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假結束,侯衛東回到綜合幹部科辦公室工作,日子波瀾不驚。


    上班第三天,侯衛東接到了李晶的電話。


    “婚假結束了嗎?我在嶺西,今天晚上有應酬,你如果有空,過來幫我。”李晶上次見朱行長,侯衛東充當了護花使者。這一次她又有不想見的人,因此再次想起了侯衛東。


    “怎麽幫?”


    “今天應酬的幾個人都很有背景,其中一人纏著我,我不方便得罪他,你過來當我的臨時男友,幫我抵擋色狼。”


    “既然有色狼,你就別去應酬了。”


    “除了色狼以外,還有重量級人物,對精工集團很關鍵,而且和上青林石場也有關聯。”


    侯衛東這才道:“那我馬上就出發,嶺西我不熟,進了城肯定就沒有方向,怎麽找你?”


    “我派人到入城口接你,一輛紅色皇冠。”


    侯衛東的皮卡車在青林鎮和益楊縣算是中檔車,開起來還感覺不錯。可是此時要到嶺西省,連迎接的車都是皇冠,皮卡的檔次確實低了。


    想到晚上要幫著李晶應酬喝酒,侯衛東給教練王兵打了電話,讓他在益楊城裏等著。侯衛東開著皮卡車先取了三萬塊錢在身上,這才到駕校接了王兵。


    一路上都由侯衛東開車,王兵在關鍵路段也不時點撥兩句。車速並不是特別快,一個多小時到了沙州。他們沒有進城,從環城路繞過去,直奔嶺西。


    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公路也由兩車道變成了四車道、六車道、八車道,建築物漸漸多了起來,白瓷磚的房子漸漸減少,裝飾風格逐漸多樣化,開始富有現代氣息。進入城區,高樓大廈驟然多了起來。


    侯衛東一般都在沙州以內活動,到嶺西的時候很少,最近一次到嶺西還是讀大學時。此時開著車進入了寬闊大街,見車來車往無數,哪裏看得見紅色的皇冠。


    “你的具體位置在哪裏?在嶺西工程設計院門口?你別動了,把車靠邊,等我過來。”李晶問清楚侯衛東的位置,對正在打牌的幾個人道,“我朋友過來了,我去接他。”


    一個戴眼鏡的小夥子抬起頭,道:“李晶,這位是你男朋友吧,還要親自去接,叫他直接過來不就得了。”


    李晶沒有理他,道:“你們繼續玩,我們很快過來。”


    在嶺西工程設計院的大樓下,一輛灰撲撲的皮卡車龜縮在綠化帶前。嶺c的車牌顯示出這輛車來自沙州,在嶺西眼裏,沙州是落後之地,這就和沙州人對益楊人的看法一模一樣。


    侯衛東黝黑麵容讓他比實際年齡要成熟,上了車,車裏就有了男人的汗水味道和淡淡煙草味。李晶很喜歡這種健康味道,她低聲交代:“見了麵以後,你說是精工集團的股東,主管上青林石場。”


    “嗯。”


    “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在詐金花,一百元的底,一千元封頂,你帶錢沒有,我這裏有。”


    “我身上帶了三萬塊錢,勉強能應付。”


    “這些人都欺軟怕硬,你不屌他們,他們就不會翹尾巴。”


    李晶將幾名客人的情況交代一番,道:“張木山是重量級人物,是我重點關照對象,能與他合作,精工集團發展就不愁了。我通過內線了解,他有到上青林建水泥廠的意向,這也是我帶你過來的重要原因,你好好給他介紹上青林石場。木山老總是軍人出身,喜歡打獵,我聽說山上有野雞,可以請他去打獵。”


    金星大酒店是嶺西新建的五星級賓館,三樓是名氣很大的名士會所。進入會所大門的時候,李晶伸手挽著侯衛東的手臂,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王兵很懂規矩,停了車,並沒有跟著李、侯兩人。他來到賓館一樓的茶廳,要了清茶,又拿起一本圍棋棋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裏麵的人正在激戰,侯衛東和李晶進來時,除了眼鏡男,其他人頭亦不抬,關注著牌桌上的戰鬥。


