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分鍾傑西卡才敢相信,尼基對她講的話也許是真的,他們的確己到了秘魯。


    但這不可能!肯定沒有那麽多時間!


    然而,回想起整個過程,原先的設想便一點點地被排除了,他們已在秘魯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傑西卡在推想,是不是在她認為他們三人可能在美國南部某個州之前,她、尼基和安格斯就已失去知覺,時間遠比她料想的長呢?顯然,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如果他們確實在秘魯,那麽是怎麽被弄來的呢?偷渡三個失去知覺的人絕非易事……。


    記憶猛地一閃,一個清晰、深刻的形象頓時出現在腦海裏。在她掙紮著傷了“疤臉”那短暫而絕望的時刻,她曾看見兩具空棺材,一大一小。看到那令人恐懼的景象,她當時以為她和尼基會被殺死。


    傑西卡一陣冷顫,終於明白,他們是被裝在棺材裏,像死人一樣弄過來的。這太可怕了,她不願意也不敢再去多想。她迫使自己的思緒回到現實,麵對這冷酷無情、令人痛苦的一切。傑西卡為另兩個人焦慮不安。她自己感到劇烈地頭疼、惡心,一群嗡嗡亂叫的蟲子飛來飛去,怎麽也趕不走,還要走多久?尼基說他們在向一條河走去。他們應該快到了。


    傑西卡判定尼基的消息是對的。這兒的確是秘魯,想到已是距家千裏,被營救的希望渺茫,她真想哭。


    腳下的路變得泥濘不堪,越發難走。突然傑西卡聽到身後有尖叫聲,一陣混亂中,有人“砰”地摔倒在地。她回頭一看,是安格斯摔倒了,滿臉泥汙。


    老人掙紮著想站起來,可他的手被綁著,沒法爬起來,他身後拿著槍的人大笑,其中一個挺槍向前,槍管快要戳在老人背上。


    傑西卡尖叫起來,“不!不!不!”


    聽到叫聲,那人愣了一下,沒等他反應過來,傑西卡就向安格斯跑去,跪在他身邊。她的手也被綁著,但她還是盡量挺直身體,可是仍然無法幫安格斯站起來。拿槍的那個人怒氣衝衝地向她走去,聽到米格爾的吼叫聲才停住了腳。米格爾從隊伍前麵趕過來,身後跟著索科羅和包迪略。


    傑西卡趁他們沒來得及開口就提高聲音,非常激動地說:“我們是你們的囚徒,我們不明白為什麽,但有一點很清楚,我們逃脫不了,你們對此也很清楚。那麽,為什麽綁住我們的手?我們所要的隻是自助,以免摔倒。瞧瞧,我們幫助不了自己時,結果如何。我求你們發點慈悲,鬆開我們的手。”


    米格爾第一次出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而索科羅在一旁輕聲對他說:“如果他們中有人摔壞了胳膊或腿,哪怕弄個傷口都會感染。在新埃斯佩蘭薩,我們對付不了感染。”


    包迪略也在旁邊說:“她說得對。”


    米格爾頗不耐煩,怒氣衝衝用西班牙語發了令。那個幫尼基的人走上前來,從腰帶上的刀鞘裏撥出一把刀,來到傑西卡身後。傑西卡腕上的繩子鬆開,掉到了地上。然後,那人又給尼基鬆了綁。安格斯被拉了起來,手上的繩子也被解了,傑西卡和尼基趕緊扶著他。


    在大喊大叫的命令聲中,他們又繼續前行。


    幾分鍾前,傑西卡雖然情緒激動,但還是弄明白了幾件事。首先,他們的目的地是新埃斯佩蘭薩,她對這個地名非常陌生。其次對尼基挺友善的那個人叫維森特,他給他們鬆綁時,傑西卡聽到有人這麽叫他。再就是那個曾為他們向米格爾求情,也就是在小屋裏打過她的女人有點醫學知識。疤臉也是這樣。他們兩人或者其中一人可能是醫生。


    她把點滴的情況一一記在腦子裏,直覺告訴她,她現在了解到的一切,以後都可能有用。


    過了一會兒,這一隊人沿小路拐了彎,一條寬闊的河流出現在眼前。


    此刻,米格爾在等待著可能是來自阿亞庫喬的處理人質的命令。阿亞庫喬是安第斯山腳下的一個曆史名城,完全受森德羅·盧米諾索控製。誰發命令無所謂,米格爾隻盼望盡快接到行動命令。


    現在,瓦利亞加河就在前麵,茂密的從林豁然開朗。


    走近河邊,米格爾看到兩條木製工作船,每條約135英尺長,裝有兩台艇外推進機,停泊在岸邊。在簡易機場迎接他的古斯塔沃是這支武裝小隊的頭,他在下令把他帶來的東西裝上船,並分配了船隻,讓人質上第一條船。米格爾滿意地注意到,裝貨時,古斯塔沃還派兩個帶槍的人擔任警戒,以防政府軍突然出現。


