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四周的聲響逐漸沉寂。


    孟裳霓心生警覺,朝身後瞥了一眼,牆角的陰影比平時更加幽暗,似有人影一閃而過。


    她心中一凜,盯上她了?


    正好,是時候清理潛伏在暗處的髒東西了。


    她冷冷一笑,攏著鬥笠上黑色的薄紗,上了早已等候的馬車。


    車簾掀開,卻見孟承燁竟已坐在裏麵,孟裳霓並不意外,原本就是她暗中讓大哥來接自己的。


    “你的替身和另一輛馬車,都已按你的計劃安排好了。”孟承燁見她坐定,又道,“楚伯府那些小人,防著是對的。”


    “不僅僅是要防著,還要釣魚上鉤。”孟裳霓的眸光透出幾分狡黠,“大哥,安排那替身幫我做的事,都已吩咐妥當了嗎?”


    孟承燁點點頭,“你自放心,她已經去見青魚大儒了,你院裏的髒東西,自會被她想辦法引去。”


    說罷,孟承燁便拿出一個雕花食盒,小心打開,“阿霓,現在沒人能監視你了,放心吃吧,幾日不見,你又清減了。”


    食盒裏皆是山珍海味,冒著熱氣噴香四溢。


    孟承燁卻隻覺得不夠,他看著孟裳霓那張端秀美麗卻蒼白的臉,心被針紮一樣疼,阿霓出嫁的時候,明豔如含苞待放的牡丹,如今卻被磋磨成這樣。


    他恨不得拿出所有的好東西來,好讓她一夜之間變成當初那絕色無雙的少女。


    “謝謝大哥。”孟裳霓很感激孟承燁。


    隨後她輕輕拈起兩塊糕點,便將整個食盒推給了金釵,眼中滿是關切,“多吃些,你跟著我,自然不會讓你受苦。”話落便掏出一張契子,“這是錢莊匿名戶的憑證,你每月的例銀會多五倍。”


    “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可拒絕。”


    金釵拿著契子感動得哭了,少夫人竟是替她一個下人打算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叫她把命給少夫人,都不帶猶豫一下的。


    “好了,別顧著主仆情深了。”孟承燁打斷二人,“你叫我尋的那位華大夫,就在西街的天元巷裏,我已經打點好了,他今夜隻為你一人看病。”


    孟裳霓捏著手中的點心,眸子裏騰起一抹亮光。


    這一世她已經服了六年的毒,身子孱弱的緊。


    要想複仇,必須先有健康的身體。今夜她出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尋醫問藥。


    “隻是那華闕太過年輕,在醫藥行裏還很不受待見,你確定他能替你治病嗎?”孟承燁還是有些不放心。


    孟裳霓的眼神卻很篤定,“他行的。”


    前世她中毒十九年都沒發現,足以見得這毒之隱秘,普通的大夫是沒辦法的,可華闕不一樣。


    他雖年輕,卻偏愛研究稀奇古怪的病症,現在雖不受待見,但十年後,他將是整個大虞國最厲害的鬼醫。


    她的毒,此人一定能解。


    見她如此肯定,孟承燁也不多問了,馬車徐徐駛進天元巷,在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了下來。


    兩人剛走到門口,那破舊的木門便自己開了,一個穿的像花蝴蝶的男人迎麵撲來。


    “喲,貴人來了。”他一開口,身上的配飾也跟著叮鈴作響,沒待孟裳霓回應,竟見他一伸手直接將人拉進了自己的小院。


    孟承燁都來不及阻止他這魯莽的行為。


    入了院內,華闕的大手還緊緊扣在孟裳霓的手腕上,細細一探,他方才還笑嘻嘻的神情瞬間凝固了,“毒!真毒!”


    隨後他仔細打量著孟裳霓,嘖嘖道,“這麽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是招惹了哪路的毒蛇,這般歹毒竟想要你的命?”


