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開著皮卡車回到了糧站。經過前一段時間的練習,他已經能獨立上路,正式開始了有車一族的生活。


    糧站的地盤一般很大,有倉庫和大壩子,青林糧站也不例外。關掉大門以後,糧站空曠而幽靜,宿舍前的一片空地,在老邢的精心侍弄之下,變成一片花園。下了班在花園裏坐一坐,絕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老邢提著一把大噴壺,在花園中巡視著,見到侯衛東過來,道:“侯鎮,來看我的羅漢鬆,又長了一些新葉子。”他有二十幾株羅漢鬆盆景,主幹都有碗口粗,蒼老的枝幹配上翠綠的葉子,質量很高。


    進了這個園子,侯衛東心情頓時放鬆了,官場的彎彎繞,商場的繞彎彎,都扔到了一邊。他隨著老邢走了一會兒,開玩笑道:“老邢,我有一個建議,這個羅漢鬆就取名叫老牛吃嫩草,絕對有新意。”


    老邢認真地糾正道:“侯老弟,這不是老牛吃嫩草。你看這一盆,我取的名字是幽燕老將,其氣鬱沉雄,生命力強盛,普通盆景哪有這等氣勢!”


    與老邢聊了幾句,侯衛東就打開寢室的門和窗戶,雖然屋角放著石灰,仍然不能將屋內的濕氣排掉。


    老邢站在花園裏,對著屋裏的侯衛東道:“我屋裏有才燒好的開水,還有新品鐵觀音。鐵觀音還是安溪的最好,我家老大才從安溪回來,這是最正宗的鐵觀音,你自己去泡。”


    喝好茶,看好景,侯衛東也有些感悟暫時做隱士的好處。到了11點,他慢慢地走到糧站大門,去等李晶。等了不到十分鍾,李晶的汽車就出現在眼前。


    侯衛東給李晶開了大門,道:“董事長,歡迎光臨寒舍。”


    李晶將車停在皮卡車旁邊,看了看侯衛東的新車,道:“你怎麽買個皮卡車?檔次偏低!”


    “皮卡車跑工地方便,還可以順便帶貨。”


    李晶穿了一套粉紅色的套裝,套裝剪裁得體,將其身材映襯得凹凸有致。她道:“你以後還是需要一部好車,好車是身份的象征,是最好的名片。”


    侯衛東很少看到李晶穿套裝,特意打量了兩眼,道:“怎麽穿得就如高級文員一般?與董事長的身份不符。”


    李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道:“很難看嗎?”


    “不難看,是太正規了,正規了就顯得拘束,不符合董事長的身份了。”


    “剛剛在沙道司開了大會,開完會,就朝這邊趕了過來,連這身衣服都沒有換下來。”李晶從車廂後麵取了一個包,道,“我到你的宿舍去換身衣服。”


    兩人上了糧站宿舍,老邢還是提著水壺站在花園中。老邢與李晶已經見過麵,李晶就主動打了招呼。然後徑直走到宿舍房門口,回過頭來,笑道:“我要換衣服,你不許進來。”


    這句話軟綿綿的,在外人聽起來就有些挑逗的意味,老邢嘿嘿地笑了起來。


    侯衛東忽然就想起了楊鳳曾經說過的話,這位老邢當年也風光過,當過糧食局副局長,因為生活問題被撤職。想到是由於生活問題被撤職,老邢的笑容與目光似乎就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老邢對侯衛東感慨道:“還是現在這個時代好,開放、開明、開心,你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想當年我還是一條好漢。益楊縣的糧食局第一副局長,局長的接班人,那個時代的糧食局和現在不一樣,是肥缺,想當局長的人多得很。


    “我現在還背著作風不好的臭名聲,想起來很可笑。那一天,局裏的吳會計到我辦公室來談工作,工作涉及另外一個副局長貪汙的事情,我們就關了門,誰知卻被人闖進來捉了奸。帶頭人就是那位涉嫌貪汙的副局長,這事是黃泥巴掉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事情鬧大以後,我和吳會計都因為作風不好而受到處理。”老邢總結道,“不管什麽年代,在官場,有兩種事情最具有殺傷力:一是經濟問題,二是作風問題。第一種問題需要證據,第二種問題就完全是捕風捉影,作風問題真是害死人啊!”


