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到,被包圍的匪徒們聚集在剛才那個代表的周圍。他極力在說服他們,在他們之間開始了激烈的爭論。大家好像不願意接受他的建議。但最終他說服了他們,因為人們逐漸平靜了下來。他又回到我這裏時,向我報告說,大家願意投降。當他看到鐐銬時,感到有些意外,他不安地問:“這裏放著鐐銬,是給我們準備的嗎?”


    “是的。”我簡短地回答。


    “這我們不能接受!”


    “你們必須接受它!”


    “可你自己不是說,我們反正在你的控製之下嗎?用鐐銬鎮我們完全沒有必要。”


    “雖然沒有必要,但為了使我安心,我還是希望你們戴上它們。你們在運送奴隸,特別是男性奴隸時,不也是給他們戴上鐵索嗎,盡管你們知道,他們在沙漠裏是無法逃掉的。為了讓你們知道帶著鐐銬走路是什麽滋味,所以有這個必要。我饒過你們的性命,這是你們本不應得到的恩惠,故你們根本沒有理由為這付鐐銬而不滿。”


    “我們的人會拒絕戴鐐銬的。”


    “我不管這些。誰要是抗拒,誰就會得到一顆子彈。而且你們必須每一個人單獨過來,誰要是帶著武器,就立即把他絞死。”


    我不改變這個命令。那個代表看到再反對也無用,於是又回到營地,告訴了匪徒們這個情況。很快他就回來,第一個接受了鐐銬。然後他依次喊著劫匪的名字,讓他們過來接受鐐銬。沒有一個人說話,但他們投向我的目光卻是一目了然的。我如果今後真的落入他們手上,後果肯定不堪設想!醜八怪最後過來,他是唯一不願沉默著接受這個命運安排的人。當他走過我麵前時,舉起拳頭向我喊道:


    “今天是我,明天就輪到你!我們要算賬的!”


    “為此一會兒你要得到加倍的報酬。”我回答道。


    受傷的敵人無法自己過來,我們必須到他們那裏去。正在我們要過去的時候,帳篷的門簾被打開了,獲得自由的女奴們像潮水般地湧了出來,緊接著就出現了難以想像的熱烈場麵。


    人們都說,女性運用唇舌的本事,要比男性大得多,我是不是同意這種說法,現在已成了次要問題。麵前的這個場麵會使任何懷疑者都不得不心服口服地認同的,至少在費薩拉女人的身上,這種說法是百分之百地應驗了。她們運用言語之能量,幾乎達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我們被淹沒在她們的溢美之詞當中,隻能沉默無助地忍受。我被包圍了起來,擁擠、呼叫劈頭蓋臉而至,上百隻手伸向了我,真是有人喊,有人尖叫,有人啼噓,有人歌唱。我把雙腿岔開,想象一塊海上的礁石般屹立不動,但仍身不由己地被推得左右搖晃,幾乎無法站穩腳跟。


    她們中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酋長的女兒。她立在旁邊,沒有參與眾人的狂熱,而是放任她的女伴們盡情發泄。當瑪爾芭看到我已經無可奈何的時候,便發出了一聲尖叫,女人們隨即退了回去,站到了她身後。她走到我的麵前,向我伸出了手,並睜大眼睛嚴肅地看著我。


    “原來這就是你。你的麵容是這樣的,先生!我們觀察了事情的經過,看到你是如何製服欺負我們的壞人的。我們感謝你,並請你參加我們為慶祝自由而將舉行的狂歡。”


    貝杜印人十分喜歡舉行狂歡活動,而且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我如果不表示同意,對她們就過於心狠了,但我現在沒有時間參加這樣的活動。一次狂歡總要持續幾個小時,甚至幾天的時間,何況又是一次婦女狂歡!這些女士們至少需要半天的時間去梳洗打扮,然後是跳舞遊戲,以及沒完沒了不斷重複的“嚕嚕嚕嚕嚕”的歌唱!不,今天不行!於是我說:“我們非常高興參加你們的狂歡,但必須等待你們的自由完全獲得之後。我們還沒有抓住伊本阿西,隻要他還逍遙法外,我們就不能考慮舉行慶祝你們自由的狂歡。另外我們還有兩個俘虜逃跑了,我必須把他們再捉拿歸案。我現在就得出發去追捕他們,所以我請求你,多給我一些時間。”


