老鐵手馬上幹涉道,他同樣也走了過來。


    “大腳沒有被戰勝。”


    “我的看法相反:他被戰勝了。”


    “這與事實不符,因為繩索解開了。”


    “那是大腳自己的過錯,因為他轉過身來,把繩索撐開了。”


    “這事誰也沒有看見。放了他吧!他沒有被戰勝,比武得重新開始。”


    “不,耶米,不要放他!”老鐵手命令道,“一旦他膽敢動彈,就刺殺他!”


    酋長自豪地挺直身子,質問道:“這兒誰執牛耳:是你還是我奧符茨-阿瓦斯?”


    “你和我,我們兩人。你是你的人馬的酋長,我是我的人馬的首領。我們倆曾就比武條件達成了協定。誰不尊重這些條件,就是破壞了協定,他就是說謊者,騙子。”


    “你竟敢在我的鬥士們麵前這樣對我說話嗎?”


    “這不是冒險行動。我說的是實話,我隻要求忠誠老實。如果不再允許我說話,那好,我的魔槍就要代我說話了。”


    老鐵手曾把他的短管獵槍的槍托放在地上。現在他威脅地拿起它。


    “那麽你說嗎,你要什麽?”酋長自知理屈辭窮、無言以答地說道。


    “你同意這兩個人彼此背靠背地站著較量嗎?”


    “是的。”


    “可大腳使勁撐開繩索轉過身來。是這樣嗎?這你必定看見了!”


    “是的。”酋長遲疑不決地承認道。


    “協定還說,被他人壓倒者該死。你還記得這個條件嗎?”


    “這大狼知道。”


    “那好,誰躺在下麵?”


    “大腳。”


    “這麽說誰被戰勝了?”


    “他。”酋長不得已地承認道,因為老鐵手握著他的短管獵槍,槍口幾乎碰到了紅種人的胸口。


    “你有什麽不同的意見嗎?”


    在提出這個問題時,從老鐵手眼中噴出的一道氣勢洶洶的目光射中酋長,以致他盡管有彪形大漢般的身材,卻也覺得自己相形見細,矮人一頭,隻好作出老鐵手所期待的回答:“沒有。被戰勝者歸勝利者所有。你對你那個夥伴說吧,他可以刺殺大腳!”


    “這事不需要我現在才對他說,因為他已經知道,但他將不會這樣幹。”


    “難道他也要饒他的命嗎?”


    “我們以後再作決定。在這之前,大腳得用同一根繩索綁著,免得他跑掉。”


    “為什麽要綁住他?他不會逃之夭夭的。”


    “你能對我保證嗎?”


    “能。”


    “這就夠了。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但在兩個還沒進行的交鋒結束前,該回到他的勝利者那裏。”


    現在,耶米站起來,穿上衣服。大腳也一躍而起,穿過紅種人的圈子走出去,這些印第安人不清楚該不該對他表示蔑視。


    猶他人大概還從未經曆過一個白人按照老鐵手方式對待他們和他們的酋長,然而他們不敢拒絕滿足他的要求。這就是他品格的力量,是他擁有的幾乎是傳奇般的聲譽的作用。


    印第安人兩名最優秀的鬥士被打敗了,而且是被那些條件遠不如自己的敵手打敗的,酋長為此無論如何都非常生氣。現在他的目光落到瘸子弗蘭克身上,他的情緒頓時變好。這個矮小的家夥完全無法趕上跳鹿。這一回猶他人起碼覺得穩操勝券了。


    他示意跳鹿過來,帶他到老鐵手那兒說:“這位鬥士擁有風一樣的速度,還沒有被其他賽跑運動員超過的經曆。你不願勸你的夥伴不較量就投降嗎?”


    “不。”


    “那樣他會快快地死去而不必背上恥辱的包袱。”


    “沒有較量就投降,那不是奇恥大辱嗎?曾幾何時,你不是認為紅魚也是戰無不勝,而大腳不是也說過他在幾分鍾內將把他的敵手,把那個王八蛋壓垮碾碎嗎?你是說跳鹿將比他們幸運嗎?這些人起初那樣不可一世,最後卻那麽靜悄悄和謙卑地溜掉了。”


    “嗬!”跳鹿喊道:“跳鹿同小鹿賽跑!”


