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升起,新鄭似乎再度恢複了平靜。繁華的街道,仿佛顯示著一切都未改變。然而在這虛假的繁華之下,卻難以掩蓋那刺鼻的血腥味兒。


    喬鬆一夜未睡,今日一早便差人向韓國掌管邦交的行人遞交了離開的國書。


    韓國官員是巴不得趕緊送走這兩個瘟神,當然是沒道理阻攔。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等到蓋有韓王大印的文書回來,已經過了晌午。


    收拾了一下隨行的東西,又花了兩個時辰。此時,已經快下午五點。


    喬鬆要前往齊國,自然走新鄭東門,而李斯要返回秦國,則是從西門離開。


    兩人並行走出驛館,在驛館之前相互一禮。


    “李客卿,此行歸去,一路風雨,還望多加小心。”喬鬆叮囑道。


    “公子放心,臣省得。公子此行,山高路遠,還望保重貴體。李斯,當在鹹陽為公子祈福,願公子早日歸來。”


    兩人在驛館前就此拜別,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在兩人身後,李斯的車隊十分簡單,隻有一些隨行物品和一座被黑布籠罩的囚車;而喬鬆這邊可就誇張了,一連數十輛大車,浩浩蕩蕩的,人數眾多。


    驛館斜對麵的攤子上,一個擦正在桌子的小廝將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裏。


    ……


    危險來臨之時,往往伴隨著某些征兆。而這些征兆,很有可能向獵物傳遞某些信息,從而使得獵物警覺而逃脫。


    今日,流沙的眾人就捕捉到了這樣的征兆。不,準確的說,是在昨天韓非接到前往南陽的任務時,他們便察覺到了危險。


    隻是,這樣的危險在今日更加的濃重。


    臨近中午之際,衛莊接到了一條消息,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紫蘭軒。


    七絕堂被追殺,紫蘭軒周圍被率先清除幹淨,所以衛莊的消息出現了延遲。一直到現在,他才收到相應的消息。


    紫蘭軒中,張良與紫女透過沿街的窗戶,看著衛莊離去的背影:“這一次,恐怕是調虎離山之計。”


    紫女麵色凝重,一言不發。


    他們都清楚,但衛莊卻不得不去。這就是夜幕的可怕之處。


    轟轟轟……


    突然,下麵的街道上傳來了一陣整齊的步伐。張良怔了一下,極目遠眺,隻見一行行排列整齊的軍隊出現在了視線盡頭。看其前進的方向,正是他們所在的紫蘭軒。


    這些軍隊披甲執銳,散發著如山般的壓力。


    軍隊所過之處,街上的行人無不匆匆閃避。不多時,剛才還熱鬧的街道轉眼間就變得冷冷清清。


    “城衛軍?四公子怎麽可能允許!”張良眼中閃過震驚的神色。


    張良想不通,城衛軍此時並不屬於姬無夜統領,而是四公子韓宇。韓宇此人城府極深,輕易不會下注,他怎麽會突然調動城衛軍呢?


    ……


    四公子韓宇府邸,這位出身高貴的四公子,此時正在庭院中欣賞一曲舞蹈。


    和尋常舞曲不同,這支跳舞的人員全都是身著禮服的男子,而其所跳舞曲也並非常見的鶯鶯燕燕,而是肅穆莊重的祭祀舞曲。


    伴隨著古老莊重的曲調,舞者們整齊劃一的動作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千乘緊跟著韓宇身後,對眼前莊重的舞曲視而不見,眉頭始終緊縮成一個疙瘩。


    昨晚大將軍姬無夜來訪,和義父相談甚久。今日一早,姬無夜便帶著城衛軍的虎符離開了府邸。


    而現在,城衛軍大肆出動。


    千乘有些想不通,為什麽義父會答應姬無夜借兵的請求。


    “千乘,你覺得此舞如何?”


    千乘愣了一下,回答道:“義父,這一曲黃帝雲門氣勢恢宏,彰顯了上古賢王治下之安樂。”


    韓宇微微搖頭:“上古之時,糧產民眾最眾者莫過於炎帝;兵甲最盛者,莫過於蚩尤;而黃帝一無糧產之豐,二無兵甲之利,卻與炎帝聯手於涿鹿一戰大敗蚩尤。最終登上天下共主之位,你可知為何?”


    “這……孩兒不知。”


    韓宇並未回答,而是轉而說道:“九弟此次大破秦使遇刺案,有功於朝。如今,又被父王委以重任,前往南陽查案。九弟才學,果然非凡呐。”


    千乘怔了一下,隨即恍然:“義父,孩兒明白了。”


    如今,太子新喪,九公子異軍突起,先是告破大案,化解韓國危局。緊跟著又被派往南陽,韓王已屢次委以重任。


    任由其發展下去,恐怕會威脅到四爺的位子啊。


    韓宇淡淡一笑:“一味逞匹夫之勇可不行,你得多讀讀書。”


    夜幕翡翠虎操弄農產,致使南陽動蕩。此舉已經犯了父王忌諱,此次九弟前往南陽,無論結果如何,翡翠虎必死無疑,九弟此行可以說是去白撿功勞的。


    然,夜幕凶殘是不假,可他們隻是臣。


    但九弟不一樣,他和自己一樣,是有可能成為君的。


    孰輕孰重,一眼觀之。


    夜幕折損一臂,九弟麾下流沙卻完好無損。


    這不好,會影響朝局平衡。最佳之策,當削弱流沙,以讓二虎繼續相爭,他穩坐釣魚台,坐收漁利才是。


    此之謂——平衡!


