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沒想到謝芳華如此直白地說出各中牽扯,微微一怔,忽然笑了。


    雨漸漸大起來,雨水打在傘上,地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水天連成了一色。


    須臾,秦鈺道,“父皇如今依然強健,未來變數誰也不知。我要走的路,也許還很長很遠。雖然我得父皇器重,但我卻不是他唯一的兒子。”頓了頓,他微笑道,“漠北三十萬兵權是父皇一直以來的心病,就算我不去漠北,也會有人去漠北。武衛將軍被漠北風沙吹了多年,當年博陵崔氏的公子,已經中年了。難道你真想你的舅舅作古漠北?”


    謝芳華想起她從無名山下來時,舅舅鬢角已經有些細微的白發,唇瓣緊緊地抿了抿。


    為了哥哥和他平安長大,為了讓皇上一直顧忌漠北的兵權,不對忠勇侯府動手,舅舅卻在狂風肆虐風沙雨雪侵襲的漠北軍營一待便是近二十年。


    舅舅的確是該回來享福了!


    但是,不該是這種方式!


    舅舅雖然是為了忠勇侯府,為了哥哥和她平安長大。但是絲毫沒做不忠於南秦江山之事。他守衛漠北邊境多年,邊境從無動亂,北齊的兵甲從未踏足南秦邊界。


    可是,一世英名卻最後毀於一旦。


    都是因為秦鈺!


    謝芳華想到此,壓製住心底的情緒,忽然冷笑,“這麽說,我還要替舅舅感謝四皇子你了?若是沒有你,舅舅還在漠北受苦?但是如今,他可不是衣錦還鄉!而是軍威掃地,多少年的辛苦付之一旦。你覺得我真該感謝你?”


    秦鈺伸手揉揉眉心,悵然道,“你對我的意見可真是大。”頓了頓,他道,“若是我告訴你,若我不去,別人去,要的也許是你舅舅的命,你會不會感激我手下留情了?”


    謝芳華心底一驚,眸光縮了縮。


    “武衛將軍駐守漠北近二十年,即便一招不查,有損軍威,但也抹殺不了他過去近二十年戍邊的功勞。如今就算卸甲歸京,也好過一具屍體被運回京中被父皇追封其榮耀來得好。你說是也不是?”秦鈺隔著細密的雨簾看著謝芳華,清涼的雨水落下,水天青色裏,她的臉龐白皙清透,她沉靜地站在那裏,傘下的她就是一副絕美的畫,他眸光緊了緊,溫和的聲音不變,“除夕當日,十分混亂,副將死了幾人,士兵折損無數,主將能夠保住不易。我覺得以你的聰明,應該能想到當日個中險惡。”


    謝芳華攥著傘把柄的手緊了緊,聲音清冷,“皇上可真是狠心下手要我舅舅的性命!”


    秦錚聞言笑了笑,“不說父皇是否想要武衛將軍的性命,隻說北齊,未必不想要武衛將軍的性命。當時當日,可不止是我一雙手在翻雲覆雨。你該想到,沒有北齊的出手,我想做什麽,也不會成事。我不過是利用北齊之手,達到了我的目的罷了。”


    謝芳華心中升起一片荒涼,大約是雨下得大了,使得她周身驀地升起了絲絲冷意。她雖然不想被秦鈺蠱惑,但是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也許就是事實。若不是他,舅舅的性命未必能保得住。他在漠北近二十年,也許皇上要的不是他回來,而是在漠北求仁得仁。而北齊恐怕也不想他回來。畢竟他太熟悉漠北邊境的環境和運兵之道了。能夠折損他,北齊求之不得。


    “我初到漠北,武衛將軍對我頗多照顧。我自然也不該心狠手辣,棄他於不顧。我覺得,我們不一定是敵人,不是嗎?也許,真能坐下來談談。”秦鈺溫和地看著她。


    謝芳華忽然抬頭看天,雖然下著雨,但天色不灰蒙,有一種青色的明朗。她看了片刻,收回視線,對秦鈺道,“坐下來談就沒必要了,稍後派你的人來接初遲吧!我將他還給你。”話落,她轉身向車旁走去。


    秦鈺一怔。


    春花、秋月知道主子是不再多逗留了,連忙來到車前,為她打開了車簾。


    謝芳華上了車,簾幕落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身影。


    月娘心有不甘,看了秦鈺一眼,又對他身邊打著傘的月落道,“你叫月落是嗎?老娘我記住你了。你最好以後別犯在我手裏,否則,我一定將你留在我的清倌樓當頭牌!”


