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埃斯佩蘭薩,淩晨2點10分。


    傑西卡已有數小時心緒不寧,她睡睡醒醒,不時做著惡夢。一會以後,她確信自己完全醒了,由那正對著單人牢房的粗陋的窗子朝外觀望。在那由牆內反射出去的暗淡燈光裏她覺得好像發現了哈裏·帕特裏奇的臉。那張臉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她真的醒著嗎了要麽還是在做夢了或許是幻覺?傑西卡搖搖頭,努力清醒自己。突然那臉又出現了,慢慢地由窗洞下沿上升,這次停住不動了。一隻手打了個手勢,但她並不明白其含義。她仔細注視那張臉,能是他嗎?她作出判斷,心兒狂跳不已。是的,是他,正是哈裏·帕特裏奇!


    那臉上的嘴不出聲地說什麽,雙唇做著過大的動作,想盡量清楚地表達信息。她專注地觀察著,終於看明白了“看守”二字。顯然那意思是:“看守在哪?”


    這時的看守是維森特。他一小時以前來接的崗,明顯地過遲,並跟前一班的看守拉蒙狠吵了一架。拉蒙憤怒地吼叫。維森特的聲音帶著醉意,話語含混不清。傑西卡並不在意他們在吵什麽,隻是像往常一樣,高興地目送拉蒙離開。此人性情凶惡,言行乖戾;其他看守已不再要求被囚禁者保持安靜,唯有他還堅持這條規定。


    傑西卡轉過頭來就能看見維森特。他坐在小牢房外其他看守都坐過的那張椅子上,看不見那個窗口。他的雙眼似乎是閉著,但她不能確定。他的自動步槍靠在身邊的牆上。附近有盞煤油燈,掛在桁條上,她正是借這油燈反射的火光看見了窗洞外麵的那張臉。


    為了謹慎,以免維森特突然注意她,傑西卡答話時隻安靜地朝他坐著的地方夠了夠頭。


    窗口那張臉上的嘴——傑西卡還未完全肯定那就是哈裏·帕特裏奇的——又開始打起啞謎。她重新集中注意力。那人做了三下嘴唇動作,使她領會到這一信息:“喊他!”


    傑西卡微微點頭,表示已經明白。她望著哈裏心裏咚咚直跳。她想,這完全意味著他們久久盼望的營救工作終於開始了。同時,她也知道要完成己經開始的一切決非易事。


    “維森特!”她將聲音提高到自己認為合適的程度,但卻沒能驚動他的瞌睡。她又略提嗓門試了一次。“維森待!”


    這次他動了一下,睜開眼正好與傑西卡的視線相遇。她乘機向他招了招手。


    維森特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傑西卡注視著他,好像覺得他正在強打精神,盡量使自己清醒過來。他站起身向她走了幾步,然後迅速轉身拿起步槍。她注意到他認認真真地操著槍,顯然已準備一但需要便立即使用。


    傑西卡覺得最好有個喚維森特的借日,便決定打手勢詢問是否可以去尼基的牢房。這一要求肯定會遭到拒絕,但此時那倒無關緊要。


    她對哈裏在想什麽一無所知。在不斷加劇的焦慮和緊張中,她隻意識到眼下正是她日夜夢想而又害怕水遠不會到來的時刻。


    帕特裏奇蹲伏在窗口,緊握著九毫米口徑的白朗寧手槍,槍管前裝著消音器。今夜至此刻為止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但他知道這次行動中最關鍵、最困難的一步即將開始。


    下而的幾秒鍾將使他無暇多想,他得當機立斷。照現在情況來看,他可以先用白朗寧槍嚇住看守,把他緊緊捆住,塞住他的口,然後將他丟棄此地或當作俘虜帶走。第二條選擇不太可取。還有第三條選擇——殺死看守。但那更是他不願幹的。