    “你說得對,先生。但等事情都結束以後,你一定要允許我們邀請你參加我們的歌舞,以表示我們對你的感激之情。”


    “那一定。現在我得先看看受傷的人。”


    我想走。但姑娘拉住我的手說:“再等一會兒!這些人不值得你同情。如果他們因受傷而死去,那是他們咎由自取。”


    “但他們也都是人啊?”


    “不是,而是殘忍的野獸,在我讓你走之前,我還要問你一句,你將對我們和對他們怎麽辦?”


    “我們帶你們去柏柏爾。總督的船長就在那裏,他會安排你們回家的。”


    “但你必須一同去,我們的父兄們還要感謝你哪。那麽這些強盜呢?”


    “我把他們交給總督的船長,他們將受到懲罰。”


    “被誰?”


    “被總督的法官。”


    瑪爾芭做出一個輕蔑的手勢。


    “這些人的正義感是人所共知的!伊本阿西並沒有搶劫法庭,而是搶劫了我們的部落,所以不是法庭,而是我們部落應該審判他們。我要求把他們統統帶到費薩拉部落去!”


    “我本人並不反對這樣做,但我卻無法滿足你的願望。”


    “總督的船長會滿足這個願望嗎?”


    “不。法律不允許他這樣做。”


    “我謝謝你,這樣很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眼睛裏冒出仇恨的光芒。她退了回去,而我則走向傷員,他們忍受著傷痛,可當我在本尼羅幫助下為他們包紮傷口時,他們卻不看我一眼。我們在夜裏反擊的地方,留下了五具屍體,在駱駝旁邊還有幾個重傷員,他們的傷口已被同伴包紮了起來。


    我想看一看帳篷裏麵,但另一個方向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聽到了賽裏姆的喊聲,他的聲音之大,超過了50個人的齊聲怒吼。我轉過身來,看見賽裏姆拖著風中飄動的長袍,晃動著兩隻長胳膊匆匆跑來,同時還高聲喊道:“勝利!讚美!榮譽!歡呼!我們戰勝了他們!他們被打倒,被粉碎了!向這些狗崽子吐口水吧!咋這些膽小鬼!”


    我剛剛趕到俘虜那裏,賽裏姆也衝了過來,聽在俘虜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吼道:“我們終於抓到你們了,你們這些賤貨,你們這些可憐蟲!我的強大的臂膀把你們打倒在地,我的光輝的榮譽給你們戴上了枷鎖。抬起眼睛看看我吧,你們的心髒會在費薩拉部落中的首席英雄和最偉大最著名的勇士麵前顫抖不已的!”


    這個表白卻引起了相反的效果。婦女們把他認了出來,瑪爾芭立即喊道:“原來是逃兵和膽小鬼賽裏姆!他怎麽會到這裏來的?在這些勇敢的男子中哪會有他的地位?”


    賽裏姆轉向婦女們,擺出一付傲慢和不屑一顧的神態:“住嘴!你這個害人精,我認識你!你的嘴是一把永不停歇的小號,碰到你,連最勇敢的英雄都會拔腿逃走的。看看我的眼睛,你就會知道我是百戰百勝的賽裏姆,是一切勇士的光輝的榜樣,一切部落和村莊勇敢男子的範例!”


    婦女們用嘻笑作為回答。


    “你們還笑?”他氣憤地喊道,“難道你們不知道我會為此而懲罰你們嗎?這就是我的雙手,是它們把你們救出火坑。你們應該握住它和吻它,可你們卻罵我,想使我的榮譽之光和我的尊嚴的火把黯淡。先生,快告訴這些多嘴婆,她們麵前的這個人是誰,她們應該用敬畏的心情仰慕我!”


