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人?”


    采菽和洛北從鑫盛源的龍骨巨船的窗戶中隻是看了一眼,就馬上浮現起一股來者不善的念頭。


    這艘桐木快艇渾身用桐油漆成黑色,呈梭形,有三道風帆,船身狹小,這種小艇一般隻能容納數人,存儲十幾天的食物,淡水,根本不適合遠航,而且一眼望去這艘快艇就像一條黑魚破浪而來,身後帶起了長長的一條白線,速度之快,顯然是有人施了什麽法術。


    此時鑫盛源巨船上的人也早已經看到了這艘來曆不明的快艇,當下就有人放聲喝問,“來者何人?”隆隆聲動,卻是上百名的水手、武師已經全部就位,數十架弩車全部對準了這艘桐木快艇。


    “不用慌張,我隻是來見兩個故人而已。”這艘快艇初始不答,等到距離鑫盛源的巨船隻有五十丈的時候,卻傳出了這樣的聲音。


    “見兩個故人?是誰?”


    鑫盛源的人大聲的喝問之時,采菽和洛北卻都是怔了怔,因為他們感覺到那快艇中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卻又想不出到底是誰,在哪裏聽過。


    “怎麽,是不想見我,還是聽不出我是誰?”那快艇中的人卻不回答鑫盛源那人的話,反而是緩緩的說道,“不知你們還記得那些神行符麽?”


    “神行符?他是紫玄穀!”


    “他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艘船上?”


    洛北和采菽悚然一驚,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既然是提起神行符,他必定是知道我們在這船上了。若是禍事,那躲也躲不過。”洛北略一沉吟,便站了起來,聲音遠遠的透了出去,“師兄,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們?”


    “你們到我舟上再說。”紫玄穀也不喊洛北的名字,隻是說了這一句。


    “好。”洛北和采菽也都不是拖泥帶水之人,馬上就讓大船朝著桐木快艇靠了過去,到距離二十丈的時候,洛北和采菽直接淩空一躍,跳了過去,輕輕的落在了桐木快艇的甲板上。


    “你們進來吧。”桐木快艇的艙門驀然打開,露出了紫玄穀的身影,“你們的緊要東西都帶在身上了麽?”


    船艙之中的紫玄穀身穿緋紅色翻邊的襖子,身形看上去比在蜀山之時要高大了不少,臉上的神色也更為成熟,兩年多未見,眼下驟然相見,三人的眼中都是很有感觸,但聽到紫玄穀的話,洛北卻頓時心中一動,“怎麽?”


    紫玄穀伸手一盤,卻是直接調轉了桐木快艇的三麵風帆,快艇頓時朝著鑫盛源巨船前進方向相反的方向駛去,“你們若繼續留在鑫盛源的船上,必定會被昆侖的人截殺。”


    洛北和采菽互望了一眼,進了艙中,“師兄,你怎麽知道?”


    紫玄穀一抖手,捏出一個法訣,三麵風帆後驀的刮起一陣大風,將風帆吹得漲起,桐木快艇一下子便衝了起來。這個術法不是蜀山所有,顯然紫玄穀離開蜀山之後,是另有際遇,但聽到洛北和采菽的一聲師兄,紫玄穀的臉上卻泛起一層難言的苦澀,“我的師傅青羊散人也是鑫盛源的供奉,你們成了鑫盛源的供奉,他去暗中看了你們一回,結果認出了你們來,消息也是他傳給昆侖的…..。”


    “你是得知了他傳訊給昆侖,特地趕來找我們報訊?”洛北看著紫玄穀,問道:“我們現在是天下正道公認的叛逆,而且你傳訊與我們的話,便是對你師傅的違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洛北這麽問時,采菽也是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紫玄穀,看著紫玄穀的神色。


    人心叵測,誰知道紫玄穀不是假借報訊,卻要將他們帶到危險之地?


    采菽盯著紫玄穀,便是紫玄穀隻要有絲毫神色不對,采菽就馬上動手。


    但洛北這句話一問出口,紫玄穀卻陷入了沉默之中,許久才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當時戈離有那麽多師兄弟,我想到我可能不會是最拔尖的,但卻沒有想到,就會那樣離開蜀山。”


    紫玄穀的這句話很是突兀,但洛北和采菽卻明白他的意思,紫玄穀說的便是那一次殘酷試煉,通過試煉之後,留下來的戈離弟子就隻剩下了七人。


    “離開蜀山之後,我一直在後悔,如果當天我能夠不那麽怕死,我就能和你們一起留在蜀山了。”紫玄穀接著默默的說道,“我也常想,如果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絕對不會貪生怕死,去害自己的同門師兄弟。所以我知道了你們的事情之後,我知道我一定要來,一定要報訊給你們,否則的話,我會一直糾纏於這個心結,這一生都不會有什麽成就。”


