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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爾·貝克斯費爾德已經知道,喬·佩特羅尼已離開他在格倫埃林的家,前來空港了。這個趾高氣揚、身材矮胖的意大利裔美國人是環球航空公司的空港維修部主任。他在二十多分鍾前駕車離開了他那在近郊區牧場式的平房。正象梅爾所猜想的那樣,車子開得慢極了。


    現在,喬·佩特羅尼的“別克”牌“野貓”型汽車因被交通堵塞所阻。


    視野所及,前後都是受阻的車輛。佩特羅尼在等著的時候,又點上了一支雪茄,前麵那輛車的尾燈照亮了他的一舉一動。


    有關喬·佩特羅尼的傳聞很多,有些是工作方麵的,有些是私生活方麵的。


    起初,他在汽車修理廠當檢修工。沒多久,他在一次擲骰賭博中贏了這個修理廠老板,廠子歸他所有。因此,這場賭博過後,他們兩人的地位倒了個。結果是年輕的喬也繼承原來那個老板的各項倒賬,其中有一筆賠給他一架破舊不堪的老式“瓦柯”牌雙翼飛機。憑他的聰明才智和機械技能,他把這架飛機修好後,居然把它飛上了天——他並沒有學過飛行,因為他付不起學費。


    這架飛機和它的機械運轉使喬·佩特羅尼完全著了迷——迷得他挑逗他原來的老板再同他賭一次擲骰子,並讓他把這家汽車修理廠贏回去。喬從此就離開了這家廠子,當上一個航空公司的機械師。他上夜校學習,成了主機械師,後來又成了領班,人人都稱讚他是個呱呱叫的故障檢修員。他帶的班能很快地更換一台發動機,比飛機製造商認為所需要的時間還要快,而且絕對可靠。不久,隻要有急修或難修的活兒,人們都說,去把喬·佩特羅尼找來。


    他之所以取得成就的一個原因是,他從來不在交際客套上浪費時間,他對人、對飛機都直截了當,非常幹脆。此外,他也完全不計較名位,對任何人,包括航空公司的高級行政人員,都同樣對待,心直口快。


    航空公司的人在回憶往事時,有一件事至今還傳為美談:有一次喬·佩特羅尼丟下工作,沒有和任何人打個招呼,事先也未經商量,就坐上飛機去紐約了。他隨身帶了一包東西。一到紐約,他立刻乘公共汽車和地鐵前往航空公司在曼哈頓市中心的奧林匹亞總部。他不經通報,徑直闖進總裁的辦公室,打開包,把一個滿是油垢的拆散的汽化器擺在總裁一塵不染的辦公桌上。


    這位公司總裁從來沒有聽說過喬·佩特羅尼這個人。這個總裁,事先不經預約,是從來不接見任何人的,這下子可使他傻了眼,後來,喬對他說,“如果你舍得讓幾架飛機在空中失事,就把我從這裏攆出去好了。如果你不舍得,那就坐下來聽我說。”


    喬點燃一支雪茄的時候,總裁真坐了下來聽他講。後來他把負責工程技術的副總裁請來。再後來,這個副總裁下令進行機械上的修改,以免汽化器在航行中結冰。這件事喬曾在下麵呼籲了好幾個月,但一直沒有人聽他的。


    後來,佩特羅尼受到正式嘉獎。這件事又給已經越來越多的有關佩特羅尼的傳說增添了新的內容。不久,喬被提升為高級總管。幾年之後,他在林肯國際機場擔任了維修部主任這一要職。


    在私生活方麵,據說喬·佩特羅尼晚上多半要同妻子瑪麗溫存一番,就象其他男人晚飯前要喝點酒一樣。這確有其事。說實在的,當空港來電話告訴他有架墨西哥航空公司的噴氣機陷在泥裏,並已要求環球航空公司協助想辦法的時刻,他就正在如此這般。


