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離開木屋時已至夜半,木屋裏,林嵐關好了門窗,撿起地上的書卷撣去塵土,滿心的期待。他借著燭火翻開書籍,很快就定格在了其中一頁,那頁介紹的陣法是傳送陣。


    “傳送?”林嵐眼眸一亮,足足怔了三息後,他才一下子丟下書卷,撅著屁股拉開草席,露出了被他小心掩藏的古怪刻痕。


    初來木屋時,餘空曾因地麵不平整摔了一次,那時他們就注意到了地麵上有一道道刻痕,不久前林嵐一時好奇就把刻痕都清理了出來,唐鵬覺得他是入了魔才會盯著這些雜亂無章的劃痕發呆,可看似全無章法的劃痕透露著一股強大的淩厲之意,隱隱構成了一個繁複的圖案,所以林嵐才想到了陣法。


    照著書上所說的方法他找到了刻痕上的一個點,按理說,這便是激活陣法的門,如今隻需要提供足夠的動力,比如天地氣息,比如靈力,比如妖息,比如……所以這個陣法在他麵前隻能是個擺設咯?


    林嵐頓時黑下了小臉。


    ……


    “何故喧嘩?”


    忙碌不已的一片樓宇因為這不輕不重甚至帶了三分笑意的話立即安靜了下來,一位眉眼白淨的年輕男子不疾不徐地踏入殿堂,立刻有幾人相迎,請入上座。


    “陳長老,方才東林山下妖獸林出現異動,我等前往查看,發現死亡十餘隻妖獸,屍體尚在,可內丹已被人挖走,關鍵是血跡延伸方向一直在內圍地帶,怕是門人所為。”


    “陳長老,我等已經查看過了,死亡的妖獸皆是出塵下境左右,全部一擊斃命,傷口整齊,而且這些妖獸相隔有點距離,此人應該修為不高,對付出塵下境妖獸不能連續斬殺。”


    陳雲庭聞言,淺笑一聲,“幾隻妖獸,死了便死了,何至於大動幹戈。”


    那些門生一愣,道:“妖獸林為我東林禦敵屏障,豈是可以因為缺了材料就隨意取用的!”


    門生言辭激烈,陳雲庭抿著茶但笑不語,直到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他才言語不含煙火,輕描淡寫道:“當是新生所為,小施懲戒略作警告便可,但若有下一次,以損害東林利益論罪。”


    在這些門生因為陳雲庭仍站在他們這一邊而鬆了口氣時,卻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齊齊抱拳道:“是!”


    ……


    這是一片封閉而黑暗的空間,這裏永不停歇地刮著鋒利如刀的風,沒有一絲聲音,當黑色的風拂過,似乎所有生命都要陷入沉睡,而這一望無際的黑暗裏,也的確不存在任何活物,直到一點別樣的氣息落在了這裏,黑暗裏,仿佛睜開了一雙眼睛。


    “妖?”沙啞刺耳的聲音緩緩地在這裏傳開,卻沒有任何的回答,哪怕是它的回音。


    “不對,是……妖丹。”


    這個聲音似乎有太久沒有說話,言語中有些不自然的停頓,不過它很快發出了一陣如金屬摩擦般刺耳難聽的笑聲,“不是他,有人來了,他果然不可能封閉全部入口,待我重臨天下,必要血祭蒼生!”


    ……


    木屋中,林嵐剛按書卷上所述般擺好了妖丹的位置,正遲疑著如何引動妖息,他心中還沒升起什麽念頭,隻見一道微弱的黑氣從陣中衝出,毫不遲疑地順著刻痕分成幾股引燃了妖丹,至於陣法根本無需黑氣來引動,早在它出現的刹那,幾道刻痕亮起,強大的氣息直奔黑氣而去,不過眨眼間陣中溢散的黑氣就被撲殺了個幹淨。


    陣中陣!


