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當慣宗婦人,要拿捏起底下人來,真是駕輕就熟,這句話說出來,那是又顯出了慕容氏不好,又顯得桂太太心胸寬大:十八房產業多少,老九房老少爺們心裏肯定是自以為有數。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善桐嫁妝,媳婦嫁妝送過來時候,陪嫁鋪子契紙、田地土地文書,那也都是要展覽出來給大家看……兩邊這麽一合,肯定也就覺得小夫妻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單靠自己,那肯定是入不敷出。讓她來管元帥府,進出沾手自然是有分潤,這麽一貼補,小夫妻日子就好過了不是?


    而這句話說出來,善桐連回絕都不好回絕,本來現成借口擺這邊,抬出慕容氏這個大嫂就是再妥當不過了。“大嫂呢,哪有我們外人來管家道理?”


    偏偏慕容氏出身寒門小戶,看她樣子,也不像是很精通管家。這麽一說,桂太太說不定就敢當著兒子麵數落兒媳婦:“她會管家?”一來二去,場麵上不好看不說,還顯得善桐不識好歹,哪壺不開提哪壺……到底是宗婦又是含沁曾經嫡母,這番話說出來,是得‘麵甜心苦’四個字精髓,自己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裏外不是人不說,還眼看著桂太太桂元帥跟前賣了好,又讓兩個親生兒子覺得自己賢惠大度,對過繼出去含沁都照舊這麽關心……


    難怪含沁就是當著自己麵,也都要說,“我嬸嬸待我好得很。”任他千伶百俐,桂太太跟前也就是隻獼猴,再能耐,有了這麽一尊如來佛擋跟前,他也翻不出桂太太五指山去!


    善桐掃了含沁一眼,見他一時也有幾分愣怔,心知他雖然善於交際,但恐怕這後宅鬥爭中一直是被桂太太死死壓製。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來仕途上沒有寸進,就連上陣當差,那說不定都是自己說動了桂元帥。反正有了個嫡母身份,又有抬舉他過繼深恩,桂太太是怎麽都占了優勢,就好像小五房二太太一樣,將來善梧就是出息得通了天,王氏跟前也始終都是處處被動。這件事上指望含沁出頭,那是不大合適。


    “嬸嬸真是過獎了。”她心念電轉之間,雖然有幾分無奈,但也隻好抬出了桂含春。“雖說家裏事多,您和大堂嫂恐怕忙不過來,但也沒有我這個侄兒媳婦越俎代庖道理。眼看著二堂嫂、三堂嫂都要進門了——入門以後,您可不就清閑下來了?您要是缺人打下手,那我們肯定是二話不說得過來幫襯著,這要是長期代您管家,那就不大合適了是不是?”


    她又略帶歉意地看了桂太太一眼,羞澀地說。“我說話直接粗野,要是得罪了嬸嬸,也還請嬸嬸見諒。”


    這邊桂太太還沒說話呢,那邊桂元帥已經點頭說。“這話倒是正理,雖說兩家人親近,但含沁畢竟出繼出去了,有些細節還是要講究。不然族人口中沒好話,我們辯白不是,不辯白不是,彼此也不好見麵。”


    說著,又調轉話頭逼問含沁,“你平時這來來往往,都忙些什麽!幾次派人回天水找你,也沒見你人影,都說你出去玩去了。這麽年紀輕輕,正是建功立業好時候,你出去哪裏玩?現有媳婦人了,還不收收心!”


    正要往下說時,桂太太倒笑了,“好了,人家含沁主意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訓他,回頭私底下說去。沒看現吃飯呢嗎,媳婦連坐都坐不住了。”


    桂元帥看了桂太太一眼,兩□了幾個眼色,他也就笑了,“是,當著媳婦麵給你做點麵子,來來,喝酒喝酒。”


    於是眾人便都附和著給了桂元帥麵子,桂太太若無其事,先舉起杯子來敬含芳,“又大一歲,娘今兒敬你一杯!”


    桂含芳便站起身受了,大家彼此敬了一輪,他也先從桂元帥敬起,敬到善桐時,又顯得分外殷勤,神色比敬慕容氏時恭敬了好多,還道。“平日裏含沁一個人住,寂寞得很,現有媳婦了,小兩口沒事時候還能說說村子裏事,弟妹您說是不是?”


    他素來高傲,善桐也不是沒有見過他目無下塵樣子,見他如今對自己低三下四,倒不禁覺得極有意思,轉了轉眼珠子,還和桂含芳裝傻。“說什麽村子裏事,你兄弟時常去探姑婆呢。村子裏,他比我熟!”


    桂含芳不禁大急,桂太太看眼裏,倒是笑起來。“要不是他時常去探望姑婆,隻怕也娶不回巡撫府捧手心小閨女吧!”


