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問天,壓抑的經樓。


    一個三歲小娃都能回答的問題,讓人久久思而不語…


    老儒眉宇間越皺越深。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靑竹簡。


    越握越緊…


    握簡的手在顫抖,他的臉色有幾絲青筋浮現。是難過…


    隻是隨著時間推移,難過變成了迷茫。他的嘴巴一直在張開與閉合間徘徊著。讓人看起來,好像是話從心生,但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吞回。


    “好像有些不對…”


    “你去給餘副閣主知會一聲…”


    “……”


    幾位修為高深的大儒隱隱發現事情好像不太正常,紛紛低聲互相提醒。


    而此時此刻,老儒狀態確實不太好,他的身體開始隨手顫抖,臉上血色逐漸褪去,皺巴皮膚下的青筋已經暴突。


    “哢…”他手中竹簡正在崩裂!


    眾人頓時大驚!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位老儒的道心已經有所不穩。


    所有問天閣弟子,都知道這位老儒的身份非同尋常。他和已經離開的兩位都不隻是問天的大儒,他們還是翰林供奉。在翰林退隱後,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緣故,來到問天,接任了經樓二層的守經人。


    一守就是百年,修為更是早至天啟!


    而正是這麽一位苦修天道百年的守經人,今日卻被一個無零兩可的問題,動搖了道心!!這不得不讓眾人心驚不已。


    “哢…哢”


    青色竹簡相連的麻繩絲絲繃斷!


    “不好!”“不好!”“糟了!!”


    幾聲大喝從人群響起!同時三道人影從人群掠出。


    他們的速度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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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間便掠到老儒身旁,其中最快到達的那道身影,起手就是一掌打出,帶起勁風,打向老儒腹部。


    “啪”


    掌擊心腹,一聲大響


    “噗…”老儒被一掌擊中,身形後倒數步,一口鮮血從噴出。


    “哢…啪”手中青色竹簡,終於被他握得竹片盡斷,四灑空中。


    “噠…”他退無可退,被絆倒在樓梯。


    那後至的另外兩道身影立馬上前扶著老儒,暗暗把自身精氣轉送到老儒體內。


    事情太突然,所有人都看愣了,也包括早有心理準備的夏尋。


    鮮血噴灑在光滑的地麵流淌,一地破碎的青竹簡被染上點點鮮紅,爆裂的竹絲還在空中飄蕩,夏尋的目光透著慚愧與失望。


    中掌的老儒被扶著坐在地上微喘,蒼老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無神的雙眼無力地看著夏尋。


    “你上樓吧”老儒的聲音非常細弱,沒有任何情緒,就如死寂。


    “抱歉”夏尋深深地鞠躬,但沒有離去。他知道那道人影打出的一掌是為救人,有勁無氣,隻為打醒深陷心魔糾纏的老儒,所以其實並沒傷到老儒心肉氣血。


    隻是,夏尋的那句問話,卻讓老儒的道心受到了重創,差點神識潰散。所以他現在不能離去,至少在老儒離去之前。


    “你想修行又是為何?”老儒緩慢細弱地向夏尋發問,眼中沒有一絲神采


    “抱歉,我不知道”


    夏尋回答得謙遜但理所當然,因為他確實是不知道,才會發問。


    老儒用無神的眼睛緩緩掃過周圍眾人,又看了看出手打他和扶著他的幾位儒者,最終目光回到夏尋身上:


    “嗬嗬…”


    “既然不知道,還想著修行做什麽…”


    “嗬嗬修行…”


    被他眼睛掃過和問過的眾人,都微微低下頭顱或把目光移走,不敢與老儒對視……是畏懼,也是同情。


    經樓外的天空飄起了雪花,雪花被風吹進經樓些許。


    嶽陽的冬不冷,但此刻吹進來的風雪很冰涼,讓經樓內圍著的人群都感覺到那一絲淒冷。真正讓人冷的應該不止飄入的雪花,還有那無力癱坐在地上的這位,垂垂老矣的儒者,他那蒼白的臉色和迷茫的神情。