    老邢的話讓侯衛東也有所感觸,想著自己曾經與段英抵死纏綿,作風是大大地有問題,暗道:“以後作風一定要檢點,否則影響仕途。”


    侯衛東房間簡陋、整潔,是典型的男人住房。李晶關了門,忍不住在床上躺了躺,男人特有的味道撲麵而來。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躺了一會兒。


    換上了牛仔褲以及短袖衫衣,休閑且青春洋溢。李晶原本想素麵朝天,對著鏡子看了看,發現皮膚有些發幹,就坐在小鏡子麵前補了一個淡妝。前前後後弄了四五十分鍾,這才出了門。


    看著容光煥發的李晶,老邢和侯衛東都有些發呆。老邢輕聲道:“侯老弟,你可是遇上了好時代。”侯衛東摸了摸下巴,摸鼻子似乎是楚香帥的專利,摸下巴則是侯衛東表達複雜感情的習慣動作之一。


    李晶對老邢的盆景很感興趣,她走到羅漢鬆盆景前,彎下腰仔細觀察著盤根錯節的枝丫。侯衛東站在旁邊,目光所及,剛好能夠透過衣領瞧見李晶胸前的春光。乳罩看上去很高級,將兩團雪白擠得隆起,很性感,讓人產生握在手裏的欲望。


    侯衛東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邪惡,趁著李晶沒有抬頭,趕緊移開目光,咽了咽口水,心道:“身體好,荷爾蒙分泌旺盛,這可不是我的錯。”


    李晶覺得這羅漢鬆很有吉祥的意味,道:“你這羅漢鬆賣不賣?我想買兩株放到公司裏。”


    老邢的盆景養了十來年,很有感情,他道:“我的盆景是修身養性的,不賣!”


    李晶估摸著市價,適當抬高了一些,道:“一盆兩千塊,兩盆四千,你看如何?”


    老邢的工資不過四百來元,這兩個盆景就略等於一年工資。他在腦海裏作了思想鬥爭,道:“本來不賣的,看著李總麵子,拿走吧!”


    李晶爽快地從手提袋裏拿了錢出來,道:“今天暫時買兩株,以後我肯定還需要。”


    老邢接過厚厚的鈔票,親自為李晶挑選盆景。


    在老邢挑選盆景時,侯衛東問李晶道:“你急急忙忙過來,有什麽事情?”


    “我們到屋裏去說這事。”進了門,李晶神情有一絲憂鬱,道,“我得到消息,基金會馬上要開始清理整頓,破產的可能性極大。”


    侯衛東不相信,道:“不會吧,基金會是國家的,怎麽能破產?”


    他在鄉鎮工作三年多時間,對基金會也很有了解。


    農村合作基金會是合作製集體經濟組織,從性質上看,農村合作基金會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金融機構,而是一個社區性金融係統的補充形式。1983年一些鄉村為有效地管理、用活和清理整頓集體積累資金,將集體資金由村或鄉管理並有償使用而設立基金會。1984-1986年處於萌發階段,1987-1991年處於改革試驗階段,逐步得到政府和有關部門的鼓勵和支持。1992以來,開始處於推廣和穩步發展階段。在1995年前,在當地農業行政主管部門的批準下,嶺西農村相繼建立了農村合作基金會,有區級的、鄉鎮級的、村級的。


    侯衛東分配到青林鎮工作時,恰好是基金會快速擴張階段。他為了修路,多次從基金會貸款,曾憲剛、習昭勇、秦大江也曾在基金會貸款。從這個角度來說,基金會對於上青林企業群的崛起有著相當大的功勞。


    “我這消息來自嶺西,很可靠,基金會這幾年已經出現了危機,內部管理混亂,操作極不規範,有可能出現了大麵積的兌付風險。國務院已經數次研究了整頓措施,肯定要關閉。”


