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桁跳下馬車,揉了揉發麻的屁股,走進客棧。


    這是進入晏國前商隊停留的最後一個離國城鎮。明天對商隊來說是補給的日子,對龍銘等人來說又是關在房裏難熬的一天。


    邢桁看了眼旁邊的衛兵,這衛兵年紀看著和他相仿,大約是個新兵。這新兵略鎖著眉,邢桁察覺出他有些緊張,但沒在意。


    謝光允在客棧大廳裏商隊老板閑扯,目光略過走上樓梯的龍銘等四人,朝幾個衛兵擺了下手。一隊衛兵立刻緊隨著邢桁走上樓梯。


    “謝隊長,我看這幾個小屁孩,也沒啥問題,可以不盯得這麽緊。”老板喝了口茶,“再怎麽說,也是我的客人。對待客人,還是要稍微和氣一點嘛。”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謝光允活動了下脖子,“我去看看馬車停好了沒。”


    “哎好,辛苦謝隊長了。”


    謝光允走到馬棚裏,逐一檢查了每一匹馬的狀態,再到貨車邊看了看貨物是否全在車廂內。轉過頭,卻見幾個衛兵筆直地站在他身後。


    謝光允皺了皺眉:“沒必要這麽早就位。”


    “隊長,上麵就是那四個人的房間的窗戶,我們是來這守著的。”


    謝光允抬頭看了看那扇窗:“給他們換個房間。”


    “是,隊長。”


    .


    “所以我們現在都不能自己選房間了嗎?”邢桁憤怒地看著衛兵,“憑什麽要我們換房間?”


    “少說廢話,叫你換你就換。”衛兵推著邢桁往外走,“其他幾個,趕緊!”


    邢桁掙脫衛兵,正要說話,卻見謝光允走上樓梯,停在門前冷冷地看著他。


    邢桁湧到嘴邊的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邢桁泄氣地拿上行李走向新房間,林楓琦等人也默默無語跟在他後麵。謝光允點了點頭,看著他們走進新房間,待到他們關上門,轉頭道:“如果他們今晚不礙事的話,就放他們一命。”


    “隊長,”身後一名挺大年紀的衛兵急道,“他們可能把我們信息泄露出去的。離國人知道了,麻煩可就大了。”


    “無妨,我知道他們很長時間不會回離國。”謝光允似乎毫不在意那名衛兵的提醒。


    “隊長。”那名衛兵還想說什麽。


    謝光允拍了拍那個衛兵肩膀,轉身下樓。


    “隊長,”那個衛兵跟上謝光允,“現在不管怎樣還在離國境內呢,你就不怕他們直接去找官府?”


    謝光允笑了一下,道:“我說真的,你放心。他們會像驚弓之鳥一樣倉惶逃入晏國的。你不放心的話,我親自來對付他們。”


    “隊長,你執意的話我也沒辦法,不過君上知道了,可能不會太高興。”衛兵繞道謝光允身前,略帶警告意味地說道。


    “國君還會管我小小一個偏將軍?說笑了,大人。”謝光允輕輕推開衛兵。


    那個衛兵無奈地歎了口氣,“行吧,就按你說的辦。但是國君真要怪罪下來,我可沒法替你擔責。”


    “不需要。因為國君根本不會怪罪下來,誰都不用承受君上的怒火。”謝光允的語氣自信滿滿。


    那名衛兵一臉憂慮地走開了。謝光允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這老東西。活了這麽久,還不懂怎麽玩心術。”


    .


    林清韻幫奮筆疾書的龍銘加了些燈油,翻了翻已經抄好的紙頁:“銘哥,你才抄了這麽點啊。三本書呢。”


    “廢話,我才抄了幾個晚上。楓琦,邢桁,你們就幫我抄些唄?”


    “龍銘,”林楓琦把書放到桌上,“王老師又不是傻子,你的字這麽難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你寫的。”


    龍銘憤憤地把筆擱下:“我不抄了。我以後去打仗要這些文化知識有屁用?”


    “好啦好啦,別抱怨了。我看看你的字,試試能不能模仿。”林清韻在龍銘旁邊坐下,拿起龍銘抄好的一頁紙,再拿過一張白紙,試著寫了兩個字。


    “像嗎?”


    龍銘端詳了一下:“差不多就行了,我估計王老師也不會細看。你從最後一頁開始抄,今晚看能不能把這本書抄完。”


    龍銘把書撕成兩半,隨即開始在紙上筆走蛇龍。林清韻翻了翻後半本書,道:“銘哥,有點多吧?”


    “那今晚就晚點睡了,反正明天一天都得在房間裏,什麽時候起床都行。”


    “那不能明天起床抄嗎……”林清韻打了個哈欠,提筆蘸了蘸墨,“我抄完這一頁就睡。”


    “不不,我覺得明天有機會。逃跑的機會。”邢桁壓低聲音。


    “為什麽?”