    眼鏡男的目光在侯衛東麵前停留數秒,低頭數了十張百元鈔票,道:“跟。”另一位寬臉漢子鼻尖有一滴汗水,他把桌上的牌拿起來看了一眼,然後輕輕放下,道:“我也跟。”兩人輪番上陣,連跟十手,都不肯起牌。那位寬臉漢子從包裏取出一疊錢,道:“我們一人出一萬,開牌。”


    兩疊錢又扔了進去,眼鏡男把牌翻開,是單a帶10和5。寬臉漢子拿著牌左看右看,最後恨恨地將牌扔在桌上。“今天手氣真是太背了。”他的牌是單a帶10和4。”


    燙著大波浪的性感女子伸手打了眼鏡男一下,道:“姬處,你看我的牌,比你大多了。”她把牌翻了過來,是6、7、8的順子,她把手伸到眼鏡男麵前,道,“快賠我錢,我是最大的一副牌,被你們兩人嚇趴下了。”


    眼鏡男樂嗬嗬地把滿桌的錢掃到自己身邊,道:“打退不如嚇退,這是詐金花的魅力。”


    李晶給大家介紹道:“這位是侯衛東,我的生意夥伴。”


    張木山,慶達集團總裁。


    贏牌的眼鏡男是省辦公廳信息中心副處長,叫姬程。


    寬臉漢子吳勇是省工行的信貸處處長。


    年輕女人叫吳克寧,省裏某運輸公司老總。


    另外還有兩位漂亮的女孩站在一旁看熱鬧。這兩個女孩身材極好,一米七左右,長長的腿,細細的腰,鼓而不露的胸,細長光滑的臉,青春洋溢。侯衛東盡管經常見到美女,看到這兩個女孩,也是不覺眼前一亮。


    等到侯衛東坐下以後,李晶很自然站在他背後,對張木山道:“張總,姬處手氣太好,我要避其鋒芒,讓衛東來打。”


    張木山點頭道:“今天姬處手氣好,大家都擋不住。”


    在青林鎮打牌,最大也就是一百封頂。這種出手就是上萬元的牌桌,侯衛東從來沒有參加過,而且打牌的人身份都不一般,這讓他的自信心就有些打折。不過,表麵上還是很鎮定,抽了幾千塊錢,放在桌麵上。


    侯衛東手氣極順,第一手牌就是a金花,這在金花中是大牌,如果不出意外,這一把他贏了。恰好姬程手裏是一個大順子,毫不猶豫地跟了三手五百塊。侯衛東打牌時動作很少,隻是不停地跟。姬程不懼,又跟上,當跟了六千塊錢以後,姬程終於受不了,他扔進去一千塊,道:“開牌。”


    看到侯衛東為自己報了仇,吳勇興奮地大叫道:“李晶,昨晚你倆做了什麽,手氣這麽勁爆。”這句話很是曖昧,李晶也不生氣,笑而不語。


    這一把牌,侯衛東贏了一萬多元,厚厚的百元大鈔就堆在了麵前。


    第二圈,侯衛東拿了一個花牌235。這是最小的牌,按照嶺西規矩,花牌235能吃最大的三條a。而且花牌235如果取得最後勝利,參戰的每一人都要額外支付三百元。


    想到李晶進門前的交代,侯衛東有了剩勇追窮寇的想法,輪到他出牌時,毫不猶豫跟了一千塊錢。李晶在其背後看到他的牌,臉上神情雖然不變,一隻手卻放到侯衛東的肩上,輕輕捏了捏。


    跟了三輪以後,隻剩下大波浪吳克寧一人還在場上。她手上是一對a,跟了三千塊錢,實在舍不得丟牌。可是見到侯衛東麵不改色地朝桌上丟錢,心裏無底,道:“我不跟了,今天帥哥手氣更好。”


    吳克寧認輸以後,忍不住翻開了侯衛東底牌。當眾人看到侯衛東是花牌235,發出了一片噓聲。吳克寧伸出粉拳,在侯衛東肩膀上捶打了幾下,道:“帥哥,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站在張木山和吳勇身後的美女也使勁拍手。


    打了幾把,侯衛東已經適應了這種場麵,心情平靜下來。他手氣確實很好,總是小輸大贏,桌前鈔票已是厚厚的一疊,至少好幾萬了。


    吳克寧連輸幾把,興味索然,道:“難怪晶晶妹今天不打牌,她帶了一個帥哥殺手。”


