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風一臉警惕,低聲喝道:“太歲,冷靜!”


    太歲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拳頭,緩緩鬆開了手。


    開陽鬆了口氣,溫柔的低聲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讓她得意一時又如何。”


    太歲慢慢籲出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德妙的車駕走遠,跪拜的百姓們紛紛起來,興奮地交頭接耳。


    太歲回過身,看到三人關切而擔心的神情,語氣凝重的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我會學會忍耐,直到她露出馬腳。”


    柳隨風和開陽對視一眼,都欣慰而笑。


    倒是瑤光有些驚訝,沒想到太歲竟能忍住仇恨,張嘴就要說話,好在柳隨風早有提防,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才沒讓她出聲。否則她沒準兒又要說什麽刺激太歲的話,萬一再把太歲好容易忍下的怒火勾出來,到時候還真不知如何收場。


    看著德妙的馬車從身邊走過,太歲拳頭握得嘎吱嘎吱直響,直到車駕走遠,他這才長籲口氣,黑著臉朝北鬥司走去。


    柳隨風幾人對視一眼,連忙跟上,一路勸慰不提。


    ……


    丁謂坐在客廳主位,一身青色常服,顯得樸素卻又不失儒雅。


    客坐上坐著一位滿麵紅光的白衣道姑,正是德妙。


    “仙師造訪,不知所為何來?”丁謂笑道。


    德妙微笑著向侍立於下的女弟子點了點頭,弟子捧著一口長匣走上兩步,打開,裏邊露出一柄紫玉如意。


    “這是陛下賞賜予我的一柄紫玉如意,德妙承蒙丁相公諸多恩典,無以為報,所以借花獻佛,贈予相公。”


    丁謂隨意掃了一眼,撫須微微一笑,搖頭道:“陛下所賜之物不可轉贈,你還是收起來吧。”


    德妙笑而不語,朝女弟子揮揮手,弟子恭敬的捧著長匣退出門外,將其轉交給門外正在伺候的管家。


    丁謂看到,隻是一笑,也不多說,睨了德妙一眼,見她似有心事,挑挑眉頭微笑道:“仙師若還有事,開口便是,你我之間,還需要遮遮掩掩麽。”


    德妙掩口輕笑:“相公一雙慧眼,德妙瞞不過你。”


    丁謂點點頭:“但說無妨。”


    德妙輕咳一聲,臉上露出難色:“相公垂問,德妙也就不隱瞞了……陛下如今對我雖然榮寵有加,然而供奉院中的天師足有六七位,德妙也不算最為出眾者……”


    說到這裏,德妙頓了下,瞟了眼丁謂,又道:“其中也不乏曾經極受聖寵,如今卻籍籍無名者,德妙不想有朝一日落得那般下場,還請丁相公教我。”


    聽得德妙的懇求,丁謂麵上露出得意之色,緩緩扶須笑道:“嗬嗬,要固寵麽?固寵較之邀寵,的確是更加困難。”


    德妙趁機巴結道:“相公乃官場不倒翁,宦途長青樹,於固寵一道,定有心得。”


    丁謂微笑:“固寵,其實與邀寵一樣,都是要投其所好!邀寵容易,是因為你隻要知道陛下需要什麽,展示出你相應的能力,就能得到陛下的青睞。而要固寵,卻需要你不斷地投其所好,讓陛下覺得你對他一直都有大用,才不致冷落了你。”


    德妙有些茫然,蹙起眉頭:“不斷地投其所好?那麽……我要繼續向陛下展示我的神通本領?”


    丁謂搖頭一笑:“僅此一端,如何能常得聖心。如果你的仙術不能為陛下所用,那麽對陛下來說,和雜耍技藝又有什麽兩樣?”


    德妙一愣:“這……那相公的意思是?”


    “每個人都有,天子也是一樣。普通人的不過是酒色財氣,而天子身為九五至尊,富擁四海,財帛女子、富貴榮華唾手可得,那麽他還需要什麽?”丁謂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似提點,又好似鄙夷。


    “是啊,他還需要什麽?”德妙露出深思的神色。


    丁謂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便是求長生。這,可是身為帝王,也欲求而不可得的事。”


    德妙猶豫:“長生?難道要向陛下進獻金丹?實不相瞞,德妙對於丹道,並不甚精通,而且,煉製丹藥,宮裏也不會輕易給陛下服用,一旦出點什麽問題,那就……”


    丁謂一笑,又伸出一根手指:“還有一點,便是江山!天子,最關心的永遠是他的天下,他的江山!”


    德妙一臉詫異:“江山?陛下已經是天下之主,我們還能做什麽?”


    丁謂四下看了看,一笑起身:“老夫的園子,最近剛剛修飭過,雅致的很,仙師可要欣賞一番麽?”


    德妙會意起身:“正要一開眼界。”


    園林幽靜雅致,奇花異石無數,園子中間一潭碧湖,一群水鴨正在水麵上遊蕩。


    不過景色雖美,可二人漫步園中,卻誰都無心欣賞。


    這裏是府中最靜謐的所在,沒有丁謂的親口命令,就算是夫人公子也不敢踏足此間,因此丁謂神色也不像之前那般客套了。


    一路無言,等到了湖邊涼亭裏,他才緩緩開口:“我朝太宗皇帝,得位於他的兄長太祖皇帝,而太祖皇帝是有子嗣的……”


    “八賢王?”德妙一怔,三個字脫口而出。


    丁謂緩緩點頭,神色肅然:“不錯,正是德芳。太祖有子嗣,而皇帝的寶座卻落到了弟弟手上,而非兒子繼承,民間多有流言蜚語……”


    德妙插嘴:“不是說太祖皇帝與太宗皇帝曾經訂下金匱之盟,約定皇位由弟弟繼承麽?”


    丁謂微微一笑,臉上露出諷色:“金匱,是在太宗皇帝繼位六年後才公布的,試問這可以證明太宗皇帝繼承大統合理合法的關鍵之物,何以要到太宗繼位六年,飽受猜議之後才公布呢?”


    德妙恍然,吃驚地道:“難道……”


    丁謂淡淡一笑:“老夫可什麽都沒說。”


    隨手在從涼亭桌上子的餌料筒裏抓起一把魚餌扔進湖中,看著水麵下大群鯉魚紛湧爭食,丁謂臉上露出淡笑。


    德妙還想再問,可見此情形,隻能忍住,不敢打擾。


    輕風拂麵,二人都很安靜。


    又過了一會兒,丁謂才轉頭看向德妙,眼中神色有些詭異:“而且,即便金匱之盟是真的,上邊也是約定了,這皇位,將來還是要傳回太祖之子德芳的!可現在……皇位在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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