    有一個情況對他有利:傑西卡機智而反應敏捷——完全還是記憶中的她。


    他聽她喚了兩次,又聽見從某一看不見處傳來細微的聲音,然後就是看守走動的腳步聲。帕特裏奇屏住呼吸,準備一旦士兵望這個方向就趕緊倒下身體,使全身低於窗口下沿。


    那人沒望這邊。他背朝帕特裏奇,麵向傑西卡,這給帕特裏奇多了一瞬間來判斷情景。


    他首先看清的是看守攜帶一支自動步槍。帕特裏奇對這種武器十分熟悉。那看守持槍的架勢顯示了他會使用這武器。與看守的槍相比,帕特裏奇的白朗寧是把玩具槍。


    看來帕特裏奇得先開槍打死看守——給他來個突然襲擊。


    但有一個不便:傑西卡現在正與看守和帕特裏奇位於同一條直線。得依靠傑西卡靈敏的反應來冒險了。


    帕特裏奇歎一口氣,大聲而清楚地喊道:“傑西卡,趴下來——注意!”


    看守迅速轉身,抬槍打開保險。但帕特裏奇已經舉起白朗寧手槍作好了瞄準。片刻前他回想起射擊教練對他的忠告:“如果你要打死一個人,別瞄準他的頭。不管你怎樣輕地扣扳機,還是會抬起槍身,子彈射出去將會偏高,甚至完全從那人的頭頂上飛過。所以要瞄準心髒部位或略低一點。這樣即使子彈擊中的位置高於心髒,還會造成重傷,並可能致死。如果沒有擊中,你還有時間打第二槍。”


    帕特裏奇扣動了扳機,那白朗寧手槍帶著一種近乎無聲的“啪”的一聲開了火。盡管他有過使用消音器的體驗,其寂靜每次都使他驚訝。他朝下凝視目標,準備打第二槍,但已無必要。第一槍已擊中了看守的胸部,恰好在心髒附近,血由那兒湧出。那人驀然間神情驚愕,然後就倒在地上,隻有步槍掉地時發出響聲。


    還在發生這一切前,帕特裏奇就已看清了傑西卡隨著他的一聲指令倒臥於地。他緊張的腦海裏掠過一絲欣慰。現在傑西卡正由地上匆匆爬起。


    帕特裏奇轉向通入小屋的門道,一個飛快的身影出現在他前麵。那是明·範·坎。他一直按照命令跟在帕特裏奇身後,可現在已改變了位置,向前衝去。明迅速接近那看守,手裏準備好了他那支手槍。他在入門時朝帕特裏奇點點頭,證實那人已死亡,然後走進傑西卡的單身牢房。他檢查著牢門上的掛鎖,問道:“鑰匙在哪?”


    傑西卡告訴他:“在那邊看守坐的地方。尼基的也是在那兒。”


    鄰室裏,尼基蠕動著醒來。突然,他將身坐起。“媽,出什麽事了嗎?”


    傑西卡寬慰他,“很好,尼基。一切都很好。”


    尼基注意到了剛來的人——帕特裏奇一邊走近一邊手裏還拿著他剛剛繳獲的那支步槍,明正在取掛在一顆釘上的鑰匙。


    “他們是誰,媽媽?”


    “朋友,親愛的。都是好朋友。”


    尼基依然睡意未盡,但卻活躍起來。接著他看見了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一汪正在擴大的血泊中的那個身影,大叫起來:“那是維森特!他們打死了維森特!為什麽?”


    “別作聲,尼基!”傑西卡告誡說。帕特裏奇壓低嗓音回答說,“我不想這樣做,尼古拉斯。但他想打死我。要是真讓他那樣,我就不能帶你和你媽媽離開這兒了。可我就是來這兒救你們的。”


    尼基有點認出了他是誰,問道:“你是帕特裏奇先生,是嗎?”


    “是的,我就是。”


    傑西卡動情地說:“哦,真感謝您,哈裏!親愛的哈裏!”帕特裏奇依然語調柔和,告誡說:“我們還沒脫險,還有路要走。我們將趕快行動。”


    明已經拿來一串鑰匙,正在一把把地試開傑西卡牢房上的掛鎖。突然那鎖跳開了。片刻後,牢門大開,傑西卡走了出來。明又走向尼基的牢房,試開那門上的鎖。幾秒鍾內尼基也獲得自由。他同傑西卡在囚室與外門之間的空地上擁抱在一起。