    侯衛東把錢收攏,道:“我贏了錢,今天請大家吃晚飯。”李晶對侯衛東的表現很滿意,用手撐在其肩上,姿勢很親密。她道:“建議晚上隻喝茅台,我堅決不喝洋酒,支持民族工業。”一直沒有怎麽說話的張木山道:“大家別跟我爭了,今天說好了是我請客,時間差不多了,走吧,還是到高嶺號。”


    眾人就站起來伸懶腰,紛紛朝外走。


    下了樓,車門前,李晶提著車鑰匙,道:“車技如何?”


    “我開車到嶺西的。”


    李晶把車鑰匙丟給侯衛東道:“嶺西的這些人講究紳士風度,隻能讓你來效勞了。”


    高嶺號是停靠在大江邊上的大船,坐在五樓的貴賓平台上,江風吹來,江水拍岸,發出連綿不絕的響聲,俊男帥女們憑欄而望,很有情調。


    穿著幹淨製服的服務人員,安靜而快速地布置著餐桌。上菜時,服務員介紹道:“請先生們用餐,大河鮮魚是菜中極品,須趁熱吃,鮮味才透得出來。”


    上了酒桌,姬程就道:“李總,精工集團現在有什麽業務?”


    李晶笑道:“我們主業是公路建設,目前在沙州有兩條路,另外還有幾個煤礦和五個大型采石場。現在煤炭行情不行,但是石材效益不錯。”她這話明顯有誇大的成分,是為了自漲身價。


    姬程又問侯衛東道:“侯總,你負責哪一塊?”


    “我主要負責石場,益楊上青林的石場。”


    姬程看過簡報,知道嶺西公路的碎石基地就在益楊。他道:“益楊我很熟,每年老祝都要請我們喝幾次酒。下次我到益楊,讓老祝請我們哥倆喝酒。”祝焱是益楊城裏說一不二的人物,在姬程口中,成了老祝。


    酒席開始以後,侯衛東見姬程語言最豐富,還時不時撩撥李晶幾句,便起了擒賊先擒王的心思。逮著一個機會,在李晶的助陣之下,與姬程碰了紅酒杯滿滿一杯,足有二兩之多。


    姬程臉上一片醬紅,舌頭也在口裏打轉,道:“木山老總,你是東……東道……主,侯總,是第一次見麵,你也要碰一大杯。”


    侯衛東在青林鎮是經過長期酒精考驗的,耐酒性聞名全鎮。茅台酒檔次比益楊紅高出何止一籌,劣質高度白酒他尚且不怕,這種醬香型的好酒更沒有問題。


    他氣定神閑地放下酒杯,姬程則一點一點由清醒變成兩眼赤紅。


    姬程撩撥李晶,不過是男人對於漂亮女人的欲望。此時李晶帶來了一個相貌不錯、氣度不凡的帥哥過來,他也就放棄了獵豔之心。天下美女何其多矣,他身邊從來不缺美女,所以他雖有色心,卻從來不強人所難。


    張木山年齡最大,酒量也不錯。他見姬程喝了一杯酒就已經出現醉態,對身邊的美女道:“小倩,給姬處拿一杯果汁過來,拿西瓜汁吧。”


    小倩俏生生地答應了一聲,站起身時,又惹得侯衛東眼前一亮。她身材窈窕,線條極美,似乎沒有一絲贅肉,而胸部、臀部卻又很小巧地凸了出來。


    侯衛東冷不丁地想到了楊鳳,暗道:“這女人和女人之間,怎麽差別就這麽大?”


    張木山端起酒杯道:“侯總是青年才俊,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還一事無成。”


    侯衛東是第一次踏入這個圈子,有心留下豪爽的印象,也就來者不拒。他道:“我敬張總一杯,以後請你多提攜。”


    張木山很風度地道:“客氣了,何談提攜,共同發展。”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張木山問道:“侯總負責上青林的石場?”


    “張總知道上青林?”


