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旁人來說,好好活著不難,對於謝雲瀾來說,好好活著卻是極難。


    這麽多年來,他已經忘了除了被焚心咒毒折磨,怎麽才算是活著的滋味。隨時等待有朝一日焚心控製不住死亡,似乎才是他的解脫。


    如今聽謝芳華如此說,他一時間心思百轉,但見她眸光清澈純淨,對著他的時候,沒有他心裏這般百轉千回的滋味和複雜,他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能沉默地點點頭。


    謝芳華看著他,那一雙眸子湧動的東西忽然間讓她似乎感應到了某種東西,她一時怔住,見他沉默地點頭,她忽然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猛地想起,謝氏米糧老夫人臨終的遺言來。


    一時間覺得指尖都涼了。


    屋中的氣氛奇異地陷入了一種不為人知的安靜。


    “雲瀾終於醒了嗎?”謝墨含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才打破了屋中的安靜。


    “回世子,醒了,小姐剛剛來,正在和雲瀾公子敘話。”侍畫立即道。


    “醒了就好!”謝墨含說著,抬步邁進門檻,見二人一個躺在**上,一個坐在**前,他微笑,“如今看來,比起我這個哥哥與妹妹的感情,卻不如雲瀾你和妹妹的感情深。”


    謝雲瀾的身子微微一僵。


    “哥,你說什麽呢!”謝芳華回頭瞪了謝墨含一眼,“同樣是哥哥,分什麽彼此。”


    謝墨含失笑,“說得是,我不該胡亂說話!”話落,來到近前,看著謝雲瀾蒼白的臉色,歎了口氣,安慰道,“外公離開了,再回來,一定能找到解焚心的辦法。雲瀾,你一定要忍住,總能擺脫折磨的。”


    “這麽多年我都忍過來了,也不差兩年,放心吧!”謝雲瀾平靜地點點頭。


    “你剛醒來,吃些東西,好好養著。”謝墨含說著,拍拍謝芳華肩膀,“你來了許久了吧?回去歇著吧!我在這裏陪雲瀾。”


    謝芳華點點頭,喊侍畫、侍墨過來扶她回房。


    謝墨含見謝芳華離開,在她剛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著謝雲瀾,許久後,緩緩道,“雲瀾,你我也算是自小相識了。”


    謝雲瀾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你與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對妹妹……”謝墨含盯著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將話說得透白,“對她起了別的心思?”


    謝雲瀾忽然移開眼睛,不答他的話。


    謝墨含見他移開眼睛,麵色大變,聲音不由得有些激動,“你怎麽能對妹妹有了這個心思?謝氏可從來沒有同姓之好,尤其你還是謝氏米糧的人,雖然多少代血脈淡了,但到底忠勇侯府和謝氏米糧都是謝氏的兩大宗族。”


    謝雲瀾垂下眼睫,依然沒說話。


    “雲瀾!”謝墨含清喝一聲。


    “若是你不想她知曉我的心思,就別喊這麽大聲。”謝雲瀾終於開口,麵色平靜,聲音也平靜,“兩個房間距離得近,想必不太隔音。”


    謝墨含頓時住了口,他這是根本就不反駁,直接承認了,他瞪著他,一時無言,“你……”


    謝雲瀾嘲諷一笑,“我雖然是長於謝氏,卻不是生於謝氏,血脈什麽的,同性什麽的,如今聽來,卻是個笑話了。”


    “你什麽意思?”謝墨含一驚。


    “你可知道祖母臨終遺言是要我娶芳華?”謝雲瀾看著他。


    謝墨含騰地站了起來,一時間驚異莫名,不敢置信,“有這遺言?”


    謝雲瀾笑笑,雖然是笑著,卻不見笑意,“當時,我也奇怪,怎麽會有這遺言。幾日前從秦鈺那裏知道了一件事兒,卻是明白了。可是即便明白了,卻也不能做什麽……”


    “你說明白些!”謝墨含瞪著他,“從秦鈺那裏知道何事兒?”