    “當日那生死考驗,也的確太殘忍了些,每個人都會有做錯的時候。”


    洛北和采菽聽到紫玄穀的話,也想起了當日那次考驗,兩人看著紫玄穀,就知道紫玄穀說的都是實情,因為他現在臉上的後悔、歡喜而又堅定的神情,是裝不出來的。


    “而且我也認為你們沒有做錯,聽到你們為了季覦山的兩個孩童和昆侖的杭青鋒拚死一戰,我就想,要是換了我,可能根本沒有站出來的勇氣。”紫玄穀忽然笑了笑,“和你們相比,我的確不配做戈離的弟子。”


    “紫玄穀師兄”采菽眉頭跳了跳,“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隻求問心無愧,做何派的弟子,又有什麽打緊,我和洛北現在,或許都已經算不上是戈離弟子了。”


    “隻求問心無愧….。”紫玄穀皺起了眉頭,似乎在回味著這句話,忽然之間他的眉頭鬆了開來,有了種頓悟般的感覺,“隻有問心無愧,做事才能豁達,心境才會暢快,這一次,不管生死,我的確是應該來。”


    “不知其餘的那些師兄弟,離了蜀山之後又有什麽際遇,不知道現在又在做甚麽。”


    桐木小艇在茫茫大海中乘風破浪前行,三個人的腦海中都有這樣的念頭。


    駛出數百裏之後,紫玄穀又拿出了海圖,轉換了風帆,若是直直的朝著鑫盛源巨船相反的航線行駛,說不定便會被昆侖的人截殺到,而且紫玄穀來前,就知道兩日之後海上有大風浪,三人雖然都是修道者,但遇到天威也未必能夠抗衡,所以三人決定先找一個小島暫避。


    有海圖,而且洛北又有黑木指南車這樣的法寶在手,在茫茫大海中也不怕走錯方向,不怕迷路。


    到了夜色降臨之時,三人的桐木小舟衝到了一座方圓十幾裏的無名小島的沙灘上。


    這個小島的周圍百裏,都有星星點點的零星島嶼,但都是珊瑚礁形成,不大,大的和這個島嶼一般有方圓十幾裏,小的隻有方圓幾百米,遠遠望去就像水中露出的一片白色龜殼。


    桐木小艇上並沒有儲備多少食物、淡水,但這也難不倒對海事已經頗為熟悉的紫玄穀。他先是從島上的椰子樹上采來了椰果,又直接用木叉用海中刺了兩尾魚上來,直接切了魚片,灑上鹽末生吃,味道竟是說不出的肥美。


    “久聞海中奇珍異寶甚多,而且景物也和岸上不同,反正附近百裏無人,不如下海看看。”


    微腥的海風吹拂在洛北的臉上時,洛北忍不住就想到了黑風老妖留給自己的法寶,分水神光蚌。


    分水神光蚌本身是以海中萬年紫蚌的蚌殼煉製而成的法寶,有避水的功用,能發光華,入海是最好不過的法寶,之前洛北是擔心被人看出這是黑風老祖的法寶,引來諸多麻煩,現在想到自己已然成了天下正道眼中與妖為伍的妖邪人物,洛北不僅有些啞然失笑,忍不住就想用這件法寶入海試試。


    但就在此時,突然之間,漆黑一片的蒼茫大海上,卻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


    “什麽聲音?”


    采菽和紫玄穀眼中也驀然神光一閃,兩個人也都聽到了。


    這聲音曼長而輕盈,聽不清歌詞,但卻說不出的動聽,但在黑色蒼茫的海麵上隨風傳來,此刻卻是說不出的詭異離奇,就像是一些神怪誌異的典籍上記載的海中海怪,人魚的歌聲。


    這歌聲隱隱約約之間,卻似乎距離三人越來越近,“難道是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裏?”三人神識放開,洛北甚至騰空而起,極目遠眺,但都看不見人。想必那曼歌而吟的人還在極遠之處,再過了片刻,隻聽得清楚那聲音是一個極其好聽的女聲。


    突然,轟隆一聲,遠處一道雷光炸亮了天際,雷光綻放之間,洛北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來,而就著這道雷光,洛北看到遠處的海麵之上,一座小山般的黑影正朝著三人所在的小島而來。


    那座小山般的黑影,赫然不是大船,而是一頭古怪的,看不清具體模樣的海獸。


    小山般海獸的頂上,竟然站著一條曼妙的身影。


    此時隨著雷光的綻放,原本已經漆黑的海麵烏雲密布,變得更加的陰沉了下來,一場大的暴風雨,即將到來。遠遠望去,就好像這場大的風暴,是隨著那名女子,為那名女子帶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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