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謝鎮陵的耳根子都莫名一紅,那抹緋色在燭光的映照下,鮮豔欲滴。


    他瞎了,看不見孟裳霓現在是什麽表情,隻能聽見她均勻微沉的呼吸聲。


    燭光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孟裳霓隻是微微眯了眯眼,臉上卻依舊是古井無波。


    她轉過頭去,看著謝鎮陵那如熟蝦一樣的耳朵,心中亦是想起了六年前的新婚夜。


    她叫來金釵和墨竹,把謝瀾淵和謝梵音先帶了下去,兩個小家夥在跟前,她很多話不方便跟謝鎮陵說。


    “娘親~”小胖丫頭依依不舍,卻是被謝瀾淵抓住了肉嘟嘟的手腕給拖到身邊,哄道,“音音,哥哥帶你去玩別的,娘親和爹爹忙完了,就會來陪你的。”


    小丫頭這才把雞腿放到屋裏桌子上的托盤裏,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沒了兩個孩子在身邊,屋裏瞬間寂靜得落針可聞。


    “鎮國公。”孟裳霓率先開了口,“六年前……”


    謝鎮陵的耳根子愈發的紅了,他喉嚨一滾,聲音低沉,“的確是本公。”


    “當年大虞和西鳩大戰,本公剛從邊疆回來,不慎招人下藥暗算,陰差陽錯上了孟娘子的床。”


    那藥極詭,連他這種從小被試毒的人,竟也沒抵過那藥性。


    “後來那兩個孩子,是一個身受重傷的老嫗送到我府上的。”


    “那老嫗是個啞巴,本公想仔細問詢些,她已經斷氣了。”


    孟裳霓心中微微一顫,啞巴?她瞬間就想起了,齊嬤嬤!


    原也是潘氏身邊伺候的嬤子,家裏隻有一個女兒,嫁人後卻過得不如意,時常受丈夫和公婆的虐打。


    當年潘氏不僅對此置之不理,甚至道: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打媳婦兒的男人,必然是齊嬤嬤的女兒不守婦道。


    後來齊嬤嬤求助無門,求到了孟裳霓跟前。


    孟裳霓發了善心,不僅給了她一筆錢,還暗中幫她女兒離開了那家爛人,送出帝都過新日子去了。


    不過是些小恩惠,孟裳霓便也從沒放在心上。


    齊嬤嬤本就是個啞巴,存在感很低,又正因為是個啞巴,潘氏做的那些事,便也不必過分背著她。


    如今想來,當初孟裳霓救了齊嬤嬤的女兒,齊嬤嬤便也救了她一雙兒女。


    種善因,得善果。


    可惜,齊嬤嬤死了,孟裳霓很遺憾,她已無機會再報答,便隻得以後多善待齊嬤嬤的女兒一些。


    隻是她心中亦有疑惑,齊嬤嬤又是如何得知,謝鎮陵就是孩子們的父親?


    窗戶開了一條縫,夜風拂過,屋內搖曳的燭火,照在謝鎮陵精致的側臉上,明明滅滅,神秘又優雅。


    謝鎮陵便又道,“先前你一直拒絕本公,如今已確定,你是孩子們的生母。”


    他頓了一下,眼睛上那暗紫色的發帶,被夜風撩撥著,和他的聲音一起,要往孟裳霓心中撞。


    謝鎮陵起了身,筆挺的身子,雙手一拱,衝她道,“本公,請聘孟娘子為婦。”


    謝鎮陵雖身在高位,卻是個道德感極強的男人,從始至終,他都克己守禮,對孟裳霓沒有半分逾矩。


    明明身居高位,卻依舊尊重她。


    孟裳霓直直的盯著他,“鎮國公,當真想清楚了?”


    她的聲音極其清冷,似乎連半點感情波動都沒有。


    “這兩個孩子的身份,便是你也不敢輕易泄露,是怕被人捏住軟肋,才一直守著吧?”


    謝鎮陵微微一怔,隨後薄唇又勾起一抹笑來,孟裳霓從始至終都這麽冷靜,聰穎。


    她那顆心,好像裝不了一絲半點的情愛。


    便聽她又道,“不如請鎮國公聽我一言。”


    “我願意與鎮國公並肩而立,卻不是以入主鎮國公府的形式。”


    “我繼續待在楚伯府,留在明處,鎮國公則在暗,兩個孩子的身份,也請鎮國公繼續隱藏著,直到你我皆長命為止。”


    ‘長命’兩個字,仿佛戳到了鎮國公的痛處,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孟娘子,你好像比本公想象中,知道的還要多。”


    他的命,並不長久,可他保證,必要孟裳霓長命百歲。


    孟裳霓淺淺一笑,“我早已見過鎮國公在華先生處解毒的模樣,自然也猜得了幾分。”


    “鎮國公,若然你我無法長命,又如何確保孩子們在這吃人的世道,安穩度日?”


    “而我剛剛休夫,若以如今的處境嫁你,我所處的位置,孩子們的位置,都將立於刀口。”


    “我知鎮國公的本事,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又真能保證,在一切公之於眾的時候,能保所有人的安全?”


    “我是要與你並肩,而非要成為你的累贅。”


    謝鎮陵靜靜的聽著,他從沒想過,孟裳霓是累贅。


    孟裳霓,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她太冷靜了,每一步都要精打細算,不允許錯一步。


    他微微張了張唇,又將話咽了回去,隻聽孟裳霓道,“這世間的合作,並非隻有男娶女嫁這一種。”


    “鎮國公,你的身邊亦是波譎雲詭,不知多少虎狼環伺。”


    說罷,她幾乎是跨到了謝鎮陵身邊,紅唇湊近他的耳朵,沉聲道,“有朝一日,你敢不敢,登那至尊之位?”


    她這話,饒是謝鎮陵都愣了一下。


    他小看孟裳霓了,她的野心,從來都不隻是楚伯府。


    謝鎮陵沉默了許久,才從嘴邊溢出一句話來,“你要本公……造反?”


    孟裳霓黑沉沉的眼睛一眯,“有何不可?”


    “鎮國公,這大虞皇室,真的值得你肝腦塗地嗎?”


    前世他死的早,死後很快就被淡忘了,生前豐功偉績又如何,死後還不是黃土一抔。


    恐怕前世謝鎮陵一死,他們的兒女也跟著沒了。


    六皇子是將來的暴君,到時生靈塗炭,死的人比一場造反,不知要多多少。


    “鎮國公,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做她的棋子!


    她清冷的聲音帶上一絲蠱惑,“隻有在最高之位,才能保全珍愛之人,鎮國公,我們的合作,讓我做你的棋子,比做你的妻子,更有意義。”


    重活一世,她怎麽可能還會對一個男人交付真心?又怎麽可能去賭這個男人的真心?


    即便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對兒女。


    孟裳霓對孩子,全心全意,但對男人……利用第一。


    頂級的獵人,往往便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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