    瑪爾芭見賽裏姆向我提出這個要求,就問我道:“先生,這是你的人嗎?他難道是無故得到你的開恩,在你的影子下遊蕩嗎?”


    “他是我的仆人。”我解釋說。


    “他的仆人,他的朋友和保護人。”那個吹牛大王糾正我說。


    “難以置信!”瑪爾芭叫了起來,“你和這個賽裏姆?這個由於膽小被我們部落趕走的賽裏姆?”


    “住嘴,你這個汙蔑成性的大炮!”賽裏姆製止她說,“不是趕走,而是在勇敢的驅使下,想去完成英雄業績,在你們那裏我沒有機會。我現在要返回家鄉,帶著比太陽亮過一百倍的榮譽的光環返鄉。費薩拉應該為我建立一座紀念碑,使我的榮譽流傳後世。”


    大個子轉過身去,擺著莊嚴的姿態走了,仿佛他真的成了大英雄希德或巴亞德第二了。


    賽裏姆原來是被趕走的!人們當麵對他說這些話,我都替他難為情。但他也是咎由自取,他為什麽不能管住他那張嘴呢?


    現在要做的事,是去追捕主持和賣藝人,我不能讓別人去。我告訴了法立德以後,他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先生,坦率的說,我更願意你留在這裏。壓送這麽多俘虜,再加上管好60名婦女,我實在是難以勝任的。”


    “俘虜都上了鐐銬,婦女願意跟著我們走。你還有什麽為難的呢?”


    “這我不知道。誰又能管好一個女人呢?而這裏是一大群!先生,請你不要讓人為難,讓我一個人承擔這付重擔。我現在還不知道,帶他們走哪條道路?”


    “去穆拉德水井,我們的兩個逃犯也會到那裏去的。他們知道,伊本阿西將從那個方向過來,因此向他迎過去,隻有找到伊本阿西,他們才能免於困死在沙漠。為保險起見,我先去看看,是否能找到逃犯的足跡。”


    我們的營地,位於山穀的北岸,我爬到了南岸的岩石上,因為這是穆拉德水井的方向,我堅信,逃犯已經越過了山穀。到了上麵,我先向沙漠方向走了一段,然後再拐向右邊,查看了一下和山穀平行的沙地上的蹤跡。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足跡,它們從山穀而來,向著朝南的方向伸去。我又回到了營地。


    從上麵下到穀地後,我發現營地裏籠罩著一種激動的氣氛,我看不出是什麽原因。婦女們用她們固有的喉音歡笑著,中間夾雜著副官的憤怒的喊聲。出了什麽事?我加快步伐來到了穀底。法立德見到我立即跑了過來,還在遠處就高聲喊道:“噢,先生,這不是我的過錯!我實在沒有辦法!”


    “出了什麽事情?”


    “我無法製止,事情發生得那樣快!你要是在這兒就好了!”


    “快說,出了什麽事?”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卻還是繼續抱怨:一還讓我帶著這些女人穿過沙漠!剛才隻是一個女人幹的便這樣了,如果所有女人都惱怒起來,我可怎麽辦呢?”


    “法立德,快告訴我!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謀殺!雙料謀殺!你過來看!”


    法立德拉起我的胳膊,來到了俘虜們集中的地方,他們周圍站滿了士兵和婦女。見到我,他們打開了一條通道,我看到本卡薩沃和醜八怪臥在血泊中,他們都死了,是被刺中了心髒。沒有人說話,所有的眼睛都轉向了我,想知道我會怎麽辦和要說些什麽。我立刻明白了我的處境,我用目光尋找著瑪爾芭。她站在我的對麵,手中還拿著帶血的匕首。她執拗地看著我,向我喊道:“懲罰我吧,先生!我隻能這樣做。他們毆打了我,我身上的疤痕隻能用血才能清洗幹淨。你不想把他們交給我們的部族,但這兩個人必須由我來處理。我再說一遍:懲罰我吧!”