    現在老鐵手仔細地打量他。是的,他具有一位優秀賽跑運動員的身材,而且他的兩條腿肯定適合大步奔跑而又不勞累。但他的智力似乎同他腿的長度不大相稱。他有一張真正的猴子臉,卻看不出他有這些動物那樣的靈性。


    瘸子弗蘭克也靠過來瞅瞅跳鹿。


    “您怎樣看他的?”老鐵手問道。


    “這是個地地道道的傻小子,隻見(湯上的)油花,看不出湯來,”小矮個子表示,“至於他的腿,超過了我的三倍。至於頭腦,我希望起碼不在他之下。現在最重要的是設法知道我們在怎樣的路線上賽跑。也許我用頭腦比他用腿跑得更快。”


    老鐵手又轉身對酋長說:


    “攸關生死存亡的賽跑在哪兒進行的事決定了嗎?”


    “決定了。來,奧符茨-阿瓦斯指給你看!”


    老鐵手和瘸子弗蘭克尾隨著走出印第安人的圈子。跳鹿卻留了下來,看來賽跑的終點已告訴了他。酋長指向南邊,說:“你看見從這兒到森林半路上的那棵樹了嗎?”


    “看見了。”


    “該跑到它那兒去。誰圍繞它跑三遍並首先回來,誰就是勝利者。”


    瘸子弗蘭克先用眼睛估計一下距離,又看了看較遠的地帶,然後用英語——他說英語當然沒有方言的聲調——說:“我希望雙方都要老實!”


    “你是要說,你不相信我們是老實的,是嗎?”


    “是的。”


    “大狼該把你打倒,是嗎?”


    “你試一試!我手槍的子彈比你的手更快。雖然是禁止轉身的,大腳先前不是這樣做了嗎?這樣的行為老實嗎?”


    “那並非不老實,而是詭計。”


    “哦!如此的詭計可以允許嗎?”


    酋長在考慮。如果他說可以,那麽大腳的行為以此就受到了辯護,並且對跳鹿動用詭計也許是個理由。白人所做的遠比人們相信他們會做出來的事多。也許這個矮小的家夥還是個優秀的賽跑運動員呢。現在為紅種人留出一條後路似乎合適。所以他答道:“詭計並非欺騙,為什麽要禁止使用呢?”


    “我表示讚同,我已準備好賽跑了。從哪兒開始跑?”


    “我們將把一枝梭標插進地裏。那兒就是賽跑的起點,也是終點。”


    大狼離開了,這樣,幾個白人就單獨在一起了。


    “您大概已有了一個想法吧?”老鐵手詢問道。


    “有了。您看不出來嗎?”


    “當然-,因為您那樣暗自發笑。”


    “事情也委實可笑。酋長要用他的詭計對我造成不利,卻適得其反,倒給我幫了很大的忙。”


    “為什麽?”


    “您聽我道來。我該圍著它跑三遍的是一棵什麽樹?”


    “好像是一棵山毛櫸。”


    “您繼續朝左邊看看!那兒也有一棵樹,但距離幾乎是兩倍那麽遠。那是一棵什麽樹?”


    “一棵鬆樹。”


    “很好。我們該往哪兒跑?”


    “往山毛櫸那兒跑。”


    “可我偏偏要朝著鬆樹跑去。”


    “您瘋了麽?”


    “不。我用頭朝著山毛櫸跑,而用腳朝著鬆樹跑,雖然到鬆樹那兒去幾乎遠了一倍。”


    “可究竟要達到什麽目的?”


    “您以後將看到並會為此而高興的。我相信我的期待不會落空。”


    “弗蘭克,您要謹慎!那是攸關性命的大事。”


    “好了,如果僅僅是涉及性命,我就根本用不著費勁了。要是我被戰勝,我照樣活下去。大腳和紅魚本來都必須喪命,酋長也將被打翻在地。用這三個人我就可以被贖回。因此,我根本不擔心我的性命。可事情是攸關榮譽的,難道該在十九世紀下半葉的曆史裏讀到我,莫裏茨堡出身的瘸子弗蘭克,被一個印第安美利奴羊臉的人超過嗎?我不願因這事兒而讓人背後議論我。”


    “那您起碼向我說明一下您的意圖!也許我能給您出個好主意呢!”