    無心人聽起來,還是誇善桐,可有心人聽起來,那就是刺善桐和桂含沁之間早有了私情,善桐眼神一閃,情知這時候要是軟了,隻怕一輩子都是個不大不小話柄,她正要說話時,含沁已經笑道,“嬸嬸這就說得對了,要不是我時常到姑婆跟前獻殷勤,她老人家也不舍得把這個身邊養大嫡親孫女許我。”


    就又和桂老爺說起來,“母親那邊親戚,這些年來零落殆,隻有一個舅舅有時還能聽到一點音信,卻也聽不真。據說天山一帶是有一戶姓馬人家,也是做生意不錯,甚至還說是壟斷了整個西域玉石生意。就是他們和達延汗來往很密切,又覺得不像是西北這邊出身……”


    三兩句話就把桂老爺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男丁們說起邊境局勢,個個搖頭。“殺了一個達延汗,倒是養肥了羅春,這個人心思又深,膽子又大。福安公主沒了,又要娶福壽公主,小姑娘才九歲,這怎麽可能嫁過去……”


    又說,“好現總是比前幾年寬鬆一點,達延汗那個遺腹子也是個厲害人物,現羅春起來了,他就向我們靠攏——沒一個是省油燈。”


    說到邊事,大家酒就喝得足了,桂太太也聽得入神,不時還問,“你們這去武威定西那邊,現倒是遇不見什麽蠻子了吧?都說現一下開出去幾千裏地,是要走到往年他們地方,才能遇到些散兵遊勇,也都是餓得不輕,沒了往年勇悍。”


    “現離打通西域也就差一步了。”桂元帥點著桌子,意味深長又望了含沁一眼。“許家是有心爭這個功勞,現許四少就出去了。不過羅春也有蠢蠢欲動意思,打不打,還得看京裏怎麽說。”


    “現京裏鬥得那麽厲害,焦閣老和楊閣老,一個要維持原狀,一個是極力主張地丁合一。皇上不置可否聖意未明,哪有心思處理西北邊事。”桂含欣到底還是年紀輕,三兩句話就把話題又給岔開了。桂元帥也未再多提,倒是善桐心中一動,麵上卻是不露聲色,和慕容氏站屋角,兩個人借著洗手小聲說話,見桂太太並未留意自己,便歉然道,“大嫂,我們隔房出去人,實是沒有回來管家意思……”


    “這個家是我自己不要管。”慕容氏倒是爽,擺了擺手,看了丈夫一眼,也小聲說。“要不是我家那位常年要去邊境,不然,我們早開口要分家出去了。含欣也說了,他自有功名身,爹這個位置,他怕自己才具不夠倒是耽誤了桂家——不過,還沒敢和婆婆說呢,不然又要鬧得翻天覆地。就是這件事,她也提過幾次了,說是索性讓含沁重認祖歸宗,讓你們搬回來住,再給含沁正經找個差事。不過,公公似乎是覺得過於兒戲,也就始終沒有答應。”


    見桂太太無意間看過來,她一縮脖子,聲音就小了。“這事他們兄弟是一點都不知道,你也別說是我告訴你……”


    畢竟是嫁進桂家有幾年媳婦了,府裏自然有自己人脈,這一番話聽得善桐冷汗潺潺,半天才勉強笑道,“這也太這折騰了吧,嬸嬸這是圖什麽呀……含沁十八房呆得好好,再認祖歸宗回來又有什麽意思?這、這不是……”


    這不就是由嫡變庶了嗎?先不說含沁本人地位將會多麽尷尬,就說這族裏肯定也不是沒有微詞,過繼這樣大事,也容得桂太太如此胡鬧?桂元帥不答應才是真,答應了那才是糊塗。——她多少明白過來了,桂太太這是先斬後奏,要是自己剛才卻不過情麵答應了下來,桂元帥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婆婆這個人。”慕容氏也道。“行事就是憑自己性子,也不管什麽好處不好處,什麽事都是由著自己性子來。不過這些年來家裏也多虧她照應得好,公公又疼她,很多事都隨她做主。”


    她見桂太太招手叫她,便推了善桐一把,低聲道,“你小心點!”說著,便又露出微微笑來,站到桂太太身邊為她斟酒布菜。善桐自己沉吟著洗過了手,又再入座,卻是山珍海味進了嘴,也都味如嚼蠟了。


    從桂家出來,已經是繁星滿天,要不是含沁也是有品級人了,一旦宵禁,他們就隻有元帥府裏過夜。而善桐隻要一想到桂太太,就覺得這元帥府裏全是荊棘,站一刻都覺得腳疼。好不容易和含沁回了家裏關起門來說話,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慕容氏小道消息告訴給含沁知道。“到底哪裏招惹到她了,不就是和……”


    她本想說,不就是沒等著桂二哥上門提親,自己找了別處麽。但看含沁神色怔怔,便想到桂太太多半還是為了打壓含沁,想了想,又不禁氣道,“麵子上是做得真好看!把你丟回天水去時候,就不想著你沒有親人照看了?現媳婦都娶了,還要她多事!”


