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園秘境。


    藍天白雲,株株藥草長勢喜人,隱約閃耀著各色光澤。


    一層淡淡的薄霧逐漸升騰而起。


    竟令此處有了些人間仙境的感覺。


    一位帶著氈帽,老農打扮的老人,提個木桶,以古樸的葫蘆水瓢正在給藥田澆著水。


    清晰的淨水在陽光下隱約反射著七彩的璀璨色澤。


    老人小心翼翼的給一株株藥草澆著水。


    時不時還會直接跪在藥田間,梳理藥材的根莖,將土壤拍鬆一些。


    “連個藥都種不好,還得我這老頭子來擦屁股……”


    老人一邊做著事,一邊念叨著,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不悅。


    他的動作很溫柔,似乎生怕傷到這些藥草。


    老人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說句半截身子入土也毫不為過。


    一對眼睛有著遲暮之年老人的顯著特點,顯得很是混濁。


    但那混濁的眼望著身前那些藥草卻隱約流露出些期盼與向往之色。


    像是一位老農對於莊稼長勢喜人的喜悅與欣慰。


    卻又不僅如此。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他在此,見證了這些藥草長出一輪又一輪。


    他卻是愈發的遲暮。


    “二長老。”


    這時,一位清瘦的老者出現在藥園秘境。


    他恭敬行禮。


    來人年齡也同樣不小了,臉色還有些蒼白,有著明顯的虛弱之感。


    不過比起正在種藥的老者他卻算得上是年輕與精神抖擻了。


    跪在藥田間的老人動作微僵了一下。


    旋即繼續澆水,他沒有回頭,卻用虛弱沙啞的聲音念出了一個名字。


    “知山。”


    “二長老我不是知山,是知海。”


    來人無奈苦笑,上前一些,再度拱手行禮。


    “我還沒老糊塗!”


    二長老突的一把將葫蘆木瓢給扔在了地上。


    用手撐著地麵,有些狼狽的起身。


    轉身,用那對混濁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林知海。


    “我當然知道你是林知海!”


    “堂堂縱橫武大校長,我這個老不死的怎麽敢不認識!”


    “我叫知山,隻是在提醒你!”


    林知海以手掩麵,勉強抵擋了些如噴霧般的口水。


    被如此冒犯,林知海非但沒有動怒,反倒是露出一個無奈又略顯被悲戚的表情。


    “林知山是我的兄長……”


    “我怎麽可能忘記他。”


    “誰都能忘記他,我也絕對不可能忘記他!”


    林知海有些激動,卻又很快平複了心情,搖搖頭,有些無力地說道:


    “但他已經去世幾十年了……”


    “逝者已逝,我們總得向前看。”


    “嗬嗬……”二長老沙啞如同鴉啼的笑聲響起,笑聲中帶著明顯的嘲諷之意。


    “向前看?這天地,一眼就望得到頭,和我這老不死的這餘生有什麽差別?”


    薄霧淼淼,從那石井間升騰而起。


    高空,白雲輕拂。


    純淨的藍天好似一塊晶瑩剔透的藍寶石。


    微風徐來,吹動各色藥草,令它們微微搖曳,各色的光芒隨之舞動。


    好一幅人間仙境之景。


    但,此處不過數十畝。


    環境再如何愜意,如何優美,終究不過是方寸之地。


    一口井。


    這又何嚐不像是那一口井。


    井中有井,井中有蛙。


    蛙望井而不自知。


    人望井而空興歎。


    多少歲月了。


    他已記不清了。


    景色宜人,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人卻好似塚中枯骨,死氣沉沉。


    林知海臉頰那蒼老的肌肉微顫。


    他當然知道二長老心中的不甘,心中的鬱氣,甚至是那深沉的仇恨。


    可他卻裹足於這方寸之地。


    心中一口鬱氣久不得舒。


    林知海撫膺長歎,旋即懇切道:


    “二長老,一切,或有轉機。”


    “大世將至,妖孽頻起。”


    “我縱橫一脈,是裹挾於大勢而衰,或趁大勢而起,時日已近。”


    二長老卻已恢複麵無表情,隻是那對直勾勾的混濁眸子顯得有些瘮人。


    “你認為那個杜白便是轉機?”


    “沒錯,他或許便是我縱橫一脈崛起的希望,我此番前來便是因為……”


    “嗬……”二長老冷笑打斷了林知海的話,旋即卻突的問道:“夏目那孩子最近如何?”


    “二長老……夏目……最近沒有太多消息。”


    “嗯。”


    二長老麵無表情點頭,旋即轉身:


    “他是不是大能轉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認可縱橫一脈。”


    “那孩子,跟夏目不同,他有著自己的堅持。”


    “我不願與那孩子交流你以為是什麽?”


    “是老頭子我已經被這地方給逼瘋了嗎?”


    “那你太小看我了!”


    二長老猛的轉過身來,近乎咆哮道:


    “你們為何就是不明白!重要的究竟是什麽!”


    “一百二十三年前,縱橫宗順應時代,你們勸我,勸我莫意氣用事,勸我以宗門為重。”


    “但你們卻不懂,連意氣都沒了算什麽武者!”


    “一百年前,我的弟子,你的兄長,被他們重傷,你還是在勸我!”


    “三十年前,知山為了那孩子死在古淵,你還是勸我!”


    “妥協,妥協,妥協!”


    “退讓!退讓!還是退讓!”


    “為什麽……”


    本是暴怒的二長老,近乎指著林知海的鼻子罵。


    林知海麵無表情,任由二長老的口水噴在自己臉上。


    唯有一對同樣也有些混濁的眼眸在輕顫著。


    一時,二長老突的止住了話頭,輕輕拍了拍林知海的肩。


    “抱歉,孩子,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是我們無能。”


    二長老知道,不能怪林知海。


    當時,若不妥協,若不退讓,縱橫一脈怕是會有滅頂之災。


    而林知海這些年,還能把縱橫一脈撐在十武大的行列之中。


    他做的已經很不錯了……


    “我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們,同樣,你們也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人。”


    “去吧,讓老頭子我一個人待會。”


    二長老意興闌珊的擺擺手,旋即搖搖晃晃的朝著那張殘破的躺椅走去。


    “師伯,保重!”


    “除夕之夜,小海再來拜訪。”


    林知海深深的鞠了一躬。


    隱約有些淚水從其眼眶溢出,劃過他那青春不再的臉龐。


    866年。


    林氏兄弟拜入縱橫宗。


    兄弟二人皆為天資卓絕之輩,其兄林知山更是不凡,被縱橫宗二長老收為關門嫡傳弟子。


    林知海則是拜入七長老門下。


    876年。


    縱橫宗九大長老,戰死八位,包括閉死關的大長老。


    隻有二長老重傷幸存。


    縱橫一脈秘傳史記稱:“滅門之戰”。


    877年,縱橫宗順應時代改革。


    以縱橫宗之殘餘化為縱橫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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