    基金會要被關閉,這個消息讓侯衛東大吃一驚。


    李晶神情嚴肅地道:“這是保密消息,我們四個合作夥伴,隻有你一人知道。”


    “為什麽隻給我一個人說,不怕我泄密?我是青林鎮政府官員,農經站是我們的一個下屬部門,我泄密的可能性最大。”


    “精工集團成立以後,我和你是一根線上的蚱蜢,有著共同利益,所以我不怕你泄密。從政府的角度來說,取締基金會是一件涉及全社會的大事,沒有正式文件,絕對不會輕易動作。你是青林鎮的副鎮長,更會考慮到全鎮穩定,絕不會亂說亂動,若是這一點判斷力和自信心都沒有,我怎麽與你合作?”李晶所言是實,其他兩位股東都是高人,關係複雜得很。這等敏感問題她暫時還不想給他們透露。


    侯衛東和基金會沒有過多業務往來,隻是為了高息,在基金會存了五萬塊錢,整頓基金會對他來說沒有大問題。


    可是新成立的精工集團卻與基金會有密切關係,李晶道:“我們公司的錢有三百萬來自於基金會。如果到時強行還錢,新公司就運作不起來。”


    侯衛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道:“取締基金會將造成什麽連鎖反應,一時也想不清楚。我建議盡快購買設備,免得集團的現金被銀行凍結。”他想了想,又道,“問題的關鍵是三百萬基金會貸款,如果政府要強行還款,你怎麽辦?剛才我建議買設備也不是上策,趁事情還沒有鋪開,銀行放貸還正常,還掉基金會的錢,差額部分到商業銀行貸款。”


    李晶道:“英雄所見略同,今天晚上我請沙州市工商銀行的朱行長吃飯,就是談貸款的事情。你陪我一起去,朱行長是色中餓鬼,我實在受不了他。吃了晚飯,你陪他到漢湖,他喜歡打牌,更喜歡女人。”說到這裏,她白了侯衛東一眼,道,“你們這些男人,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就是衣冠禽獸!”


    侯衛東很是汗顏,道:“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努力當好人,就不去陪朱行長。”


    “這是江湖,江湖有遊戲規則,該陪還得陪。”陪酒,侯衛東不是最好的人選,可是如今李晶最相信他。


    侯衛東想著自己畢業這幾年出入風月場所的次數,道:“你說得對,我其實也是好色之人,和他們也沒有實質上的差別。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否則你也不會讓我去陪朱行長。”


    李晶幽幽地道:“你還算坦白,不算偽君子,人在江湖,很多時候身不由己。我不是迂腐之人,沒有怪你,而且,你確實比他們好,漢湖員工給我說過。”


    說到這話,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經曆。一個拿著中專文憑的小人物,沒有任何背景和資金,從沙道司一步一步地爬起來,付出的不僅僅是汗水和淚水,還有自己的身體、感情和青春。


    小時候,看到家境好的同學穿上了漂亮的新裙子,在操場上飄來飄去,她就下定決心:“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不平凡的女人,要穿最好的衣服,讓同學們都羨慕。”就是這個簡單的夢想,讓她付出了同齡女子難以想象的心血。當然有付出也有收獲,她也得到了同齡女子難以企及的成功。


    糧站宿舍設計時問題多多,濕氣重,空氣不對流。屋裏充斥著李晶淡淡的香水味,好在香水質量頗佳,不悶。


    李晶出現在眾人麵前時,總是從容、自信、光彩照人。這種稍帶憂鬱的神情,侯衛東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心道:“以前隻看到李晶的成功,其實,成功背後總有許多無奈。”


    侯衛東不願意將話題過多地糾纏在男女關係上麵,岔開話題,道:“既然要取締基金會,銀行一定要緊縮銀根,到時是現金為王。你趕緊催一催我的貨款,狗背彎碎石的貨款第二期至少有七十萬了。以前簽合同時,說是按進度付款,還有十天就要結第二期的賬。紅壩村的條石已經運了接近十萬砣,你一定要讓沙道司提前付款,免得夜長夢多。”