    “來幫忙!”帕特裏奇叫喚明。他已把看守的屍體拖進了尼基的囚牢。明與他把屍體抬起,放在低矮的木床上。這樣做,帕特裏奇認為,固然不能完全掩蓋人質逃走的跡象,但至少可以推遲情況被發現的時間。出於同樣的動機,他擰低了煤油燈內的火焰,使其變成一星點微光。牢房的內部淹沒在黑暗裏。


    哈裏命令道:“我們走吧。”


    他空著的那隻手抓起步槍。那槍不錯,有可能用得上。他從看守身上發現了另外兩個彈夾,順手拿起塞在自己的口袋內。先行的明站在門口。他已從外麵取回自己的攝像機,這時正舉著它拍攝他們離開牢房的情景。帕特裏奇相信,即使在如此暗淡的光線裏,他也能得到很好的圖像,因為他注意到明正在使用一種夜間攝影的特殊鏡頭。


    昨天以來,明一直在不時地攝像,當然是有選擇地拍攝。由於各種條件限製,他隻帶了有限的錄像帶。


    就在這時,一直在監視其它建築物的費爾南德斯闖了進來。他氣喘叮叮地報告帕特裏奇說:“向這走來——一個女人!就她一個人。我想她有武器。”說完時就已聽到有人走近的腳步聲,很近很近。


    沒時間下達命令或布置任務。每個人都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傑西卡已靠近出口,但站在牆邊。明正麵對那門道。其他人遠在後麵的陰暗處。帕特裏奇舉起了步槍。雖然他知道開槍會驚醒小村莊,但要用那支有消音器的白朗寧,他得放下步槍,騰出雙手。沒時間了。


    索科羅輕快地走進。她身著長裙,手握一支左輪手槍,槍口朝前,撞針豎起。傑西卡曾見過索科羅帶手槍,但總裝在槍套裏,從未抓在手中。


    盡管如此,索科羅似乎並未預感到出了事。在這幾乎不存在的煤油燈光裏,竟然把近在咫尺的明錯當成看守。她用西班牙語說:“我得用耳朵聽……”接著她意識到這不是看守,朝左瞥了一眼,看見了傑西卡,不覺大吃一驚,高聲呼叫道:“你幹什麽?”然後止住了聲音。


    接著發生的事情是那樣迅捷,以至於那以後幾乎誰也說不清前後經過。


    索科羅舉起左輪手槍,手指輕按槍機,疾速逼近傑西卡:看樣子她是想用手槍抵住傑西卡的頭部而抓住她做人質。


    傑西卡看出她的意圖,同樣迅疾地想起她學過的徒手格鬥技巧,自被綁架以來從未用過它。她正想出招,突然想到這些動作一多用就不頂用,所以決定暫時不使招術,以尋最好的戰機。


    “當對手向你進逼時,”教員在上課演示的時候強調,“你的本質和直覺使你向後退縮。你的對手也正希望這樣。別後退!要出其不意地向他逼近!”


    傑西卡閃電般地跳向索科羅,繃緊左臂由對方右臂內下側向上猛掃。隻聽得雙臂碰擊時“啪”的一聲,索科羅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向上反彈,把手送到後麵,手指一鬆,槍便落地。整個進攻才用了一秒鍾,索科羅幾乎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傑西卡一刻未停,兩根手指直插索科羅頦下軟組織,壓迫其咽喉,窒息呼吸。同時一條腿橫向索科羅身後,將她向後猛推,令其失去平衡。接著反扭她的軀體,緊扼喉頸,使其再難動彈。如果這真是一場你死我活之戰——徒手格鬥之宗旨正在於此——下一步就得折斷索科羅的脖頸,致其於死地。


    傑西卡猶豫不決,她從未殺死過也從未想到會殺死任何人。她感覺到索科羅在掙紮著想說話,便略鬆手指。


    索科羅氣喘葉籲,低聲哀求:“讓我走……我願幫你……隨你逃……我認識路。”


    帕特裏奇已靠上來聽到。他問:“能信她嗎?”


