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不想死,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因此他的念遲遲不落,可餘光中,他看到折回的沈江濤,他要再不下決定,沈江濤勢必會打斷他,況且,身處群蛇中的身體也容不得他再遲疑下去,林嵐狠下心,落下了念。


    似乎,沒有動靜?


    那人絕望的目光逐漸變得清醒,看到同樣愣在了原地的林嵐,在最後一刻,林嵐分明感到他的神魂被什麽封住了一般,他頓時就像普通的出塵境武修一樣對此失去了掌控,眉心有什麽東西微涼,感覺好像東林殿外徐若清彈在他額頭上微涼的指尖。


    ……


    “你幹什麽!”


    “封你修為。”


    那道清清淺淺的嗓音似乎還在耳畔回響,輕盈得就像林嵐腳下緩緩升騰的風聲。


    “徐若清。”


    林嵐低喃,他的身周,狂風絞碎了群蛇,甚至還在愈演愈烈,最後烈風如刀,草木都連根而起,被切碎成土,可怕的風勢絲毫不遜於昨夜接天的白芒、今早天地的恭迎,沈江濤等人身上的東林身份令牌散出柔和的光,讓劇烈的狂風見之避讓。


    “快走!”


    “走?”控蛇之人身邊黑暗彌漫,半張臉都被鮮血染紅,這是他最後兩個同伴的血,他的眼中,滔天的恨意已經沉澱成為了一種冷冽,“你們還走得了嗎?”


    徐若清的攻擊畢竟阻不住對方的親臨,除了逃,他們別無選擇,好歹風沙遮擋了視線,阻擋了那人一些時間,讓幾人走出了風的範圍。


    沈江濤背著林語,林嵐和李喬互相攙扶頭也不回地往北而去,北方江水城布置的穀道,是他們甩脫那人的希望,而穀道之外,傳送陣可以直接讓他們抵達南門。


    “啊——”


    瘋狂的吼聲中,沈江濤等人突然發現天地又一次暗了下來,鋪天蓋地的黑蛇如雨落下,細長的獠牙閃著尖銳的寒光,尖牙上甚至還能看見毒液淌落。


    對於控蛇之人而言,這裏再也沒有需要他掛心的人,唯有仇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殺戮,沈江濤等人腳步被阻,回頭看去,卻見那人在風沙裏模糊的影子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別分心。”沈江濤抓住了一條落在李喬身上的黑蛇,掌間靈力吞吐,不想那蛇臨死前回頭就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冰涼的毒液帶著一陣麻意被注入身體,沈江濤眸色微凝,他看了不知被毒蛇撕咬了多久依然麵色平靜的林嵐一眼,不著痕跡地將手掩進了袖中。


    那人還是走出了風勢籠罩的範圍,他看著在蛇群裏掙紮的幾人,扯開了一道冰冷的笑,下一刻,眾人腳下黑蛇屍體似是化作了一片沼澤,行動更加困難了起來。


    然而這時,那人後方忽然飛來一塊門板,他微愣了一下,似對這塊門板有些眼熟,抬起掌,掌心黑暗聚集,似是做好了接下門板的打算,不想這時門板突然一分為二,交錯著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在他的兩臂上分別留下了一道劃痕,如果不是此時他體內力量澎湃,恐怕此刻就要被削去雙臂。


    “蔡師兄!”林嵐看到從風沙中衝出的影子高呼了一聲,不過這一場興奮在看到那人的瞬間煙消雲散。


    蔡乾的身上有一個恐怖的大洞,他的肝肺已經不見,麵上死氣縱橫,而唯一支持著他行動的是那雙血色的眸子。


    心魔!


    想必蔡乾是一息尚存的,聽到了林語的情況,故而他也以心魔為眾人衝開一條生路,之後,他或是魂飛魄散,或是淪為沒有人性的鬼,此戰之後,天上地下,天闕冥府,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做蔡乾的人。


    群蛇因為那人的變故行動遲緩了起來,沈江濤當即喝道:“我們離開!”


