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從屋頂滲入的水打落在了少年的眼角,少年皺了皺眉頭,可他呼吸平穩,依然沒有醒來。


    他雙手高舉過頭頂,被從屋頂垂落的鎖鏈銬住了雙手,雙手上都纏滿了刺眼的白色布條,不過看起來似乎已經痊愈,白衣殘破,衣襟微敞,一眼就能看到脖子上包裹著魔紋的白布,不過好在,也沒人想過去看一眼。


    “滴答。”


    又一滴水珠從屋頂落下,打在了同一個位置,這次少年皺了皺眉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嘶!”林嵐剛想站直身子,可身子一動,被勒了許久的手上便傳來一陣鈍鈍的疼痛,他舉目四望,借著微弱的燭火,看清了這是一間封閉的牢房,不過除了頭頂的鎖鏈,似乎沒有其他的東西。林嵐晃了晃雙手,鎖鏈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他是在東林城與東林門生爭鬥時昏迷的,林嵐想,也許現在他就是在東林山上的刑罰堂裏。


    安安靜靜地不知等待了多久,麵前沉重的石門忽然緩緩地升起,少年睜開了雙眼,抬起了目光。


    “喲,已經醒了啊。”


    牢內走來一人,林嵐記得他是在餘空被沈江濤打傷時為餘空找到藥老幫助的那名刑罰堂的師兄,看來的確是在刑罰堂了。


    “我……”林嵐一開口,嗓子裏卻幹啞得厲害,他張著口,發不出什麽聲音。


    “別急,先喝口水,”那人一笑,把碗遞到了林嵐唇邊,“至於這鎖鏈是靈器級別的,你也不用打別的主意。”


    “我沒有叛宗。”林嵐喝了點水,迫不及待道。


    “你這不是沒挨鞭子嗎,長老還幫你治好了傷,事實如何大家心裏都有個數,隻是有些人失了弟子,而你身份低微,總要給個交代。”


    林嵐啞然,簡簡單單的一個“交代”,他不得不在陸初瑞身邊助紂為虐,不得不在東林城和同門兩敗俱傷,甚至此刻不得不身陷囹圄,隻為了這個交代,“就沒有人反對?”


    那人搖頭,“其他的還好說,你最不該在東林城殺人,長老們也意見不一,鬧得差點開了東林殿。”


    “東林殿?”


    “那是隻有在東林門遭遇如生死危機之類巨大變故時才會開啟的地方。”


    “我有這麽大麵子?”


    “當然沒有。”


    “……”


    “不過陸初瑞有,”那位師兄歎道,“一來,有人認出了陸初瑞,所以事件升級,二來,這種事情的確備受紛爭,也想趁此機會為日後再遇到該如何行事如何處分商討個模板出來。”


    林嵐沒想到陸初瑞還是個名人,也沒想到東林城的失手殺人將事情變得這麽複雜,於是稍微沉默了一會兒。


    “紅燭怎樣?”


    “你說和你一起的女孩的話,她傷得比你還輕上許多,已經無礙了。”


    林嵐微微頷首,木刀炸裂時紅燭離他不遠,也是被卷了進來,不過她有二境巔峰的哥哥在,想來也該無事,隻是不知她還記不記得那個約定,會不會讓他哥哥幫自己說上幾句好話。


    “可還有其他問題,如果沒有的話,考慮到或許會有公審,可能需要喬裝一番。”


    “喬裝?”


    那位師兄神秘一笑,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盆……雞血?


    林嵐:“……”


    ……


    東林山上的一處樓閣中,雅致簡約的內部呈現一個八邊形的空間,諸多金絲卷軸自穹頂垂落,每一個都代表著東林門的一條規矩,細細數去已有二十三條。


    數位長老坐於其中,笑談間硝煙彌漫,而樓外,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拄著一根木杖,他身材不高,容貌好似孩童,卻一頭白發蒼蒼,老者抬頭看了看樓閣上的牌匾,輕輕搖了搖頭。


    不曾想,雖未開了多年塵封的東林殿,可雲音閣,居然因為一個記名弟子,再度出世。


    東林殿的開啟往往因為東林變故,生死危機,而雲音閣的成立是門規的討論與製定,隻有內部分裂需要重新修訂統一戰線時才會開啟,若說前者讓人感到悲壯,那後者未免太過悲哀,若是哪日掌門當真一走了之,不知東林門變成一盤散沙需要多久。


    “大長老!”