    月落的麵色寒了寒,腰間的寶劍因他的寒氣,發出細微的鳴吟。


    “他叫玉月落!”秦鈺溫聲道。


    “姓玉?”月娘敏感地揚起眉。


    秦鈺笑著頷首。


    月娘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月落一眼,忽然笑了一聲,“即便他姓玉,我也是一樣的話。”話落,她轉身上了車。


    春花、秋月也隨後上了車。


    車夫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此地。


    秦鈺站在雨中,目送著馬車緩緩離開,雨下得大了,山路泥濘,不太好走。但是車夫顯然是個熟於駕車的好手。知道那一輛馬車走遠,隻剩下一小點兒,他才收回視線,臉色莫名。


    月落蹙眉,還因為月娘的話心中不舒服,“主子,你為何告訴她我姓玉?”


    秦鈺回頭看了月落一眼,對他笑笑,聲音溫淡,“因為她也姓玉,她叫玉月娘!”


    月落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秦鈺。


    “沒錯,她是你自小失散的姐姐。”秦鈺忽然微笑了起來,“世間之事,講究緣法,看來的確如是。”


    月落一張臉忽然變幻不明,若不是忠勇侯府小姐出手,他剛剛差點兒殺了她!


    “她真是不欠人情,將初遲送還了。”秦鈺歎了口氣,“可是七星,我卻不能立即還給她。”頓了頓,他道,“我們也回去吧!”


    月落點點頭。


    那黑衣人一直站在一旁,以為自己聽錯了,此時見秦鈺也要離開了,連忙走上前,“四皇子,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有你這樣的屬下,也是難得。”秦鈺看了那黑衣人一眼,“你行事雖然腦子不太好用,但是辦法卻是不得不說能夠歪打正著。”頓了頓,他道,“你剛才沒聽錯,稍後去胭脂樓接人吧!”


    那黑衣人一喜,“多謝四皇子!”他還是明白謝芳華是看在秦鈺的麵子上將初遲送回的,對於秦鈺不怪罪他的威脅有些不好意思。


    秦鈺不客氣地承了他的謝,同時道,“你將秦傾等五人送回原處吧!你總不至於真想要平陽縣守將此事稟告回京,京中真下來人查你們的事兒。屆時,你們也是麻煩。”


    “是!我們這就將人送回去!”黑衣人連忙應聲。


    秦鈺不再多言,向廟宇後麵的馬車走去。


    月落跟在秦鈺身後。


    不多時,秦鈺上了馬車,簾幕落下片刻後,忽然又掀起車簾,對月落遞出兩根紅布條道,“去,將這兩根紅布條栓去那棵槐樹上。”


    月落一怔,接過紅布條,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怪異,他看著秦鈺,幾乎不會說話了,“您……您這是……”


    秦鈺麵色如常,目光望向月老廟和它旁邊的那顆槐樹,聲音溫潤,“我就想看看這月老廟能不能給我牽成紅線。這神槐長了千年,締結了多少姻緣,如今到我這靈不靈?”


    月落無言地看著秦鈺,心中卷起巨大的濤浪,掙紮半響,才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主子,您明明知道她和……”到底沒說出那個名字,“你如今又何必?天下好女子又不是隻有她一人?況且她哪裏好了?屬下真看不出來。她根本就是心狠手辣,毫無半點兒女子柔情!”


    秦鈺收回視線,笑著看了月落一眼,“你隻知道她毫不手軟地下手給了我一刀,傷了我,的確心狠手辣。可是你又怎麽知道她毫無半點兒女子的柔情?”


