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說走就走,不多時,便出了海棠苑。


    謝芳華輕吐了一口氣,能讓秦鈺讓步,實在不易。如今他一再讓步,可一可二,但未來若是有三,恐怕再想他讓步,就難如登天了。


    可是即便如此,這一局,她也必須要穩住,謝林溪必須要跟在她身邊。


    正如秦鈺所說,現在他的價值,不止是一個謝氏長房被救的價值,而是整個謝氏風向的價值。


    謝林溪在她身邊,就是安定謝氏人心的風向標。


    “多謝芳華妹妹救我!”謝林溪站起身,對謝芳華說深鞠一躬。


    謝芳華抬手將他托起,淡淡微笑,“林溪哥哥是明白人,何必言謝。別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為了謝這個字,我也必須要救你。更何況我們結盟在前,你歸順於我,我自然要相護於你。”


    謝林溪看著她,有些憂心,“聽四皇子話中意思,以後你怕是……”


    “我的身份本就是麻煩,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謝芳華明白他的意思,打住他的話,“你累了吧!我讓侍畫安排你去休息。昨日謝雲青、謝林炎、謝伊、謝琦前來找我,對你很是擔心。明日若是無事兒,我派人去請他們四人過府看你。”


    “已經分宗分族,再走動好嗎?”謝林溪有些猶豫。


    “分宗分族,隻不過是各立門戶而已,斷的是經脈利益牽扯,但斷的卻不是情分。不當族親走動,隻當尋常朋友來往,誰還能來阻擋不成?”謝芳華不在意,“林溪哥哥且寬心,行事不必畏首畏尾。我們謝氏的人,即便分了,世族大家不在,但骨氣也要挺起來。不是嗎?”


    “是為兄愚昧了!芳華妹妹說得是!”謝林溪點頭,腰板不由硬朗了幾分。


    “雲瀾哥哥傷好的差不多後,便住去了晴雪齋,它的左邊是聽雨,右邊是觀月樓。如今聽雨是舅舅在住,你就住去觀月樓吧!”謝芳華想了想,又道,“距離他們近,閑來無事,可以找他們說話,你也不會悶。”


    “僅憑芳華妹妹安排!”謝林溪點頭,並無異議。


    謝芳華不再多言,喊了侍畫進來,吩咐她帶著謝林溪去觀月樓。


    謝林溪離開後,謝芳華又喊來侍墨,吩咐她找兩個人去侍候謝林溪,一應衣物用品都按照他的喜好安置,比照謝雲瀾的安置,不得怠慢。


    侍墨應聲,轉身去了。


    這時,言宸回來,見謝芳華還坐在畫堂,他歎了口氣,“事事操神費心,不聽大夫的話,你的傷打算什麽時候才能養好?”


    謝芳華揉揉眉心,“我也不想事事操神,可是難道將這些事情推給爺爺?他年歲大了,受不住。能享清福就享清福吧!謝氏雖然分族分宗了,但是忠勇侯府危難還在,還是難立於京。你也不是不知。我也沒辦法。”


    “不是有謝雲瀾在嗎?你交給他就是了。”言宸坐下身。


    謝芳華給他倒了一杯茶,低聲道,“雲瀾哥哥要安排我的大婚事宜,一應瑣碎采辦,都交給了他。另外府中庶務,最近也都是他在打理。他的傷也還沒好,況且身體還有焚心咒毒。操勞太甚,於他的身體更是有損。這些已經夠他累的了。又怎麽能再給他添事兒。”


    “可惜我的身份原因,有些事情不能代替你做。”言宸也歎了口氣。


    “有你在身邊,我已經知足了。至少除了不必自己費心醫治外,府中的安全也不勞我費心。”謝芳華笑看了他一眼。


    言宸點點頭,忽然壓低聲音,“這兩日,我查了一些古籍,關於魅族的記載。雖然寥寥無幾,記載所言甚微,但是還是有些有用的東西。”


    謝芳華看著他,“你都查到了什麽?”