    談起正事,李晶從小女子狀態中恢複了過來,道:“我已經打通財務室的關節,你近期可以去領錢。我在沙道司工作的時間最多在9月底,離開沙道司以後,你的貨款隻有靠自己了。財務室的頭頭劉琳琳是關鍵,你要多打點一些,這方麵你是老手了,我不必多說。”


    侯衛東與沙道司財務科長劉琳琳多有接觸,這位劉琳琳是風韻沒有留下多少的資深美女,貪婪得露骨,明確提出要點數。他感歎道:“劉琳琳是雁過必拔毛,沙道司是國有企業,再這樣搞下去,不敗亦難!”


    李晶對此也沒有辦法,因為劉琳琳是沙道司老總的侄女。想著劉琳琳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她歎息一聲:“想辦成事,就不能潔身自好!”


    兩人將精工集團的事情商議完畢,李晶再三叮囑道:“這件事情牽涉麵太大,而且特別敏感,一定要保密。”


    侯衛東打趣道:“你這麽囉唆,以後結了婚,肯定是婆婆嘴。”


    “這幾年看了臭男人太多表演,早就對婚姻失去了信心。我可不想結婚,憑空給自己添一個枷鎖,不過要一個孩子的主意不錯。”李晶一本正經地道,“你的基因還不錯,我們生一個孩子吧!”


    看著侯衛東驚愕的樣子,李晶嫣然一笑,從椅上探起身,快速地吻了一下侯衛東的額頭,道:“衛東放心,我最多就是借你的種子,我是追求獨立的女人,不會糾纏你。”


    侯衛東隻得甘拜下風,道:“打住,打住,你再說下去我就要動色心了。”


    李晶吃吃地笑了幾聲,隨手摸了摸被單,道:“這屋子當真潮得很,你是我孩子的父親,身體很重要。我車上放了一台排濕機,你趕緊抬過來安上。”


    侯衛東與李晶接觸多日了,但是兩人當真清白得緊。今天在額頭上的輕吻,算是最親密的接觸了。


    叫上老邢,兩人把排濕機弄到了小屋裏。老邢眼觀六路,看到侯衛東出現時就開始微笑。等到回到小屋,侯衛東忍不住問道:“老邢,你笑什麽?”老邢點了點額頭,侯衛東摸了摸,看到手上的淡紅,這才醒悟過來,額頭上留著李晶的口紅。


    在青林鎮場鎮姚家館子吃過豆花飯,侯衛東送李晶上車。李晶坐在駕駛室,道:“晚上記著過來,7點鍾,在漢湖2號樓。”又道,“你才學開車,速度慢一些,不要和別人爭道。”


    送走李晶,回到鎮政府大院,楊鳳正站在黨政辦門前,嘴裏嗑著瓜子。剛剛與一位極品美女有了較為親密的接觸,正在回味著“女人是水做的”這句名言,猛然間見到肥實的楊鳳,侯衛東暗道:“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可是差別也太大了!李晶是山泉清水,楊鳳則是水稻田裏的肥水。”


    楊鳳把一塊瓜子殼吐在地上,道:“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今天下午2點要開黨政聯席會。”


    “什麽議題?”


    “我不知道,歐陽主任讓我出通知。”


    侯衛東回到辦公室,想了一會兒基金會的事情。他站在辦公室窗口,正好可以看到設在大院門口的基金會門市,基金會有三三兩兩的人員進出。過了一會兒,白春城也走出了基金會,他皮膚原本很白,此時紅成一片,很明顯是喝了酒。他當上了農經站站長,手握放貸大權,走路也就大搖大擺起來。


    侯衛東與白春城同在上青林工作過,兩人熟悉卻並不投緣,沒有矛盾也不親密。他心道:“如果知道基金會要被取締,不知白春城會是什麽表情?恐怕有些人是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爪。”