    “最衷心的感謝!這個主意我已自己出了。我也要采用自己想出來的辦法。隻有一事您跟我說說:在猶他人語言中,鬆樹叫什麽?”


    “oromb。”


    “oromb?奇特的名字。朝那棵鬆樹去,這個短語怎麽說?”


    “intschoromb。”


    “這還要短些,隻有兩個詞。我不會忘記的。”


    “這個‘intschoromb’同您的計劃到底有什麽相幹?”


    “那是照亮我的長距離賽跑的明星。現在安靜!酋長來了!”


    大狼回來了。他把一枝梭標插進鬆軟的草地裏,聲稱,賽跑現在開始。弗蘭克脫掉一切衣服,連褲子也脫了。跳鹿現在身上隻有一塊遮羞布。他帶著一種蔑視的表情看著他的敵手,但這種表情又是愚蠢的真實寫照。


    “弗蘭克,加把勁!”耶米告誡道,“你想一想,大衛和我都勝利了”


    “可不要哭!”小矮個子安慰道,“假如你還不知道我是否有腿,那麽你現在就會看到它們在飛馳。”


    酋長拍手後,跳鹿發出一聲尖叫,像離弦的箭那樣跑出去了,矮小的弗蘭克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後麵。整個宿營地的村民又集結在一起觀看賽跑。按照他們的看法,三四秒鍾後,誰是勝利者,就已確定無疑。跳鹿已遠遠超過他的對手,越往前跑,領先得就越多。紅種人歡呼喝彩。他們認為,白人能趕上甚至超過紅種人的話是愚蠢的。


    小矮個子雖然身體殘疾但仍參賽,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兩條小腿快速跑動,幾乎看不見它們,可他還是越來越落後了。


    就在這個時候,印第安人喧鬧起來了。他們發出零星的嘲諷和幸災樂禍的叫聲。他們開懷大笑,並且確實認為有充足的理由這樣笑。理由如下:從宿營地朝著筆直方向望去,山毛櫸處於大草原中間,有近一千米的距離。它的左邊,起碼有六百米遠,長著小矮個子剛才提到的那棵鬆樹,現在,人們清楚地看到,小矮個子不是把山毛櫸,而是把鬆樹當作了目標。他盡其小腿所能,朝鬆樹跑去。這自然非常可笑,因而印第安人的哄堂大笑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的夥伴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酋長對老鐵手喊道。


    “不是的。”


    “可他朝鬆樹跑去了呀!”


    “當然。”


    “那麽跳鹿將會以快一倍的速度而獲勝的!”


    “不對。”


    “不對嗎?”大狼驚奇地質問道。


    “那是一個詭計,你自己曾允許使用它。”


    “嗬!嗬!是的!”其他人在酋長向他們轉述了老鐵手的話後也“嗬!嗬!”地呼喊起來。他們的哄笑戛然而止,緊張情緒倍增,不,十倍地增長。


    跳鹿在短時間內到達山毛櫸。他得繞它跑三回。在跑第一回時他就朝後看見他的敵手朝完全不同的方向跑了,即使隻有三百步的距離。他愕然站著,驚異地凝視著這個莫裏茨堡人。這時,人們從宿營地察覺到小矮個子伸出胳臂指向遠方的鬆樹,可無法聽見他此刻所說的話:“intschovomb,intschovomb——朝那棵鬆樹去,朝那棵鬆樹去!”他也就是這樣向紅種人喊的。


    跳鹿在琢磨,他是否聽對了。他的想法不外是:他自己沒有正確理解酋長的意思,不是山毛棒,而是鬆樹才是賽跑的終點。小矮個子跑遠了,很遠很遠了。此時此刻,顧慮重重和遲疑不決是不行的。事關人命!紅種人離開山毛櫸,急忙朝鬆樹跑去。片刻間他從遠處大步流星地跑過來,從敵手身旁過去,頭也不回地向新的目標奔去。


    此事在紅種人中引起很大的騷動和不安。他們嚎叫、喧鬧,仿佛大家的生命都遭到了危險似的。白人,尤其是胖墩兒耶米非常高興,耶米目睹了他的同伴那明智的玩笑開得如此成功,如此出色。


