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萬裏這人雖然是個賭徒,但也是一個知曉如何選擇勝算大的一方的賭徒。一旦確定下注何方,他便不會有任何猶豫。


    因此,次日一早司徒萬裏便親自帶著潛龍堂的好手來到了秦國驛館附近,將這些人安排到了驛館外圍警戒。而他自己則是和朱家一起入住秦國驛館,以防不測。


    也許是姬無夜與喬鬆的衝突讓韓王頭疼,也許是覺得先前秦使遇刺到底還是逃不脫給秦國一個交代,所以本著早結束早打發走秦國人的想法,在喬鬆抵達新鄭的第六日,韓王便派人傳召,請兩位秦國使節入宮。


    收到消息之後的喬鬆和李斯沐浴,由隨行的禮官整理好儀容。一切準備妥當,兩人才出發走向停在驛館外的華蓋輕車。


    經過之時,蓋聶以及朱家兩人都跟了上來。臨上車之際,喬鬆看了一眼蓋聶,投去了一個探尋的目光。


    蓋聶雖未答話,但卻微微點頭。


    兩人之間的交流轉瞬即逝,根本無人注意到。


    得到蓋聶的回複,喬鬆便手持節杖,踩著木梯上了第三輛馬車。喬鬆在韓國,算是副使。隊伍最前方是韓王特使,其次則是正使李斯,再次之才是他這個副使。


    蓋聶和朱家輕輕一躍,便落在了車尾,立在左右兩側擔任護衛的角色。


    隨著馭手抖動韁繩,車隊開始移動,向著韓王宮而去。


    ……


    距離驛館幾條街之外,傷口已經恢複的差不多的墨鴉背靠在屋脊上的獸形飛簷上,等待著手下人的匯報。今日,他們要在秦使離開驛館之後,探一探驛館的底。


    墨鴉時不時的將手中無鞘的匕首拋起,整個人透著一股閑適,仿佛根本不是麵對即將來臨的戰鬥,而是出來郊遊的一般。


    鋒利的匕首在空中轉了幾個圈,然後再次落下,被墨鴉準確無誤的捏住了匕首尖端。


    突然,兩道身影從遠處飛掠而來,落在墨鴉麵前:“大人,秦使已經離開了驛館。”


    “哦?都有些什麽人?”


    “兩位秦使,秦王首席劍術教師蓋聶,神農堂堂主朱家,以及兩個擔當馭手的護衛。除此之外,並未攜帶其他護衛。”


    墨鴉沉吟片刻,將匕首插入護臂上的機關中半蹲下來,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地圖鋪在了屋頂上招了招手。


    殺手中的頭領匯集過來,圍成了一圈。


    “這是秦國驛館的詳細地圖。”墨鴉指著這張地圖說道。


    秦國驛館到底是在韓國新鄭,對夜幕來說,搞到詳細的地圖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驛館在韓國體係中,乃是主管邦交的行人管理。這位行人自然不敢得罪大將軍,於是就將館驛的詳細地圖私下複製了一份交給了夜幕。


    為了體現對秦國的重視,韓國對於此次安排的驛館具體位置就緊挨王宮。新鄭王宮同樣坐北朝南,而驛館就在王宮西南麵,與王宮僅僅相隔一條內河。


    秦國驛館整體為規整的矩形,從地圖上看,驛館所處的位置很是巧妙,除了背後的內河之外,其餘三個方向也與周圍的建築並不相接。


    而無論從哪個方向靠近秦國驛館,之間都相隔著不近的空曠之地。


    “因此,強攻並不可取。我會將人分成兩路,一路我來率領,正麵佯攻,吸引秦軍注意。”說到這裏,墨鴉的手指挪向了驛館後牆,也就是內河的位置:“另外一路,從水路潛入內河,從背後進入驛館。”


    “注意,我們的目的不是和驛館守軍廝殺,而是探明其中情況。如果發現目標,放紅色火流矢,驛館內沒有目標,則放藍色火流矢。”


    吩咐完之後,墨鴉又想到了離去的秦使,想到了他們帶走的兩個馭手。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便命令道:“另外,分出五個人盯住秦使,直到他們進入王宮為止!一路上務必盯緊了他們,任何風吹草動都要記錄下來。”


    “此次行動,哪怕是死,也不能暴露身份!”


    “是!”


    百鳥的殺手們在墨鴉的帶領下,迅速的消失在了屋頂上。


    ……


    使節的車隊離開了驛館,朝著韓王宮而去。雖說驛館距離王宮隻隔著一條河,但要繞行韓王宮正門,卻需要穿過好幾條街,這段路程並不算近。


    馬車正常行駛中,異變陡生……


    前方李斯的馬車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疾馳中的車輪好似碾上了什麽東西,車身右側突然翹起。兩匹馬中的一匹仿佛受了驚,四蹄瘋狂的在地上刨了起來。


    馭手大驚失色,連忙死死地拽住韁繩。


    可失控的馬匹哪裏是一個馭手能拉得住的,整個人直接被甩下了馬車,翻滾著掉入了旁邊的巷子裏麵。


    後方的蓋聶見狀,當機立斷施展輕功從喬鬆頭頂越過,然後在喬鬆車駕拉車的馬頭上輕輕一踩借力,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掠過兩輛馬車之間十幾米的距離,抓住了前方馬車的車尾。