    下午2點,準時召開黨政聯席會。前麵幾個議題都是瑣事,最後一個議題,由副鎮長唐樹剛提出來:“火佛煤礦周強寫了一個申請。今年進行安全改造,煤礦投入了四十多萬,礦上流動資金短缺。他準備向農業銀行貸款一百萬,想請政府做擔保。”


    粟明馬上反對:“政府不能提供這個擔保,現在中央提出抓大放小,大部分縣屬企業都要轉製,更別說這些鎮屬企業。如要轉製,這些擔保就是麻煩事情。”


    鎮屬企業在改革開放初期,發揮了重要作用。可是隨著形勢的發展,鎮屬企業的弊端越來越突出,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省、市相關報刊對此已經多有評述,馬有財縣長多次在大會上談到這個問題,粟明因此不讚成繼續給鎮屬企業做擔保。


    火佛煤礦周強極為精明,前些日子他站在秦飛躍一邊,對趙永勝虛與委蛇,如今他又成了趙永勝的座上客。


    趙永勝是青林鎮絕對的權威,一般權威們都是在最後關頭發言,這種發言其實就是拍板。等到粟明、唐樹剛等人都表達了意見,他一字一頓地道:“火佛煤礦是最大的鎮屬企業,這幾年貢獻了不少稅收,也解決了上百名的農村剩餘勞動力,功勞不容抹殺。”


    侯衛東心道:“今年火佛煤礦的稅收以及管理費,是靠貸款來交的,用政府的骨頭熬政府的油,還成了功臣,世上有這等好事!”


    趙永勝道:“抓大放小隻是一個大政策,並不針對具體企業。火佛煤礦是我鎮重點企業,黨委、政府有責任幫助企業渡過難關。我有一個折中意見,一百萬太多了,就讓火佛煤礦貸款五十萬元。此事就交給青林鎮基金會,具體事情就由粟鎮長安排。”


    他為了牢靠,又加了一句:“粟鎮長,一定要嚴格手續。”


    粟明臉色輕微地變了好幾次,心道:“趙永勝真是一個老滑頭,既要大權獨攬,又不想負任何責任,當我是傻瓜!”他心中有氣,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道:“唐鎮長,你讓周強重新寫一個申請書過來;企業辦和你都要簽意見,簽好以後,再送到我這裏來;最後還要請財經領導小組和趙書記定奪。”


    趙永勝道:“這是政府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侯衛東暗歎一聲:“趙永勝與秦飛躍當年就是為了鄉鎮企業才反目成仇,看來,趙永勝和粟明遲早要走上老路。”他從李晶那裏知道“取締基金會”的秘密,見趙永勝又開始打基金會的主意,便暗自為粟明擔心。


    散會以後,粟明把歐陽林叫到辦公室,道:“把今天的會議記錄給我,我要看一看。”拿到了會議記錄,看到上麵記錄了趙永勝要求貸款的事情,便將這頁會議記錄複印了下來。


    侯衛東回到了辦公室,將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殯葬改革、精工集團、新敬老院、秦大江之死、黑娃斷手、嶺西高速公路以及最新的基金會之事。這幾件事情,樣樣都不輕鬆,他抱著頭,心道:“媽的,怎麽如此多的事情!”


    抱著頭在辦公桌前趴了一會兒,侯衛東思路又回到了基金會上。他突然想起二姐侯小英在基金會也貸有款子,拍了拍腦袋,道:“怎麽忘了給二姐打電話!”