    這位為了一絲機緣,苦苦守經百年的老人,現在就如一隻被射落的大雁。老人緩緩移開身邊扶著他的四手,艱難地站起身子。拖著他那老朽的身軀緩慢地往前移去,往經樓門口移去。


    夏尋微曲著身子,恭敬地為老儒移出兩步,讓出路來。


    他非常悔恨…


    雖然這位老人讓他不喜,但是他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個問題,居然破了老人苦苦追尋的道心,讓他證道再難有望。


    這是他萬萬沒算到,更非初心…


    圍著的眾人,也曲著身子為老儒讓出一條通往大門的小路。


    他們同樣深深能感受到老人的悲哀。一位修行一生的大儒,在回首自己的道路時,卻發現自己依舊沒有離開的悲劇。因為連緣由都不知道在哪裏,那之前的修行又有何用?


    老儒走得很慢很慢,他的鞋子踩過地上的血跡,把他走過的路上,印下一道道鮮紅的鞋印。麵目呆滯毫無神色,顫抖的嘴唇微弱發聲不止。


    毫無情緒的言語隨著老儒艱難地前行不時發出,淒冷音色,冰涼的語言,讓所有人都感到證道的路是那樣的淒涼。


    老儒落寞的身影消失在樓外風雪中,隻留下長長一條,帶血的路……


    經樓內所有人哽咽無話,許久…


    夏尋轉身對著眾人,鞠一躬,又轉回身子,上樓…


    食堂邊,今日至始至終都坐著兩人。他們就連最後老儒受傷時,也沒有走到人群中去,隻是遠遠地、靜靜地看著。


    這兩人都是身穿灰色麻衣長袍的儒者,桌子上放著兩個瓷杯,還有兩把竹簡,一墨玉,一青翠。


    “看來李岩還是在為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呀…這又何苦呢…”墨玉竹簡的主人,有些悲傷。


    “是這小子的問題刁鑽罷了。若換是前幾年最多就影響下老李修行的腳步。”


    “不過今天的老李氣運確實夠背的。隻要是修行者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誰都會自我懷疑,估計他自己也清楚,隻是用修為穩住常日的道心罷了。今天居然被這小子一針刺破了。哎!真夠倒黴透頂的,當年被鬼謀破了次道心,停滯天啟三十年,今日又被他的後人再破一次…可憐啊……”


    長發及腰的男子歎息說道。


    “他的問題是不是刁鑽。你我憑心自問真的能答上?即使能答上,你我也不敢答吧?”墨玉竹簡的主人說道


    “這個問題西域那幫禿子或許能答上,他們最不用講道理了。”


    “但是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不是那小子自己想問的。即使是,他問的也不會是那個意思。他還到不了那個層麵,既然到不了那個層麵他就不應該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含義。”長發男子說道。


    “嗬嗬…”


    “一個出竅小子,即便通讀古今經綸,確實到不了那層次。隻是…”


    墨玉竹簡的主人,頓了頓:


    “真的…隻是出竅嗎?”


    長發拿起瓷杯喝上一口清茶,搖頭道:“我也覺得他不應該是開竅。但我不得不承認,我看到的確實隻是一個開竅。況且,之前你不就讓羅訣去試過一手了麽?”


    “嗬嗬…”


    墨玉竹簡的主人有些尷尬:“上次好像出了些問題,他有所保留…”


    “但是,可以確認他的身體沒有什麽異常…”


    “除非…”


    他拿起竹簡:“除非被封印了血肉!”


    “啊?”


    長發男子,頓時一驚!緊接著他又想了想…


    “但是他今年應該十四五了,居然還被封在出竅這不太可能啊!難道他的血脈比純陽那位小祖宗還可怕…”


    “誒!老曹…”


    “你怎麽走都不說一聲啊!”


    自顧自語的長發男子,才說道一半發現,被他稱為老曹的儒者已經走遠。


    他沒有走出經樓,而是走向通往經樓二層的樓梯…


    不時和他擦肩而過的儒生、導師都給他讓出主道、鞠躬行禮。


    被獨自留在原地的那位男子,很是無奈,不由微微自嘲。


    “血脈再強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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