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眉思索了一下,嬴政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左手的一人——王綰!


    曆史上李斯雖貴為大秦丞相,然而在他之前實際上還有一人率先為相——便是這位王綰。此人出自文信侯呂不韋府邸,原為呂不韋門客,經由呂不韋推薦在嬴政身邊聽候差遣。


    然而,此人卻贏得了嬴政信任,可見其手段非凡。


    王綰接過信件,看了許久,有些驚訝的抬頭問道:“敢問王上,二公子信中所提紙為何物?為何會引起儒家入秦呢?”


    一邊說著,王綰將手中的信紙遞給了其他人,讓眾人傳閱。


    “趙高,去取一卷紙來!”嬴政開口道。


    很快,趙高便捧著一卷白紙來到了大殿內,給在座眾人麵前的案幾上一人放了一張。


    這潔白無瑕的物件讓眾人一頭的霧水,搞不清楚這是幹嘛的。


    隨即,嬴政向眾人解釋了紙張的由來及其用途。在場之人無不震驚,紛紛要來了筆墨一試。


    良久,在座眾人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激動的神色,紛紛意識到了紙張所代表的意義。


    王綰起身道:“恭賀王上,此乃文華盛世之關鍵!臣以為,公輸先生當賞!”


    其餘人亦是紛紛開口恭賀。


    嬴政微微頷首:“公輸先生大才,自然當賞。但考慮到紙張之事暫未步入正軌,寡人故此將其延後。”


    “王上聖明。”


    “當務之急,乃是寡人次子與儒家商談的學宮及百家一事。諸位對於學宮,有何看法?”嬴政詢問道。


    眾人聞言很是詫異,看來王上對於二公子邀儒家入秦執掌此事已經打定主意了。故此,才跳過商討此事本身,而進到學宮一事。


    “王上,既然此物乃是我大秦所製,何須假他人之手?”槐狀忍不住詢問道。


    嬴政有些無奈,但還是回答道:“此事卻是關乎長遠之計,我等稍後再議吧。”


    王上都這麽說了,那麽其他人自然沒有什麽意見。想來,是關乎機密,一時不適合拿出來討論罷了。


    要論起學宮,實際上鹹陽是有一座的,便是文信侯呂不韋建立的文信學宮,以招待六國士子,為自己篩選門客。


    在呂不韋入秦之前,秦國上流社會實際上不喜養門客。是呂不韋給秦國帶來了這樣的風氣。


    所謂上行下效,在呂不韋執政期間,使得秦國產生了不小的變化。


    不過,呂相剛剛將呂氏春秋以白帛大書的形式懸掛在鹹陽城南門,此舉惹的王上不悅。看來,還是不適合提起文信學宮。


    “王上,臣有一事不解……”


    嬴政看向了李斯,示意他繼續說。


    “王上,臣觀公子信件中提起,似乎儒家改變了公子的計劃。”


    嬴政眼神微微一眯……


    ……


    五日前,小聖賢莊……


    伏念帶來的自然是三人的食盒,也包括他自己的。畢竟,他挑這個時間比較特殊,總不能坐在那裏看老師和師弟用飯,故此也將自己的食盒帶了過來。


    三人用飯完畢,荀夫子便離開去了內室,將空間留給了兩人。


    以茶淨口,衝淡了一下口中的香料味,喬鬆才詢問起了伏念找自己的緣由。


    “公子,伏念前來,乃是為了紙張一事。”伏念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開口說道。


    稱呼的變化,也意味著接下來伏念是代表儒家和秦國公子喬鬆商談,而非是和儒家荀夫子之徒喬鬆商談。


    喬鬆聞言,臉色一肅,正襟危坐起來:“先生有何意見,可暢所欲言,喬鬆洗耳恭聽。”


    “公子,紙張事關天下文脈興衰。公子盛情邀請,儒家倍感榮幸。正所謂當仁,不讓於師,儒家願與秦國合作,共同推廣紙張。


    然,此事至關重大,以儒家一家之力,恐難承擔。


    故此,儒家希望秦國可以允許儒家邀請其他諸子百家,一並推行此事。”


    喬鬆腦筋稍微一轉,便明白了伏念之語的言外之意。


    首先,秦國允許,這意味著儒家願承認秦國之主導地位;其次,儒家來邀請,意味著儒家要做此事的牽頭人。如此一來,但凡受到邀請的諸子百家,必然要承儒家一份人情;最後,儒家邀請了其他諸子,其必然會和儒家站在一起,百家相互抱團,假使秦國做出不妥之事,百家也可抗衡秦國,不至於獨木難支。


    至於秦國會做出什麽樣的不妥之事?很簡單,那就是防著秦國扭曲百家經義。


    不愧是未來的齊魯三傑之首,如此一來,既化解了儒家成為眾矢之的的風險,又拉攏了百家為盟友。


    想來儒家邀請其餘門派也並非隨意,恐怕是要體量和儒家相差不多的。如此一來,幾家合作上可以抗衡秦國不當之令,下可共同鉗製剩餘門派。


    當真是好謀劃!