    看到一切在順利進行,米格爾覺得無需再插手了。到新埃斯佩蘭薩後,一切都得聽他的。


    對傑西卡來說,這條河更使她感到孤立無援,就像是脫離了身後的世界,進入另一個荒涼陌生的世界。傑西卡、尼基和安格斯被槍頂著,趟過過膝的河水,上了船,坐在潮濕的艙底。艙底是由橫貫船身的木板鋪成的平麵。如果願意,他們也可以倚靠著橫隔的木板坐。但這兩種坐勢都不舒服,不一會兒就受不了。


    傑西卡注意到尼基臉色蒼白,突然嘔吐起來,可隻吐出一點粘液,他的胸部劇烈地起伏著。傑西卡移過身去,扶著尼基,同時絕望地尋求著幫助。


    她馬上看到“疤臉”從岸邊趟水過來,站在船旁。傑西卡剛要開口說話,她曾見過幾次的索科羅也出現了,“疤臉”命令道,“再給他們一點水喝,那男孩先喝。”


    索科羅裝了一杯水,遞給尼古拉斯。孩子貪婪地喝著。喝了水,身體的顫抖也慢慢停止了。然後,他有氣無力地說:“我餓了。”


    “這兒沒吃的,你得堅持一會兒,”包迪略對尼基說。


    傑西卡抗議道,“準能給他弄點吃的。”


    “疤臉”沒吭聲,但他叫人給水喝的舉動己經點明了他的身份。傑西卡指責說,“你還是個醫生呢。”


    “這與你毫不相幹。”


    安格斯附和說,“聽他的口音,他還是個美國人呢。”喝了水,安格斯似乎恢複了許多。他轉向包迪略,“我說的不錯吧?你這個令人作嘔的惡棍!你就不感到羞恥嗎?”


    包迪略隻是轉身爬上了另一條船。


    “求求你,我餓了。媽媽,我害怕。”尼基又說了一次,撲向了傑西卡。


    傑西卡又抱了一下尼基,坦白地說,“親愛的,我也害怕。”索科羅聽了這些活,好像猶豫了一下,然後從背包裏拿出一大塊巧克力。她一聲不響地打開包裝,把巧克力分成六塊,給每人兩塊。最後輪到安格斯,他搖搖頭說;“把我的這份給孩子吧。”


    索科羅不耐煩地咂咂嘴,用力把整塊巧克力扔在船艙裏,巧克力掉在傑西卡腳邊。索科羅轉身上了第二條船。


    那幾個一同乘車,又一同穿過叢林的持槍者爬上了人質乘的這條船,兩條船開動了。傑西卡發現管船的人也帶武器。連那兩個坐在艇外推進機上的舵手也把步槍架在膝蓋上,隨時準備開火。即使有地方可去,要想逃走也是不可能的。


    兩條船逆流而上。此刻,索科羅正為自己剛才的所為生氣。她希望別人沒看見,因為把在秘魯買不到的巧克力給人質簡直是示弱,這種同情是愚蠢的。


    今天早上,在簡易機場的小屋裏米格爾下令不準開口後,斯隆夫人問了個問題,索科羅便故意使勁打她,打得她踉踉蹌蹌。這是因為索科羅以為米格爾在場,想做給他看,以示對他的支持。然而,不一會兒,她就為此感到羞愧。羞愧?不,她不應該有這種感覺。


    索科羅告誡自己,必須堅決,徹底地忘卻那些美好的東西——不,應該這樣想:忘掉在美國的三年中被騙而認為美好的東西。她必須恨,恨美國,恨這些人質。


    包迪略看見前麵的船領路駛向瓦利亞加河的一個河穀,他知道旅行快要結束了,感到非常高興。他為這次行動效力的時間也快完了,他希望很快能去利馬。他已得到允諾,人質健康送到後就讓他去利馬。


    好了,即使在這樣的濕熱氣候下,人質們仍然健康。


    想到濕熱,頭頂上頓時烏雲密布、頃刻間大雨如注,浸濕了一切。這時,他們看到了凸出的碼頭,有幾條船停靠在那兒。還要幾分鍾才能到岸邊,誰也沒辦法,隻好坐著挨雨淋。


    包迪略對傾盆大雨熟視無睹,他現在對很多事都無動於衷,比如,那老人和叫斯隆的女人對他辱罵,他漠然置之。他早已對這些失去了感覺,對自己病人曾經有過的人道的感情也早已泯滅,蕩然無存。


    此刻,他真正渴求的是能喝上一口——不,要多喝幾杯。實際上,他想盡快地一醉方休,他覺得這一刻很快就會來臨。


    他關心的另一件事就是他在利馬的女人。他知道這女人是個蕩婦,以前做過妓女,而且和他自己一樣是個酒鬼。但是這個女人是他破碎不堪的落魄生活中唯一擁有的東西,他想念她。他耐不住寂寞和空虛,一周前曾違反命令,在哈肯薩克在網絡電話裏給她打過電話。自從那次不顧米格爾禁令打電話後,包迪略一直很擔心,怕米格爾發覺。但是,到目前為止,一切安然,沒被察覺,他終於放了心。


    哦,他多想喝上一杯!


