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離開了北京以後一年的日子裏,我幾乎斷絕了一切與羅伯特有關係的朋友的往來,甚至嘟嘟。


    我回來北京的時候也是9月,到機場接我的隻有萬宇,他如今獨自經營著一間叫做ckjay的酒吧,嘟嘟已經做了羅伯特的女朋友,住在我跟羅伯特以前的房子裏。


    萬宇跟我說的時候,我平靜的一塌糊塗,我在美國那個盛產離奇故事的過度裏待了一年,還有什麽事情能叫我驚訝的?隻是我一下字就在腦海裏浮現出1999年的秋天,我最後一次坐過的那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很舒服的大床,還有那秋天裏獨特的像情人的眼光一樣令人著迷的暖陽。


    那床真的很舒服,嘟嘟是個比我還庸懶的家夥,她每天每天一定會賴在那張舒服的大床上不肯起床的。


    在回到北京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住在ckjay裏麵,真的成了一隻孤獨的黑色的鳥。那個萬宇經營著的酒吧,成了我的堡壘,雖然在北京,我依舊過著同美國同步的生活,晝伏夜出。


    除了周末。萬宇在酒吧差不多隻待到十一點鍾,因為他第二天還要上班。


    很長的那段時間裏,我沒有接觸任何萬宇以外的人。


    那天嘟嘟來了,胖了,更漂亮了,她沒有看到我,進了門,直接奔到吧台,吧台的小夥子見她走來,從抽屜裏拿了一個信封,遞給她,嘟嘟拿了信封,轉身就要離開。


    她的眼光滑過我的臉,又迅速地滑了回來,她不確定是我。我向她揚揚手裏的杯子,她得到確認,一下子跑過來。


    我站起身,和她擁抱,她還是那麽熱情,像團火。


    坐下以後,她對我開始生氣,:“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不給我打電話?!”


    “我們現在不是見麵了嗎?不許不高興啊!”我的喉嚨幹澀著,我想我當時的笑容一定顯得很虛假,實際上,我笑的太困難了。


    “萬宇都跟你說了?”


    “什麽?”


    “很多事情,關於我,關於他,關於robert.”嘟嘟的眼神暗淡下來,充滿傷感。


    我搖頭,實際上,萬宇除了說嘟嘟跟羅伯特在一起了,別的什麽都沒說。我對每個人的狀態都一無所知,甚至萬宇,我都不知道他的生活裏除了工作還有什麽。我就像一個生活在都市裏的散仙,逍遙的過我自己的生活。


    嘟嘟坐在我的對麵,一邊喝酒一邊跟我講述從前的事情。


    我離開北京後嘟嘟大病了一場,萬宇的媽媽陪著嘟嘟去了醫院,醫生確定嘟嘟懷孕了,嘟嘟向我描述萬宇的媽媽當時的表情,那是個很嚴禁的知識分子,可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欣喜的拽著嘟嘟的手,“走,回家,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嘟嘟當時對萬宇的媽媽說:“一定是搞錯了,不會有這種可能的,一定是搞錯了。”結果,回到家裏,萬宇媽媽還是對萬宇和爸爸說了這個事情,並且把嘟嘟跟萬宇結婚的事情提到日程上來。


    嘟嘟是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北京的,她曾經跟我說過,她受不了北京的嘈雜,髒的空氣和複雜的人際關係,她已經習慣了美國式的直率和幽默,受不了中國式的含蓄,比如總是在吃飯以後大家都爭著買單。


    嘟嘟不反對結婚,但她不能生活在中國,北京,萬宇的父母也似乎沒有反對,他們希望兒子生活得好。


    為了謹慎,嘟嘟第二天自己又跑去醫院裏核實,因為實際上,萬宇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睡在她的家裏了,結果,的確是誤診,晚上,在萬宇開車帶嘟嘟回家的路上,他很平靜地對嘟嘟說:“嘟嘟,我不能跟你結婚,我不想離開北京。”萬宇是個溫順的男人,他有著中國男人獨有的一張剛毅的臉,以及智慧的一雙眼睛,具備了所有中國女人所想要的男人所應該具備的美德。


    嘟嘟是很愛萬宇的,我從羅伯特的口中得知,嘟嘟的許多故事,感情的經曆,她是應該擁有一個像萬宇這樣塌實的一個男人,她的情路一直走得很崎嶇。


    驚訝之餘,嘟嘟問萬宇:“是為了什麽?我能問嗎?”


