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這天,劉縣令吩咐衙役火速將城內的大財主全偉喚進衙門裏。


    杭州城內,老百姓聽說十年前的周家堰血案開審,紛紛趕來看熱鬧。隻見全偉身著綾羅綢緞,跪在了堂下。


    劉縣令一拍驚堂木,說:“全偉,你可知罪?”


    胖乎乎的全偉一臉驚恐:“大人,小民一向安於生意,平日行善積德,哪來的罪行?小民冤枉啊……”


    劉縣令喝道:“那我問你,可知道十年前周家堰全村上下五十二條人命的血案?”


    全偉張大了嘴巴:“大人,這血案小人倒是聽說過,可與小人有什麽關係呢?小人從未去過周家堰……”


    劉縣令眉毛一挑:“哼,那我問你,清明節,你可曾去了東郊的一座荒廟祭祀?”


    全偉愣了一下,點頭道:“是的,小人有先人埋在東郊荒廟,故清明時節攜帶家眷去祭祀一番,不知犯了何罪?”說到這裏,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小人平日心地善良,連螞蟻也不忍踩死一隻。大人新官上任,可能還不知道小人平時最喜行善積德,這是小人數年來救濟平民百姓的清單……”


    此語一出,圍觀的老百姓喧嘩起來。這全偉確實是城內的大善人,很多百姓受過他的恩惠,紛紛為他喊冤。


    劉縣令臉色不變,喝道:“堂下肅靜!現有三事,全偉,你是否承認?一、你祭祀的地方,是不是在那座長有槐樹與榕樹的東郊荒廟之中?二、那槐樹下擺的神壇是不是你所設立?三、清明節前來祭拜那神壇的,連你在內,前後共有十三人?”


    全偉磕頭道:“大人,小人確實去過那荒廟祭拜,神壇也確是小人所立。可是,我隻知道自己前往荒廟祭拜,卻不知道他人也有去那裏祭拜,十三人之說,小人不知。”


    劉縣令又敲響驚堂木:“傳當年周家堰血案的原告!”


    全偉一臉茫然,卻見一個年輕人快步走到堂下,跪倒在地,朗聲說:“在下周銘濤,自幼父母雙亡,全村上下五十二人慘遭山賊屠殺,未留下一個活口。唯有小人在縣城私塾念書,幸免於難……”


    年輕人正是劉縣令的師爺。全偉傻了眼,難怪縣令大人說有把握破案,原來這師爺就是周家堰的。


    劉縣令正色問道:“周銘濤,你有何證據控告當年的凶手?”


    周銘濤從懷裏掏出一塊褐色的布,悲戚道:“我父親是裁縫,手藝精湛,此乃他臨死前所寫的馬褂血書。當年的血案發生後,我回家收殮父親,發現了屍體下的馬褂。此馬褂本是為小人縫製,每次睹之,小人垂淚不已……”


    周銘濤抹了抹眼淚,朗聲念起了血書:“吾兒,匪首屍首乃我縫,父知必死,山賊全為蒙麵……”


    劉縣令問:“山賊既然蒙麵,你如何控告凶手?若是誣告,雖是師爺,本官照樣嚴懲不貸!”


    周銘濤說:“大人,且聽下去,我父的血書還寫著:……山賊全為蒙麵,父藏一把槐樹榕樹種子於屍首縫接處。賊屍已近腐臭,必葬於附近。十年後,尋槐樹榕樹共生之處。賊匪頗有義氣,祭拜賊首者,乃殺父仇人!”


    一字一句念完後,周銘濤指著全偉厲聲道:“自從燒殺掠奪後,你和同夥已悄悄隱藏身份,做起了正當生意,欺世盜名,還做起了善人。可是,每逢清明節,你必定去祭拜當年的匪首,隻是你怎麽也想不到,那槐樹榕樹共生,乃是你當年所殺的裁縫留下的線索。”


    全偉臉色大變,卻還是磕頭喊冤:“冤枉啊大人,那裏供奉的是我祖上,我是一個本分商人,這血書可是有假……”


    “不假!”劉縣令喝道,“這血衣乃師爺所留,有當時的官府記錄為證!”