    “就算她有柔情,但她……她……”月落實在不想提醒他秦錚已經是她的未婚夫之事,況且,也不用他提醒,主子心裏明明就跟明鏡一般。


    “月落,我知道她的時候,並不是一朝一夕。”秦鈺臉色忽然晦暗了一瞬,低聲道,“並不比秦錚的時間短。隻不過……造化弄人而已。”話落,他擺擺手,不欲多說,“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月落見秦鈺心意堅定,他無奈,隻能照著他所說,飛身上了神槐。


    “將它們栓在最頂端!”秦鈺溫聲吩咐。


    月落本來想隨意栓了就算了,回頭見主子神色端凝,他也收起了隨意的心思,點點頭,又上了一個枝幹,將紅條拴在了最頂端,且緊緊地係住,並係了兩遭,任風吹雨淋都刮不掉。


    須臾,他飛身落下,回到車前。


    秦鈺一直看著他係,對他滿意地看了一眼。


    月落上了車,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月老廟。


    謝芳華並不知道在她走後秦鈺有這樣一番舉動,馬車載著她和月娘、春花、秋月回城。


    車內,謝芳華閉著眼睛沉思,月娘也是鮮有的沉默。


    春花、秋月見二人都沒心情說話,自然也都閉口不語,靜靜地坐著。


    一個時辰後,馬車回到城內,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因雨下得極大,所以整個平陽城看起來分外的素寂。


    馬車停在了胭脂樓後門口,春花、秋月下了車挑開簾幕,謝芳華和月娘也先後下了車。


    “主子,您是住回煙雨閣,還是住去小樓?”秋月低聲問。


    “我先去小樓一趟,稍後還是住去煙雨閣。”謝芳華想了一下,看向月娘。


    “我也跟你去小樓吧!”月娘道。


    謝芳華點點頭,於是一行人向小樓走去。剛走幾步,那黑衣人突然出現在胭脂樓後門口,對著幾人喊了一聲。


    謝芳華回頭瞅了一眼,又轉回頭,對他道,“你先等在這裏,稍後有人將人送出來!”


    那黑衣人點點頭。


    月娘看了謝芳華一眼,嘀咕道,“七星沒還回來,您就輕而易舉一句話就還給了四皇子人。也太便宜他了。”


    謝芳華淡淡道,“關於我舅舅,秦鈺說得的確是事實。他能保得一命回來京城,已經是不易。這裏麵不管他打著什麽心思,但最起碼,舅舅在他手下安全回來了。他既然有言在先,七星遲早是要還回來的。留著初遲還得著輕歌看著人。輕歌我另有派遣。本來如今平陽城已經夠亂了。難道真要皇上將監察禦史等人派來平陽城查案?到時候,可不是這一樁麻煩事兒了!暫且還是不要太亂的好,至少,我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


    月娘聞言覺得有理,隻能作罷。


    不多時,四人來到了小樓。


    樺伯見謝芳華來到,從裏屋出來,對她恭敬見禮,謝芳華對他笑著點點頭,進了裏屋。


    “主子,您總算是回來了!若是您再不回來,我就坐不住要出去找您了。”輕歌歪在窗前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對頭前進來的謝芳華道。他話音剛落,便看到了謝芳華身後的月娘,立即睜大眼睛,“月娘,你被誰瞧上了?怎麽跟被人扒了你衣服似的?”


    月娘頓時笑著罵道,“死小子,你這是擺明了寒磣我呢!我就是武功不高沒打過別人又怎麽了?你想笑就笑。”


    輕歌聞言嘖了一聲,果然不客氣地笑了。


    謝芳華看著輕歌,他這麽悠閑,哪裏像是坐不住想去找她的樣子,對他問,“那個人呢?”


    “你說的是初遲?”輕歌伸手指了指,“在暗室裏關著呢!”


    “你去將他送到胭脂樓後門口,有人接他。”謝芳華坐下來,對他吩咐一句。


    輕歌瞧著她臉色,“七星換回來了?”


    “沒有!”謝芳華搖頭。


    輕歌頓時覺得奇怪了,“您不是要留著他換七星嗎?怎麽如今改了注意要放了他了?難道您出去這一趟,有了別的收獲?”


