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燒完了紙,深情地望著皇陵:“我要走了,你一個人寂寞嗎?不過你有螢火蟲陪著你。它們可是我最喜歡的,你們正好做個伴,隻可惜它們聽不懂你說話。”


    瑤光抿著嘴唇想了想,歎了口氣:“看你怪可憐的,本姑娘開恩,準你在陰間討個老婆啦,但是,不許比我好看!”


    說著,她向皇陵晃了晃拳頭,拿起草蚱蜢:“我得走了,這比翼蚱蜢送你吧。我編得不好,都怪你沒用心教我。你要不滿意,就回來教我啊。”


    說完,瑤光把草蚱蜢輕輕投進火焰,眼中兩滴輕淚落下,濺起一絲灰燼。


    忽然,陵然有一塊小石頭滾落,瑤光下意識的警覺,看了看小石頭滾落的方向,又詫異的抬頭觀望,正好看到一輛驢車晃晃悠悠的在郊外走著,戴竹笠的老者且歌且行。


    “三尺龍泉劍,匣裏無人見。一張落雁弓,百隻金花箭。為國竭忠貞,苦處曾作戰。先望立功勳,後見君王麵……”


    瑤光站在皇陵眺望著驢車,本來不以為然地轉過身欲走,但是歌聲入耳,瑤光突然愣住。


    這歌,這詞……


    瑤光眼睛猛然放光,一幕幕本以為塵封的記憶從腦中閃出。


    她還記得,那是在泰安府的青雲觀裏,柳隨風麵前放著幾隻破碗,裏麵裝著深淺不一的水,柳隨風拿著兩隻小木棍,敲擊著碗沿,奏出動聽的音樂,一旁太歲負手而唱:“三尺龍泉劍,匣裏無人見。一張落雁弓,百隻金花箭。為國竭忠貞,苦處曾作戰。先望立功勳,後見君王麵……”


    瑤光還記得當時自己曾問太歲這是什麽歌,怪好聽的。


    “從我師父那兒學來的,他老人家沒事兒就愛唱,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太歲如是回答。


    瑤光回過神,忙朝驢車追了過去,可眼前它拐了個彎,等瑤光拐過彎追去,驢車已不見了蹤影。


    她詫然的立於原處四望,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希望破滅的悵然若失。


    驢車上,太歲趴在窗口,驚喜連連。


    “哇!師父!你看那白的是什麽花?好漂亮!還有那兒!好好看!”


    老人趕著驢車,迎風笑著:“嗯!好看!那你就看個夠!嗬嗬……”


    “師父!這兒好美啊!我再不要回那個黑漆漆的洞裏住了!”


    “當然!師父帶你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老人嗬嗬一笑。


    太歲欣然點頭,轉頭四望,好像看什麽都好奇,過了會兒,他看向老人,眨了眨眼睛,問道:“師父,徒兒還沒問過呢,你叫什麽名字呀?”


    玄玄子迎著風笑容慈祥,十分欣慰:“為師玄玄子。”


    “玄玄子……”太歲嘴裏念叨兩句,屁股往前挪了挪,陪師父在車轅上坐下,好奇且期待的注視著師父的側臉:“那我呢?我叫什麽?”


    玄玄子大為感歎,看著太歲笑道:“瞧為師這記性。”


    他伸出手揉了揉太歲的頭,太歲眨巴著眼睛期待的盼著。


    “徒兒呀,你叫太歲。”


    太歲眨巴著眼睛呢喃著自己的名字,懵懂中忽然想起了什麽,自言自語。


    “太歲……太歲……可是我更喜歡‘不死兒’這個名字呢……”


    玄玄子聽見嚇了一跳,臉色嚴肅起來:“休得胡言亂語!”


    他左右望了望,嚴肅認真的告誡太歲:“今後切不可提起此名。”


    “為什麽?”太歲撓撓頭,十分不解。


    玄玄子肅穆嚴厲道:“你要聽話。”


    太歲一臉無奈的撓撓頭,卻也隻好認真點點頭:“哦。徒兒謹遵師父教誨。”


    玄玄子又看了太歲一眼,扭過頭去,心裏暗歎:“徒兒死而複生,身體重組,記憶本應全無,不想竟還有模糊記憶,得小心了,徒兒這不死之身的秘密,萬萬不可被人知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京城,瑤光一臉落寞地走在街頭。


    忽然她臉上一涼,抬頭一看,見不知什麽時候起,天色已經變得灰蒙蒙一片,先是零星雨點落下,慢慢變成了霏霏細雨。


    瑤光抬起胳膊擋著頭跑進路邊一家雜貨鋪,等她再出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把油紙傘。


    撐開傘,瑤光左右看了看,忽然瞧見細雨中開陽獨自徘徊在匠人街的巷中,任由雨浸發絲,一頭烏青黑發,被細密的雨珠染濕。


    開陽杵立在巷中,望著孟冬的鋪子出神,良久歎出了一口氣,忽然頭上一暗,雨絲沒了,抬眸一看,原來為她撐傘的瑤光。


    開陽訝然,旋即溫柔一笑:“你怎麽來了?”


    瑤光笑道:“路過。”


    “去看太歲了吧?”開陽看她一身素衣打扮,心裏一動,笑容微斂。


    “嗯!”瑤光斂了笑容,輕輕點頭。


    二人合撐一把傘,緩緩行於霏霏細雨中,路上的行人無不匆匆,唯她二人漫步平和,仿佛遺世而獨立。


    走了一陣,開陽抬頭朝遠處望了望:“那邊有間酒樓,咱們去小酌兩杯?”


    瑤光點頭:“好!”


    進了酒樓,二人在臨窗一個桌子前坐下,點過酒菜,看著屋外茫茫細雨,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時而小酌,時而沉默,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過了一會兒,見開陽仍望著窗外雨幕出神,瑤光輕輕替她斟了杯酒,舉杯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開陽笑道:“這是花雕。”


    瑤光皺皺鼻子,不以為然道:“管它杜康還是花雕,解憂就成!”


    二女舉杯,碰了一下,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開陽抽出一塊青花手帕,抹了抹紅潤的唇角,輕聲道:“以前,我和阿冬也來這裏喝過酒,也是這樣的雨天,也是這個位置。”


    瑤光一笑:“他坐在我這裏嗎?”


    開陽莞爾搖頭:“是我這邊!”


    她感慨地望向窗外:“換了個角度,景致都不同了。”


    看著開陽出神的側顏,瑤光也望向窗外,神色變得悵然:“我……從沒跟他一起喝過酒。”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如同瓢潑,窗前形成水簾,天地朦朧一片,慢慢的,二人眼神也漸漸迷茫起來。


    沒了那個人,人生真是寂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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