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束強烈光芒的落下,傳送陣台上便多了三人的身影,青衣的少女眉眼精致絕美得不似此間中人,一出傳送陣便好奇地四下張望。


    黑衣的青年麵目平凡,但他有一雙深邃難測的眸子,寒風拂過,掀起了他一邊空空蕩蕩的袖子,可他似是感受不到周遭那一道道或是怪異或是同情的目光,伸出手,讓落下的雪凋零在了他的掌心。


    而至於那個戴著麵具的少年……還沒看清他的模樣,他早已衝下陣台扶著一棵樹狂吐不止了。


    “……”


    “來此北武,著實不易。”常禁輕笑了一聲,寒門北武關係緊張,他們輾轉了多個傳送陣經過許多盤查才來到了首丘城,一座位於皇朝邊境的小城,亦處於北武的庇佑之下。


    “不想南疆尚是新雪,這裏已經銀裝素裹了。”紅燭看著滿目的銀白色彩,忍不住感慨歎道。


    “誒,曹小劍呢?”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不遠處那個吐得掏心掏肺的身影上。


    “……”


    林嵐:誰能告訴他,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勢力在大荒裏一路建立傳送陣,他一定親自登門問候!


    ……等到了他有老徐這麽厲害的時候。


    “這個喪心病狂的勢力正是在下的家族,閣下若有指教,隨時恭候。”身邊冷不丁冒出來的少女秀眉一蹙,雙手抱環,英姿颯爽,把林嵐嚇了一大跳,趕緊端正了麵具。


    哎呀,又不小心說出來了。


    背地裏說壞話被逮了個正著,少年臉不紅心不跳,彬彬有禮溫和謙遜地執禮道:“在下為言辭冒犯之處向姑娘道歉,敢問姑娘所屬何家,修得如此多的傳送陣?”


    少女皺皺眉頭,微微抬高下巴睨著比她還矮了半頭的少年,“本姑娘為什麽要告訴你?”


    林嵐:“……”


    雖然少女沒作答,但林嵐大概猜到一些,首丘城作為皇朝與北域之間的邊境城池,從來都是尹家戍守,雖然尹家先代拒絕了封王,但世人都稱尹家是血染的門楣,白骨堆出來的王座,這話半點不摻假,上千年前在南方的支援抵達時,也是尹家軍在與北域之人交戰,那麽會從跨越皇朝南北的傳送大陣附近一路修建傳送陣到首丘城的,除了尹家也別無他人。


    “氣血不純,武藝不精,驕縱無禮,自視甚高,看來是尹家被寵壞的嫡女吧。”少年含笑,不溫不火地道。


    “你說什麽?”少女眉頭一豎,明亮的眸子凶狠地瞪了過來。


    “哎呀,我又不小心說出口了呐,抱歉抱歉。”


    林嵐言辭中毫無抱歉之意,仿佛是嘲笑夠了少女擺擺手就要離開,可這一次少女不再是動口,劍吟聲起,清越明淨,氣勢凶狠又坦坦蕩蕩地指向少年胸口,若無意外,她很輕易就能夠避開要害。


    林嵐輕笑一聲,少女學藝不精是真,所以他亦是怡然不懼,鬥篷下的昏曉已出三寸,準備以拔刀術嚇死她!


    然而就在兩人即將交上手的刹那,一道身影插入兩者中央,一掌拍在少女劍身上將其打偏,一腳也同時隔著白色的鬥篷踹在林嵐的刀柄上,林嵐向後躍出幾步才卸了力道,然而一低頭,看到鬥篷上的一個黑腳印,他的臉色頓時一黑,


    “抱歉啊,北域蠻荒髒亂,比不得城裏幹淨整潔安然閑適,我們這些在邊境打打殺殺的莽夫不大愛幹淨,弄髒小少爺的衣袍了!”


    出手的青年俊秀得像個書生,女氣的相貌卻一點不使他顯得陰柔,模仿著林嵐平和的一句話裏夾槍帶棒,氣得林嵐牙根癢癢。


    “哥,你今個回來得可真早!”少女一臉欣喜,還衝林嵐露出了一個耀武揚威的笑。


    狗仗人勢!