    “不僅知道,今年我還去過兩次,我想上一條水泥生產線,年產在30到40萬噸。水泥廠一般選擇靠近原料基地,益楊城這兩年交通搞得好,上青林石質最適合生產水泥。如果條件合適,我有意到上青林開廠。”


    侯衛東伸出手,道:“歡迎張總,你下次要到上青林去,一定給我打電話。青林山上有碎石協會,我算是元老,青林山森林保護得很好,如果張總有打獵的興趣,我請你一起打獵。”


    張木山驚奇地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打獵?”


    “張總有陽剛之氣,應該是軍人出身。”


    “小夥子很有眼光,我軍齡整整二十年。”


    小倩拿著西瓜汁,送到姬程手上。姬程順勢握了握小倩的手,卷著舌頭道:“小倩,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你也給我介紹一個女朋友。”小倩知道張木山的眼睛盯著自己,連忙抽出手來,湊在他耳邊輕聲道:“姬處想找情人就明說,我們不需要愛情,隻要鈔票。我還有幾個好姐妹,就看你肯不肯出血。”姬程沒有想到小倩這麽直接,饒有趣味地看了小倩一眼,笑道:“改天我單獨與你聯係。”


    侯衛東是初次涉入這個圈子,很穩重的樣子。他不主動敬酒,喝了兩大杯酒以後,多數時間就默默地觀看著這一群人的行為舉止。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吳勇對吳克寧的怠慢,心道:“吳克寧是老總,張木山也是老總,看眾人的態度,張木山的慶達集團實力肯定要強大得多。”


    他的活動範圍一直局限在沙州以內,對於嶺西的公司並不熟悉。但是從直覺上來看,他知道張木山與吳克寧不在一個層麵上。


    酒至中場,大家喝酒的速度也慢了。這一桌人,除了侯衛東連碰了五杯,接近喝了一斤酒以外,其他的人不過就是喝了二三兩酒。


    張木山見侯衛東酒量奇大,舉止頗有大將之風,道:“侯兄弟既然與上青林石場熟悉,等我再到益楊的時候,你給我做參考。”


    侯衛東道:“我隨時聽候召喚。”


    李晶見張木山和侯衛東比較投緣,在一旁樂開了花。她今天參加這次聚會,主要目的是為了張木山而來。慶達集團是建築行業實力極強的公司,旗下的慶達橋梁公司與沙道司齊名。如果能從慶達橋司中分得一杯羹,精工集團也就徹底盤活了。次要目的是為了擺脫姬程的騷擾,姬程表麵風流,但是畢竟是政府官員,做事有分寸。果然,姬程見到李晶名花有主,也就不再來糾纏。


    小倩接了兩個電話,對姬程道:“姬處長,我把同寢室的好朋友約了幾個過來。她們都是清純妹子,你可要有禮貌,別把人家嚇著了。”


    這群女人進來以後就嘻嘻哈哈,笑成了一片。她們果然都是些經過訓練的妙人,薄施粉黛,青春的體香被暗隱的香水所牽引,竟然將滿屋的酒氣壓住了。


    侯衛東隻覺得飛進來一屋的花蝴蝶,弄得他眼花繚亂。


    屋裏已是一片熱鬧,姬程醉意朦朧,站起來大聲道:“老木,現在該進行第三個回合了,否則浪費了今天良辰美景。”張木山就道:“走吧,轉移陣地,到天堂人間去唱歌,不醉不歸。”


    天堂人間的設施在嶺西數一數二,當然費用也是數一數二,年輕女子們便使勁拍手。


    吳克寧原本也是美女,可是在一群青春無敵的靚女麵前,就顯得黯然失色。她見慣了這種場麵,知趣地與吳勇、張木山兩人打了一個招呼,飄然離去。


    侯衛東是初來者,又有女伴在身旁,這些個女子自然就沒有他的份兒。他看了李晶一眼,道:“我們也走吧。”


    李晶點點頭,道:“有女客在這裏,他們玩得不自在,走吧。”


    離開了高嶺號,李晶把手伸到了侯衛東身旁,關心地道:“今天你至少喝了一斤酒,不能開車了。”侯衛東也沒有爭辯,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皇冠車在濱河公路上緩緩而行,緩行隻是侯衛東的感覺,其實車速也有四十碼左右。皇冠車密封得好,音樂環繞在其間,很有浪漫的氛圍。