    傑西卡又在猶豫。她心裏掠過一絲憐憫。索科羅不算邪惡至極,她在尼基被燒傷後照料過他,又在後來他手指致殘後給他以照顧。他們三人饑餓時,她曾向他們的小船扔過巧克力塊。她也曾讓人在牆上打了洞,改善了牢房內的生活條件。她還不顧米格爾的命令,允許傑西卡到尼基的牢房去與他做伴……但也就是這個索科羅從一開始就參加了綁架,也就是她在尼基的手指被砍時袖手旁觀。


    傑西卡回答了帕特裏奇的問題。她搖搖頭:“不!”


    他們四目相遇。哈裏對傑西卡在徒手搏鬥中表現的技巧十分驚奇。他感到納悶,不知她是在哪裏學到這一手的,也不知她為什麽要學。當然這時候是否了解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主意已定,那眼光是在向他詢問意見。他微微點頭。


    然後,由於不願目睹即將發生的情形,他轉身離去。傑西卡全身戰栗,雙臂緊收,扼斷了索科羅的脖頸,接著猛擰她的頭,扭碎了她的脊錐。隻聽得一聲斷裂,響聲十分微弱。隨之傑西卡臂中的屍體頹然倒下。她鬆手任其倒地。


    傑西卡、尼基,明和費爾南德斯一行隨著帕特裏奇穿過昏暗的村莊,一路無阻。


    在棧橋邊,肯·奧哈拉說:“我以為你們再也來不了這兒了呢。”


    “我們碰上點麻煩,”帕特裏奇告訴他。“讓我們快點行動!哪隻船?”


    “這隻。”那是條木製的敞篷工作船,約30英尺長,裝有兩隻船尾馬達。兩根繩子將其係於棧橋。“我從其它兩隻船上多搞了些汽油。”奧哈拉指著靠近船尾的幾個油桶。


    “大家上船了”帕特裏奇命令道。


    原先,大半輪月兒遮掩在雲裏,但就在剛才的幾分鍾內,雲塊已經移動。現在景物都比先前明亮,尤其是在水上。費爾南德斯扶傑西卡和尼基上了船。傑西卡由於幾分鍾前才殺死過索科羅,仍在顫栗難止,不時感到惡心。明從棧橋上攝完像,最後跳上了船。這時奧哈拉解開船纜,揮槳撐船離岸。費爾南德斯抓起另一把槳,同奧哈拉一起劃向中遊。


    打量四周,帕特裏奇知道奧哈拉有效地利用了他等待的時間:一些船在近岸處的水麵下沉,其它的船已順流漂去。


    “我拔掉了幾根木栓。”奧哈拉指著正在下沉的那幾隻船。“它們能被再浮起來,但那要拖延時間。一對好好的馬達讓我扔河裏了。”


    “幹得好,肯!”帕特裏奇覺得事實已數次證明他將奧哈拉帶來的決定是對的。


    這船上沒有像樣的座位,龍骨上的船板前後滾動。大家都低著身子使自己坐穩,就像傑西卡、尼基和安格斯先前乘船被帶到此處一樣。兩位劃船的人對坐於船身兩側,正在朝瓦利亞加河中心奮力劃槳。當新埃斯佩蘭薩的景物漸漸消失在月光中的時候,一道強勁的水流已在將他們向下遊衝去。


    帕特裏奇在離開棧橋時看過表:淩晨2點35分。2點50分時,船正大體沿著朝西北向的河道順利行駛,他讓肯·奧哈拉將引擎發動起來。


    奧哈拉打開左舷引擎上的油箱通氣口,調整阻氣閥,抽動橡皮球,猛拉一根係在飛輪上的繩子。引擎立即起動。他讓引擎快速空轉,又用同樣的方式發動另外一隻引擎。當他將兩隻引擎一起啟動時,船猛地吼叫著向前駛去。


    夜空碧淨。水麵反射著明亮的月光,使這彎曲河道上的航行頗為便利。


    費爾南德斯問,“你決定在哪兒靠岸了嗎?”