    跳鹿從他身旁一跑過,弗蘭克隨即轉身向山毛櫸跑去。他圍著樹幹跑了三、四、五回,然後急速踏上歸途。他快步跑完五分之四的路程後站著回頭朝鬆樹那幾張望。跳鹿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站著。當然,人們看不清這個紅種人的手和胳臂,更看不清他的臉,但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像(路旁的)一根聖像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兒。他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麽辦。


    瘸子弗蘭克感到極其心滿意足,他愜意地跑完了剩下的一段路程。印第安人帶著敵意的目光迎接他。可他對此不介意,向酋長走去,問道:“怎麽樣,老夥伴,誰勝利啦?”


    “看誰符合了條件。”大狼憤憤不平地答道。


    “那是我!”


    “你?”


    “是的,我不是跑到山毛櫸那兒了嗎?”


    “奧符茨-阿瓦斯看見了。”


    “我不是首先回到這裏了嗎?”


    “是的。”


    “我不是繞著樹跑了五回取代隻跑三回嗎?”


    “為什麽多跑兩回?”


    “出於對跳鹿的純粹的友好。他繞著跑了一回就跑開了,我為他補上所欠缺的,免得山毛櫸抱怨他。”


    “為什麽他離開山毛櫸跑到鬆樹那兒去?”


    “我想找他問一問。可他飛快地從我身邊跑過,以至我來不及問他。他回來時也許會對你說的。”


    “為什麽你先跑到鬆樹那兒去?”


    “因為我認為它是一棵樅樹,可老鐵手卻把它叫鬆樹,這樣我想要知道誰說得對。”


    “為什麽你後來掉過頭來,沒有繼續跑到那兒去呢?”


    “因為跳鹿去了。我可以事後從他那兒獲悉誰搞錯了,是我還是老鐵手。”


    這一切,弗蘭克都是從容不迫、無拘無束地說的。酋長心中極為惱火。當他質問時,話語從嘴唇上輕聲地吐出:“難道你欺騙了跳鹿?”


    “欺騙了?要我把你打倒嗎?”小矮個子假裝暴跳如雷地跳了起來,這時他使用了酋長先前說的話。


    “或者你使用了詭計?”


    “詭計?用它幹什麽?”


    “把跳鹿打發到鬆樹那兒去。”


    “這也許是個愚蠢的開端。一個為保住自己性命而賽跑的人,不會讓人打發離開目標還要繼續跑那麽遠的。他要是這樣做,他就是沒有頭腦,而他所屬的那些人,必定為沒有把他訓練和教育得更好而羞愧。隻有傻瓜才會讓一個這樣的人同一個白人為生存而較量。我無法理解你和你的設想,因為你因此而損害了自己的名譽。”


    酋長的手伸進了腰帶裏,使勁地抓住短刀。他真想把這個既勇敢又詭計多端的小矮個子刺死。但他必須忍氣吞聲把他的怒火咽下去。


    瘸子弗蘭克走到他的夥伴們那兒去,他們平靜地但由衷高興地祝賀他,“你對我的表現滿意嗎?”他詢問耶米。


    “那還用說!你幹得的確狡猾。那簡直是個傑作。”


    “的確嗎?那你將此事忠實地銘記在心裏,第一百三十六頁,每當你突然感到有一種欲望想要懷疑我的優勢時,你就翻開這一頁瞧瞧吧!現在跳鹿來了,但不是蹦蹦跳跳地來,而是悄悄地來的。他像做了虧心事似的,蜷縮到一邊,像要挨揍那樣。你們不妨瞧瞧他這副樣子!我同這個混蛋較量過。是的,是的,不能靠腿,即使賽跑也不能靠,主要是靠腦袋!”


    跳鹿好像想溜掉,但酋長喊他到他那兒去,訓斥道:“誰勝利啦?”


    “白人。”跳鹿窘迫地答道。


    “為什麽你朝鬆樹跑去?”


    “白人騙我。他說,鬆樹那兒是目的地。”


    “而你就相信了?奧符茨-阿瓦斯把目的地告訴過你!”