    “義父教誨,孩兒必將謹記於心。”千乘恭敬的回答道。


    韓宇點了點頭,這是他的義子,得力幹將,他不介意提點兩句。


    隨即,韓宇便再度將這注意力放在了這雲門之舞上。


    聖皇治世,國泰民安。


    真好!


    我為王時,亦當如此。


    ……


    喬鬆的馬車壓過新鄭的街道,一路朝著東門而行。也許是臨近黃昏,這一路上街道兩側行人甚少。


    撩起窗簾,喬鬆眺望遠處的太陽。


    此時,殘陽如血,似有大凶之兆。


    “前方何人!”


    突然,車隊停了下來,最前方的護衛厲聲嗬斥了起來。


    喬鬆放下了窗簾,端坐在馬車之中,似乎對此一點兒也不意外。


    車隊最前方,秦軍分作兩排,前排手持長戈,後排手持強弩,與守衛城門的新鄭城衛軍對峙著。


    與此同時,西門之處,李斯的車馬也被人攔了下來。


    攔下他們的,同樣是新鄭的城衛軍。


    “混賬,我大秦使節的車馬也敢阻攔!”


    “大人,城內有叛逆分子作亂。將軍特意派我等前來護衛大人,前往秦國驛館暫避一時。”


    隨著車馬停下,喬鬆的馬車車簾也被人挑起,然後朱家以及司徒萬裏兩人從中走了出來。而李斯那邊,則是蓋聶挑開了車簾。


    城衛軍領頭之人愣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精光。


    朱家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那城衛軍麵前,笑嗬嗬的從懷中掏出了一份卷軸,在那城衛軍麵前展了開來:“小哥兒,你說說,是韓王大啊,還是你們將軍大啊?”


    手中卷軸,正是蓋有韓王大印的通關文書。


    “這……”


    “還是讓開吧,要不然,我家公子再調頭返回韓王宮告你們家將軍一狀,你可擔待不起呦!”朱家繼續笑嗬嗬的道,那副溫和的語氣中所蘊含的壓迫感,卻讓城衛軍的屯長額頭冷汗都快下來了。


    “咦?怎麽,莫非這你們將軍,還能做得了韓王的主?”


    屯長渾身一哆嗦,咬了咬牙,抬手道:“開城門,放行!”


    伴隨著城門兩側巨大的絞盤轉動,這新鄭的東城門緩緩打開。


    在將軍與大王之間,這位屯長到底是選擇了大王。


    畢竟,他們此時的直接統領已經變成了四公子韓宇,而不是大將軍姬無夜。縱然犯了錯,那也是四公子來處罰。


    若是換成姬無夜,或許屯長還要猶豫一下。畢竟,姬無夜為人暴躁,可不會聽你解釋。


    看上司品性從而決定如何行事,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城門打開,外麵竟然還是一群士兵。隻是他們和新鄭的守軍不同,這些人的鎧甲整體偏白色,雪一樣的白——血衣堡,白甲兵!


    然而,韓王王命在手,縱然是白甲兵也隻能俯首讓路。


    喬鬆的馬車和李斯的馬車一樣,憑借著手中的韓王之命順利的出了城門。而城衛軍和白甲兵的領兵將領也不敢遲疑,連忙派人將此事匯報給了自家將軍。


    ……


    距離紫蘭軒之外幾百米的一座屋頂上,姬無夜砰的一下砸翻了眼前的桌子。


    “該死的,他們竟然早有準備!”


    韓王手書在手,他也無法以大軍阻攔。


    白亦非皺了皺眉,這的確有些出乎他的預料。秦使如此著急離開新鄭,連一日都不願停留,讓他對紫蘭軒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沉思片刻,白亦非道:“既然秦使拒絕我們保護,執意離開新鄭。那麽,為叛逆所傷也就怪不得我們了!”


    姬無夜微微一愣:“侯爺的意思是……”


    白亦非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眼睛中閃過了一絲冷意。


    “哈哈,懂了!”姬無夜大笑一聲,然後嗬斥道:“白鳳!”


    一道白色的影子突兀的出現在了姬無夜身後,半跪在了那裏。毫無疑問,這正是墨鴉所珍視的弟弟白鳳了。


    “該做什麽,不用本將軍重複了吧。”


    “屬下領命!”白鳳道,“隻是,秦使分東西兩路離開新鄭。屬下是該……”


    姬無夜怔了一下,眼神掃過將酒盞送到了唇邊的白亦非,道:“侯爺一直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那就去追李斯吧!想辦法幹掉他,不要讓他回到秦國!”“隻是侯爺,那個李斯身邊可是有秦王首席劍術教師蓋聶在身邊,憑我的人可沒辦法做掉他,還需要侯爺的白甲兵相助一二!”


    “是!”白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殘影,瞬間消失在了樓頂。


    白亦非端起了酒盞,嘴角微微一揚:我想要的,終究無法逃出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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