    瑪爾芭走到我的身邊,把匕首交給了我。


    “這是誰的匕首?”


    “我的。”本尼羅說。


    “是她從你身上搶去的嗎?”


    “不,先生,瑪爾芭求我把刀給她,我就給了她。”


    “她說了要幹什麽嗎?”


    “是的,我沒有拒絕她,因為我尊重沙漠上的規矩。這些惡人應該死一百次了,而法官會拿他們的錢,然後把他們放掉。或許有幾個會受到鞭笞腳板的刑罰;如果事態嚴重了,也有可能被關上一段時間,但這就是一切了。如果執法者把殺人凶手放走,那麽受傷害者就有權,用自己的雙手去懲罰他們。如果你要懲罰瑪爾芭,那你就也懲罰我吧,因為我也參加了血刃這兩個惡人的行動。”


    本尼羅和姑娘站到了一起。我該怎麽辦呢?這件事其實和我毫無關係。我暗自對自己說,這兩個被殺的人的下場,會對其他俘虜是個有效的警告。我走到本尼羅身旁,把匕首還給了他。


    “是誰有罪,還是讓安拉去裁判吧!他會做出正確決定的。我沒有這個權力。”


    婦女們首先歡呼了起來,但副官法立德的勇氣卻比剛才更小了,不敢單獨接受運送婦女的任務。他怕這些貝杜印女人也要置其他俘虜於死地,而且感覺自己在這些“女魔”的憤怒麵前十分軟弱。我費了很大勁才使他鎮靜下來。


    接著我命令本尼羅把還在敵人營地的駱駝備上鞍牽來。賽裏姆想跟我們一起去,被我拒絕了。我昨天把望遠鏡放到了上麵的隱蔽處,我又爬上去取。當我來到我們的駱駝隱蔽的窪地時,見到一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就是莫那希的酋長,在剛才的混亂中,我幾乎把他給忘了。他陰鬱地但滿懷期望地向我走來。


    我轉向他,以不太友好的聲調說:“你把兩個俘虜給放跑了。你不是在先知胡須麵前對我發誓了嗎?”


    梅內利克不動聲色地聽著我對他的責備。


    “我並沒有破壞誓言。你當時要求我,沒有你的許可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我滿足了你的要求。”


    “但你不能解開俘虜的捆綁,這是不言而喻的事。”


    “我隻是嚴格遵守我作的誓言,我沒有承擔更多的義務。”


    嗯!其實我覺得他說得很對,我本來應該更謹慎些才好。


    “你為什麽要解救這兩個人呢?是他們獲得了你的同情了嗎?”


    “這倒沒有。我從你那裏知道,他們想要我的性命。”


    “正是這樣!”


    “先生,我想坦率告訴你。我尊重你,但我不喜歡你的宗教,我也不同意你對奴隸製的嚴厲觀點,所以我把俘虜給放了。”


    “但他們兩個人對我不僅僅是奴隸製的問題。我追捕主持和賣藝人,完全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對不起!他們告訴我說,你恨他們隻是因為他們讚成奴隸製。”


    “胡說!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事情已經發生,無法讓它倒回來。”


    酋長向我投過一個探詢的目光。


    “你現在打算怎麽處理我呢?”


    “處理你?不,我不打算對你做什麽。你現在已經自由,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


    “但是,總督的船長呢?他會不會由於我幫助了俘虜逃跑而追究我的責任呢?”


    “不,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不必害怕他會對你怎麽樣。”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裏的水井的秘密,你不感到對你不利嗎?”


    “正相反。對我們來說,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這樣奴隸販子就又少了一個基地,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他的臉上終於閃過一絲和善的微笑。


    “先生,我感謝你。我放走俘虜,給你帶來麻煩,我很抱歉。我十分讚賞你並沒有因此向我報複。”


    “感謝安拉,我是個基督徒。願上帝保佑你!”