    言宸抿了抿唇,看著她,“關於魅族的咒術,王室和聖女兩脈的傳承,關於焚心咒毒。雖然記載不多,有的僅是幾語,但細究之下,還是能揣測出一些關聯。”


    謝芳華麵色忽然端凝,“你與我說說。”


    言宸看著她,有些猶豫,“其實,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謝芳華一怔,“不是好事兒?”


    言宸點點頭,“對目前的你來說,不算是好事兒。”


    謝芳華沉默片刻,笑了笑,“我知道你,若沒有查到確切的關聯,十有**定準了的消息,你是不會說與我聽的。這些事情是事實不是嗎?既然是事實,無論我知道還是不知道,它都擺在那裏,消失不了。早知道與晚知道,又有什麽區別?”


    言宸看著她,“可是,晚知道,少受些心裏的折磨。”


    “晚知道也會讓我有朝一日措手不及。不如該知道的時候就知道。”謝芳華看著他,“從來沒見過你如此吞吐猶豫不決的樣子。看來這件事情,事關我,很是重要了。”


    言宸點點頭,歎了口氣,“也罷!既然被我查出來了,若是再瞞著你,我也難以做到。”


    謝芳華看著他,等著他解惑。


    “古籍有言,魅族王室和聖女,本是一體,一陰一陽,天命之合。合則生萬物,活天地之靈,傳承魅族基業。分則魂破散,同滅同死。”言宸低聲道,“這句話,你可明白意思?”


    謝芳華默念兩遍,似是明了,似又不太明白。


    “我看到這句話時,也是參悟兩天,才想明白了。”言宸也不關子,對她道,“焚心是魅族的王族絕咒,古來又不是沒有魅族王室子嗣中過,為何沒死?這是關鍵所在。”


    謝芳華忽然靈光一閃,麵色霎時變了,“你是說……”


    “是啊,因為,魅族王室繼承人和聖女繼承人在一起了。所以,焚心之術,不攻自破。”言宸憐惜地看著她。


    謝芳華血液一瞬間似乎僵住了,整個身體化成了冰雕,忽然覺得寒冷刺骨。


    “萬千年來,從沒有變數。可是就在上一代,出了變數。你爹娘在一起了,魅族國不再複,衰落了。”言宸拍拍她肩膀,“也許,到你這一代,還會再有什麽變數,也未可知。未必魅族的焚心之術,隻有這一種解法。”


    謝芳華僵住的身子鬆了鬆,但臉色還是白得滲人,她想起上一世,雲瀾哥哥和她相依為命,但到底是沒突破那一層,沒在一起,雲瀾哥哥被焚心折磨,心血耗盡而亡。而她悲傷之下,喂他飲血,他卻再不吸收,她最終也血盡而死。


    也就是說,她的血在焚心再也壓製不住的時候,救不了他的命。


    若是不能在一起,難道他要看著他心血耗盡而亡嗎?


    那一世,她到死也不知道隻要他們在一起,就能解了焚心之毒。雲瀾哥哥呢?那一世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你兩個月後大婚。”言宸不忍地看著她,“所以,你該知道……”


    謝芳華身子忽然劇烈地顫了起來。


    言宸握住她的手,盡量用自己的手溫暖她,可是她的手卻越來越冰,他有些後悔不該告訴她,輕聲道,“也許不是沒有辦法,再多查些典籍,尋到魅族的人仔細盤問……”


    謝芳華忽然閉上眼睛,“謝氏米糧老夫人臨終前所說,要我必須和他在一起,原來是因為……”她撤出手,捂住額頭,“雲瀾哥哥從那日焚心發作後,十分不對,可能他知道了。他知道卻不說,心中指不定多苦……”


    言宸不再說話,不知道該再說什麽來勸慰他。


    “是我想裝聾作啞,潛意識裏想遺忘謝氏米糧老夫人臨終之言,雲瀾哥哥何等聰明,他定然是明白我的心思,我心有秦錚,自然不想負他,所以,他即便知道,也閉口不說。若不是你查出這各中因由,我還蒙在鼓裏……”謝芳華眼淚濕了手心,“怎麽會是這樣……”


    “你先別急,也許不是沒有辦法。”言宸第一次看她落淚,一時間有些無措。


    “辦法……”謝芳華放下手,心中難受,語調喃喃,“能有什麽辦法呢!我若是隻拿血救他,他還是會死的……我已經看著他死了一次,又怎麽能眼看著他再死第二次……”


    言宸一愣,“什麽死一次?死第二次?”


