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後,簡暖陽說:“我要離開這裏,我受夠了。”


    他們二人停在走廊,一時沒人跟上,也沒有npc出沒,今日的天氣真不錯,皎潔的月光從高空灑下,落在他們周圍,為夜色蒙上一層朦朧的光,走廊上的燈火搖曳,兩個人落在石磚上的影子也隨風晃動,彷若在空中飄蕩。


    也許是氣氛剛好,也許是情緒壓抑地過久,在宋逸尷尬的思考,該如何勸說青春期少女時,簡暖陽的聲音再次傳來,在說:


    “她死了。”


    宋逸下意識問:“誰?”


    說完後,他隱約猜到什麽,雖然想不通原因,但簡暖陽的情緒的確有變化,也很清晰的在不同人麵前,有體現出不同。


    簡暖陽說:“她死了,第二天就死了,她膽小,她市儈,她不是合格的星塵…她像我姐姐。”


    一方麵肯定了他的猜測,一方麵又帶來更多的困惑,那個叫栗遠的女性,給簡暖陽造成的影響,似乎隻是一部分原因。


    宋逸嚐試勸說:“你可以先活下去,其他的再想辦法。”


    幹巴巴的話語已經是他竭盡全力。


    何止是沒有效果,簡暖陽的身軀微微顫抖,壓抑的情緒翻湧的更為明顯,聲音也開始沙啞,她低低地說:“不會有其他了……”


    聲音太輕,宋逸沒能聽清,他問:“抱歉,我沒聽清,你在說的話,可以再說一遍嗎?”


    簡暖陽沒有重複,她反而是說:“…我知道你,燕唱月的星塵,你該期盼我迷失在這裏,活著還是死去,再睜開眼,都會追殺你的。”


    壓製的殺意更加清晰,混入寒風中,在走廊上蔓延開,宋逸甚至感覺到危機意識在工作,提醒他要小心,這種時候再說下去,對誰都不是好事,他應該尊重她人命運,但有另一個聲音,在蠱惑他“繼續問下去”,似乎有什麽東西,隔在他與另一個世界之間,隻需要輕輕一碰,就能觸及到某種真相。


    宋逸再次問:“為什麽?”


    簡暖陽沉默兩秒,忽然笑起來,說:“哈哈,還沒人敢告訴你嗎?燕唱月啊,他是一些人的月亮,也是其他人的黑夜。”


    宋逸沒反駁,也沒接話,隻是注視著她,等待下文。


    簡暖陽從大笑中慢慢恢複,聲音還帶著顫抖,緩慢地講:“你還記得嗎?開局信息上說,公爵‘承受的怨恨和敵視像她麵對的崇拜那樣多’,如今這裏成為副本,她即使成為boss,也沒有獲得絕對的主導權的情況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敵視她的人,可以推翻她,殺掉她,獲得她的權柄。”


    “但她還是公爵,還有女仆擁護著她,還有崇拜和追隨她的人,甚至有一個自己的替身。”


    “那燕唱月呢,他比公爵大人可憐多了,恨他的人比愛他的要多得多。”


    簡暖陽斷斷續續的說到這裏,才深深吸口氣,她依舊沒有回頭,眼淚已經打濕了臉頰,身體不再顫抖,但發言略顯含糊,每個字經過發顫的舌,和時不時要咬緊才能獲得一絲力量的牙齒,最後落在溫暖的空氣裏。


    這應該是一個溫暖的夏夜。


    宋逸歎口氣,克製住自己閉嘴,不去說“別當謎語人”這種差勁的話,但說實話,即使不要求他感同身受,單純抒發情感,不描述原因,他也很難從中理出什麽。


    他問:“燕唱月做了什麽?”


    簡暖陽停頓了下,才艱難地說:“你…真不知道啊,他不允許殺死‘主人’,所有與他有交易的,視同他名下產品的,都不允許殺死’主人‘……”


    宋逸沒搞懂,他生活在法律保護的國度,即使記憶變得格外模糊,也下意識認為“禁止殺人”已經是最低的底線,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兩次副本,他也不算是真正的“直視了死亡”,即使有上次一人迷失,這次已經死去兩人,所體現的方式,也像是“兒童模式”,沒有血液和殺戮,隻是簡單的告知,像是厚厚馬賽克所覆蓋的圖片,上麵標注出總結。


    這般單純到“無知”的發言,讓簡暖陽的情緒一滯,她也開始陷入思考,與宋逸截然不同的思考,幾秒後,她歎口氣,不像是釋然,反而帶上幾分認命的味道,像是終於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階級性一般。


    她慢慢地說:“死是簡單的事情,尤其對我們星塵而言,隻要有資源,隻要有金錢,可以不斷的複活。”


    “我們的生命明碼標價,與燕唱月名下的公司裏,生產和銷售的商品沒有區別。”


    “這也意味著,我們可以不斷的戰鬥,不斷的死去,不斷的複活。”


    “隻要‘主人’還活著,星塵就不會失去錨點,就可以一次次被複活,被丟進新的戰鬥中。”


    宋逸稍微品出幾分味道來,他的眼睛緩慢放大,腦海出現出一款遊戲,《我的世界》裏自動的屠宰場。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問:“進入副本……有什麽好處?”


    簡暖陽答:“為了獎勵,你是燕唱月的星塵,不用苦惱這些,但平民和小權貴需要,即使自己用不到,也可以拿來售賣,況且……你有一座農場,雞會下蛋,也會死去,蛋和肉都可以賣錢,你會在意農場裏的雞怎麽想嗎?”


    宋逸隻是搖搖頭,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簡暖陽的話掀開一角,他從其中看到了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那些人對燕唱月的敵視與恨有了答案。


    他還是艱難地開口,做最大努力,去問:“燕唱月,他……他也從事這種生意嗎?”


    簡暖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兩人之間有半分鍾沉默,宋逸在她的安靜下,感覺心髒在不斷下沉,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才聽到她輕輕地說出“沒有”兩個字。


    但不等宋逸鬆口氣,她繼續說:“我恨他,是因為他沒有自己的領地,不需要子民,也不庇護信徒,但不給予任何擔保的情況下,還下令不準殺死‘主人’,但死亡實在是太簡單了,我的姐姐躺在床上…一直。”


    宋逸說不出話來。


    他清楚,需要“主角”的世界,會是一個等待英雄拯救的世界,但在這個名叫“世界”的拚圖上,隻落下幾片拚圖,看不清全貌,他難以去分辨正確性。


    簡暖陽也不再言語,幾分鍾的沉默後,隨著一句“別來”,她繼續向前走,義無反顧的奔向疑似陷阱的路,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留下宋逸在一片安靜中,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在想什麽,又像是難以去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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