    到了濱河路的一處觀景台,李晶將車停了下來,道:“我們到觀景台站一會兒。”侯衛東有著三分酒意,跟著李晶來到了觀景台。


    大河安靜地躺在了厚實的大地上,從觀景台看下去,彎彎曲曲向東而去。沿岸璀璨的燈光倒映在河邊,隨著波浪輕輕地搖動。江風習習,將兩人頭發吹得亂動。


    過了一陣,李晶將目光從河水中抽了回來,平靜地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當夜,侯衛東坐著王兵的皮卡車,從嶺西回到了沙州。他們兩人沒有在沙州停留,直接回到了益楊縣。


    第二天侯衛東起了大早,開著皮卡車,提前來到了組織部綜合科辦公室。將衛生做完,看了一會兒報紙,郭蘭來到了辦公室。


    老詹還是最後一個來到辦公室,他上身白衫衣,腳下是鋥亮的皮鞋,衣冠楚楚,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很有些幹部派頭。他手裏的工作也不多,上班以後,三下五除二將手中的事情應付完,就站在侯衛東桌前吹牛。


    “現在這個時代,找錢是第一位的。我這個年齡不想著進步了,有機會做點小生意,賺點小錢。平時喝點革命小酒,打打革命小牌,也就知足了。”


    侯衛東正在填寫幹部分析表報,這類填報表的工作沒有什麽技術含量,隻有勤快細心就行。偏偏老詹站在桌前說個不停,他耐心地聽了一個多小時,表報也隻填了幾個字。


    郭蘭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長,她對於老詹的老板凳行為也是無可奈何。論年齡,老詹比她大了接近二十歲,論在組織部的資曆,更是無法與其相比。可是這個老詹不自覺,倚老賣老,成天沒有正形。今天上班以後,從早上8點40分起到10點,就一直站在侯衛東桌邊,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一陣胡侃。


    如果放任這種行為,以後科室的工作就很難開展。當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指到了10點30分,郭蘭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她拿了一份去年的幹部報表,走到侯衛東身旁,道:“侯衛東,這是去年的報表,你參考著看一看,加快點速度。今天下午要把材料報給肖部長,肖部長審過了,柳部長還要簽字,明天一早就要報到市委組織部,抓緊一點。”


    侯衛東知道郭蘭言外之意,他對老詹的囉唆也很心煩,道:“看來我得加班,老詹,我先做正事,等會兒繼續聊。”說完就一本正經地把眼光集中在報表之上,再也不理睬老詹。


    老詹還站在侯衛東桌旁:“侯衛東,星期天有空沒有?我知道一個水庫,裏麵有很多二斤重的鯉魚,我請郭蘭和你去釣魚。”


    郭蘭開玩笑道:“侯衛東新婚燕爾,怎麽舍得把星期天的時間花在釣魚上?你也是,我們三人一個星期五天都待在一起,星期天還要往一起湊,膩不膩啊?”


    老詹馬上轉移話題,道:“郭蘭,侯衛東和你應該是一年畢業的,他都成了親,你也要抓緊,否則成了老姑娘了。”


    侯衛東就抬眼看著郭蘭。


    郭蘭是組織部的美女,而且是單身美女,為她介紹男朋友成為組織部幾位老同誌義不容辭的責任。隻是這個小丫頭固執得緊,對於老同誌的苦口婆心一概置之不理。老詹年齡不大資曆卻老,也是說親隊伍的一員,總是見縫插針地對郭蘭的終身大事表示關心。


    郭蘭暗道:“自己到底年紀輕,對這些老同誌沒有威懾力。”


    老詹從來不把郭蘭當做領導,這一點,郭蘭也沒有辦法,畢竟她隻是科室領導,不是部裏的領導,還不能決定老詹的命運。相反,老詹在民主測評等關鍵時期,還可以投出神聖一票,這對於追求進步的年輕人來說,是很重要的。老詹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會時常擺出一副老資格架勢。


    正說話時,肖兵出現在門口,他是常務副部長,臉上雖然是很平靜的表情,卻仿佛帶著敵殺死的味道。老詹就如一隻害蟲,悄悄地溜回到了辦公桌前,扯出一份沒有完成的文件,又把鋼筆拿了起來。


