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鎮陵從喉嚨裏‘唔’了一聲,嘴卻被她捏的更緊了。


    “別說話。”她眉頭緊蹙著,鼻尖全是他身上濃烈的血腥,黑沉沉的眸子緊緊的盯著他,“鎮國公,你還是不明白。”


    “我信不信你根本沒有任何影響,重要的是今日之事就算如你所說,並非皇後做的,那也必是皇後身邊人做的。”


    “鎮國公,你真的完全信任這些人嗎?”


    她一句話,謝鎮陵的臉色便沉了下去。


    “還是說,你是故意的?”孟裳霓看著他血糊糊的傷口,“當年你回帝都時,到底是誰算計你的?”


    “你在皇宮之中的處境,怕是比我之前在楚家的處境還要凶險。”


    “你究竟是真的天真,還是在隱藏什麽?”


    孟裳霓仔細一想便會明白,他這樣在戰場上踩著屍山血海回來的男人,又怎麽可能真的天真?


    謝鎮陵看向她的眼神一變,孟裳霓每一句話都問到了刀刃上。


    他沒有回答,她的手指輕輕一點,就按在了他的傷口上,直按的鮮血飛濺。


    謝鎮陵悶哼一聲,卻未躲半分。


    “鎮國公,永遠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


    “往往傷你最深的人,最容易是你信任之人。”


    她的指尖幾乎紮進了他的血肉裏,兩人靠的極近,彼此的呼吸都落在了對方的臉上,一個滾燙,一個涼薄。


    良久,謝鎮陵才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反手將她扣進懷裏,下巴抵住她的額頭,岔開話題,沉沉道,“疼。”


    那一瞬間,孟裳霓分明是感覺到了他的委屈。


    她想躲,他魁梧的身子卻近乎全部壓在了她身上,卻是一個字也不說。


    她太懂人心了,可正是因為太懂,便是深陷危險而不自知。


    孟裳霓站在原地,男人很重,連他的呼吸都很重,壓的她快喘不過氣來。


    傷成這樣,都還無動於衷,仿佛早就麻木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孟裳霓再喊他時,這人已經沒了回應,她費力推開他,謝鎮陵便重重向後倒去,‘哐當’一聲直直砸在了床上。


    不大的床,他一個人占了大半。


    鉛灰色的眼睛已經微微合上,俊美如斯的臉變得甚是蒼白,因失血的原因,薄唇也毫無血色。


    傷口血還沒凝住,快要將他半個身子的紫衣染成黑色。


    孟裳霓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毫無反應。


    她眉頭緊蹙,在謝鎮陵身上一陣摸索,終於是在他的袖兜裏發現一個小藥瓶。


    打開一嗅,便聞見了凝血草的味道,像謝鎮陵這樣舞刀弄槍的家夥,身邊既是有華闕那樣的鬼醫照顧,這些止血藥必然不會少的。


    孟裳霓將謝鎮陵晾在床上,自己則去滅了屋裏還在燃燒的‘安魂香’。


    隨後撕了一片床帳,將他的上身剝了個幹淨,用床帳擦去血漬後,將那藥丸用水化開,塗抹在傷口後,才將那傷口一圈一圈纏住,勉強算是給他止了血。


    她的動作甚是粗魯,好幾次謝鎮陵都要忍不住悶哼了,偏將到了喉嚨的聲音咽了回去。


    死皮賴臉這一招,還是唐諾教的。


    瞧來甚是有用,那些禁書也未盡全是胡說。


    昏暗的燭光下,他的眼睛微微拉開一條發絲一樣細縫,隻能看見孟裳霓的身影,像一道虛影一樣晃過。


    最後抱了一床被子,在床邊的地板上鋪平,連拖帶拽,用盡全力將他給滾下床去。


    一場忙活下來,孟裳霓身上早已起了一層汗。


    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浸透,緊緊的貼在她的額頭上。


    她往床上一躺,背對著謝鎮陵很快就睡了過去。


    直到她均勻的呼聲傳來,謝鎮陵才把半邊在地板上,半邊在地鋪上的身子,完全挪到了地鋪裏。


    唐諾被他召喚進來的時,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


    一抬頭,還見自家主上一道掌力揮出去,將孟裳霓的床帳都給震了下來,除了被她撕去的那一片,其餘地方擋的嚴嚴實實。


    “主上,您可真是個狠人。”唐諾見他那血糊嘩啦的模樣,心都跟著顫了起來。


    自打成了鎮國公後,主上再未受過這樣重的傷了。


    “你不是說苦肉計,最是能讓女子心軟麽?”謝鎮陵悶哼一聲,刻意壓低了聲音,他垂著眸,看著自己赤裸的上身,“她給本公包紮的甚是美觀。”


    “這床被子最柔軟,她分給本公睡了。”


    唐諾,“……”


    人無語的時候真的想笑,說一句孟娘子鐵石心腸也不為過,反而是他家主上,簡直不要太自我攻略。


    唐諾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隻能半跪在他跟前。


    謝鎮陵才看向桌上的‘安魂香’,沉沉道,“讓我們的眼線,留意著皇後宮裏的一舉一動。”


    唐諾重重點了點頭,皇宮中人都道主上對皇後敬重有加,卻不知他的真心從來都不會輕易交付,便是皇後這宮裏,也早就埋下了眼線。


    日常在陛下皇後身邊,主上更是藏得更深,半點貓膩都不露。


    唐諾也不去多看孟裳霓,隻是跟著壓低聲音答了一句‘是’。


    而後不禁問謝鎮陵,“主上明明對皇族的任何人都有防備,為何不告訴孟娘子?”


    謝鎮陵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太過聰慧,本就早已比本公防備的更甚,若再為知曉太多,為皇室紛爭所累,恐會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唐諾輕歎一聲,“主上對孟娘子,當真是用心良苦。”


    他看著謝鎮陵的傷勢,不免有些擔心,“若是孟娘子知道,您以壽命為代價,讓華闕換來短暫的光明,不知會作何感想。”


    這也是為什麽,自打主上‘複明’後,就對孟娘子展開迅速的攻勢。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別瞧著現在主上的身子好像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實則為了‘複明’,那劇毒早已入侵到五髒六腑,最多不過一年,他不僅會再瞎,還會油盡燈枯。


    “沒必要讓她知道,本公本就短命。”他坐起身來,他早就擬好遺囑,在他歸西後,鎮國公府的一切都給她。


    所以他孤注一擲,讓自己‘複明’,隻為讓孟裳霓能心甘情願到他身邊來。


    隻有她成了名正言順的鎮國公夫人,將來交到她手裏的一切,也才無人敢質疑。


    財權在握,丈夫死了,沒有公婆刁難,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他在帝後跟前還演著‘忠誠良將’的戲碼,便是看著他曾經為了大虞立馬橫刀的份上,帝後也不會虧待她。


    他為她鋪了一條完美順利的路。


    可她偏偏不屑一顧,自己選了一條荊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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