    拉車的馬兒仿佛瘋了一樣,還在不停地向前狂奔。車上的李斯死死地抓住車門,渾身晃的厲害,仿佛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墜在馬車後方的蓋聶因為慣性,整個人幾乎都與地麵平行。前方,兩匹拉車的馬速度不一,導致方向出現了偏轉,朝著路邊的屋子衝了過去。


    轟隆隆……


    馬車與建築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危急關頭,墜在馬車後麵的蓋聶胳膊再次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拽著他飛躍而起出現在了兩匹馬的上方。緊跟著他在空中轉身,手中長劍出鞘,隻見兩道劍光閃過。


    刹那間,拉車的馬兒車轅被斬斷,車廂速度驟減。可失去了前部的支撐,整個車廂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地麵傾斜。


    然而蓋聶先一步落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根車轅,內力灌注雙腿,轟的一聲便砸在了地麵上。


    篤……


    哢嚓……


    腳步落下的刹那,新鄭城堅硬的石板便破碎開來。


    一步……


    兩步……


    伴隨著蓋聶一步步落下,車廂的速度也隨之快速降低。


    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蓋聶生生將疾馳的馬車停了下來,此時距離那牆壁僅有一米左右。


    若非蓋聶反應及時,身手高絕,憑借一身武功硬生生的停下了馬車,恐怕免不了翻車的結果。


    出了這麽大的事,喬鬆的馬車自然也是停了下來。他讓人放下木梯,走了下去:“李客卿,如何了?蓋聶先生,可受了傷?”


    到底是李斯,經過了這麽大的變故,盡管撞了一下前麵的車廂顯得有些狼狽,但依舊麵色不改。聽到喬鬆詢問,他才鬆開了車廂:“謝公子關心,臣無事。”


    蓋聶卻並未回話,而是將手中的車轅放了下來,揉了揉自己肩膀。


    華蓋輕車不同於喬鬆來韓路上乘坐的車駕,這種車是雙輪,所以失去拉車的戰馬之後才會傾倒。


    “如此便好!”喬鬆鬆了口氣,隨即臉色一變,厲聲嗬斥道:“馭手何在?”


    被摔出去的馭手此時才回來了,惶恐的跪在了地上:“公子,小人萬死!”


    李斯這時也下了車,隻是看他走路的模樣,腳步也有些虛浮。顯然,剛才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鎮靜。


    下車檢查了一會兒,李斯就發現之前是車輪碾上了一塊掉落在地上的石塊。若非如此,不會有這麽大的事情。


    “公子,此事非馭手之錯。”李斯開口提醒道,解釋了一下原因。


    喬鬆聽了解釋,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雖情有可原,可到底是你技藝不精。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待事畢之後,處以杖責十下!”


    兩人議論間,最前方負責領兩位秦使入宮的韓王特使也小跑著過來了,看他歪著帽子,一臉惶恐詢問兩位秦使是否安好的模樣,顯然也嚇得不輕。


    “本使倒是無事。隻是這車駕……”李斯看了眼自己的車,之前速度太快,碾上石塊導致車身翹起,落地之後的衝擊撞斷了車軸。而且,被蓋聶一劍削斷了車轅,拉車的馬也跑了,怕是徹底用不成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韓王特使一臉的焦急,再耽擱下去,可就誤了見韓王的時辰了。就在這時,一個內侍在那位特使耳邊小聲的提了個意見。特使眼睛一亮,向二人拱手一禮:“這樣吧,兩位秦使,若是不嫌棄,可先用小人車駕暫代如何?”


    喬鬆頓時皺起了眉頭,臉上似乎有些不悅。


    一國使節,車駕都是有特殊形製的。豈能說換就換!


    李斯則開口勸道:“公子,今日乃是入宮拜見韓王。若是誤了時辰,傳出去恐有失我秦國禮儀。依臣之見,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不如暫且委屈一時。”


    “唉……”喬鬆歎了口氣:“也罷,那便如此吧。”


    韓王特使頓時高興的招呼著把自己車駕弄過來。


    喬鬆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車駕上,此時蓋聶也回來了。喬鬆拱了拱手,向蓋聶感謝道:“此次倒是多謝蓋聶先生了,若非如此,不知還會出什麽事呢。”


    蓋聶答道:“分內之事,公子不必言謝。”


    “先生可受了傷?”喬鬆看向了蓋聶的肩膀。


    華蓋輕車也是不輕,疾馳起來雖說撞擊力比不了戰車,可也非常人可以停下來的。看蓋聶的肩膀,似乎有些腫了。


    蓋聶搖了搖頭:“公子放心,沒有大礙。”


    見蓋聶如此說,喬鬆也不好計較,隻是將此事記在心上,回頭讓隨行的醫者給調養一番。


    一番混亂之後,馭手再次出發。


    然而就在車隊後方十幾米的街道一旁,屋頂上百鳥的殺手們將剛才發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而就連他們也沒有發現,在他們還注意不到的地方,一個身著灰色衣物,長有些不羈的身影手中端著杯子,眼睛死死的盯著街道旁的巷子,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嗜血的笑容,仿佛看透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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