    “那蔡師兄……”林嵐的語言驟止,因為他看到了沈江濤目中清冷的光,他不知道這樣一個目光,需要混合多少的恨和多少的悲。


    沉默地邁開了步伐,他與李喬一同跟隨沈江濤遠去,在他們身後,蔡乾的心魔似還有一縷自己的意識,朝他們看了一眼,猩紅的眼中有一場訣別。


    ……


    心魔的攻擊與武修不同,針對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因此蔡乾才能拖住控蛇之人那麽久。


    沈江濤等人麵色陰沉地看著緊追不舍越來越多的黑蛇,知道蔡乾必然已經阻不住那人的腳步了,而那人也沒有入江城,而是追他們而來,而他們,顯然已經來不及趕到北城門。


    “不行了,阿濤,我們兵分兩路吧,總有人得活下去。”李喬忽然說道。


    沈江濤目光凝在了那裏,林語昏迷,林嵐麵上不顯,可他勢必傷重,這樣一來,他與李喬必須分開走,可從小這個家夥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樣粘著他,驀然聽到他說出這種話來,讓沈江濤有些措手不及。


    “就這麽說定了,我和林嵐一組往山裏走,你帶著林語去北城門。”李喬笑道,沈江濤看著他不語,不過片刻,他背著林語轉身就走,正如李喬所說,總得有人活下去,將這份仇帶回東林。


    ……


    “說起來,我們還真有緣呐,”奔跑中,李喬還有閑情衝林嵐笑言,“居然又到了一組。”


    “這不是你分的嘛。”


    李喬:“……”


    林嵐跟隨著李喬又一次停步,看著他把又一件靈器埋入了地下,“你們還不是內門弟子,就這麽有錢了嗎?”


    “……”


    李喬忽然想到了什麽,衝林嵐一笑,“殺的人多了,自然就有錢了。”


    林嵐:“……”


    “好了,”李喬撣了撣塵土站起身來,含笑道,“我猜那個瘋子也到了我們分開的地方,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差不多了,”林嵐麵無表情道,“阿喬,你埋了這麽多靈器,不會把我們也炸死吧?”


    “我怎麽知道,”李喬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一笑,“反正與我無關。”


    林嵐愣了一下,“何意?”


    李喬的笑容莫名,在林嵐驟然收縮的目光中捏了一個手印,微笑著開口道:“囚龍於竹。”


    無鋒猛然出鞘,這在群戰中無用武之地的一擊在此刻卻爆發了它的光彩。


    沈江濤曾言,林嵐的刀總是砍不中目標,可唯有這一刀,極致的快,而且本就是拔刀一擊,沒有任何刀法可尋。


    金屬交接的聲音清越,無鋒砍在金色的籠子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過林嵐本就不指望破了李喬這一術法,他借反震之力迅速後退,終於在籠子形成的一刻險之又險地離了開去。


    這時,李喬的身形亦至,他的臉上還是帶著不變的笑,可踢來的一腳刁鑽陰狠,強大的力量直接將林嵐踢飛了出去,狠狠地摔落在地,斷裂的肋骨,身體的痛楚讓林嵐破滅了最後一絲幻想。


    “我不想讓阿濤死,不敢讓林語死,不甘自己去死,這麽看來,還是選擇你引開那個瘋子比較好。”李喬雖斷了一臂,可他風采依舊,不溫不火地漫步而來,讓林嵐的心隨著目光一同沉下。


    “李師兄,我剛剛可是拚死救了你們的。”林嵐唇角帶血,仰著慘白的臉笑了笑,道。眾人善待他,他願意為他們拚命,可這樣強迫,隻會讓他憤恨不甘。


    李喬笑容不改,功法運轉,天地氣息自四方而來,這是進攻的前奏,“名利之下,皆為芻狗。”


    “李師兄……”


    “放心,我不殺你……”


    突如其來的一刀讓李喬瞳孔一縮,連退兩步偏讓過了身子,無鋒周圍凝聚的勢似要把他往刀下扯去,他雖能掙脫,可醞釀了許久的力量已經潰散,一時半會兒追不上等待這一時機許久的林嵐。


    “這個小子,學得倒挺快。”


    李喬沒有去追,在原地看著林嵐的背影搖頭失笑。


    衝出了好一段距離的林嵐沒有感受到來自後方的危險,他腳步頓止,似乎明白了什麽,有什麽念頭催促著他回頭,可他的腳步未動,響徹山穀的轟鳴就在他身後響起,強勁的風裹挾著動蕩的靈力和熾熱的空氣掀起了他的衣袍。


    林嵐側過身向後望去,在他眼中那麽巍峨的山巒在這一場震動中巨石滾落,封住了峽穀,很快那個失了心的控蛇之人就會朝那邊追過去吧,轟開山穀,追殺到一方徹底死亡?


    肋骨斷裂的疼痛猶存,可若李喬不狠,他又豈會相信,豈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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