    林嵐對比了一下自己與那個突然蹦出來的青年的差距,默默地回過頭去找常禁,迎著那張遠遠旁觀沒有上前意圖的笑眯眯的臉,林嵐硬生生地掰正了自己的腦袋,剛罵完那四個字就眼巴巴地去找靠山求助,所以他罵的是那個少女呢還是他自己呢?


    “不妨,”林嵐撣撣衣袍,發現撣不掉,麵具下的臉色更黑了一分,語氣則更從容了一分,“有兄長如此,也難怪不求上進了。”


    “你說我也就……也不能罷了,還敢說我哥?”


    迎上少女宛如要燃燒起來的雙眼,聽著她一口一個“哥”地喊著,林嵐微微走了點神。


    “人家說得難道不對,你還不服氣!”青年輕輕拍了一下少女,將人擋在了身後,微笑地打量著白衣笑麵的少年,“小妹禮數不周,閣下見笑,隻是如何管教一事乃是尹家家事,閣下是不是不大好插手?”


    青年俊秀,隱隱地似乎與一道金紋玄衣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讓林嵐情不自禁地愣了愣,他沒怎麽聽清青年的話,可看他護著少女的模樣也知道是個什麽情形。


    平城八年,隻因為蔡乾站在了蔡坤身邊他放過後者,隻因為平城林家的麵前擋著林語他不予追究,這一次也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失去了繼續逼迫的興致,“別誤會,在下並無言外之意,隻是豔慕罷了。”


    就算欺負了小的,還會有一個大的,哪怕頂撞了大的,說不定後邊還有一隻老的,似乎所有人都有歸宿,唯他形單影隻,好不容易傍上了東林門,也終究是被他又弄丟了。


    ……


    幾日前,襄城巨變,一場風雪籠罩了整座城,從外界竟看不到裏麵分毫,他想,他或許此生都忘不了這一天的景致。


    變故當天荒野中多了許多散修流竄,他猜到或許是襄城出了什麽大事,畢竟那陣威壓到他身邊時已然不顯,隻是覺得有點不舒服,那日,遲疑許久,他還是決定回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他看到襄城時正好風雪漸消,待他來到近前時,他看到一座震撼人心的冰雪之城,街道、建築、武修、萬物,一切都被藏於一層看似不厚的冰層之下,站在城樓下,他沒感到什麽寒意,於是好奇之下,他伸出手觸碰了一下。


    極致驚悚的氣息頓時迸發,鋒利、厚重,也肅殺、冷冽,就像是一柄長刀自遠古斬來,連顯示出裂紋的時間都沒有,自他觸碰到城牆的指尖下開始,伴著沉默的刀意,冰雪開始崩塌,直接化作了一片齏粉,風一吹便消散一空,自始至終寂靜無聲。


    他不過是愣了一下的功夫,再抬頭時,他便見到了一生恐怕僅能見到一次的壯闊之景,整個冰雪之城都在消散,街道、建築、眾人、萬物,細碎的齏粉在陽光下一閃而逝,美得驚心動魄,然而短短幾息之間,襄城不見了,此地,隻剩下了一個城池這般大的圓坑。


    “額,你好……”


    回過神來,他才發現不遠處圓坑邊上還有一人狀似剛逃離出城,方才亦為那般景致吸引回頭看著,此刻沒了城池阻隔,兩人麵麵相覷,對方率先回過神來,還帶著震撼與心悸打了個招呼。


    他此刻亦是無比慶幸那天在街上遇到一個人,那人告訴他襄城出現的寶物之重,非襄城副城主承擔得起,而他聽完就離開了襄城,現如今,記憶中的那張麵孔逐漸與眼前之人重合了起來,“竟是閣下,閣下的一番話救了在下一命,大恩不言謝……”


    ……


    最近的北域變得不大太平,人跡似乎變多了一點,偶爾還能聽到爭鬥的聲音,李佑采藥歸來,在林中繞了兩三圈才敢進入可見院落的地帶,一脫離樹林,他便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屋子,卻見蕭延舞已經打點好了自己的所有行李,卻把他的東西扔得滿地都是。


    “……你在幹什麽?”進屋的李佑拾起地上的一枚木令,撣了撣塵土,問道。


    蕭延舞搓了搓手,“嘿嘿,我隻是未雨綢繆,真的不是害怕。”


    李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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