    於是我離開了梅內利克。現在完全沒有必要和他再爭論什麽了。他已向我表示感謝,這對我來說已足夠了。


    我從駱駝鞍架上拿起望遠鏡放到眼睛上,向巴臘克和奴巴爾逃走的方向看去。在西南方向上似有什麽在發亮,是個白點,在陽光下閃光,或許是一片幹枯的沼澤地吧。我沒有在意,又往下麵走去。


    下坡時我又來到了我和本尼羅引誘匪徒的那個拐彎處。我向那裏看去,吃驚地發現了兩名駱駝騎手,正從那裏轉出來,當他們看到我們的營地時,立即又隱蔽到了岩石的後麵。我聽住腳步,拿出望遠鏡向那裏探視。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從岩石後麵走出來了,他緊靠在岩石壁上,以便不讓人看見,卻注意地盯著我們的方向。雖然還沒有看見他的麵孔,但我從那豪華繡金的服裝上認出了他,真是出人意料!他是總督的船長!


    總督的船長阿赫邁德離我大約有一千步遠,喊話是聽不到的。於是我趕緊下到穀底,向他跑去,他也認出了我,立即迎了過來。


    “先生,這太好了!”他向我喊道,“我還以為是匪徒在我麵前。”


    “這也不錯,”我回答說,同時把手伸了出去,“我們抓住了他們。”


    “女奴呢?”


    “也在那裏,她們自由了。”


    “安拉,安拉!先生,我十分驚奇!我簡直是喜出望外!你是怎麽做的?法立德在何處找到了你?”


    “在科羅斯克。”


    “和我想的一樣。我派他到那裏去的。你怎麽會發現強盜們的蹤跡呢?”


    “我會給你講的。你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吧?你的人在哪裏?”


    “在岩石後麵。我走在前麵,發現了你們的營地,以為那裏是劫匪,所以趕緊退了回去,並下了駱駝,想偷偷地觀察一下。這時你就跑了過來。”


    “我看到了兩個騎駱駝的人從拐彎處出來,但立即又退了回去,我拿起望遠鏡,結果認出了你。我還以為你在柏柏爾,所以在這裏碰到你覺得很奇怪。”


    “過一會兒,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麽離開柏柏爾了。讓我們先到營地去看一看吧!”


    隨著阿赫邁德的喊聲,他的人從岩石後麵走了出來。這是40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全部騎在快駝上,這都是他專門從喀土穆調來的。我們走在前麵向營地進發。


    我們剛才的行動已引起營地的注意,他們看到我跑過去,現在又帶著很多人走了回來。當我們的士兵看到是他們的主人時,都歡呼著湧過來迎接他的到來。


    接著就是無休止的交談了。我的士兵向他的士兵講述著我們的經曆。總督的船長沒有先去看被俘虜的劫匪和被解救的婦女,而是讓我叫來法立德和穆斯塔法和他坐在一起,他想先了解當前的形勢。


    我讓他們兩人先做匯報,可以說,他們的講述中充滿了對我的讚譽,使我不得不多次打斷他們。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匯報才結束,他們按東方的習慣,講得非常仔細,而時間對他們是不重要的。最後阿赫邁德終於知道了事情的每一個細枝末節,他說:“我以為我了解你,看來對你的了解還是遠遠不夠的,先生。我本來確信,你是我的部下的優秀顧問,而你還是一個如此機智和多謀的人,我卻不知道。我必須說,現在我聽到的一切,確實超過了我的所有期望。我原想得和匪徒們進行一場戰鬥,但我看到的卻是沒有戰鬥但完成了任務。”


    “你知道,會在這裏同他們遭遇。是誰告訴你的?”


    “我的人當中有個叛徒,是卡蒂裏納兄弟會的成員,他——”


    “你說的是本梅勒德吧?”


    “怎麽,你也認識他?”


