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子卜卦算命最準了,他算定自己要斷子絕孫。可他的老婆偏偏身懷六甲,生下一個男孩。鬼穀子點來算去,對老婆說:“這孩子不中用,莫白費心機了,一鏟灰封了口算了。”


    老婆一向當老公是半神仙,言聽計從,果然叫穩婆一鏟灰封了他的口。第二年老婆又生了個男孩。鬼穀子翻爛命簿、相書,還是斷定:“這孩子不中用,撂馬桶裏溺死算了。”老婆又聽從了。第三年,老婆手腳更快,生下個男孩比母雞生個蛋還來得利索。鬼穀子也沒奈何,對老婆說:“這個孩子我就憑你自己主張了,埋了或養著你看著辦吧。這個孩子命帶劫,長到十六歲,如果不被洪水卷走也要葬身虎口,縱使逃過虎口,也勢必自己打火照別人殺自已。”老婆卻說:“我就不聽你亂嚼舌頭了,老娘生的孩子活蹦亂跳的,我就不信要遭橫死。聽你的話,斷送了兩個孩子,這個不管日後是神是鬼,是牛是馬,我也要他了。”說著叫穩婆洗了孩子,扯出奶子喂起奶來。


    鬼穀子斷定自己斷子絕孫,對家業也不十分在意,背起包袱雨傘,打起招子雲遊天下去了。他一路卜卦算命來到京城。他的卜卦、算命越發奇驗,幾乎是百發百中,算人榮、辱、禍、福、升、沉、死、生分毫不差。他的名聲早蓋了偌大個京城,找他卜卦、算命的男女熙熙攘攘,鬼穀子忙得像陀螺樣打轉轉,那錢就像水一樣流進來,名聲越來越大,鬼穀子樂不思蜀了,早把家鄉忘到九霄雲外,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十六年。


    鬼穀子的兒子叫鬼豆,已長成十六歲的後生哥。鬼豆這一日到溪邊垂釣,忽然來了七個頭麵光鮮的姑娘,笑眯眯地說:“這小哥,你背我們過溪吧了”鬼豆一聽這話,羞得睜不開眼。他用腳刨著黃沙,不曉得該怎麽答應。姑娘們更樂了,推推操操的,又一齊說:“這小哥怕難為情,那就一個個牽我們過溪吧?”鬼豆好像被七顆太陽照著似的,熱得鼻尖、腦門直流汗。他突然撂下釣竿,紮起褲筒,跳到水裏,搬來一塊塊大青石,利索地壘起丁步。他兩臂有打疙瘩的鍵子肉,氣力大得放得翻大牛枯。溪麵不寬,沒一個時辰,他已經壘起一道穩當的石丁步。他站在溪當中,憨憨地點點頭,笑一笑。姑娘們嘰嘰笑著,扭著腰肢從石丁步上跑過,有個頂小的身一歪,差點跌到溪裏,鬼豆“嘩嘩”膛水過去,讓她扶著自己的肩膀過了溪。


    到了對岸,七位姑娘一轉身。身上村姑穿的布裙變成了七彩的霓裳,無比富麗。原來這七個姑娘是天上的七仙姑哩。仙姑們說:“難得這小哥憨厚,好心。”最小的仙姑說:“姐姐們怎麽不知道?這小哥心好命卻短,再過一個時辰,他不是注定要叫洪水卷走了嗎?”仙姑們一聽都沉默了,大姐說:“我們指點他出迷津吧。”姐妹們就一齊說:“小哥,西山後雷雨來得驟,洪水就要暴發了,你快攀上溪壁去。”說著仙姑們化成七朵祥雲飛走了。鬼豆不敢遲疑,一躍而起,抓住斷岸垂掛下來的枯藤“‘哩哩哩”爬上去,還未到岸巔,狂暴的山洪從天而來,鬼豆剛來得及爬到岸巔,再看剛才立腳的溪穀,黃水打著旋渦,變成了一個深淵。


    “鬼豆、鬼豆——”這時遠在京城的鬼穀子心狂得很,他怎麽也打不起精神給別人卜卦、算命,隻是獨自流淚,他算定兒子這當兒已遭橫禍,命喪黃泉了。有個閑人就說了:“先生你從來曠達,生意也景氣,為什麽還獨自流淚呀?”鬼穀子說;“今日我家裏出事了。”“什麽事?”“我兒子今天被洪水淹死,在劫難逃呀!我百骨都軟了,跑不動,煩你托人給我家捎去白銀二百兩,信一封。”


    鬼穀子的娘子十六年不知丈夫浪跡何方,突然收到他寄來的銀子和書信,就對兒子說:“兒呀,你爹十六年前就斷定你要溺水,你現在還好端端的,你應該去找你爹,寬寬他的心。”鬼豆是孝順兒子,當即拜別母親,千裏尋父去了。


    鬼豆這天抹著汗水登上一個黑鬆林,突然看見一隻老虎蹲在草蓬裏。這孽畜毛發倒豎,帶刺的長舌在嘴角翻卷,眼冒凶光。


    它“傲”地大吼一聲,躍上半空,鬼豆縱是鐵豆也要被老虎咬出個坑窪呀。鬼豆趕緊一躥,跑到老虎後麵,老虎轉身不麻利,等到這孽畜彎過身,鬼豆已“蹭蹭蹭”爬上一棵大黑鬆一,在高高的樹權上出長氣了。老虎怒火攻心,撲過來就咬起黑鬆根,“呱嚓呱嚓”。叫人聽了頭皮發奎。


