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色冷沉沉的掃了萬妃一眼,卻是忽的覺得腦袋一陣刺痛,悶堵的心口湧動著一股莫名的腥甜。


    被壓在丹田裏的劇毒在那一刻,像是化作了一條毒蛇,要衝破牢籠肆意奔騰一樣。


    瞬間的功夫,謝鎮陵的臉色都發青了,隻是很快,他就將那‘毒蛇’的躁動壓了下去。


    他身形站的筆直,頭上的骨簪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白玉一樣的光澤。


    孟裳霓頭上的曼珠沙華,也被斑駁的陽光染得愈發紅豔。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雖是一句話沒說,卻像是在同一幅畫中,精美到頭上的櫻花都失去了色彩。


    林蕭已經被獄境司的司役們拖了下去,櫻林中再也聽不見她半分聲音。


    至此,崔汐也才鬆了一口氣,她楚楚可憐的依偎在謝魄懷裏,“殿下,臣妾真沒想到蕭蕭會是這種人……今天可可真是被嚇到了。”


    謝魄扶著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阿汐,你就是太良善了,以後離這些毒婦妒婦遠一些,本王最是怕你受傷害的。”


    崔汐心裏沉沉的,臉上卻帶著微笑,小鳥依人道,“臣妾錯了,以後全都聽殿下的。”


    皇後見兩人恩愛,心裏也不免寬慰了幾分,她看了看謝鎮陵,“此事既已查了個水落石出,諸位不必再為此事傷神糾結,春風郎朗,櫻花怒放,諸位可別辜負了這良春美景才是。”


    謝鎮陵如何不懂,她這是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此事就此落幕。


    謝鎮陵隻是淡淡的看了皇後一眼,隨後又冷冷的盯了崔汐一眼,這一眼極冷,即便還隔著一段距離,都讓崔汐莫名打了個寒顫。


    那一刻她知道,謝鎮陵恐怕心裏早已跟明鏡一樣。


    隻是他對自己的這份敵意未免太大了些。


    想不通!


    她明明是為他謝鎮陵好,到頭來反倒被他給惱上了,真是不識好歹!


    她不由得靠得謝魄緊了幾分,就算謝鎮陵知道又如何呢?他難道還能為了一個商女出身的孟裳霓,為了這樣一件區區小事,跟大皇子,皇後,甚至他們崔家作對不成?


    就是皇帝陛下要動她,也得掂量幾分吧?


    她賭謝鎮陵沒那麽個膽子。


    想及此,她抬起下巴來,眼神裏都染上了幾分嘲諷。


    尤其是對孟裳霓。


    他們看不慣她又幹不掉她的模樣,真是好笑啊!


    “平王妃。”偏生此時,謝鎮陵開了口,風灌進他的袖袍,本就魁梧的男人,更是添了滿身的殺氣,“獄境司裏還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兒,平王妃,你很有機會進去試試。”


    明晃晃的威脅,絲毫不給崔汐麵子。


    崔汐渾身血液一冷,臉卻燙的厲害,一時間她微揚的下巴都驀的收了回去。


    張著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鎮陵這個瘋子!今日這樣對她,一定會後悔的!


    謝鎮陵身後,孟裳霓凝著眉,桌上酒盞裏的櫻花釀,都起了滾滾漣漪,在謝鎮陵的大手,握緊腰間天縱劍的劍柄時,她微微起身。


    身子往前一探,便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另一隻手卻是遞去了自己的酒盞,她輕輕一笑,“鎮國公,皇後娘娘的櫻花釀甚是甜美。”


    說罷,她往前走了兩步,到了謝鎮陵身邊,幾乎與他並肩而立,那酒盞卻送到了他的嘴邊,“鎮國公不如,潤潤嗓子。”


    話是這麽說,那酒卻已經被她灌進了謝鎮陵的喉嚨。


    謝鎮陵根本沒必要,在此刻跟皇後等人全麵硬剛。


    孟裳霓拎得清,她壓根兒就不需要謝鎮陵在私人感情上維護她。


    一杯酒,堵住他的嘴而已。


    早就涼透了的酒從喉嚨一路滾進他的腹部,一瞬間,仿佛連四肢百骸都是涼的。


    幾滴遺漏的酒釀順著他的唇角溢出,幾乎要滾落到喉結上。


    他略顯蒼白的臉色,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緋紅。


    這一幕看的旁邊的貴女們不禁紛紛麵紅耳赤,一個個眼神都快要黏在他身上了。


    素日裏極少見到鎮國公,這一見,就是誘人至極的畫麵,他就像雪山之巔的蓮,卻硬生生承了風露,似被欺負了一般。


    那懿德縣主真是膽大包天啊,竟敢眾目睽睽之下給鎮國公灌酒!


    好看,愛看,再來點!


    此時,即便是長公主和謝九辰,也紛紛蹙起了眉。


    謝九辰冷冷一笑,“姑姑,沒想到時至今日,還有敢給謝鎮陵灌酒的。”


    長公主眯了眯眼,想起多年前,她醉酒的那一夜,幼小的謝鎮陵匍著單薄的身子跪在她跟前。


    她手中滿是倒刺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甩在他身上,剮的他皮開肉綻。


    小小的他縮成一團,明明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卻硬是一聲不吭,在她跟前強撐著。


    那一刻,長公主更是來了興致,她將手裏的酒狠狠灑在他的傷口上。


    “你喊啊,你叫啊!你求饒啊!”


    捏著他的下巴,給隻有七歲的孩子,大口大口的灌著烈酒。


    她至今都記得,謝鎮陵嗆的通紅的臉,以及他那滿是怨恨不甘,又絕望的眼神。


    偏偏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都把脊梁挺的直直的。


    那小小的身子,最終是倒在了地上。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衝她道,“母親,這條命,還給你了。”


    那之後,他像條死狗一樣,重重的倒在地上,徹底昏死過去了。


    任她踢,打,踹,鞭,他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她以為,他死了。


    死了好啊,他死了,她就再也不用看著這恥辱,日日在眼前晃蕩了。


    一卷破草席,隨意一裹,就將他扔進了亂葬崗。


    酒,是謝鎮陵的傷疤,是他‘死’過一次的絕望。


    這些年來,謝鎮陵滴酒未沾,因為他對此物厭惡至極。


    孟裳霓給他灌酒,無異於是將他心底深處的傷疤揭開,狠狠的淋在上麵。


    換了別人,恐怕此刻早已成了他天縱劍下的亡魂了。


    此刻,他卻僅僅隻是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唇角的桂花釀,看向孟裳霓時,眼底瀲著莫名的溫柔。


    “孟娘子敬的酒,自是格外香甜。”


    他的聲音褪去寒冰,而下一刻,身形一晃,竟是重重朝她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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