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財經大學教授湯必成老爺子親昵地拉著方正剛在主賓位上坐下,說:“正剛市長,老夫我上了白原崴的當,你們文山市政府也上了他的大當啊!主席當年咋說的哩?‘我失嬌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上了重霄九,咱們就都涼快嘍,你們文山鋼鐵公司這麽好一個大型國有企業落到了白原崴和偉業國際手上,我呢,不但被這條惡狼的資本運作手段套住了,還得買他的狗屁轉債哩!”


    方正剛嗬嗬直笑,“湯教授,您真幽默,大過年的,還是說點高興的事吧!”


    湯畢成一副倚老賣老的架勢,“好,好啊,說點高興的,祝賀你小朋友取消代字!正剛,不瞞你說,答辯時,我給了你一個最高分,代表專家組向於華北副書記和省委匯報時,我又對你做了高度評價:你鋼鐵立市的概念很有新意嘛!”


    方正剛開玩笑說:“教授,我的那位競爭對手馬達,聽說你也給了高分?”


    湯必成手一擺,“胡說,我隻給他打了個及格,黨校老劉也才打了中等!”舉起酒杯,“正剛市長,不管怎麽說,你今天總算坐到這裏了,這就好!來,今天是初四,還在春節期間,老夫我和在座的孩兒們敬你一杯,三巡過後再說話!”


    方正剛隻得拿起杯,將杯中酒喝了,喝罷便聲明,“教授,別三巡了,咱說清楚,我坐一坐就得走啊,你剛才說的那條惡狼還在樓上總統套房等著我呢!”


    湯必成不高興了,“怎麽,正剛市長,老夫我對你三請九邀,好不容易今天在酒店門口逮著了你,你竟連三巡酒都不願喝?非這麽急著上去與狼共舞嗎?”


    方正剛心裏叫苦不迭,知道一下子怕是難以脫身了!麵前這位湯必成教授不是凡人,是省內著名的經濟學家,學生弟子遍及各地市,連省委副書記於華北都是他帶過的博士生,現在手頭還控製著一家幾十億規模的海天基金,決不能輕易得罪。你得罪了他,幾乎等於得罪了經濟學界,起碼是得罪了漢江省的經濟學界。於是,扮著笑臉打哈哈說:“教授,所以在門口一見到您,我不就先過來了嗎!”


    教授老爺子仍是不悅,“還說呢!這幾天我和孩兒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啊?請動你了嗎?還淨給我打馬虎眼,一會兒說你不在省城,一會兒又說喝醉了!我看你是存心躲我!你不躲白原崴這惡狼,還主動深入狼穴;卻躲我,為何來哉?”


    為何來哉?方正剛心道,還不是怕被你老爺子纏上,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嘛!白原崴如果真是頭惡狼,教授您可就是條狡猾的老狐狸啊,都不是啥善良動物!你們去年為偉業控股要約著收購文山鋼鐵鬧出的那一幕誰不知道?嘴上卻道:“教授,您真誤會了,我本來就準備請您老小聚一下,誰知今天先碰上了!”


    湯老爺子臉上這才又浮現出和藹的笑意,“這還差不多!碰上就是緣分,正剛市長,你的心意我領了,你忙我也忙,咱們今天就算聚到了,你也不必再安排了!今天老夫我也不多留你,三巡九杯酒,喝完了,你走人,好不好啊?”


    方正剛忙道:“好,好,教授,那我就從您這兒開始,先敬您老一杯!”


    湯老爺子卻把他攔下了,“哎,哎,正剛市長,你不要這麽猴急,老夫我得和你談點正經事哩!剛才我說給你打了個最高分,知道我還給誰打了高分嗎?”


    方正剛才不想知道呢,臉上卻表示出適當的興趣,“哦,誰這麽幸運啊?”


    湯老爺子眯起眼睛,不無得意地看著宴會廳的天花板,“你猜猜看嘛!”


    方正剛腹誹道,這酸楚的教授,就讓你做了一次評委,看把你得意的,好像省委組織部長似的!也隻得敷衍一下,“肯定是馬達嘛,於書記也器重他!”


    湯老爺子不看天花板了,很認真地說,“正剛,開始我就和你說了嘛,我隻給了及格!”這才說出了謎底,“是田封義嘛,他的答辯機敏啊,和你不相上下!”


    方正剛自嘲說:“哪裏,哪裏,我不如田書記,田書記本來就是老市長!”


    湯老爺子益發像組織部長了,“好,你這小朋友知道謙虛嘛,這很好!對田封義的安排,省委有過失誤!我就當麵批評過華北同誌,你們怎麽把一個市長弄到省作家協會去當黨組書記了?換了個錢惠人上來,什麽東西?腐敗分子嘛!”


    方正剛知道,湯老爺子被這個腐敗分子坑慘了,錢惠人在關鍵時刻拉了白原崴一把,把老爺子和海天基金全套住了。可這是過去的事了,於他無關,他沒必要自找麻煩,便沒接碴,隻道,“來,來,教授,您老別光顧說話,幹一杯吧!”


    湯老爺子將酒幹了,繼續說:“田封義還算爭氣,公推公選上來了,到底又搞起了經濟工作,到偉業國際集團做了黨委書記,這個安排就比較合適了嘛!”