    “稍後再與你說,先將人放了!”謝芳華擺擺手。


    “好吧!”輕歌聳聳肩,站起身,走到暗室門口,他剛打開暗室的門,裏麵一把劍忽然指著他的眉心,他一愣,忽然訝異地道,“你穴道竟然這麽短的時間就解了?”


    “少廢話,放我出去!否則殺了你!”初遲清冷地看著輕歌,手中的劍指著他,似乎隻要他搖一下頭,他的劍就會穿透他的腦袋。


    輕歌又嘖嘖了一聲,不理會指在他眉心的劍,偏頭對謝芳華道,“主子,您看到了沒有?這若是放了他,可就是放虎歸山啊!再要抓住他可就不容易了。您可想好了。”


    謝芳華想著定然是初遲自己衝破了輕歌封鎖的穴道。在他重傷之下,能有如此反擊,也的確是一分本事。當然,若不是她讓人圍攻他才能抓住他,否則她是難以抓住他的。他的武功確實不差。她一時沒說話。


    初遲拿著劍指著輕歌從暗室裏走出來,似乎才發現暗室外坐著謝芳華。他眸光猛地一沉。


    謝芳華從上到下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初遲片刻,收回視線,淡淡道,“本來我也是要放了你,還打算送你出去,既然你自己能走,那麽就自己走吧!不送了!”


    初遲聞言一怔。


    輕歌對初遲哼了一聲,“若不是我家主子說放了你,暗室的門不會打開。就算你的穴道解了,也是無用。”話落,他伸手推開他的劍,“這麽大的雨,誰願意送你。趁著我家主子沒反悔前。自己快走!”話落,補充道,“以後盡量少出現在我主子麵前礙眼。否則,今日你被抓,以後也不見得就能逃脫。”


    初遲見謝芳華不再看他,輕歌推開他的劍之後又坐回了椅子上,月娘則是絲毫不顧忌地在脫外衣,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見是真的打算放了他,他冷著臉對謝芳華道,“今日之事,就算你放了我,也不會這麽算了!”


    “我就喜歡能記仇的人!”謝芳華雲淡風輕地道。


    初遲冷哼一聲,收了劍,抬步出了小樓。


    小樓內外均布置了機關暗器陣法,初遲在進來的時候是清醒的,所以,自然清楚。但是即便他當時是清醒的,此時發現也找不到陣法的出口。


    他在小院子來來回回踱步半響,忽然惱怒地斬斷了一根紅芍,在紅芍被他斬斷的一瞬間,突然一左一右一前一後有四支箭從不同的方向射來。


    他麵色一變,若是他未曾受傷時,這四支箭完全可以避開,但此時他受傷,能避開兩支已經是不易。


    千鈞一發之際,輕歌忽然從房中出來,出手幫他打開了另外兩支箭,並且看著他一瞬間青白的臉,毫不客氣地嘲笑道,“我還當你有多大本事,真能自己走出去!原來是我高看你了。”話落,也不等他反駁,便揮手打了他一掌,將他整個人扔出了小樓外。


    之後,他也不再理會他,轉身回了房。


    初遲在小樓外站穩身子,因輕歌下手不輕,他被氣勁衝擊,不由得嘴裏一陣腥甜上湧,他惱怒地強行壓下。


    這時,那黑衣人等了半響等不到初遲被送出來,以為謝芳華反悔了,找了來。見初遲踉蹌地站在小樓門口,立即上前扶住他,喊了一聲,“主子?”


    初遲回頭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對黑衣人點點頭。那人一喜,扶著他立即離開了胭脂樓。


    ------題外話------


    我是第二天的存稿君,今天是年會,據說美女如雲,可惜存稿君為了看書的妹子,隻能被那個女人狠心地扔在家裏看家了。看不上美胸長腿。捶胸頓足中……不過那個女人說了,我若是乖乖看家,有美人乖乖送月票的話,她會拍些照片回來讓我飽眼福。嗯,我覺得,她還是有良心的~所以,為了我的眼福,美人們有月票可以甩我胸上,存稿中也是有胸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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