    謝芳華身子一僵,回過些神來,搖搖頭,“言宸,你不懂,我不能讓雲瀾哥哥死。”


    言宸看著她,“我知你對他不同,卻也想不明白,你離京這麽多年,與他的感情何來?難道是因為你們牽連甚深的血液?”


    謝芳華搖搖頭,複又閉上眼睛。是上一世,天地之大,卻隻能他們兩人相依為命,陪**榻,病痛折磨,那種苦,如今背負在記憶深處的,也就她一人而已……


    言宸見她不說,雖然不解,但也不再言語。


    謝芳華沉浸在自己的記憶裏,許久,直到外麵侍畫、侍墨安置好謝林溪返回,她才穩住了情緒。對言宸道,“言宸,謝謝你告訴了我,讓我不至於蒙在鼓裏。”


    “會有辦法的。”言宸拿出娟帕,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又自然地將娟帕收起,“就算上一代,你爹與你娘不也活了幾年,過了幾年日子?而謝雲瀾的父親,也娶妻生子了。你們兩個雖然傳承了血脈,但到底是又相隔了一代,也許不會有事兒。”


    謝芳華扯了扯嘴角,不會有事兒為何雲瀾哥哥上一世最後還是焚心發作死了?可是她不願再讓言宸擔心,點點頭。


    “天色晚了,別想那麽多,依我給謝雲瀾診脈,他的焚心短時間內要不了他的命。”言宸道,“我雖然不好瞞你這樣的事情,但也不是想加重你的負擔,讓你多思多慮。你當下就是盡快養好身體。你要知道,養好身體,才能著手去查很多事情,想辦法去做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我即便在你身邊,也幫不了你。”


    “嗯!”謝芳華點點頭,“你也累了,去歇著吧!我沒事兒,放心。”


    言宸見她真的平靜下來,雖然這麽大的事兒,她心裏受的衝擊讓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失去鎮定,以致失態。但這麽短時間能鎮定下來,果然還是他認識的謝芳華。他不再多言,起身走了出去。


    因謝芳華受傷,謝雲瀾傷好的差不多能走動之後就移出了海棠苑,言宸卻一直留在海棠苑,以防宮中皇帝忽然派隱衛再度發難,以護她的安全。


    言宸離開後,侍畫、侍墨進來,扶著謝芳華起身回了房。


    這**,謝芳華夢到了許多場景,淩亂而繁雜,讓她如被時光錯亂,不知今昔是何時。


    早上醒來時,感覺頭痛欲裂,掙紮著才睜開眼睛。


    侍畫聽到動靜知道謝芳華醒來了,進屋便見她似是十分難受的樣子,她一驚,快步來到近前,“小姐,您怎麽了?”


    “頭疼!”謝芳華有些虛弱地道。


    侍畫連忙將手放在她額頭上,手觸到的地方,極其灼熱,她手一縮,驚道,“小姐,您好像是發熱了!我去喊言宸公子!”話落,匆匆跑了出去。


    言宸聞聲而來,進了屋,給謝芳華號脈。


    片刻後,他自責又無奈地道,“的確是發熱了,而且來勢洶洶,都是我的錯!明明你傷還沒好,又喜多思,我真不該讓你知道……”他有些惱,“我現在就開方子,你繼續躺著,稍後趕緊煎好藥服下。”


    “怎麽能怪你,比起在無名山的時候,回京後的我,的確是被養得嬌氣虛弱的很。”謝芳華又躺了回去,隻覺得渾身乏力,頭像要炸開一般。


    言宸不再說話,走到桌案前,鋪開宣紙,提寫藥方。


    侍畫、侍墨焦急地守在**前,“小姐,你若是難受的厲害,用冷水蘸濕了帕子,給您敷一下降溫怎樣?”