    林嵐剛想明白這座傳送陣的奇特之處,就被一陣濃烈的光芒淹沒,妖息縱橫,空間扭曲,衣袍長發飛舞,恐怖的撕裂感讓他幾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很快林嵐就明白這不是他的錯覺,這是真正的死亡,尚且混沌的空間裏,那一道黑色的風是這樣的強烈,撲麵而來,無處可逃,這裏不似他期盼的機遇,而是一處絕地。


    少年驚恐地睜大了眼,他漆黑的眸中隻剩下了那一道沉默而淩厲的風,在這道風的麵前,他不配言生存。


    驟然間,黑色的風仿佛斬在了一麵透明的屏障上,留下一條黑色的劃痕,隨之與傳送陣的光芒一同漸漸熄滅。


    林嵐飛舞的衣袂長發也隨空間之力與妖息的散去而落下,仿佛是他懸著的心見了底。


    當一切都平定後,他環顧四周,看清了周圍的模樣,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黑暗,而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刮著屬於死亡的風。


    林嵐倒吸了一口氣,要不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保護著他,也許他早在接觸到這片空間的一瞬間就該死去,轉了轉眼眸,林嵐朝前走出了幾步,幸好,那麵屏障會隨著他一起移動。


    所有地方都是一如既往的黑暗,無處不在地刮著黑色的風,林嵐朝著一個方向走了許久,可他沒有看到除了黑暗以外的東西。


    鬼打牆?


    林嵐閉上了眼,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探出腳步,他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正確,也不清楚此地的危險,他不得不繃緊了神經,警惕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但不知這樣走了多遠,時間過去了多久,林嵐緩緩睜開了眼,目之所及,依舊黑暗。


    他停下了腳步,舉目四望,可不想這一次,總是隨著他移動的屏障沒有停下,而一旦他離開了屏障的保護陷入風中,必將一觸即亡。


    林嵐不敢拿生命當賭注,隻好不停止腳步,而他一旦行走,亦或是奔跑,屏障又會跟隨著他,仿佛,唯獨不可停下,不可休息。


    ……


    林嵐已經不記得他走了多久,這裏沒有白天與黑夜,沒有除了黑色的風以外的任何東西,他出不去,隻能永不停歇得行走,意識早已因身體得不到休息而變得混亂,手腳也似背負了枷鎖般的沉重。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想到過去了那麽久,從妖獸林中帶回的小獵物還用布匹包著被他丟在木屋角落,妖丹使用後的粉齏也許還堆在地上,不知被人發現了沒有,刑罰堂的人會不會因此搜捕他,林嵐沒有任何一刻這麽希望讓刑罰堂的人衝進他的木屋……


    可在與疲憊的爭鬥中,他的最後一點念想也被無情地碾碎,身體再也沒有力氣動彈,在幾乎放棄之時,林嵐感受到的不是絕望,而是解脫般的輕鬆,如久旱之地降臨了甘霖,如饑餓之人得到了食物,也就是在林嵐這最放鬆的時刻,一幅畫麵映入了他的腦海。


    這裏有天有地,隻不過天是黑的,地是紅的,林嵐辨認了許久,才看清黑色的天空殘魂嗚咽,紅色的地上屍骨沉浮,而他在空中墜落,他的身邊,魔焰滔天,卻止不住般得漸漸熄滅。


    身體中傳來一陣陣虛弱無力的感覺,連雙目也困頓得想要閉上,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地抬起頭,看到了淩空而立的那個人,看不清他的臉,可那一身白衣飄逸如仙,看起來熟悉又親近,可此時的身影又是如此漠然,淡看他直墮深淵。


    “你卑鄙,你無恥……”林嵐口中吐出一道輕微的,卻不似他的聲音。


    “你休想困住我!”


    “……若我脫困,誓以背叛者之血為祭!”


    “徐若清,我恨你!”


    黑暗的世界之中,林嵐緊閉著雙眼被懸吊在空中,他的四肢上縛了沉重的鎖鏈,鎖鏈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入了黑暗,某一刻,他驟然睜開了猩紅的眸子,目光嗜血,狀若瘋魔。


    “徐若清,你膽敢騙我,我必殺你!”


    “你陷我於生死困境,我必以你之血祭之……”


    “徐若清,必誅之!”


    那道透明的屏障和林嵐,此刻仿佛互相遺忘了對方的存在,直麵黑色的風的侵襲,林嵐的腦海中卻如催眠般瘋狂盤旋著那幾個簡單的詞,他忘了這些字中的含義,卻將這五個字刻入了心底,憑著這麽丁點的執念,他在象征著死亡的風中一次次的存活,形容逐漸枯槁,甚至成為了一具骷髏,可他隻保一點意識不滅。


    “誓殺,徐若清!”


    林嵐抬起了血紅的眸,無畏於最後的那道風,狂風斬過,形消,神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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