    “是的,他就是把你的計劃告訴給主持的那個人。”


    “本梅勒德得到了報應,他向另一個人泄露了秘密,而這個人忠於我,向我告發了他。我得知,主持和賣藝人正在向這個山穀進發,準備同伊本阿西會合,我立即弄到快駝上了路,而那個叛徒受到了嚴厲的鞭笞腳板的刑罰,他再也無法為卡蒂裏納效力了。我們在夜裏趕路,早上就到了水井附近、遇到了你。”


    “感謝安拉!”副官鬆了一口氣說,“現在你自己來了,也卸去了我要照顧女人們的責任。我寧肯進行一百場戰鬥,也不願意管這60個‘女魔’。那個瑪爾芭像一個狂人那樣用匕首殺人!而且她還是最年輕最美麗的一個,所以其他女人又會怎麽樣呢?我實在無法製止她殺人。”


    “即使我在場,也是無法製止她的,這就叫惡有惡報!”總督的船長嚴肅地說。他用了那句著名的座右銘,“現在我了解了情況,想去看看營地和所有的人。”


    阿赫邁德船長和我們一起,來到了婦女的帳篷。她們已聽到誰來的消息了。她們很好奇,想知道他將如何對待她們的行動。殺死本卡薩沃和醜八怪,現在使她們感到有些後怕,她們在他麵前站了起來。阿赫邁德用嚴肅友好的目光打量著她們。我把瑪爾芭指給他看,他走到她麵前,問道:“是你刺死了那兩個人?”


    “請原諒,埃米爾!外國先生也原諒了我。”


    “沒有什麽需要原諒的,因為你做的很對。惡有惡報嘛!你們被剝奪的所有東西,隻要還在,都將歸還給你們。我將派20名士兵送你們回家,因為這位先生解救了你們,所以他將帶領這支駝隊與你們同行。”


    阿赫邁德又轉過身去看俘虜。俘虜們也聽說了,他就是總督的船長,他們知道,他們的命運現在已經決斷。他用嚴厲陰鬱的目光打量了每個人。他現在具有特命全權,可以說,對他的決斷我也十分緊張。我將那個談判代表指給他,他衝著他嚴厲地說:“你可以代表大家回答我的問題!伊本阿西是你們的頭領嗎?”


    “是的。”


    “是你們搶劫和綁架了費薩拉部落的女人嗎?”


    “是的。”


    這兩個“是的”已經不像先前回答我的問題時那樣自信了。總督的船長的聲音和整個舉止都使人感到,劫匪的下場決不樂觀,因而無法再多答或者進行任何辯解了。


    “搶劫過程中殺死了很多人?”這是第三個問題。


    “是——的——可惜——但沒有——別的——辦法。”那人小聲說。


    “後來,當這位本尼西要你們投降時,你們還威脅他說,今天是你們,明天就是他?”


    “是的。”


    “你們想根據什麽法規受到懲罰,根據沙漠的還是我的?”


    “根據你的。”


    “你們馬上就會聽到我的判決,而且立即行刑。惡有惡報!”


    總督的船長轉向我,把我拉到一邊,問道:


    “先生,你會如何處置他們呢?”


    “通過法庭。”


    “現在我就是法庭,我有權作出判決和行刑。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這些人應不應該被處死?”


    “應該,但你必須想到,安拉是仁慈的。”


    “安拉是仁慈的,這很對,他也應該對他們仁慈。你是一個基督徒,你的目光始終注視著永恒的仁慈。而我卻必須主持正義。”


    “等一等,那是什麽?”我打斷了他的話,“沙漠中有一個人。”


    阿赫邁德在說“永恒的仁慈”時,把手伸向了天空,我跟著他的手向上看去,沒想突然看到一張麵孔從岩石上探了出來,隨後又消失了。


    “一個人?”他問,“怎麽可能?難道是賣藝人或者主持嗎?”