    老者進入樓閣,所有長老紛紛起身,讓出了最上方的座位。


    大長老的身份僅在掌門之下,核心長老之首,這也是為何林語一被收作大長老親傳弟子就萬眾矚目的原因,不過在大長老看來,林語是掌門親允入門的弟子,且天賦確實不錯,心性也上佳,收作親傳弟子還是和掌門搶人了。


    “大長老,因為一個記名弟子的事,也實在太勞煩你了。”一位外門長老說道。


    大長老麵上無悲無喜,淡然地道:“因為一個記名弟子,東林都要分成三派了,莫說老朽,掌門都看著這裏。”


    那位外門長老噤聲,另一人問道:“那麽大長老怎麽看這事?”


    “今日我隻坐鎮,不參與,”大長老道,“那名記名弟子呢,可有聽聽他的說法?”


    “一介記名弟子,有何資格上雲音閣。”頓時有人出聲道。


    忽然有人輕笑出了聲,方才那人不悅地看去,見是那位白淨秀氣如同書生的青年後,頓時偃旗息鼓,陳雲庭含笑道:“定的是那位記名弟子的罪,處的是那位記名弟子的刑,竟不需要聽聽那位記名弟子的說法嗎?”


    方才那人語氣古怪,道:“既然陳長老都這樣說了,那必然是要見見那位弟子的。”


    陳雲庭聞言眉梢一挑,視線落在了那位長老腰間的令牌上,外門長老布楚,很好,這是要與他對著幹了?


    當那個渾身的白衣都被鮮血浸透的少年被人推入殿堂跌坐在地時,有不少長老們都是大吃一驚,縱然早聽聞刑罰堂律法森嚴,可這頭還在討論林嵐的罪名,那頭已經動了重刑,這可算是刑罰堂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少人在震驚於用刑之重,大長老則若是有意又似無意般得看了陳雲庭一眼,在他的弟子中,待人最親和的是陳雲庭,可城府最深、手段最狠的也是陳雲庭,許多人打趣說他是一隻老狐狸教出了一隻小狐狸,可大長老始終認為他遠遠比不上他的弟子,他又看向那個小臉無辜卻一直拿賊兮兮的眼眸打量四周的少年,道:“你是何名字,為何要殘殺同門?”


    “弟子曹小劍,”林嵐看了一圈眾人,居然還有不少熟人,不禁放心了許多,把目光定格在了大長老的臉上,“我……”


    “大膽!”一聲大喝打斷了林嵐的話,“誰許你坐在地上與長老說話的,還有,不得直視諸位長老!”


    林嵐看了開口的那人一眼,外門長老布楚,很好,一來就找他茬嗎?


    少年唇邊扯開一絲冷笑,毫不猶豫地把坐姿換成了跪姿,倒是大長老開口道:“東林有教無類,不妨事。”


    “弟子前往浮雲穀前,隻知黑山嶺獸潮一事,不知浮雲穀試煉也已關閉,在浮雲穀內,弟子偶然遇到北冥陸初瑞,逃脫無望,這才虛與委蛇,另尋離開之法,”林嵐說得合情合理,至此,暫且無人反駁,“然而,我與陸初瑞在浮雲穀中巧遇東林同門三人,他們不敵陸初瑞,弟子本想周旋一番借機讓他們離去,不料陸初瑞驟然發難,而此後,怕是三位同門師兄已發出了訊息,凡見弟子的同門,無一不欲除我而後快,弟子無奈,才有了迄今之事。”


    “你敢保證你無一虛言?”大長老問道,氣勢淩人。


    林嵐麵色平靜,“無一虛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河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墨並收藏長河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