    “能治嗎?”孟裳霓垂下衣袖,遮住自己的手腕,直直的看著他。


    “你們都找上我了,那還能讓你死了不成?”華闕雙手環胸,“往後你每月來一次,我為你施針逼毒,半年時間,必叫小娘子恢複如初。”


    “不過這報酬……”華闕思考了一下,伸出手來,比了一個六。


    一旁的孟承燁斬釘截鐵,“六千兩而已,隻要你治好我妹妹,一文都不會少你的!”


    華闕頓時心裏噔的一下,比著‘六’的手指都在顫……他說的是六兩銀子……


    六兩銀子已經夠他花半年了,六千兩銀子是個什麽概念?他想不出!


    轉瞬間,他的臉都要笑爛了,看著孟裳霓的目光都在發綠,“小娘子放心,有我在,閻王想收你,我都不同意!”


    孟裳霓淺笑著,倒覺得他是個有意思的人,“我自不會懷疑先生的醫術,隻是不知先生有沒有法子,在解毒的同時,繼續維持我這‘憔悴’模樣?”


    她絕對不能讓潘氏和楚陽察覺出異樣。


    “這簡單,我這裏剛好有些藥丸,月服一次,保證誰瞧了小娘子都覺得你病弱可欺。”華闕說罷,直接扯下腰間的藥袋子塞給了她。


    孟裳霓眯了眯眼,覺得湊巧的過分,心裏莫名有種他早就做好準備的感覺。


    她收起藥袋子,一番攀談後,就被華闕拉進了小黑屋開始第一次治療。


    雪白的銀針進入,漆黑的銀針出來,華闕又割破她的手指,放了一隻黑色小蟻進去。


    疼,劇疼!宛如千蟻嗜血啖肉!


    孟裳霓咬著牙,緊握雙拳,指甲刺進掌心,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似要爆裂,她渾身都滲出一層黑汗,卻連吭都沒吭一聲。


    比起前世的痛苦,這又算什麽?


    華闕倒是很意外,正是因為他治病不走尋常路,早就嚇走了不少病人,這小娘子還是他行醫這麽久以來,見過第二個這麽淡定的。


    半個時辰過去,孟裳霓痛苦的嘔出一口黑血來,一番頭暈目眩後直接暈死過去。


    再醒來時,她竟覺得渾身輕鬆了不少,臉上也多了一絲血色。


    金釵心疼的趕緊給她擦拭身子,差點要找華闕算賬的孟承燁見此,也終於放心。


    阿霓受大苦了,楚伯府……該死!


    六千兩換她的健康,屬實算幸運至極了。


    華闕也樂得歡喜,六兩銀子的事,人給了六千兩,這回真是賺大了!


    於是雙方都很滿意,甚至當場簽下了契約,生怕對方跑了。


    “我找先生解毒一事,還請保密,日後必有重謝。”孟裳霓微微福身,“我知先生,一諾千金。”


    華闕愣了片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小娘子,你懂我,懂我啊!”


    世間萬般,知音難遇,何況還是這麽美麗大方的金主!


    要不是旁邊還杵著個孟承燁,他激動的都要去擁抱孟裳霓了。


    孟裳霓掛著淡淡的笑,“先生日後必成大器,大虞有你,三生有幸。”


    孟裳霓倒不是硬誇,將來這華闕,可是拯救了千萬百姓的性命,一場瘟疫,全靠他用命鑽研,以身試藥才終止了那場可怕的災難。


    這樣的人,縱然有些小古怪,人品卻是毋庸置疑的。


    她一句話華闕徹底呆住了,待孟裳霓一行都離開了,他還站在原地久久沒回神。


    “人已經走遠了。”直到一道稚嫩的聲音將他拉扯回來,華闕才趕緊回屋去。


    “小公子,您可瞧見了,這小娘子簡直就是天仙下凡,您叫我救她,救的好啊!”


    若非自家少主出麵,那孟承燁是不能輕易找到他的。


    此時,一道小小的身影立在陰影裏,堵住了華闕的嘴,“我知道,她的命,誰也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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