    “不。他們兩人現在一定會盡量避免停留在這附近的。但在你來之前,我曾看到沙漠中有一個白點兒,我原以為是一片鹽灘。現在看來,可能是一個人的白色大袍。”


    “那麽,快上去看一看!讓本尼羅跟著去,他很聰明也很勇敢,你可以信任他。”


    我叫來本尼羅,帶著長槍爬了上去。途中我在想,這個偷聽者到底是誰呢?估計他已經跑掉。為了追趕他,我派本尼羅到下麵去牽駱駝。我很快到了上麵,看到一個人騎上駱駝逃跑了,他穿著一件白袍,他的駱駝也是白色的。我很想開槍把他打下來抓住他,但我遲疑了片刻,是因為這匹駱駝的形狀和身段。是的,這是一匹什麽樣的駱駝啊!它比我的駱駝身價高上何止十倍!我拿著槍愣在了那裏,當我從讚歎中蘇醒過來時,那個騎手已跑得很遠,我的槍彈無法再打中他了。騎手在駱駝上轉過身來,嘲笑著揮舞著他手中的長槍。


    過了許久,本尼羅才牽著駱駝來到我這裏,我們騎上駱駝向那個騎手追去。


    我們的駱駝很好,我們一開始就用驅趕駱駝的小棍兒,打著它的耳朵,所以駱駝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了起來,但卻無濟於事。隻過了十分鍾我就發現,我們不可能追上那個白衣騎手。我們的距離越來越大,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地平線上一個隻有棒子大小的白點了,我停住駱駝,準備返回山穀,本尼羅很不情願地跟在我的身後。如果當時我們就知道這個騎手是誰,那我們肯定立刻就會後悔不及的。


    回到山穀附近,我聽到裏麵傳出了砰砰的聲音,很像雷鳴,但又比雷鳴清脆,不那麽沉重。難道是槍聲?


    我們騎著駱駝必須繞彎路走一條石溝才能進入山穀,所以在駱駝到達山穀之前,我們什麽都看不見。然而我後來看到的,卻使我的血液凝固了起來!所有的獵奴匪徒都已死在岩壁旁,隻有一個例外。這些屍體的對麵還站著一排行刑的士兵,總督的船長自己帶著副官正在檢查犯人是否還有人活著。我聽到的聲音,原來就是行刑的槍聲。


    當“正義之仆”看到我時,他指著屍體對我說:“他們都躺在了這裏,但不是按沙漠的規矩,而是按我的方式向他們判決的。他們以為按我的辦法就可以逃命,但我來就是為了主持正義,而不是給這些早該死上百回的殺人凶手機會、讓他們用黃金和白銀買回性命。”


    “為什麽要打死所有的人呢?”我問道,因為我無法忍受這個可怖的場麵,“你可以製裁主犯,而對從犯寬宏一些嘛!”


    “是嗎?我能這麽做嗎?”阿赫邁德苦笑著說,“你真的以為,這裏有主犯和從犯嗎?你不清楚這裏的情況,或者你作為一個基督徒,總是習慣在任何情況下都找出一個理由去實現你們軟弱的仁慈。惡是要有惡報的,我必須根據這條座右銘行事,我要用寶劍、腰刀和子彈去把這些奴隸販子消滅光。安拉不會對我生氣的,因為我通過堅定主持正義的做法,可以迅速達到目的,而通過長年累月的寬宏隻能緩慢地、甚至永遠無法達到。我說得對不對?”


    “是的,我同意你的說法,因為基督教不僅要人去愛,他也主持正義,在我們那裏凶手也要受到懲罰的。隻不過我們在大多情況下,給他們以自新的機會。”


    “一個伊本阿西永遠也不會自新的。為了照顧你的情緒,我剛才沒有告訴你,並在你不在場的時候作了判決並立即行刑。隻有最年輕的一個,我讓他活了下來,好讓他去找伊本阿西,向他講述這裏發生的一切。這樣,關於我嚴懲奴隸販子的消息,就會四處傳播,所有的奴隸販子都會像懼怕我本人一樣,懼怕這條消息。”


    “為什麽還要派人去找伊本阿西呢?我們不是很快就要抓住他了嗎?”


    “你如此自信可以捉住他嗎?”