    “你是怎麽看出來我對芳華有心思的?”謝雲瀾不答反問。


    謝墨含抿唇,“你不是不守禮之人,若是對妹妹沒有心思,你斷然不會孤男寡女留她同室照顧你。哪怕都是姓謝。作為親兄妹,她若是照看的人是我,也就罷了,但你們畢竟不是親兄妹。就算堂兄妹,也該避嫌。就算芳華不知事兒,在無名山多年,對男女之防無心在意,但你卻不同。”


    謝雲瀾點點頭。


    “正因為有這件事兒,才致使秦錚大怒,要和妹妹斷情,妹妹闖落梅居,性命攸關之際,你救下她,本來她傷得比你重,畢竟你一箭她三箭,可是你因心底後悔,覺得是你的心思牽累了她,落下心結,發了高熱,反而險些二度引發焚心,比她傷得重了。”謝墨含道。


    謝雲瀾忽然閉上眼睛,承認不諱,“是,我是有些後悔那日留下她陪我,我明知道焚心發作後,那般情形下,我的要求,她是沒法拒絕的。”


    “你向來也是理智之人,怎麽會做讓自己後悔之事?到底因為什麽?若是沒有原因,哪怕你有心思,我也不相信你會借由你這心思間接傷害妹妹。”謝墨含還是了解謝雲瀾的,謝氏這麽多人裏,同輩中人,論冷靜淡薄,心思聰透,恐怕他都不如謝雲瀾,對謝芳華有求必應,每每照拂,做的比他還像哥哥。


    謝雲瀾沉默半響,還是不想說,隻道,“你若是想知道,去找秦鈺。”


    “秦鈺?”謝墨含回來之日也算是弄明白了他離京後發生這件大事兒的前因後果,起因是謝雲瀾焚心發作,妹妹才匆匆出宮,他皺眉,“你剛說從秦鈺那裏知道了一件事兒?這件事兒有關芳華?所以,你焚心才發作,後來那般行事?才進而引發這些事兒?”


    謝雲瀾不答話,不承認,亦不否認。


    “好,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秦鈺!”謝墨含知道再問下去,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轉身出了房門,走到院中,忽然想起什麽,又返了回來,卻是去了謝芳華的房間。


    謝芳華從謝雲瀾的房間回來,便躺回了**上,睜著眼睛望著棚頂。


    謝墨含去而複返,侍畫、侍墨剛要往裏稟告,謝墨含擺擺手,二人頓時噤聲,他推開房門,一眼便看到謝芳華躺在**上,怔怔地望著棚頂,不知在想什麽。他推開房門,她都沒發現。


    謝墨含在門口看了她片刻,慢慢地關上了房門,轉身出了海棠苑。


    侍畫、侍墨察覺謝墨含臉色不好,對看一眼,齊齊又看向屋內,想了想,還是沒將謝墨含這一番舉動告訴謝芳華。


    謝墨含出了海棠苑後,招來侍書,“派人去打聽四皇子在何處?”


    “是,世子!”侍書立即應聲去了。


    謝墨含回頭看了海棠苑一眼,向芝蘭苑走去。


    不多時,侍書便打聽出來,對謝墨含道,“世子,四皇子在他新建的府邸裏。”


    “你親自去一趟,就說我晚上約他吃飯,地點就定在……”謝墨含想了想,說道,“隱秘一些,城外的畫舫吧!”


    “是!”侍書立即去了。


    半個時辰後,侍書回來稟告謝墨含,說四皇子應約,酉時見。


    謝墨含看了一眼天色,距離酉時還一個時辰,換了一身衣服,出了忠勇侯府。


    謝芳華在**上躺到天色徹底黑下來,疲乏不已,簡略地用了些飯菜,喝了藥,便睡了。


    夜半時分,前方忽然傳來嘈雜聲,謝芳華醒來,靜靜聽了一會兒,對外麵喊,“侍畫!”


    “小姐!”侍畫立即出現在房間,掌了燈。


    “你去前麵看看,出了什麽事兒?”謝芳華吩咐。


    侍畫自然也聽到了前麵的動靜,點點頭,立即去了。


    不多時,她匆匆跑了回來,臉色有些發白,“小姐,世子受傷了!”