    老鐵手轉告瘸子弗蘭克,說他被人稱為撒謊者。這個調皮的小矮個子去對酋長說:“我撒謊了嗎?我曾對跳鹿說過鬆樹是目的地嗎?事實並非如此。我看見他站在山毛櫸旁邊。他驚奇地打量我,似乎怕得要死,擔心得要命,這正是我的如意算盤。這時我同情這個可憐巴巴的人,向他呼喊:‘intschovomb!’可見我是對他說,我要朝鬆樹那兒跑。為什麽他隨後取代我跑到那兒去呢,這個謎我無法解開。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話講完了。howgh!”


    這個個子矮小、精明能幹的人也使用了印第安人的講話方式,老鐵手必定暗暗發笑。他這樣做卻使酋長火上加油。後者嚷道:“是的,你的話講完,你是完了。但奧符茨-阿瓦斯還沒有完,以後時機到來時,還要跟你交談。但酋長是履行諾言的。跳鹿的生命、帶發頭皮和財產,統統歸你所有。”


    “不,不!”小矮個子表示拒絕,“這些,我什麽也不想要。你們把他留在你們這裏。你們可能很需要他,特別是在關係到為生命而進行的賽跑的時候。”


    印第安人中間出現了輕微的、憤怒的嘟嘟噥噥聲,而酋長則咬牙切齒地對嘲諷者說:“現在你還可以發泄惡毒的言論,以後你將為乞求仁慈和寬大而啜泣,哭聲直上九重霄。你身體的每個肢體都要特殊地死去,你的靈魂要從你的身軀內一段段地鉤出來,致使你的死亡持續數月之久。”


    “你們能對我怎樣?我已獲勝,是自由的。”


    “這兒有一個還沒有獲勝,就是老鐵手。過一會兒,他將屈服於我們,乞求饒他的命。奧符茨-阿瓦斯將憑借你的命饒他,那時你就是我的財產了。你們大家跟我來!現在進行最後一次、最重大的、決定性的交鋒!”


    猶他人三五成群地尾隨著酋長。幾個白人慢悠悠地走在後麵。


    “我也許說得太多了吧?”瘸子弗蘭克愁眉不展地探問道。


    “不,”老鐵手答道,“很有必要把他們在比武上的傲氣打掉。可以看得出,這些紅種人不可以信賴。我確信,他們無論如何不會讓我們平安無事地撤走。他們之所以決定進行個人較量,是因為他們確信我們大家都會陣亡。如今,由於他們的圖謀泡湯了,他們將會另作打算。我們得小心謹慎。”


    他們來到一個由帳篷和茅舍包圍著的地方。為將麵臨著的激動人心的決鬥,其中心點已做好了準備。那兒,在一堆沉甸甸的石頭中豎立起一根堅實的柱子,上麵係著兩條繩索。在這個地方的四周圍,站著宿營地的全體男性與女性村民,他們是這場戲的見證人。老鐵手走到圈子的中央,酋長已經到了那裏。大狼擺出充滿勝利信心的架勢。他指指那兩根繩索,解釋道:


    “你看見這些繩索啦。繩的一端係在柱子上,另一端綁在我們各自的身軀上。”


    “為什麽?”


    “使我們隻在這個窄小的範圍內活動,無法溜之大吉。”


    “我猜出了本來的原因。你相信我的敏捷和機靈優於力氣,因而想要借助這種束縛來限製我發揮優勢。沒關係!我無所謂。我們拿什麽武器較量?”


    “每人左手拿短刀,右手握戰斧。拿著這些東西交鋒,直到我們中的一人倒地身亡。”


    酋長選用如此的比武方式,是因為他相信以此占了白人的上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獵人從容地表示:“我同意。”


    “你先瞧瞧我的力氣!”酋長朝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走去,舉起它,又讓它掉下來。他擁有超凡的體力,肯定認為白人無法亦步亦趨,仿效他的做法。印第安人中間響起一聲滿心歡喜的“嗬!”聲。


    “你是個力氣大的漢子,”老鐵手說道,“我希望你在鬥爭中自食其力,不指望他人!”


    “大狼會這樣做的。誰會幫助他呢?”


    “你的鬥士們。看樣子,他們認為我戰勝你還是可能的。為什麽他們配備了武器,好像臨陣以待、時刻準備投入戰鬥似的?”


    “你的夥伴們沒有攜帶武器嗎?”