    “我覺得這不是很難的事情,盡管伊本阿西很快就會得知這裏所發生的一切。”


    我向阿赫邁德講了白色騎手的事情,他以異乎尋常的注意力聽著,這使我納悶。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麽。我講完後他問:“那確是一匹白色的駱駝嗎?不是淺灰色的嗎?”


    “不。是白的,就像一匹庫弗拉綠洲的車貝爾白馬。”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大袍?”


    “是白袍,大袍的帽子戴在頭上。”


    “所以你看不到他的麵孔?”


    “帽子戴到了額頭,但整個麵孔卻看不清楚,因為距離太遠了。”


    “他有胡須嗎?”


    “滿臉茂密的黑色胡須。”


    “身材呢?”


    “不太高,但有寬寬的肩膀。”


    “天啊!就是他!”


    “誰?”


    “伊本阿西本人!你描述的正是他。他的駱駝是遠近聞名的,那是一頭雪白的車貝爾純種,沒有沙漠駱駝可以和它相比,它能箭步如飛,耐力就像雨季的雨水,任何駱駝都無法趕上它。”


    “噢,天啊!這個人當時就在我的麵前,可我沒有抓住他!”


    “正是這樣!那就是伊本阿西。他竟來到了山穀的邊緣。”


    “多麽勇敢的行為!”


    “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也會這樣做的,另外,伊本阿西還有個外號叫勇敢者。他肯定在來這裏的途中遇到了主持和賣藝人,他們向他報告了,你襲擊了營地。他讓他們和其他隨同繼續往前走,他自己卻來到了這個山穀,想看一看形勢如何。他觀察了我們,並發現他已無法再奪回女奴,於是便走了,準備進行下一次新的行動。”


    “但我們是可以不讓他們得逞的!盡管他的駱駝神速,但他的人卻不會和他跑得一樣快,而且有幾匹駱駝還得馱著兩個人,因為我們的兩名逃犯是步行的,所以他們隻能慢慢走。我想現在就去追趕他們。”


    “我相信你能做到,但現在已沒有必要。你必須護送婦女們回到她們的家鄉。”


    “那麽你去追他!”


    “我不想這麽做!我要回喀土穆,準備在那裏或在那附近把他捉拿歸案。”


    “如果伊本阿西能讓你捉住的話!今天是抓他的大好時機,如果他得到了警告,他就會想方設法擺脫你的追捕。”


    “請你想一想那個土耳其人納西爾!他準備把他的妹妹嫁給伊本阿西做妻子。他要去喀土穆,必然會在那附近一個什麽地方和伊本阿西會合。如果我嚴密監視納西爾,那麽主犯就不會逃脫我的手心。”


    “你這個打算很好,但條件是,不能讓納西爾看破你的意圖。”


    “相信我,我會機警謹慎行事的!你可以放心地去本尼費薩拉的村莊,你將在那裏為你的業績而獲得獎賞。然後你再回喀土穆,你會看到,我沒有犯錯誤。”


    “我去哪裏找你?”


    “在我的船上,如果船不在那裏,你可以從港口負責人那裏獲悉我的去處。”


    “要我到官府去打聽嗎?”


    “不,因為我不會去找他們任何人,我自己握有全權,所以這些人並不喜歡我。我隻依靠我自己,和你一樣。”


    這一點他說得很對,凡自己能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尋找幫助。我得去護送婦女們,這已是決定了的事情,我獲得了20名士兵作為隨從。


    當我發出命令讓婦女們準備行裝時,她們不禁喜出望外。本尼羅留在了我的身邊,因為我已經不能缺少他了。賽裏姆我已不需要,於是他和總督的船長一起走。當我和他開玩笑說,讓他備好駱駝和我一起走時,他說:“先生,還是讓我去喀土穆吧!我在那裏等著你。你要去的本尼費薩拉,不是需要勇敢戰士的地方。你雖然缺少我的保護,但我會向先知禱告,讓他保護你,並把你勝利地帶回來的。那時你和我重逢的喜悅將是無法描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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