    這則傳聞接著說:佩特羅尼在與妻子溫存的時候,也象他幹其他事情一樣,總是輕鬆愉快地在嘴邊叼著一支細長的雪茄。此事不確,至少如今不是這樣。在結婚的頭幾年,瑪麗曾幾次對付過枕頭著火事件,憑她當過環球航空公司空中小姐所受到的訓練把火撲滅了。從此她就嚴禁丈夫再在床上抽雪茄。喬服從這條禁令,因為他愛他的妻子,而且完全有理由愛她。當他同瑪麗結婚時,她算得上是整個航空公司中人緣最好、長得最漂亮的空中小姐。


    她在結婚十二年和養了三個孩子之後,同大多數新來的空中小姐相比,仍然毫不遜色。有人曾公開表示不理解,受到機長和第一駕駛員熱烈追求的瑪麗,為什麽偏偏看中了喬·佩特羅尼。盡管喬在他們相識的時候,隻不過是個年輕的維修領班,但是,他自有他的能耐,而且從那時起,一直使瑪麗在一切重要的方麵感到滿足。


    喬·佩特羅尼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他在碰到緊急情況時從不驚慌失措。他總是迅速地對每一情況進行估計,判斷緊急情況的輕重緩急,決定他是否先去完成別的任務後再來處理它。拿那個陷在泥裏的707飛機來說,本能告訴他這個情況是介乎不夠嚴重和嚴重之間,也就是說,他還有時間把正在做的事做完,或者停下來吃晚飯,但沒有時間又幹那件事,又吃飯。於是他決定放棄吃晚飯。過不久,瑪麗套上一件睡袍奔進廚房,匆忙做了些三明治給喬,好讓他在驅車去機場的二十五英裏的途中吃。現在他正在啃一塊三明治。


    幹完整整一天活之後,又被叫回機場去,對他並不是什麽新鮮事,但是,今天晚上,天氣比他記憶中的任何其他時候都壞。連續三天暴風雪所積累起來的後果比比皆是,使得駕車既艱難又危險。街道兩旁盡是大堆積雪,黑暗中,雪下得正緊。快車道內外,車輛在爬也似地行進,或者根本紋絲不動。


    即使象佩特羅尼的“別克野貓”型車那樣裝有泥雪防滑輪胎,摩擦力依然很小。擋風玻璃上的刷子和除霜器簡直不能對付車外的陣陣鵝毛大雪和車內的水汽。前燈隻能照亮前方很短的距離。被阻的車輛,有些是被開車的人扔下不管的,使公路成了障礙賽的跑道。顯然隻有那些非外出不可的人才會在這麽個夜晚跑出來。


    佩特羅尼看了看手表。他自己的車和前麵一輛車已經好幾分鍾沒有前進一步。再往前一點,他隱約可以看到其他車輛也是停著的;在他右麵,還有一條車道,滿是被阻的車輛。而且好一陣子也不見車輛從對方開過來。顯然是出了些事,使所有四條車道都堵塞住了。他決定如果再過五分鍾不見動靜,就下車看看。可是看到車外的雪水、雪堆和還在下的雪,他但願不致於非下車不可。到了空港以後,挨凍受累的時間有的是呢——他肯定要整夜挨凍受累。這時,他把已經對好搖擺舞電台的車內收音機的音量增大,抽著雪茄。


    五分鍾過去了。喬·佩特羅尼看見前麵有人下車往前走,他準備跟他們一塊去看看。他帶了一件毛皮裏風雪大衣,把它緊緊裹在身上,扯起風帽罩在頭上。他伸手拿起他經常隨身帶著的大功率手電筒。他剛把車門打開,風雪就湧了進來。他側身擠出,趕緊把門關上。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一路上是關車門的砰砰梆梆聲和叫喊聲:“出了什麽事?”有人喊道,“車禍。真是一團糟。”他往前走著走著,就看到前麵的手電筒光,一些黑影晃來晃去,各奔東西,卻原來是一大群人。另外一個人說:“我看他們一時清理不了現場。我們都得在這兒泡上幾個鍾頭。”