    全偉突然說:“大人,倘若這血書為真,為何要等到十年後才來抓捕凶手?小人有眾多疑點不解,堂下百姓也一定會為小人鳴不平!小人私下揣測,是不是官府為了破案立功,胡亂抓捕小人充數?”一時間,堂下百姓群情激昂。


    “本官偵破此案絕不是為了功名,而是為了當年五十餘條人命報仇雪恨!”劉縣令臉色嚴峻,問道,“周銘濤,你為何十年之後方才起訴被告?”


    周銘濤緩緩道來:“大人,賊人頗有義氣,此地風俗五年一大祭,唯有等五年或十年時,賊人方會聚集祭拜!其實,官府在血案發生後就開始尋找合長的槐樹和榕樹,可它們尚且弱小,並不醒目,遍尋不到。為了不打草驚蛇,當時官府並未對外透露此事……”


    “那五年後,槐樹與榕樹已經長成,為何不在當時破案?”劉縣令又問。


    周銘濤說:“五年後,槐樹與榕樹確實已經長大。小人考取功名返鄉,其實在案發後第六年就注意到了槐樹與榕樹所在的東郊荒廟,隻是在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間,小人暗自查訪,並未遇見有人前來東郊荒廟祭拜。直到第十年,也就是大人上任這一年,小人發現,東郊荒廟的槐樹下有人立下了神壇。小人思量,此時正好是十年大祭,故特意引領大人去荒廟……”


    劉縣令聽完,對堂下百姓說:“血案之所以十年後方能告破,皆因賊人太小心謹慎!來人,給我抬上荒廟的槐樹與榕樹!”


    幾個衙役氣喘籲籲地抬上兩截樹幹,一截是槐樹,另一截是榕樹。


    劉縣令問衙役:“你們可有數過這槐樹與榕樹的年輪?”


    衙役稟告:“大人,不多不少,每棵樹的年輪都是十圈!”


    劉縣令得意地望向臉色慘白的全偉,喝道:“來人,傳參加本次祭祀被押回來的十二人!”


    大堂上,眾衙役押入了一群戴著鐐銬的囚犯,正好十二人。他們垂頭喪氣,麵露驚恐。


    圍觀的百姓驚呼起來。這裏有馬行的李老板、錢莊的劉掌櫃……全是城裏有家業的財主!


    劉縣令說:“這十二人已供出了當年的血案罪行。清明節,衙役跟蹤前來東郊荒廟祭拜的人,把他們的身份都查清楚了,昨晚突然審問,真相水落石出!全偉,你可是有名望的‘大善人’,當然要謹慎對待。”他扔下了一紙卷宗,“這是他們已經簽字畫押的供詞,你好好看清楚,當年的罪行已是鐵證如山!”


    全偉全身一震,如雞啄米般連連磕頭:“求大人饒小人一命!當年罪行,實屬饑寒交迫,為求活命。小人現已脫胎換骨,願以全副身家,良田萬畝,黃金萬兩換回一條狗命……”


    周銘濤禁不住打斷了他:“若你能活命,則當年周家堰五十二條人命,到哪裏去尋天理?”


    全偉麵無血色,喃喃道:“沒想到,十年後,是那裁縫報了仇,沒想到……”


    劉縣令扔下一支判簽,一字一頓地說:“十年前周家堰血案業已告破,本官判決元凶十三人秋後問斬……”


    堂下聽審的百姓見血案告破,忍不住奔走相告。


    劉縣令和師爺智破此案,成為江南美談。有民謠流傳下來:“十年生死兩茫茫,古廟大樹師爺郎;生死報應終有時,死裁縫也報生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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