    李晶雖然再三交代侯衛東要對此事保密,可是知道了此事,不給二姐通風報信,就太不夠意思了。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還是給二姐打了電話。


    “小三,什麽事?你是難得打電話給老姐。”侯小英與何勇的絲廠,生意已經有了起色,心情自然是極好。聽侯衛東問起基金會的事情,道,“原本想到青林鎮基金會來貸款,後來這邊的胖主任終於屈服在糖彈之下。老姐貸款易如反掌,這兩年國際絲價行情看好,最多一年,老姐的貸款就要還完了。”


    90年代中期最流行借錢不還,黃世仁和楊白勞的故事在新的時代得到了全新詮釋,都說楊白勞苦,其實黃世仁更難。侯小英就是現代楊白勞,基金會和銀行就是現代黃世仁,她和何勇先後從吳海縣的幾個基金會貸了三百多萬元,頓時變成了楊白勞大爺。


    “我聽一位朋友說,基金會有被取締的風險,二姐在基金會貸了不少款,要早做準備。”


    侯小英笑了起來:“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基金會垮了正好,我可以不還錢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基金會垮了,政府沒有垮,你這筆錢無論如何也賴不掉。與其這樣,還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時銀行收緊銀根,政府又逼著還錢,你哭都來不及。”


    侯小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吻,道:“小三,你在鄉鎮待傻了,現在誰貸了款會提前還款?”


    “二姐,我猜胖主任肯定吃了不少錢,我跟你說,他保不住你,到時候大廈將傾,豈有完卵?世上的事情最怕認真二字,政府一旦認真起來,哪裏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我所有的手續都是合法的,而且所有貸款都買了機器,讓我怎麽辦,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自然會有辦法。”


    兩人又聊了幾句,侯小英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將侯衛東的勸誡當成了耳旁風,侯衛東隻得悻悻地掛斷了電話。


    給二姐打完電話,侯衛東不禁對李晶高看了一眼,暗道:“李晶雖然文憑不高,辦起事情來卻有板有眼,在處理基金會的事情上,很有大家風範了。精工集團肯定要做大做強,我的投資方向沒有錯。”


    在辦公室悶坐了一會兒,其間綜治辦主任付江來了一趟,說了一些村社扯皮的事情。付江是綜治辦主任,又是司法調解員,按照大事不出鎮、小事不出村的原則,專門管著這些雞毛小事。侯衛東耐著性子聽付江講完,找個機會打岔道:“我等一會兒有事要出去,你去紅壩村看一看大橋的進度,有什麽情況,你要及時反饋給我。”


    付江隻得將一肚子的扯皮事咽了下去,紅壩村到鎮裏也有好幾十分鍾的路程,他不想跑這一趟,道:“我下去打電話,跟晏道理聯係一下。”


    等到付江走了,侯衛東思路又回到了基金會上麵,他想道:“既然二姐也知道了基金會的事情,肯定這個秘密遲早會長了翅膀,也不知趙永勝和粟明什麽時候知道?”又想道,“李晶讓我保密,其實這等秘密哪裏保得住,明天還是把錢取出來算了。”他在基金會存了幾萬塊錢,主要是奔著高息而去。也正是由於基金會利息比銀行高得太多,他反而不相信基金會,大筆資金放在益楊縣城的商業銀行裏。


    下了班,侯衛東開著皮卡車回到了沙州學院,在樓梯上遇到了郭教授和郭師母。郭師母平時也不怎麽說話,今天主動道:“小侯,有件事情想跟你核實,我聽人說基金會要被取締,有沒有這回事情?”


    侯衛東沒有料到郭師母也知道消息,道:“郭科長在組織部,消息肯定很靈,她怎麽說?”


    “我家蘭子不相信這事,她說縣委、縣政府才出了一個關於加強基金會管理的文件,這些人是在造謠。可是我聽到許多人都在說這事,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侯衛東暗示道:“錢是您的,您既然覺得錢不踏實,明天取出來就行了。”


    郭師母道:“我存的整期,現在取出來要損失利息,有好幾百塊。”


    “不要怕損失利息,拿到本金就算不錯了。”


    郭教授在家裏是不管柴米油鹽的,他見郭師母在門外囉唆,道:“老婆子,基金會是國務院批準成立的,怎麽會垮?別聽那些謠言,你還是要多聽聽蘭子的話。”


    在家裏休息了一會兒,等到6點鍾,李晶便開車過來。兩人一起坐車到了沙州,晚上,陪著朱行長吃吃喝喝,鶯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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