    帕特裏奇沉吟不語,回想著他已差不多記熟了的費爾南德斯那張地圖。


    首先,由水路撤離已取消了他們先前抵達的那個公路著陸點使用的可能性。他知道,現在可以在一個半小時內趕到毒品販飛機用的中轉機場,要麽就趕赴更遠的錫永,而那意味著三個小時的水路加上3英裏的叢林徒步行軍——兩個方案對他們都是嚴峻挑戰。


    想在8點鍾趕到錫永機場與切恩—2型飛機會合,時間已很緊迫。而如果去那個中途著陸點,他們可以早到達數小時。但如果有人來追捕他們,那將會有一場眾寡懸殊的戰鬥,而他們幾乎肯定會輸掉那一仗。


    看來最好、最為明智的策略是遠離新埃斯佩蘭薩。


    “我們的目標是錫永,”帕特裏奇告訴船上其他人,“我們行完水路登陸後,就得全速行軍,盡快穿越叢林。所以現在盡可能多休息。”


    隨著時間的推移,傑西卡逐漸平靜下來,不再顫栗和惡心了。然而她懷疑在經曆了這一切以後是否心理上還能恢複完全的平靜,毫無疑問,索科羅臨死前那絕望而低聲的哀求會在將來長久地縈繞於她的記憶中。


    但尼基安然無恙——至少在目前是如此——那是最重要的。


    她一直在留心尼基,知道自離開牢房以來,他就一直和哈裏·帕特裏奇緊挨在一起,偶爾還真有點妨礙哈裏的手腳。哈裏就好像是尼基尋求依附的磁石,甚至在現在的船上,他還坐在哈裏旁邊,顯然露出對身體接觸的渴望,佝著身子緊緊依偎著哈裏。哈裏好像並不介意。事實上,哈裏先前已伸手摟過尼基的肩,此時兩人看起來猶如一體。


    傑西卡喜歡那樣。尼基部分地感到——她認為尼基這感覺不可避免——哈裏的行動體現於他代表與那邪惡之徒作對的所有力量。正是那幫惡徒策劃了剛剛過去的恐怖,他們中有米格爾、包迪略、古斯塔沃、拉蒙以及許多其他知名和不知名的人……對了,維森特和索科羅也在其中。


    不僅如此,尼基一直有種善意度人的天性。傑西卡曾愛過哈裏——在某種程度上後來仍還愛他,尤其是現在,那愛中還交織著感激之情。所以理所當然她的兒子應該在本能上也有那份情感。


    尼基好像睡著了。帕特裏奇輕輕脫開身,機靈地走過來坐在她身邊。費爾南德斯看在眼裏,也調換位置,以保持船的平衡。


    帕特裏奇同樣以直在回味過去——那段傑西卡與他共同擁有的時光。即便是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他也看出來她基本上沒變——她敏捷的思路、堅強的意誌、她的熱情、聰慧和機智——這一切都還在。帕特裏奇相信,如果一直呆在她身邊,一定會為她而舊情複蘇。多麽誘人的念頭——然而他不準備讓那一切再發生。


    她轉身望著他,或許是在窺測他的內心;他記得在以往的日子裏,她經常能夠這樣。


    他問她:“你在那邊放棄過希望嗎?”


    “有幾次差不多失望過,不過從沒有完全那樣。”傑西卡說。她笑了。


    “當然啦,如果我知道是你在組織營救,那就會不一樣。”“我們有一組人,”他告訴她。“克勞夫也在裏麵。他精神上受了很大折磨,你也一樣。回去後你們會相互需要的。”


    他感覺到她明白他在說什麽。雖然他剛剛回到她的生活中去,卻很快就要消失。


    “那真是美妙的想法,哈裏,那麽你將怎麽辦呢?”


    他聳聳肩。“繼續寫新聞。某一個地方會有另一場戰爭。總是有戰爭。”


    “戰爭間隙你幹什麽?”


    有些問題無法回答。他改變話題。“你的尼基很可愛——我原來也想有個這樣的孩了。”


    那原本是可能的,傑西卡想。我倆的孩子,在許多年前,我們倆的孩子。


    他聽到傑西卡在身旁歎息。“唉,哈裏!”


    沉默。隻聽見船尾馬達單調的突突聲和河水被攪動起來的嘩嘩聲。然後,她將一隻手伸出,放在了他的手上。


    “謝謝您,哈裏,”她說。“為我倆的一切……為過去、現在……我最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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