    喬鬆不禁為之讚歎,伏念此策拒絕了獨掌天下文脈的誘惑,往後退了一步,自此海闊天空,頗為符合儒家中庸之道。


    儒家掌門,果然頗具風采。


    “伏念先生,這是想要分擔風險啊。”喬鬆笑盈盈的看著伏念道。


    伏念沒有任何心虛,坦言道:“儒家畢竟也是百家之一。”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伏念此話,無異於坦然承認自己的想法。


    喬鬆微微頷首:“儒家有此想法,我也可以理解。


    不過……


    秦國也有要求,希望儒家可以答應。”


    “公子請講!”


    “秦國造紙,意在推行變革,興天下文脈。


    然,秦國不希望出現不利於秦國之言論。


    故此,秦國會成立刊印司,隸屬於奉常之下,管理天下文獻刊印一事。


    但凡經秦國印刷之書籍,必須獲得刊印司許可,並頒發獨一無二之版號,否則即為逆言邪說,當以秦法懲治。”


    伏念頓時皺起了眉頭:“公子,如此一來,無異於給諸子百家套上枷鎖。此法,是否有些過於嚴苛了?”


    誠然,伏念知曉秦國為主導,必然希望對自己有利。可這刊印司一事,卻有些過了。諸子百家數百年來暢所欲言,早已習慣,如此作為恐怕會引起諸子百家不滿。


    喬鬆神色冷然:“莫非伏念先生以為違逆君王之言,也可大肆宣揚嗎?”


    伏念心中一緊,連忙拱手致歉:“公子,伏念絕無此意。”


    喬鬆突然一笑,然後道:“先生莫要心急,喬鬆知曉先生沒有這個意思,隻不過舉個例子而已。


    但先生也應當知曉,偌大的天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先生一般品性高潔。


    故此,大秦必須提前做好應對。


    所以,這刊印司一事……”說到這裏,喬鬆的語氣變得無比堅定:“並非可以拿出來商討的。”


    伏念心中苦笑,知曉此事恐怕已無可改變。


    不過,喬鬆也不願意像後世某個朝代一樣大興文字獄,以造成文化凋敝的慘狀,於是便補充道:“不過,喬鬆也知曉,文化發展不可矯枉過正之理。


    故此,在推行此事之前,秦國希望儒家能與諸子百家製定刊印規則。”


    “敢問公子,此規則是指……”


    “秦國以法治國,自然是規定什麽東西不能印。爾等商定之後,會提交朝堂討論,若有不合之處,會再次發回,由爾等繼續商定修改。


    直至符合秦國所需。


    在此之後,秦國會將此規則以法律形式固定下來,發布刊印之法,宣告國人。”


    伏念心中一動,問道:“公子是說,隻規定什麽東西不能印?”


    喬鬆淡笑著點了點頭,很敏感啊,一下就發現問題所在了:“不錯,隻規定什麽東西不能印。”


    法無禁止皆可!


    隻要是法律沒有明文禁止的,都被許可。


    比如一些低俗的東西,你可以在道德上鄙視它,但不能在法律上禁止它。


    文化發展,需要一定的自由空間。不讓人說話,並不能解決問題。所以,喬鬆不願意像曆史上的很多王朝那樣,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但是,這是有前提條件的。正所謂,一定的自由空間,而非絕對的自由。


    所以這個枷鎖,諸子百家必須得套上。否則,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伏念知曉,這已經是他能爭取到最大的讓步了。雖然最終法律的審核權還在秦國那裏,但是諸子百家商定出來的法律,其立足點還是在諸子一方。


    “如此,伏念沒有異議。”


    喬鬆微微頷首,繼續道:“另外,對於諸子百家刊印之書籍,秦國希望能留存備份。我會上請父王,在鹹陽建立大秦書舍,將諸子書籍篩選之後,供天下學子閱覽。”


    伏念拜服於地:“此乃大善之舉,伏念為學子感謝公子仁德!”


    紙張一事,就此敲定。


    但接下來,還有學宮一事。


    這件事就比較簡單了,喬鬆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有稷下學宮珠玉在前,伏念對此並未感到意外。


    隻不過,喬鬆提出了與稷下學宮不同的要求:他希望學宮能兼具學問研究,與學問教導的能力。諸子百家入學宮之後,不可藏私,當教授學子。


    伏念思索一番,也答應了下來。


    畢竟,儒家一向崇尚有教無類,這對於儒家來說並不是什麽問題。至於其他諸子百家,儒家可前往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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