    “報表弄快一點,爭取下午給我。”肖兵給郭蘭交代完任務,又來到侯衛東桌前。“你在沙州辦酒,我確實有事沒有來。”侯衛東忙道:“肖部長工作這麽忙,好不容易才有一個休息時間,我怎麽好意思打擾?星期五我在益楊賓館訂了兩桌,專門請部裏的同誌。”


    肖部長滿意地點頭道:“既然調到組織部,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結婚是大事,部裏要好好祝賀。”


    又對郭蘭道:“郭科長昨天說的想法很好,柳部長也同意你的想法,凡是副科級幹部過生日,組織部都要發一張賀卡,要讓同誌們體會到娘家的溫暖。”


    等到肖兵一走,老詹立刻就彈了起來,仿佛椅子下麵有火箭。他見郭蘭和侯衛東專門做著報表,就出了門,也不知到哪一間辦公室串門去了。


    於是郭蘭就專心地盯著屏幕。她雙手如飛,在鍵盤上敲出一連串的劈啪聲,很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韻味。


    “侯衛東,調到組織部來也不給兄弟說一聲,今天晚上請我和郭蘭吃飯。”任林渡所在的團委就在一樓,他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進了綜合幹部科的大門以後,一路說笑著進來。


    侯衛東知道任林渡醉翁之意不在酒,放下筆,看了郭蘭一眼,對任林渡道:“請客嘛,小事一樁,去哪裏吃,隨你的便。”


    任林渡笑嘻嘻地對郭蘭道:“我們尊重女士的意見,郭蘭,你想到哪裏去吃飯?”


    對於益楊城的年輕幹部來說,任林渡無疑是一位優秀人物。他最突出的特點是應變能力強,無論到了什麽場合都不怯場,口才也好,即使對方是不喜說話的內向之人,他也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而且總能將對方的話也引出來。調入團委以後,他如魚得水,團委的重要活動都有著他的活躍身影。


    此時,他已經被縣委趙林副書記看中,很快就要調到縣委辦。


    郭蘭出身於書香門第,郭教授滿腹詩書,修養很好,平日裏沉思和看書的時間多,除了在教室裏,他的話也並不多。郭蘭從小在這個氛圍中長大,其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就帶著父親的影子,所以並不喜歡機敏、外向和饒舌的任林渡。她婉拒道:“我哪裏也不想去,就想回去喝碗清粥,你們兩人想去喝酒,別把我扯上。”


    任林渡兩眼一轉,道:“我知道一家粥店,是新開張的,據說是廣東人開的,味道不錯。我們三人就去喝粥,滴酒不沾。”他一邊說,一邊給侯衛東遞眼色。


    侯衛東明白任林渡的心思,可是內心深處並不想幫他。郭蘭是秀外慧中的女子,與其接觸就如夏天的一股清泉,很是舒適。他與小佳是真心相愛,可是任林渡狂追郭蘭,讓他隱隱也有些不舒服,就如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一般。


    這種內心深處的隱秘難以見光,他掩飾得極好。


    此時,侯衛東麵對任林渡的求援,笑道:“老詹喜歡吃魚,等他回來以後,我征求他的意見,請他定館子。”又道,“剛才我看到了秦小紅,也將她叫上。”


    任林渡原本是想創造比較清靜的環境,沒有料到侯衛東要拉上老詹和秦小紅。可是這又拒絕不得,隻好道:“這樣,侯衛東請我們吃飯,吃完飯,我請大家去唱歌。”他的算盤也打得精,即使人多,可是跳舞時畢竟是單對單,可以增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老詹恰好從門外轉了回來,耳朵聽到吃飯兩字,道:“任林渡,你請客吃飯,怎麽把老哥忘記了?”


    任林渡給老詹散了一支煙,道:“老詹,今天侯衛東請綜合幹部科全體同誌吃飯,我也搭著混吃混喝,你可不許賴酒。”


    老詹是喜歡湊熱鬧的主,當然就滿口答應。


    任林渡正在與老詹商量去哪裏吃魚,肖兵又走了過來,對郭蘭道:“今天下了班不要走了,柳部長要宴請沙州學院的幾位教授,你一起參加。”


    任林渡心中頗為失望,出門時,悄悄叮囑侯衛東:“你給我當線人,什麽時候郭蘭有空,一定要給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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