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人路過,晃過人影綽綽。


    看那胖圓的身形,不用多想肯定是那老鴇媽媽,正趴在窗紙邊鬼鬼祟祟的偷聽。


    “看來,從你我一進乾坤樓的大門起,就已經被盯上了。”沈北梟的唇邊掛著冷冷的笑意,低沉的聲音透著寒意。


    顧雲珂看到了那道匿於牆根的剪影,揪緊了座榻墊子邊緣的流蘇:“你的意思是,他們知道你是誰了?”


    沈北梟搖了搖頭:“我們身份不明,他們暫時起了疑心罷了。估計琢磨著我們是從景都過來的,比如大理寺的藏在各處的暗樁,假扮客人來打探消息。九兒,讓他們接著唱曲兒彈琴,不要停下。”


    歌舞升平之下,總能掩藏一些事兒。


    顧雲珂起身離開了座榻,半跪在鴛黛身前,瞥了眼外頭的影子,揚起笑容朗聲道:“鴛黛姑娘,本公子摸一下你的小手,怎的還不樂意了?知不知道遇到本公子,這是你的造化!”


    鴛黛一愣,隨即明白了顧雲珂的意思:“公子,是奴的錯,敗了您的興致。”


    折扇的扇頭合攏,顧雲珂輕輕敲了敲一旁的雁燼和雁遠,拔高了聲量:“你倆看什麽呢,本公子有讓你們停下嗎?接著奏樂接著舞!”


    雁燼猶豫的看向鴛黛。


    鴛黛給了兄弟倆一個安心的眼神:“他們是來救我們出去的,你們盡管聽這位小娘子的話,莫要再出現紕漏了。”


    雁燼雁遠得了準信兒,趕忙回到屏風後,繼續手拿把掐的彈琴唱曲。


    房內的安靜被打斷,樂聲歌聲此起彼伏。


    “這有曲子有靚歌的,就是沒個美人兒在懷,總覺得差了點什麽……”顧雲珂悠哉悠哉的起身,發簪上掛下的一縷墨發輕晃,裝起浪蕩公子哥,不管言語上還是行動上,都極為妥帖。


    鴛黛眉眼間的神態靈動的轉了轉:“公子,奴這就去取酒來,陪您喝。”


    外麵偷聽的人影動了動,老鴇矮下身子離開了雅間,除了路過的客人和小妓,應當是無人刻意在外頭了。


    沈北梟皺眉將顧雲珂拉進懷裏:“那些話術,誰教你的?”


    顧雲珂猝不及防坐在他結實的腿上,扇子也來不及收,上麵的十二美人圖大剌剌的展開。她手忙腳亂的收好扇子,挪了挪臀,輕咳一聲:“以前看戲本子學的……你鬆開我,還有外人在看著。”


    鴛黛拎著酒壺走過來,知道顧雲珂說的外人是他們幾個,抿唇笑著低下頭:“王爺、姑娘放心,我便是看到了,也不會說出去的。”


    顧雲珂臉頰微紅,推開沈北梟,起身牽過鴛黛的手:“鴛黛姐姐,趁現在來得及,我同你說說我們的計劃。你既然是溫兄的朋友,就是我和北梟的朋友。今夜趁亂,把你和雁燼雁遠救出去,應當不成問題。”


    角落裏用來裝飾的茶幾上,有一頂不起眼的小銅爐,其頂端雕著銅色牡丹,從花蕾中心緩緩冒出一縷縷不清晰的香薰白煙。


    “姑娘且等我片刻。”


    鴛黛走過去拿起杯盞,裏頭是涼掉的清水,倒進銅爐內澆滅了裏頭的香薰。


    “這香有問題?”沈北梟眯了眯眼睛。


    上回潛入景都城內的乾坤樓,沈北梟意外中了顫春嬌,這回便格外警惕,饒是沒注意到角落裏的裝飾品。


    顧雲珂回憶那晚沈北梟中了顫春嬌的模樣,緊張的心跟著漏跳半拍,如果她和他這回都不慎中了此藥,沈北梟的耐力可解,那她該怎麽辦?


    慶幸的是,裏麵並非顫春嬌的引子。


    鴛黛搖了搖頭:“隻是簡單的助興熏香罷了,要配合樓內特殊的酒水才能在骨子裏起欲。香剛燃起沒多久,現在將它澆滅,對兩位貴人的身子應當不會有很大影響。這酒暫時就請姑娘您不要碰了。”


    她擱下手裏的酒盞,重新跪在座下。


    有了雁燼雁遠的歌聲琴音,他們說話暫時不需要遮掩,就算是隔牆有耳,也聽不見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麽內容。


    “姑娘不必叫我鴛黛,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就是恥辱柱上的一顆釘子。”她紅了眼眶,嘴唇顫抖了幾下,“既然你們都是錦舟的朋友,我也無需隱瞞你們。”


    是了,姑娘家被賣入了青樓,原本的名字就徹底抹除忘記,換了個動聽如花、朗朗上口的藝名,方便客人使喚。可她們曾經也是有爹有娘,有血有肉、身子幹淨的姑娘。


    顧雲珂斂眸,眼神落在鴛黛臉側起了腫的巴掌印上:“姐姐原來的名字呢?”


    世間女子大多可憐,也隻有女子可以理解苦命的女子,彼此依靠相助。


    “我原本的名字,叫宋安語。”她凝眉落淚,眼底透著堅定和淚光。


    “宋安語……”顧雲珂低聲重複了一遍,“宋姐姐的名字真好聽。”


    一旁未曾開口的沈北梟忽然睜開眼眸,看向宋安語:“你可是益州上一任城主宋知州的女兒?”


    宋安語抹去眼淚,平穩了呼吸抬頭,跪下磕頭行了個大禮:“稟王爺,民女正是前任益州城城主,宋知州宋懷仁的嫡長女,宋安語。”


    輪到顧雲珂風中淩亂了,再次看向宋安語的目光又變了,變得更加惋惜不已。


    一城城主的嫡長女,怎麽會淪為青樓的風塵女?


    在父親死後,宋家其他人又去了何地?


    她一人無依無靠,更名改姓後如何在乾坤樓活下去的?


    “求王爺給民女做主!”


    宋安語又是猛地磕了一額頭,臉上的傷還未好,額頭眼看就要磕出血。


    沈北梟無動於衷,除了他家九兒,其他女人的死活對他來說,其實本無關。這次要不是為了還溫錦舟一個人情,他斷不會帶著九兒潛入城中冒此風險,隻為救溫錦舟拜托他一定要找到的那一個人。


    “宋姐姐你先別磕了。”


    顧雲珂看不下去,本想伸手墊在地上,讓她磕頭的時候不至於直接撞在地麵。被沈北梟牽住了右手往回一帶,顧雲珂隻能把美人扇墊在宋安語磕頭的地方,以作緩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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