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見到n,從她同學的聊天中,我知道duang接受了她的表白。井常說失戀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他經常看見分手的人來芭蕉林裏痛哭。


    “你懂什麽是愛?你才七歲。”井拍了拍我的頭。


    我掙開他的手:“你懂嗎?你隻不過和芭蕉打打鬧鬧,你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我有些發火。


    “你不過是個短命的小鬼,有什麽資格這樣和我說話?”井突然被觸到軟肋,激動起來。


    “是啊,我就是小鬼,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守了她幾百年,你說什麽是情什麽是愛,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我也顧不上這麽多,就這樣回了過去。


    其實自從有芭蕉林時,就有人在山上開了這口井,與其說是誰先誰後,不如說它們相依為命。因為井水的供養,芭蕉樹才熬過幾次大旱活了下來,也正是因為這原因,她才有了精魄,有了念頭。這就是芭蕉和井的故事。


    “wit。”井突然顯得很平靜,“有些事,不是想就能成的,因為有了命運就有了阻隔。就像你n,你是被水淹死,而明天中午,她將被大火吞沒,但你什麽都做不了。我本不應該告訴你,因為每一個人的命都是注定的,就像我們認識,就像你們分別。”


    “不!我會去救她,我會證明給你看,不是什麽都是注定的。”我不願再聽井的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芭蕉林。


    “你會用下一世的輪回來換她的命嗎?你馬上就可以有供奉了,wit!”我聽見井遙遠的怒吼聲。


    學校。烈日。上課鈴。


    我都快忘了,離上一次感受到這一切隔了多久,正午的烈日讓我感覺像是要魂飛魄散一樣。我盡量找有樹蔭的地方往學校去,我可不想從下水道或者馬桶中出現,因為那不是我的風格,而且我也不需要為這個學校留一個鬼故事。


    可惜我還是來晚了一步,熊熊大火已經燒進了教學樓,低樓層的學生都跑了出來。操場上人山人海,有的人在咳嗽,有的人在指指點點,n的教室在五樓。我顧不上烈日的灼傷,頭也不抬地衝了進去,然而每一步的挪動,我都感覺到自己的消散。


    突然我看見樓道中有一個人影,是duang。他一邊叫n的名字,一邊試圖往樓上衝。他不再是那個流著鼻涕的跟屁蟲了。那一刻我覺得他真的很帥,不過以這個火勢,他要衝上去似乎不是那麽容易。


    我幫他擋開一些濃煙後,身體已經越來越透明了。我的力量太小了,小到自己都快要消逝了。


    “wit!”我似乎聽到了誰的聲音。


    “wit!”他習慣性地把臉貼了過來。是井,他把我拽了起來。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對我許的那個願望嗎?那種非常老套的黑白片的情節,你說想變成電影裏的男主角,突出重圍去拯救身陷困境的女主角,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雖然時間很短。”


    說完他一把將我推了出去。衝出濃煙的那一刻,我看見樓梯鏡子裏的自己不再是七歲的樣子。我有高高的個子、濃黑的眉毛、烏黑的眼睛、濃密的頭發、高挺的鼻梁,穿著一身藍色的校服和高幫的球鞋,這才是我真實的年紀,17歲。原來我也挺帥的,我很想留住這一刻,但卻沒有時間了。衝入五樓教室的時候,我看n倒在了地上,周圍還有一些暈倒的師生,我n扶起來,緊緊地抱住她,用我冰冷的體溫化解著四周火焰的灼熱。


    “wit。n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wit,對不起,對不起!n哭著說道。


    “沒事的!”我緊緊地抱n。無數火星圍繞著我們飛散,就像那天晚上的銀河一樣。


    操場上的學生遠遠地看到我們擁抱的身影,先是沉默,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人群瘋狂地沸騰起來。我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我卻聽見了消防車的聲音,聽見了水的聲音,聽見了duang的呼喊聲。接著,消防車的水把我們淋了個透。


    “如果有一天我們還能遇上,不要再叫我小鬼了,學妹。”我鬆開手,在她額頭前輕輕地吻了一下,轉身走回了殘煙中。接下來抱著她的是duang,當他扶n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全校的學生是為他們歡呼、擁抱,n卻努力地四處搜尋著我的身影……


    “如果有一天……”


    井和芭蕉還是老樣子,鬼知道他們以後會是什麽樣子,也不對,我也不知道他們以後會是什麽樣子。


    第二年n和duang都畢業了,他們考上了曼穀的朱拉隆功大學。說實話,我還是很羨慕他們。


    同年,母親接到了電話——警察從河道中打撈上來一具骸骨,驗證dna證明是我。從那天起我就有了牌位,有了香火供奉。


    至於我的骨灰,母親捐給了佛統府的高僧龍婆炎大師,做成了古曼童(泰國佛教中的金童子),那一年是佛曆2547年。幾年之後我被一個做音樂的人帶到了中國,我委托他寫下我的故事。


    這就是我,河流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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