    “好了。”含沁神色也罕見地多了幾絲端凝,他衝善桐一擺手,不容疑義地道,“以後人前人後,都別說她一句不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牆,這話傳出去,背後遭人褒貶是我們十八房。”


    又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當時也隻能那樣說了,隻是如此一來,她近日是必定要喊你上門幫忙。偏偏我們又不好太急著回天水去,這一兩個月,要辛苦你了。”


    善桐微微冷笑,想到桂元帥看桂太太那幾眼,便道,“我是不怕她,大不了鬧個魚死網破,她私底下拿捏大兒媳、把你壓得有苦說不出,別人看不出,你叔叔是看不出?反正都是顧念夫妻情分,不願意生事而已。她要以為我和大嫂一樣,是任她欺負料,她就等著瞧吧。”


    含沁噗嗤一聲又笑起來,摸了摸善桐腦門,他親昵地道,“你倒是有板有眼,應對得絲毫不落下風。我還真當你卻不過麵子,要答應下來呢。沒想到一招蕩開,倒是正中嬸嬸痛處,又給了叔叔一個話縫。”


    “那還不都是……”善桐話說到一半,自己不禁就歎了口氣,低聲道,“還不是祖母和娘教得好?”


    過了這近一個月時間,她也漸漸冷靜下來,想到回門當天不,心裏也不是沒有悔意。提起王氏,心緒又有了幾分低沉,含沁看眼裏,不動聲色,也不提起這一茬,隻說,“其實重要還是叔叔犯了疑心……我請許家幫忙提親這件事,令叔叔很不高興。畢竟我是老九房血脈,和許家走得太近,他麵子上是下不來。我就想著叔叔不會這麽簡單就算了,現看來,要是再推卻了他提拔,恐怕會讓老人家心冷,兄弟間也有話說。”


    “那你就實話實說好了,你就說她是決不會為你說上我們這麽好人家。”善桐不禁氣道。“兄弟們看不出來,難道他看不出來——”


    話說到這裏,自己都斷了喉嚨裏:桂太太對含沁就算是再麵甜心苦,那好歹麵上也是甜。二老爺夠看重梧哥了吧?為了梧哥和生母之間那不尷不尬關係,和王氏吵也是吵過了,到末了如何?還不是要站王氏這邊來捂住事情真相?這世道就是這樣,嫡出為大,除非是犯了觸犯人倫大錯,否則這當家老爺為了庶子和主母過不去,那就是偏庶壓嫡,放哪戶人家都難免被人笑話!她自己就是嫡出,難道還不明白裏頭道理?


    雖說也不是沒想過老太太和母親口中“含沁不是良配”,但事到臨頭,善桐才發覺以含沁尷尬身份,以桂太太脾性來說,這十八房當家少奶奶,是要比大家大族宗婦,還要難為得多。


    她看了含沁一眼,見含沁也正略帶愧疚地看著自己,便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


    再尷尬,那也是自己惹出來禍事,要不是為了把自己說回來,含沁也犯不著觸怒嫡母,引得生父犯疑心。現再來抱怨已成事實,隻會讓兩夫妻之間離心吧。


    “你用不著不好意思。”她便推了推含沁胳膊肘,“我也是想過了才嫁進來,你又沒有騙我!”


    話雖如此,含沁也配合地笑開了,但以善桐對他熟悉,還是能看得出他笑容背後勉強。她心中又是一痛,暗自警醒自己:以後遇到桂太太刁難,自己嘴上可要有個把門,不能再有什麽說什麽了。


    雖然從前對含沁她是言無不,但現是夫妻了,兩個人又有這一段複雜過去,很多事反而要有所保留。有些事,還是隻能靠自己才立得起來。


    善桐就又心底歎了口氣,才把話題扯開,和含沁商議了半個晚上,含沁想了半天,也隻好說,“既然到了這一步,為免真和叔叔一家生分了,這差事是肯定要領。”善桐也覺得他說得理——不過按她來想,以桂太太作風,她之所以會答應桂元帥提拔含沁建議,隻怕還是為了推出自己管家論。現管家提議被太極拳給打沒了,含沁又要進係統做事,隻怕桂太太心底是又要添上不舒服了。現桂元帥家還好,要是桂元帥出了西安,隻怕她臉色,就沒那麽好看了。


    隻是看了看含沁,她又把話吞回了肚子裏:男人就該安心做事,內宅戰爭,還是要女人自己去打。


    果然,第二天含沁去了元帥府,沒有幾天就領下了差事,此後也要天天上衙,直到去武威定西一帶換防,這邊桂太太過了幾日也派人去請善桐,打旗號就正是“秋後算賬,府裏忙不過來,請少奶奶去照看著家裏瑣事”。善桐沒有辦法,隻得打扮起來,心中計量定了,往元帥府過去接受桂太太蹂躪。


    我覺得桂太太和王氏沒啥本質上不同啊


    為啥大家都為王氏打壓庶子說話又討厭桂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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