    “對。我們將我們所有的武器都弄到我們的帳篷裏了。我該相信你也是個無所畏懼的人嗎?”


    “你要冒犯奧符茨-阿瓦斯嗎?”紅種人怒氣衝衝地叫嚷道,“他不需要他人的支持。他的鬥士們將把他們所有的武器送到帳篷裏,如果你的夥伴也這樣做的話。”


    “好吧!我們將這樣做了。我隻保留我的短刀。”老鐵手把他的武器遞給瘸子弗蘭克,耶米和大衛也這樣做了。老鐵手在遞交時用德語對小矮個子說:“您把所有這些假裝送進帳篷裏,但在無人看見您時從帳篷下麵再把它們推到外邊空地上。您不要返回來。人們將隻關注看比武而不注意您。您隨後從帳篷後麵爬出來,把在那兒吃草的馬牽到一起,做好出發準備。”


    瘸子弗蘭克離開了。遵照酋長的指令,所有印第安人也都放下了他們的武器,把武器交給婦女,由她們送到帳篷裏。酋長脫下上身的衣服,免得衣服礙手礙腳。老鐵手並沒有仿效他的做法。事後再穿上衣服會耽誤撤走的時間,其後果也許是災難性的。婦女們送走武器後便急速回來,免得錯過看比武。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圈子裏麵,沒有人想到那個矮小的薩克森人。


    “你有你的主意,”大狼說,“可以開始嗎?”


    “此前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被殺掉,我的夥伴們怎麽辦?”


    “他們將成為我們的俘虜。”


    “可他們已為自己爭得了自由,因此,他們高興到哪兒去就可以到哪兒去。”


    “這可以,然而事前他們該作為人質留在我們這裏。”


    “這樣做違反協議。但我認為這事用不著去討論。如果我殺了你,那又怎樣?”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紅種人自豪地反駁道。


    “可我們還是必須把它看作為一種可能性。”


    “那好吧!要是你戰勝了我,那你們就自由了。”


    “沒有人攔住我們嗎?”


    “沒有人。”


    “那我就滿意了,我們可以開始啦。”


    “好的,我們就開始。來人把我們綁起來!這裏有你的一把戰斧。”


    留下了兩把戰斧。酋長——他當然也配備了他的短刀——拿起兩把斧子中的一把遞給老鐵手。白人看了看它就把它扔到圈子外,扔成了一個又高又遠的弧形。


    “你幹什麽?”大狼驚奇地問道。


    “我將這把戰斧扔掉,因為它毫無用處。你的這一把,據我看,做工精細。可另一把,剛一揮舞,就會在手中散架的。”


    酋長的臉雖然塗上了厚厚的油彩,但人們還是看到他在作如下表示時,臉上起了嘲諷的皺紋:“你可以扔掉斧子,但你不能為此而得到另一把。”


    “也沒有必要。我隻用我的短刀戰鬥,我對它可以信賴。”


    “嗬!你考慮過嗎?我的戰斧一砍,就能要你的命。奧符茨-阿瓦斯有戰斧又有短刀,而且你又不像他那樣有力氣。”


    這時,者鐵手對著那塊大狼剛才舉起過的大石頭彎下腰來,先將它提到腰帶的高度,繼而舉到頭頂上,在頭上停了一會兒,然後投出去,落在九十步距離的地方,“你仿效一下吧!”他向紅種人喊道。


    “嗬!嗬!嗬!”的叫聲在四周響起。酋長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從白人身上移到那塊石頭上,從那兒又移回到白人身上。他感到驚異,過了一會兒才說話:“你以為你嚇倒了酋長嗎?可不要這樣想!要是比武持續到今天晚上,我將會殺掉你,拿走你的帶發頭皮。你們將我們綁起來!”