    謝芳華點點頭。


    侍畫連忙去蘸水,侍墨將謝芳華散落的青絲攏在耳後,將額頭露出來。


    敷上帕子,謝芳華好受了些,這時,言宸也已經開完藥方,侍墨連忙接過,快步出了房門。


    言宸來到**前,看著她,“你說得對,的確是比以前嬌氣了!回京了就是不一樣,即便多思多慮。你也是千金小姐。”話落,他想起什麽,又笑道,“你化名聽音的時候,秦錚也絲毫沒委屈你,將一個婢女**得比小姐還金貴。果然嬌弱的毛病,都是被人**出來的。”


    “你就不要笑話我了。”謝芳華閉上眼睛。


    “還知道我在笑話你,證明腦子還清醒。稍後謝雲瀾得到你發熱的消息,定然會趕來。你應該不會說胡話,我就不守著你了。去給你煎藥,你突然發熱,比較猛,這個藥方我開的也有些猛。怕是她們煎藥,有一味藥的火候掌握不準。我就不陪著你了。”言宸站起身。


    “你去吧!”謝芳華點點頭。


    言宸走了出去。


    果然言宸說得不多,他剛離開後不久,謝雲瀾便匆匆進了海棠苑,來到房間,見謝芳華躺在**上,他急聲問,“怎麽會突然發了熱?”


    “昨夜半夜的時候感覺有些熱,掀了被子,著涼了。”謝芳華強自支撐著,“有言宸在,雲瀾哥哥不必擔心。”


    謝雲瀾聞言鬆了一口氣,“那你喝了藥,就好好躺著。本來舊傷未愈,再發熱生病,身體怎麽吃得消?”


    謝芳華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昨日跟林溪哥哥說,今日讓謝雲青、謝林炎、謝伊、謝琦四人過來看他。我卻病了。但幸好你在。雲瀾哥哥,你給林溪哥哥安排他們來見,順便陪陪吧!”


    “這等事情你就別操神了!怪不得言宸要日日看著你。”謝雲瀾無奈,溫聲道,“我稍後就去安排,你就別多想了。”


    謝芳華點點頭。


    “藥估計要一個時辰才好。你眼睛都睜不開,睡吧!待藥煎好了,會有人喊你。”謝雲瀾給她掖了掖被子。


    謝芳華實在難受,迷迷糊糊又睡去。


    謝雲瀾在窗前坐了半響,給她又換了兩次娟帕,直到侍畫走了進來,他才囑咐了兩句,離開了海棠苑。


    他離開後不久,便讓侍書派人去請謝雲青四人。


    一個時辰後,言宸煎好藥讓謝芳華喝下,謝雲青等四人也一起到了忠勇侯府。


    侍書將四人請到會客廳,謝雲瀾陪同謝林溪已經等在那裏。


    四人見到果真是謝林溪,頓時驚喜得連連上前詢問可好,一番熱鬧後,謝伊忍不住問,“芳華姐姐呢?”


    “她昨日半夜著了涼,染了寒氣,今早發了高熱。”謝雲瀾道。


    謝伊一驚,“我好不容易來一趟忠勇侯府,前日她不便見,今日卻又發了熱。我都好久沒見到她了,我去看看她。”


    謝雲瀾攔住她,“她如今昏睡著,也不能與你說話,改日你再看吧!”


    謝伊嘟嘴,“我都想她了。”


    “也不差這一日,她好些了,你再過府。”謝雲瀾依舊阻攔,“病人最忌打擾。”


    謝林溪也開口,“是啊,伊妹妹,還是別去打擾她了,我聽說後,都未曾過去看她。據說言宸公子正在給她醫治。有他在,退了熱休息兩日就好。”


    “那好吧!”謝伊隻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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