    “怎麽回事兒?”謝芳華立即坐起身,一時牽動了胳膊的傷口,她頓時抽了一口氣。


    “傍晚時候,世子獨自一人出了城,如今也是獨自一人回來的,奴婢剛剛去查看,隻知道世子受了傷,不知道其它。咱們的院子距離芝蘭苑近,世子受傷侍書驚了,才鬧出了動靜,榮福堂那邊還不知道呢。”侍畫道,“奴婢問侍書,侍書也不知道世子是怎麽受的傷,但是據說傷的不重。”


    “你現在立即去喊言宸,讓他去給哥哥看看。”侍畫點頭,衝出了房門。


    “侍墨!”謝芳華又對外麵喊。


    “小姐!”侍墨連忙進了屋。


    “扶我去芝蘭苑!”謝芳華吩咐。


    侍墨知道小姐擔心世子,連忙給她穿戴好衣服,比平時多裹了一層,扶著她出了房門。


    言宸本來就住在海棠苑的廂房,侍畫說明事情,他立即就去了芝蘭苑。


    侍畫轉回來,和侍墨一起,扶著謝芳華落後一步向芝蘭苑走去。


    一盞茶後,三人來到芝蘭苑。芝蘭苑內靜悄悄的,已經不像早先鬧出動靜,主屋內燈火明亮。


    侍書見謝芳華來了,連忙挑開簾幕,請她進屋。


    謝芳華進了房間,一眼便看到謝墨含躺在**上,臉色發青,眉峰隱約怒意翻湧,胸前外衣被人拿劍劃了一道口子,血跡斑斑,地上滴了些血跡,但血跡都不太多。這樣看來,他是與人交手了。


    “夜深露重,你怎麽來了?”謝墨含見謝芳華來了,皺眉。


    “聽說你受傷了,我如何能睡得著?過來看看!”謝芳華話落,看向言宸,“他傷勢如何?”


    “不重!”言宸搖頭,“就是劍劃了一道,破了一層外皮,傷勢淺,兩日就好。”


    謝芳華放下心,看著謝墨含,哥哥向來溫和,今日看起來是動了大怒。她讓侍畫、侍墨扶著走到**邊坐下,對他詢問,“哥哥,怎麽回事兒?”


    “沒事兒!”謝墨含搖頭。


    “你這副樣子,鬼才信沒事兒!”謝芳華眉頭豎起,“你若是不說實話,信不信我派人去查,你做了什麽,我相信我手下的人還是能查出來的。”


    謝墨含一噎,但還是不想與謝芳華說,“不是大事兒,你不必管了。”


    謝芳華打量他神色,作為忠勇侯府世子,再加之他身體有隱疾,所以,自小便養成了內斂穩重的性子,如今這般情形,他這樣說,她打死也是不信的,沒有大事兒才怪。她眯起眼睛,“哥哥不願意說,那我就去查好了。”


    “你不好好養傷,查什麽!”謝墨含第一次對謝芳華惱怒,“不準你查我!”


    謝芳華眉頭更是蹙緊,皺眉看著他,“不讓我查也可以,那你自己告訴我,誰傷的你!”


    謝墨含撇開臉,閉上眼睛,打定主意不說了,“誰傷了我,我也將人傷了,誰也沒討得好處。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你快回去睡覺!”


    “哥哥!”謝芳華喊了一聲。


    謝墨含睜開眼睛,麵上的一切情緒褪去,語氣溫和,“乖,聽話,這事兒不是你操心的事兒,別管了。”


    謝芳華見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無奈,“那你好好休息吧!”


    謝墨含點點頭。


    謝芳華示意侍畫、侍墨扶著她離開。


    謝墨含的傷不重,言宸簡單給他包紮了,自然也隨著謝芳華一起離開了。


    走到半路上,謝芳華眉頭一直凝著,“言宸,哥哥從來沒有這樣過,你說我要不要查他?”