    一個模模糊糊的龐大的黑乎乎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劈拍作響的紅色火光照亮了它的一部分。原來是一台巨型牽引式拖車翻了。這台笨重的十八輪車輛橫躺在路上,把交通全堵死了。一部分貨物——看來是一箱箱罐頭食品——散落在地上,已經有那麽幾個撈外快的人在冒雪撿起箱子,奔向他們自己的車子去。


    現場有兩輛州警巡邏車。州警正在盤問卡車司機,看來他沒有受傷。


    “我就是踩了那倒黴的刹車,”司機高聲申辯道。“車子一下子就折了過來,活象個發情的爛汙貨,來了個腳朝天。”


    一個警察在筆記本上記錄。一個女人低聲對她身旁的一個男人說,“你看他會不會把最後這句話也記下來?”


    另一個女人嚷道,“多幹點好事嘛!”她的嗓門迎風顯得特別尖。“你們這些警察幹嗎不把這東西弄走?”


    一個州警走了過去。他的製服大衣上麵全是雪。“太太,如果您能幫我們抬一下,我們願意照辦。”


    有幾個人格格笑了起來。那個女人嘟噥道,“這老爺警察真夠油的。”


    一輛拖曳車從出事現場的對麵緩緩駛來,車頂琥珀色的燈一閃一閃。司機走的是平時公路逆行一側的車道,現在空著。他把車停住,下了車。看了牽引式拖車的大小和位置,他搖搖頭,表示沒有把握。


    喬·佩特羅尼連推帶擠地湊向前。他抽著的雪茄在風裏發出紅色的亮光,他猛然捅了一下州警的肩膀。“喂!老弟,你靠一輛拖曳車甭想動一動那家夥。這簡直象把山雀套在磚頭上。”


    警察轉過身來說,“不管象什麽,先生,這裏到處都是漏出來的汽油,你最好把雪茄掐了。”


    佩特羅尼毫不理會,就象他無視幾乎所有禁止吸煙的規定那樣。他用雪茄點了點那翻倒的牽引式拖車。“再說,老弟,你想今天晚上把這一大堆破爛翻過來,這是白費大家的時間,包括你我在內。你得把它拉走,才能行車,那就還要兩輛拖曳車——一輛在這邊推,兩輛在那邊拉。”他開始走來走去,用手電筒從不同的角度察看這輛巨型的掛接式車輛。他全神貫注,在他考慮問題的時候,就總是這樣。他又一次揮了揮他的雪茄,“兩輛卡車一齊掛在三個支點上,先拉司機室,而且要拉得快一點。這樣就可以把車拉直。另一輛……”


    “等一等,”州警說,他朝對過一個警官喊道,“這兒有個人,說得象是個懂行的。”


    十分鍾後,喬·佩特羅尼和警官一起動手,實際上是他在指揮。按照他的建議,用無線電又叫了兩輛拖曳車。原先那輛拖曳車的司機利用等車的時間,在佩特羅尼的指導下,把鐵鏈掛在翻轉的牽引式拖車的軸上。情況已經變得很有門,進展順利——這就是有環球航空公司精力充沛的維修部主任插手的標誌。


    佩特羅尼自己幾次耽心地想起他今天晚上外出是為的什麽,而且他現在早已過了該到空港的時間。但是,他估計,幫忙打通堵塞的公路是前往空港的最快的辦法。顯而易見,如果不把那輛出事的牽引式拖車從馬路當中拉走,他自己和旁人的車都沒法往前開。折回去走另外一條路,同樣行不通,因為後麵的車輛越堵越多,據警察告訴他,後麵一串串的車隊長達好幾英裏。


    他回到自己的車裏,用公司提出來為他安裝、由公司按月付賬的無線電話,向空港航空公司維修部報告他在路上被耽擱的情況。回話人告訴他,“梅爾·貝克斯費爾德說,急需打通三○號跑道,以供使用。”


    喬·佩特羅尼在電話上作了些交待,但他知道最為主要的是他自己盡快到達機場。


    當他第二次離開他的“別克”車時,雪仍下得很大。他躲閃著受阻的車隊周圍積起的一個個雪堆,碎步跑回出事現場。看到另外兩輛拖曳車中的一輛已經到了,他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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