    這道口令是向兩個站在旁邊準備行動的紅種人喊的。他們把繩索分別綁在酋長和老鐵手的腰部,然後退回去。這樣一來,兩人都隻能在這樣的範圍內活動:其半徑就是這段尚不受約束的繩索的長度。他們這樣站著,即兩條繩索構成一條直線,也就是他們活動範圍的直徑,其中一人的臉對著另一人的背。紅種人右手握著戰斧,左手握著短刀,老鐵手隻在右手裏握著短刀。


    大狼對這場較量大概是這樣設想的:在可活動的範圍內,一個來回跟著一個來回,設法靠近敵手,以便能夠給對方以穩準狠的一砍或者一刺。他雖然看出,他在力氣上並不超過敵手,但武器無可比擬,因而他確信自己必勝,尤其是他認為白人短刀的握法完全不對頭。因為老鐵手這樣握短刀,即刀口不是朝外,而是朝上。他覺得那樣就不能從上往下捅。紅種人為此暗自發笑。他密切注視著他的敵手,以免忽略了對方的任何動作。


    白人也死死盯住他的對手。他不想先發製人而是期待對手的攻擊,而如此的相撞會馬上決出雌雄,決定勝負。問題隻取決於大狼如何使用他的戰斧。如果他用它來砍,那沒有什麽可怕的。要是他用它來投擲,那就需要十分謹慎。兩人靠得那麽近,這樣的投擲實難躲避。


    兩個敵手如此僵持了五分鍾,十分鍾,沒有一個挪動一下。這時可聽到紅種人圍觀者喝彩叫好聲或喊倒好兒的。大狼譏笑地要求他的敵手著手進攻。他向他喊出冒犯的話語。老鐵手卻什麽也不說。他的回答是:他坐了下來,舉止那樣從容不迫,那樣無拘無束,仿佛置身於最和睦可親的同伴中似的。其實,他是枕戈待旦,嚴陣以待。


    酋長把對手這種舉止看作是輕蔑對待的表現,而實際上無非是一種策略,它使敵人放鬆警惕,麻痹大意。這一目的也完全實現了。紅種人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地收拾坐著的敵人。他一邊發出“衝呀,殺呀!”的高聲呼喊,一邊向老鐵手衝去,並舉起了準備砍殺的戰斧。一些圍觀的紅種人誤以為這一砍擊中了,許多嘴唇都已張開準備要歡呼喝彩。這時白人快速從旁邊蹦起。那把刀刃朝上的短刀,盡職盡責。紅種人的那一砍,砍飛了。紅種人猛然落下的拳頭,撞上了老鐵手那閃電般快地揚起的刀刃,疼得他不得不把戰斧扔到地上。老鐵手又朝紅種人的左臂快速刺去,短刀也從紅種人手中飛出。緊接著,白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他那長柯獵刀的棲猛擊敵手的心窩,紅種人像死人一樣癱倒地上,躺在那兒。老鐵手揚起短刀喊道:“誰是勝利者?”


    沒有人回答。即使是那些認為酋長有可能敗下陣來的人,也不相信事情以這種方式出現並如此快速地了結。猶他人呆若木雞地站著。


    “他自己說過,被戰勝者的帶發頭皮歸勝利者所有,”老鐵手繼續說,“因此,他的一綹頭發是我的財產,但我不想要它。我是紅種人的朋友,我饒了他的命。也許我刺傷了他,但他沒有死。我的紅種人兄弟可以檢查他,但我要進我的帳篷去了。”


    他解開繩索走了。沒有人攔阻他的去路,也沒有人攔阻大衛和耶米跟隨他。每個人都想要親眼看看大狼的情況怎樣,因而大家湧向他那裏。所以,幾個獵人不引人注目地回到他們的帳篷裏。他們的武器妥善地放在帳篷後麵,瘸子弗蘭克同馬兒一起已在那兒等著。他們飛速上馬離開,起初慢慢跑,在帳篷和茅屋後麵尋找掩護。但是隨後他們被設置在宿營地外麵的崗哨發現了。這些紅種人嚎叫起來,並開槍射擊。所以白人用靴刺踢馬,使它們加快步伐。他們回頭看到,崗哨們的呼喊和射擊,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紅種人從各帳篷之間湧出來,從背後向逃跑者發出憤怒的嚎叫,這些嚎叫聲從山間傳回多種多樣的回聲。


    四個獵人騎馬朝著筆直的方向奔馳,他們越過平原向山澗傾瀉進湖裏的那個地方奔去。老鐵手很熟悉這一帶地方,知道這條小溪的山穀為逃亡提供了最快捷的途徑。他確信猶他人會馬上起程追擊,所以必須尋找一個紅種人難以發現他們足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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