    好在這鬆樹根根脂很康占很濃,老虎咬了一陣,嘴巴就讓鬆脂給站糊得張不開了。老虎急急忙忙跑到山澗邊,在泉水裏洗了嘴巴後再跑回來咬。這麽來去了兩趟,鬼豆都看在眼裏。他知道再不抽身逃命,鬆樹一倒,就要當老虎的點心了。他趁老虎第三次去洗嘴巴的當兒,脫下自己的黑布衫,包在樹幹上,“吱溜”一下滑下鬆樹,撒腳就往山下逃。


    也是慌不擇路,一逃逃到一個山寮前,天已斷暗了。鬼豆間:“寮裏有人嗎?”寮裏人應:“沒人!”“你不就是嗎?”“幹嘛呀?”“過路的人,求你讓借住一宿。”“借宿不來,這寮裏就住我一個姑娘家,我哥出去做生意了,你若曉事,就該知道這麽歇不得了。”“求姑娘,我隻在你門角落坐一宿也行呀。”姑娘冷冷地說:“實話對你說,我阿哥是攔路打悶棍的強人,你若在我門角坐著,我阿哥回來準宰了你。”“我身上也沒多少錢,你阿哥如果要了,這錢他拿去就是,他宰我犯得著嗎?這樣吧,你借給我一個燈盞,我就坐在你簷下看一夜書行嗎?”姑娘述算敬重斯文,當真點了盞燈從窗洞裏遞出來。隔著茅梗壁,姑娘在暗處端祥鬼豆,見他一表人材,坐著看書的樣子莫提多莊重、多雅相了,姑娘就有點心跳耳熱的,就打開寮門說:“外麵風冷,你若不在乎,就進門來,在門角落會暖和點口”鬼豆就進了寮子,在門角落坐下來,眼睛還盯著書本子看,頭毛被火燎了,也不曉得。


    姑娘見了非常憐憫愛惜,說:“門角陰濕。你還是到我房間裏讀書吧,反正我也不磕睡,就坐著做點針線活。”鬼豆打心裏感激姑娘的好心,可他天性靦腆。再者也怕別人說“得寸進尺”,連謝兩聲,說:“這裏就夠好。難為姑娘你了,別客氣,幹萬別客氣。”姑娘也是輩性子,一向說一不二的,見鬼豆推二阻四,就不耐煩了,跑出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屋裏拽。鬼豆慌裏慌張往外退,正在這時寮門被踢開,一條威風凜凜的壯漢衝進來,見一個陌生人拉扯妹子,一樸刀就砍下去。姑娘眼尖,把鬼豆一推,鬼豆一歪,壯漢的刀砍空了。


    姑娘“卜”跪了下去。說:“哥,要殺你就殺我,這小哥是大好人,本分極了。”姑娘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後,又說:“我怕門角陰濕,是我清他進屋看書,他不肯,我拽他,他往外掙哩。”鬼豆也說:“你不能殺你妹子,要殺就殺我,反正是注定了,我阿爹說,我注定要自己點火照人宰自己哩口”那壯漢丟了樸刀,問:“你的父親是淮呀?”鬼豆:“人都叫他鬼穀子先生。”壯漢哈哈一笑說;“知道,知道,是個半神仙。我的命他還算過,這回我要敲他的招牌了,我偏不殺你,叫他知道,他這次也點算錯啦。” -鬼豆在山寮裏將息了幾天,壯漢就陪他到京城去找父親。他把自己的生庚八字寫在紙片上,到鬼穀子先生的算命攤上排隊等侯。好不容易輪到鬼豆,他遞上紙片,鬼穀子先生看了一眼就把紙片丟了。


    仕漢在一旁問:“怎麽啦?”鬼穀子說:“你這死人命還拿來算什麽?”壯漢說:“這人並沒死。”鬼穀子說;“這人若不是水淹死,準死於虎口,虎口逃得出,也勢必自己點火照人宰自己。”壯漢說:“我說這人活得精氣神兒十足哩,不信我叫他來給你看。” 鬼豆早搶上一步,拜倒在地。鬼穀子看時,那模樣就像自己照在地上的一個影子。他才要開跑,鬼豆已經抱住他的腳叫“爹”。鬼穀子老淚縱橫,扶起兒子。兒子就把溪邊遇仙姑,尋父遇虎,以及這次山寮遇到壯漢的經過說了一遍。好半晌,鬼穀子才自言自語地說:“這樣說來是我嘴巴毒,我說誰死,誰就死,你和我沒見麵便不死,可見真真是我嘴毒了。心好的人自然逢凶化吉。罷、罷、罷,我不賣口舌了,讓各人照自己的良心做去,是好人終要遇難又呈祥。”說完將招子和命薄、法書一古腦兒全丟到火盆裏燒了。 鬼穀子洗手不幹了,卻又怪,鬼穀子燒化的命書、法帖的黑煙升騰上天空,有一群老鴉正飛過。原先老鴉羽毛是純白的,因被這黑煙一熏,從此變黑了,老鴉自此就一身妖氣,黑不溜秋的。據說它也會點算,誰遇了難哪兒死了人,它就陰陽怪氣地成群飛來,呱呱亂叫,那有毒的嘴把奄奄一息的人咒得臭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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