    那巧克力雖不能止住饑餓,畢竟使人好受多了。


    傑西卡沒有費神去想那個一臉慍色的女人為什麽急躁地把巧克力摔給他們,隻注意到她情緒反複無常。傑西卡把巧克力藏在衣服口袋裏,不讓船上持槍的人看見。


    小船逆水而行時,傑西卡把一大半巧克力給了尼基,自己吃了一點,並堅持要安格斯也吃。她壓低聲音說他們應該保持體力,這一點很重要。他們在敞蓬卡車上顛了一陣,又精疲力竭地穿過叢林,上船也已經有幾個小時了,這樣一來,他們的體力幾乎衰竭了。


    至於他們三個人失去知覺的時間究竟有多長,傑西卡覺得可以從安格斯的胡須上找到答案,她一直沒注意這一點。老人的白胡子已經長得驚人了。安格斯聽她一說,自己摸摸臉頰,估計他上次刮胡子是四五天前。


    時間這個問題也許並不重要了,但傑西卡仍在盡力記住所有的情況,所以在船上,她也設法使自己保持警覺。


    快到新埃斯佩蘭薩時,傑西卡、尼基和安格斯也像其他人一樣淋成了落湯雞。但在他們的船急急向簡陋的碼頭靠去時,大雨如下的時候一樣,陡然停息了。他們三個人的心也同時往下一沉,發現他們來到了一個可怕而險惡的地方。


    在泥濘、崎嶇的小路那邊有一排破爛不堪的房屋,共有二十幾間,有些隻是個破棚子,用舊包裝箱和滿是鐵鏽的波紋鐵搭成,再輔以竹棍。房子大多沒有窗子,其中兩間像是個小店。茅草屋頂已年久失修,還有難以遮蔽的大洞。房子周圍滿是罐頭瓶和其他垃圾。兒隻精瘦的雞四處亂跑。屋子的一邊,一些鵪鸛在啄食著一條死狗。


    前麵會有好些的地方嗎?從村莊裏延伸出一條崎嶇、泥濘的小路出現在眼前,前麵的問題有了個令人沮喪的答案。小路沿山而上,在幾所房屋的後麵,樹林猶如兩堵牆,小路在山頂上消失了。


    以後,傑西卡和其他人會知道,新埃斯佩蘭薩隻是個小漁村,森德羅組織不時把這一帶當作藏身之地,幹一些不願為人知的事。


    古斯塔沃對人質們叫道;“往前走!走!快點!”同時指示他們往前走。傑西卡和老人、孩子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什麽,沮喪極了,但他們還是服從了命令。


    幾分鍾後發生的事比他們擔心的要糟糕得多。


    古斯塔沃和另外四個持槍的人押著他們走在泥濘的小路上,然後,他們被趕進了離河最遠的一間破棚子裏。過了幾分鍾,他們三人才適應裏麵的昏暗。傑西卡剛能看見點東西,便痛苦地尖叫起來。


    “不,你們不能把我們關在裏麵!像牲口一樣關在籠子裏,不!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這樣做!”


    她看到對而牆下有三個八英尺見方的小牢房,用細小但很結實的竹杆緊緊栓著,作為柵欄。此外,小牢房之間用釘在牆上的電線網隔開,這樣,牢房裏的人相互碰不到,也不能傳遞任何東西。在每個小牢房的前麵有裝上滑動鐵欄的門,門外掛著把大鎖。


    小牢房裏有一張低矮的木床、一條肮髒不堪的薄褥墊,床邊還放了一隻馬口鐵製的桶,似乎是當便桶用的。整個房間裏惡臭難忍。


    傑西卡懇求和抗議時,古斯塔沃抓住了她。無論她怎麽掙紮也掙脫不了他那雙鋼鐵般的手。他把傑西卡往前一推,命令道,“快進去!”又用生硬的英語說:“你到裏麵去。”


    所謂“裏麵”就是離棚屋門最遠的圍欄裏,古斯塔沃站在門口把傑西卡用力一推,傑西卡一下子撞倒在小牢房的牆下,緊接著牢房的門關上了,她聽到了鐵鎖的“哢嗒”聲響。她還聽到安格斯在棚屋的盡頭掙紮、爭辯,但安格斯很快也被製服、扔進牢房,鎖了起來。從緊靠著她自己的隔壁牢房裏傳來了尼基的哭泣聲。


    憤怒、絕望的淚水順著傑西卡的雙頰泉湧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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