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劇痛從身體深處猛地竄出,如洶湧的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似萬蟻噬心般的痛苦,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雙手緊緊地抓住身邊的氈墊,手指因用力過度而發白,關節處哢哢作響。


    冷汗如瀑般從他的青筋暴起的額頭滾落,瞬間濕透了他的衣衫。


    身體裏的每一根血管都像是被點燃的火線,灼熱而刺痛。


    那蠱毒如同無數細小的惡魔,在他的血液中瘋狂地穿梭、啃噬,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


    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仿佛要從胸腔中蹦出,每一次跳動都是在生與死之間的徘徊。


    即便這八年時間,已經經曆過上千次的毒發,可每每發作起來,還是要了他的半條命。


    極樂,是蠱蟲的狂歡極樂,他的地獄。


    越來越重。


    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疼痛讓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開始出現一片片幻影,是血腥的地獄,和開在地獄裏那一朵嬌豔的牡丹——阿霓。


    他伸出手去,疼的扭曲的麵容依舊衝她露出最溫柔的笑。


    「阿霓,別怕,我護你。」


    從見她的第一麵起,他就深深的陷進去了,他是陰溝裏不見天日的孽種,她是明媚豔麗的皇商嫡女。


    他曾發誓,即便以血肉為養,也要永遠將她嗬護在掌心,肆意生長。


    「我的阿霓,要永遠做最肆意張揚的牡丹,做翱翔九天的鳳。」


    「雲螭,永遠愛著阿霓。」


    在他溫柔的笑意中,她的幻影瞬間又被痛苦撕裂,隻剩下無盡的黑暗和折磨。


    他終究食言了,八年,在她的人生裏,缺席了八年。


    阿霓,恨他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地上。


    地麵上是從他皮膚裏滲出的黑血,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臉色慘白如紙,那驚世絕豔的麵容此刻隻剩下痛苦的痕跡。


    他望著帳篷頂,被折磨的雙眼通紅。


    八年前,他就該死了,可他舍不得啊,舍不得他的阿霓。


    西鳩給他下的毒,不僅用來控製他,更是他續命的唯一生機。


    他與極樂蠱蟲,早已是蠱生他生,蠱死他死的關係。


    八年,他挺過來了,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阿霓。


    意識漸漸彌散,雲螭蒼白的唇角卻勾起溫柔的笑,八年煎熬,再見一麵,也值了。


    年少時的愛意,純粹的不染半分塵埃,八年的相思,在他絕望的心頭滋長成一棵大樹,靠著對她的念想,一步一步,重歸她的身邊。


    「阿霓,不管以後還有多少活著的日子,雲螭,都要極盡所能,送你一雙翱翔九天的翅膀。」


    「雲螭見不到的溫暖和太陽,都要給我的小阿霓。」


    「阿霓見過了,便是雲螭見過了。」


    即便,他甚至不能以雲螭的身份,給她這份遲到的愛。


    無悔。


    雲螭永遠無悔。


    ——————


    孟裳霓的心口莫名疼了一整夜,天色剛明,她就匆匆回了辰王府。


    院內的血色薔薇,在清晨掛著晶瑩的露珠,她路過的時候,輕輕一碰,露珠簌簌而落,像是薔薇在哭泣。


    露珠滑進她的頸窩,涼到了心底。


    “回來了。”謝九辰從屋內跨步而出,寒潭一樣的眼睛緊緊的黏在她的身上。


    墨竹趕緊跟在孟裳霓身後,滿眼戒備。


    孟裳霓收起心中的情緒,迎向謝九辰那探究的眼神,她還沒開口,就見長公主在女官的攙扶下,從雕花卷簾後款步而來。


    “本宮聽聞你昨夜遇襲,心中擔憂,早早便來辰王府上等消息了。”長公主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她,“那些刺客窮凶極惡,連辰王府的侍衛都殺了個精光,你是如何脫身的?”


    孟裳霓眸底一沉,長公主麵兒上關心,實則是來興師問罪了。


    “不敢隱瞞殿下,曾經楚陽那樣害我,臣女的大哥孟承燁,便花了不少銀子,訓練了一批暗衛,在危難之際保護臣女安危。”孟裳霓不卑不亢,“也幸得這些暗衛將臣女送回了孟家,才讓臣女逃過一劫。”


    “今早,也是大哥和父親送臣女回來的。”


    長公主緊緊的盯著她,見她連呼吸都沒變半分,便兀自笑了開去,“本宮還差點以為是謝鎮陵給你留了點什麽,保你周全呢。”


    謝九辰亦冷笑一聲,“孟裳霓,你如今已是本王的王妃,便要記得,不得有任何藏私。”


    “謝鎮陵給你留了什麽,便等於給本王和姑姑留了什麽,懂嗎?”


    孟裳霓心中一冷,麵上卻不改色,“鎮國公送給臣女的嫁妝,已經全部拿去修文學館和武道館了,臣女自然不敢有半點藏私。”


    她滴水不漏的堵著他們的話。


    在他們審視她的時候,她也拿餘光在兩人身上掃過。


    大熱的天,長公主的脖子卻纏著一圈薄紗,仔細看,還能看見她臉上沒完全褪去的潮紅。


    孟裳霓哪能不明白,這是又跟謝九辰混在一起了。


    自打在她的洞房花燭夜,謝九辰強要了長公主後,那謝九辰便更是三天兩頭往長公主府跑。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軟的不行就來纏的。


    烈女也怕纏郎。


    這進進出出的,長公主如今對他的態度,已經悄然生了變化。


    兩人之間,甚為曖昧。


    “殿下,臣女的安危算不得什麽。”在這兩人還想套她話時,孟裳霓又率先道,“可惜,汴耀那孩子,臣女沒能如殿下所願帶回來。”


    “汴耀是臣女養大的,臣女本想著拿出母子親情感動他,誰知道,那平王妃竟然不惜忤逆陛下讓她守陵的旨意,也要趕回來,跟臣女爭汴耀。”


    “她還豪擲萬金,不惜一切代價,臣女實在爭不過,還請殿下恕罪。”


    孟裳霓嘴上說著恕罪,膝蓋連彎都沒彎一下。


    她就是要徹底挑起平王府跟辰王府的爭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她說的這些,早就到了長公主跟謝九辰的耳朵裏,但凡孟裳霓此時說錯半個字,都能被謝九辰瘋狂拿捏。


    他臉色沉沉,目光中透出幾分不耐煩和不悅,“罷了,本王得不到的,毀了便是!”


    隨後,他又看向孟裳霓,“這事本王就不跟你計較了。”


    “最近父皇的身子越發不好,你這個做兒媳的,記得要時常進宮盡孝,那聖子祈福會,必要勢在本王。”


    孟裳霓輕輕一笑,隻道一個‘是’字。


    黑沉沉的眼底,卻是冷意連連。


    皇帝前陣子還尚算生龍活虎,最近就不行了,瞧來,婉兒那邊也開始下猛藥了。


    她在外麵布局造反,婉兒在宮裏步步屠龍。


    兩人之間,差了誰都不行。


    大哥和爹爹已經暗中將荒山的鐵礦開墾出來了,鍛造的兵器一到,她會親自給謝鎮陵留下的三萬死士們送去。


    她,要慢慢收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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