    言宸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想查,天機是能查得出來的。”


    謝芳華想了想,放棄,“算了,哥哥不想讓我知道,必定有不想讓我知道的理由。”


    言宸點點頭,“他是你哥哥,比你大,應該是不需要你操神的。”


    謝芳華揉揉額頭,歎了口氣,“他身上隱約沾染了龍檀香的味道,這種味道隻有皇宮裏愛熏。另外除了龍檀香外,還隱約有沉香的味道,這個沉香的味道就我所熟識的人裏,隻有秦鈺有。他剛剛說也沒讓傷他的人討了好,那麽依我推斷,他應該是今日晚上見了秦鈺,讓我不太放心。”


    言宸看著她,“這位四皇子不簡單,若是他的話,那麽……”


    “若是他,查的話,隻能查他們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但是關於隱秘之事,也查不出來。”謝芳華道,“畢竟一個是哥哥,一個是秦鈺,他們若是想瞞住些事情,聯手也是能瞞住的,天機也難查。”


    言宸想了想,“要不然這樣,我吩咐輕歌,暗中多注意四皇子的動靜。”


    “也好!隱秘些,距離得遠些,不要讓他察覺。有了七星那件事兒,她對我防備的很。”謝芳華道。


    言宸點點頭,“有我在,你放心,不會再出現七星的事情。”


    謝芳華心裏頓時一鬆,笑了笑,“是啊,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二人說話間,回了海棠苑。


    一番折騰之下,第二日謝芳華便醒得晚了,他醒來後,天已經大亮。


    隔壁房間有隱約說話聲,因她受傷,耳目自然沒有受傷前清明,隻隱約聽到謝墨含的聲音,她對侍畫詢問,“哥哥在和雲瀾哥哥說話?”


    “嗯,世子一早就來了,關上房門和雲瀾公子說話,已經說了一大早上了。”侍畫低聲道。


    謝芳華蹙眉,揉揉額頭,“謝氏旁支族親那些人,這幾日有什麽動靜?”


    侍畫搖搖頭,“沒什麽動靜,那日雲瀾公子抱著小姐您回來,大家都驚了,本來被困在府中,那些人外表雖然不說,但是不少人都是有些浮躁,不太滿意的。這兩日卻是沒有了,甚是安靜,安心地在府中住著呢。”


    謝芳華點點頭。


    侍畫服侍她梳洗,打理妥當,隔壁房門推開,緊接著,謝墨含來到門口,“妹妹醒了嗎?”


    “回世子,小姐醒了!”侍畫立即道。


    謝墨含推開房門進來。


    謝芳華打量他,昨日夜晚的那些情緒早已經一掃而空,似乎沒出現在他身上過,氣色也不差,她詢問,“哥哥怎麽大早上就跑來找雲瀾哥哥了?”


    “我不能再耽擱了,今日要出京去臨汾鎮,你睡得沉,我吃過飯後就趕路,想著有些事情,交代給他也一樣。”謝墨含走過來坐下,“依我看,自從你們倆出事兒,分族分宗這件事兒應該是沒人有什麽意見了,十有**就能定下來了。但是,你們二人因為受傷,這個時候,就算定下來,也不能公布出去,還得先拖著,等你們傷好了再公布,才能聯手應付皇上的發難。”


    謝芳華聞言點頭,這樣說來,哥哥一大早上來找雲瀾哥哥就說得過去了,本來多想的想法倒是覺得多心了,“你要想入朝,臨汾橋必須在既定的時間修好,因我的事兒,你回京這一趟,耽擱了好幾日,的確不能再耽擱了,關於分族分宗,回頭我和雲瀾哥哥再商量商量,你放心吧!”


    謝墨含點頭,看著她,猶豫了一下,“妹妹,事情過去好幾日了,秦錚至今不表態,你……”


    “等著吧!”謝芳華冷靜地道,“他總不能在落梅居關一輩子!”


    謝墨含聞言不再說什麽,摸摸謝芳華的頭,歎了口氣,眸中閃過一絲無奈憐惜,不知再該說些什麽,坐了片刻,囑咐她不要多思多想,隻管好好養傷。之後離開了海棠苑。


    一個時辰後,謝墨含離開了京城,前往臨汾鎮。


    ------題外話------


    最近被罵的有點兒狠啊,不過各方言論,各有立場,暢所欲言,我還是蠻喜歡的,評論區就該如此,這也能激發我寫作的某種感覺,不過,親愛的們能在評論後甩我一張月票,我就更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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