    “我不想離開北京。”萬宇又重複了一次。


    “可是在美國,你可以得到更好的機會,我們會生活得很好!”嘟嘟一直向往著她跟萬宇能在紐約有自己的工作,房子,自己的家。


    “嘟嘟,我有時候覺得你脾氣太暴躁了,太任性。其實你是個完全的美國人了,我想,我更合適找一個中國女孩做我的太太。”我自己覺得萬宇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不喜歡多說話,很多時候也總是任由嘟嘟的擺布,可是我也知道,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嘟嘟於是瀟灑地下車,去找羅伯特喝酒,聊天,但她對跟萬宇的事情卻隻字未提。


    在我與羅伯特的問題上,嘟嘟一直譴責羅伯特缺少男人的責任心,實際上,於是我們離婚的原因,我至少也應該承擔一半的責任,我太強,在朋友們麵前,我的氣勢總是高過他,其次,我總忘記他是個美國人,總按照中國丈夫的模式要求他,依賴他,忘了他是美國男人,受不了束縛,因此,在我們結婚以後的第三個月,他回去了一次紐約,去找他從前的女朋友,這是後來,他自己對我說的,但實際上這些都不是造成我們離婚的原因,真正的原因除了我和他誰都不知道。


    剛和萬宇分開的那些日子,嘟嘟很痛苦,常常會和羅伯特見麵,像往常一樣與羅伯特聊工作,聊生活,回憶他們大學時候在美國的美好的日子,她堅信萬宇還是會給她打電話的,像往常一樣。


    離婚以後,羅伯特一直沒有找女朋友,他跟嘟嘟聊天,喝酒,都醉了,醉酒以後男女之間該發生的事情發生的順理成章。


    早上,嘟嘟從羅伯特家走出來,迎麵對著萬宇憤怒的臉,萬宇揮手給了嘟嘟一記耳光,憤怒的離開了。


    那時候,萬宇和嘟嘟兩個一起經營著ckjey,既然已經完了,嘟嘟找到了萬宇,談關於酒吧的事情,萬宇願意繼續管理,嘟嘟每月來拿營業額的10%,萬宇拿40%,其餘的,都存在我的戶口上,用來償還我的借款。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5個月。


    我不敢相信萬宇的所為,他應該是深愛著嘟嘟的。


    “我現在跟robert生活在一起,很快樂。”嘟嘟看著我的臉,平靜地說,等待著我的反應。


    我啜了口紅酒,笑笑。:“我希望你們都過得好,不,我們都過得好,你,robert,萬宇,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robert說,他不會再找中國女孩談戀愛了,他說,中國女孩像旗袍,每一件都是絲綢製作的,溫柔,細致,充滿著中國式的溫存,讓人留戀,他覺得不合適美國人穿,而美國女孩像牛仔褲……你知道,美國人是喜歡隨意的。”我當然明白這種文化上的差異,不能用任何東西來彌補,憑心而論,直到現在,我還是對羅伯特的種種的好有一點留戀,可是,好的卻不一定是最合適的,就像我一直喜歡吃海鮮,可每次吃過都過敏,生出滿身的紅疙瘩,結果就隻有不吃,沒辦法。


    嘟嘟坦然地跟我說,她跟羅伯特隻是夥伴的關係,滿足相互的需要而已,在感情上,還是那麽單純,仍舊停留在大學裏的那種朋友,同學很細膩的關心上,可能是因為太熟悉了,在大學裏麵,他們是鄰居。


    他們這種關係我在美國司空見慣。


    我試圖叫嘟嘟明白,她應該善待自己,善待自己的情感。


    嘟嘟一笑,反問我:“那你呢?在美國一年你也沒找男朋友,你別忘了現在你是美國人了。”說實在話,我覺得我應該找個中國男人,我是個本土洋人,既有美國人的自由散漫骨子裏卻還恪守著中華兒女的傳統美德,我常忍不住假設,倘若羅伯特再收斂一些他的美國作風,那就好了。


    正想著,嘟嘟忽然想起了什麽“撲哧”笑了出來,“robert說,他現在既不是美國人更不像中國人,無論在美國或者中國,他都覺得很蹩腳,他說,可能在香港或者日本,韓國更合適他生活。”我笑了笑,實在是不便對羅伯特發表什麽評論,作為我的前任丈夫,我對他似乎還保持著朋友一樣的感覺。忽然之間我覺得很慶幸,因為我們當初沒有撕破臉大鬧一場,所以我現在還能坦然地談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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