    “我在想為什麽要我們換房間。說明原來那間房間容易逃跑。我想了一下,確實是的。謝光允沒有收走我們的佩劍,要是我們找機會趁衛兵不注意跳下去,割斷韁繩,我們就能偷了馬匹逃跑了。”


    “但現在我們換了房間了呀。”林清韻雙手一攤。


    “這裏又是一個不同的機會。這裏窗戶下麵左邊就是一個拐角,拐過去那裏是正門,正門前麵就是大路。所以說,和之前不一樣,我們這次在的房間的位置離大路很近。現在樓下站著衛兵,要是他們走神了,又或者去方便了,我們一擁而下,解決了衛兵,就能衝去大路上。大路上各種岔路四通八達,我有把握我們能甩掉追捕。畢竟有一個商隊在這要保護呢。所以我建議我們還是現在睡覺吧,養精蓄銳,明天等待機會。”


    “有點道理啊。”龍銘把筆擱下,甩了甩手,“睡覺!”


    “現在什麽時辰了?”


    “二更多了,敲過挺久了。”邢桁提上燈:“我去上個廁所,回來睡覺。”


    邢桁打開門,沒見到衛兵,有些詫異。但他也沒多想,走下樓梯,大廳中一片黑暗,客棧想必老板也已去休息了。


    邢桁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再怎麽說也應該留個夥計,萬一有人夜間投宿呢?邢桁走到大門前試著開了開門,大門緊鎖,可能是夥計有事吧,邢桁心想。


    匆匆上完廁所,邢桁再度經過大門時,隱約聽見了馬車的聲音。邢桁貼到門上仔細聽了聽,外麵悄然無聲。邢桁搖了搖頭,這麽多天乘馬車,想必是出幻聽了。


    邢桁回房把提燈熄滅:“今天外麵沒衛兵,可真奇怪。”


    “沒衛兵不是好事嗎。”龍銘把剛抄好的紙放到一邊,“清韻,你抄完幫我把筆一起洗了唄?”


    “嗯。”


    “睡了睡了,”龍銘躺到床上,“楓琦?”


    “咋了?”


    “你明天也試著幫幫我嘛。舉手之勞,而且一整天也沒啥事做。”


    “行行行,”林楓琦躺到地鋪上,隻聽外麵傳來鍾聲,“三更了,清韻,睡吧。”


    “我想著把這一頁抄完。馬上就好。”


    門外突然一片撞擊聲呼喊聲慘叫聲,林清韻一驚沒抓穩筆,筆掉到她身上,上衣下擺染上了一塊墨漬。林楓琦跳起來衝到門前拖過一個櫃子把門堵住,龍銘和邢桁慌忙把佩劍拔出來,走到門口。


    “怎麽辦?謝光允要來殺我們!”邢桁慌張道。


    “可能不是他啊,外麵在殺人,說不定是劫匪呢?”龍銘道。


    “我沒聽到兵器碰撞聲。隻有叫喊聲。”林楓琦也把佩劍拔出來:“這是場屠殺。”


    “怎麽會?護衛隊呢?”


    “清韻!把我們行囊裝好,快。”林楓琦深呼吸了一下,“邢桁,你說剛才門外沒有衛兵?”


    “對啊,一個都沒有。有什麽問題……哦我明白了!你是說,外麵那些人是護衛隊?”邢桁震驚地說道。


    “對,他們還沒來找我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現在從窗戶走,我來守著門,快!”林楓琦吼道。


    龍銘推開窗往下望了下,見沒有衛兵,收劍一躍而下。


    “清韻,你先,龍銘會接住你的。”


    “我……有點怕,你在窗口拉我一下。”


    邢桁抓住林清韻的手,林清韻一點點翻出窗外,邢桁見龍銘準備好了,問道:“我鬆手了?”


    “鬆吧。”


    龍銘穩穩接住林清韻,再接下邢桁:“楓琦,下來吧!”


    林楓琦把四個人的行囊全扔下來,正欲持劍躍下,卻見謝光允從拐角那走來,卻並未像往常那樣穿著甲胄,隻穿著常服,腰懸佩劍。


    龍銘也看見了謝光允,怒吼一聲拔劍衝向謝光允,謝光允閃身躲過龍銘一劍,飛起一腳把龍銘踹翻在地上,撿起龍銘的佩劍。


    林楓琦飛身而下,卻被謝光允在空中一把抓住,狠狠摔在地上。


    邢桁持劍對著謝光允,大口喘著氣,雙腿止不住地顫抖。林楓琦試著去夠自己掉在地上的劍,謝光允輕哼一聲,把劍踢到林楓琦手邊。


    “你們幾個,我不會殺你們。趕緊滾去晏國,別讓我在離國看見你們。”


    “隊長!”不遠處飄來一聲。


    邢桁不敢相信謝光允說的話是真的,卻見謝光允把龍銘的劍扔到龍銘身上,轉身走向停在路邊等著的一輛馬車。


    林清韻跑去把林楓琦和龍銘拉起來,拉車的馬長嘶一聲,踏上大道。商隊的其餘馬車緊隨其後,黑夜中隻見大片火把連成數條跳動著的線,伴著車輪聲和馬蹄聲躍動,逐漸消失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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