    方正剛有點忍不住了,“教授,您真是伯樂啊,最好到省委組織部當部長!”


    湯老爺子臉皮較厚,嗬嗬笑了起來,“哎,正剛,你怎麽也說這話呀?華北同誌就這麽和我說過!我對華北同誌說,我老了,進不了後備幹部名單了!”


    方正剛笑道:“哪裏,教授,要我說,您正年輕呢,心態也就二三十歲!”


    就這麽漫無邊際地胡說了一通,酒下去了兩巡,脫身的曙光近在眼前。更可喜的是,因著漫無邊際的胡說,就沒談什麽正經事,方正剛不免暗自慶幸。


    更可慶幸的是,偉業國際的林小雅又來電話催了,方正剛樂得趁機脫身,接罷電話,起身道,“教授,今天就到這裏吧,我最後再敬您老和大家一杯酒!”


    湯老爺子卻不答應了,“慢!正剛市長,這三巡沒完,我正事還沒說呢!”


    方正剛隻得再次坐下,“好,好,教授,您老請說,要不,就改個時間?”


    湯老爺子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現在說吧!有個情況你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偉業國際旗下的偉業控股要發二十億可轉債,我們海天基金不能答應!”


    方正剛故意裝糊塗,“那你和白原崴去談嘛,哦,對了,現在還有田封義!”


    湯老爺子說:“白原崴根本談不通,田封義我找過,也很讓我失望!田封義是省委派去監督控製這個集團的,現在倒好,監督作用沒起到,反倒被白原崴控製了!當然,這也難怪,白原崴、陳明麗給這位田書記發了上百萬的年薪嘛!”


    方正剛故意看了看手表,應付說:“教授,這種事我也幫不了你啥忙啊!”


    湯老爺子說:“正剛市長,你能幫忙,別的不說,文山政府手上還有8%的國有股權,可以和我們手上的股權聯合起來,在股東大會上否決轉債發行議案!”


    方正剛心想,否決了這個發行議案,對我們文山有什麽好處?白原崴的偉業國際把文山鋼鐵規模做大,gdp和稅源是文山市政府的!於是,好言好語勸說道:“教授啊,您老聽我一句勸好不好?甭這麽意氣用事嘛,目光還是要放長遠一些!偉業控股發這二十億轉債還是為了做大文山鋼鐵,和我們鋼鐵立市的構想一致!對偉業控股也有好處嘛,您老和海天基金手上的股票升值潛力很大啊……”


    湯老爺子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頭,“正剛市長,股市上的事也許你不是太清楚,實話告訴你:這二十億轉債隻要發了,我和海天係手上的股票不但沒什麽升值潛力,反倒要跌下去!對這種不顧死活的大規模圈錢,股民們反感透了!”


    方正剛並不爭辯,頻頻點頭,“好,好,教授,如果您和股民們真是那麽反感,就在股東大會上否決它嘛,我和文山市政府決不會以任何理由進行幹涉!”


    湯老爺子卻道:“正剛,我倒是希望你能幹涉一下:幫我們做做文山國資局的工作,讓他們用手上8%的股權參與我們的否決行動!”聲音壓低了,“實不相瞞,這陣子我和孩兒們正聯絡各方反對派,準備在股東大會上搞個大動作哩!”


    方正剛這才警覺了,問:“教授,你估計否決這個議案的可能性大不大?”


    湯老爺子說:“根據目前情況分析還是有希望的,如果文山國資局入盟參加否決,希望就更大一些了!白原崴和偉業國際這些年走過了頭,積怨太深啊!”


    方正剛心裏有數了,笑著應付道:“好,好,教授,那就祝你們成功了!”


    湯老爺子說:“正剛市長,你最好能出麵給市國資局打個招呼,具體工作我和孩兒們去做!我認為你不是石亞南,沒那麽糊塗!白原崴控股文山鋼鐵,和你們鋼鐵立市是兩回事嘛!你當真以為他圈來的這二十億會投在文山?未必啊,我的市長大人!上市公司圈錢成功後改變用途是經常的事,誰也阻止不了的!”


    方正剛心想,這倒是!如果白原崴不能把這二十億投入到文山,他就應該支持一下湯老爺子,以文山的國有股權投一次反對票!文山市政府當初就上了白原崴的當,這次得讓白原崴上“重霄九”上涼快去!於是便道:“你們按遊戲規則辦吧,國資局那邊我可以打個招呼!但有沒有作用有多大的作用,就不知道了!”


    湯老爺子樂了,“呼”地站了起來,“好,正剛,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說罷,舉起酒杯,“來,來,老夫我敬你一杯,事實又一次證明,我沒看錯人!”


    方正剛卻又狡黠地笑道:“哎,哎,教授,我並沒向您老承諾什麽啊!”


    湯老爺子舉著的酒杯僵在了半空中,“正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正剛道:“教授啊,您老別忘了我豎在文山街頭的那兩塊牌子啊:一切為了文山經濟,一切為了文山人民!”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好,告辭了!”


    湯老爺子恍然大悟,“哦,這麽說,你真沒答應我啥?我們全白說了?”


    方正剛一臉的莊嚴,“也沒白說,教授,該打的招呼我會打的!您老今天的這個建議,我會讓國資局的同誌站在我們文山利益的基點上慎重研究一下!”看了看手表,最後又說了句,“實在對不起,我真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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