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寫到這裏,我的讀者,我想你大概對我有了一些了解。是的,不管你的心裏對我的評價如何,我要告訴你,我就是你想的那樣。


    現在,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我的直接而憤怒。


    見過錢嗎?知道有錢人什麽樣兒嗎?


    我知道我是個文化人,但是對於這個問題,我實在是找不到一個更含蓄的提問方法。我老爺在我很小的時候告訴過我,一句話,當你不知道怎麽說的時候,最好選擇最直接的方式,所以,請你不要因為我的提問而直接的蔑視我,看在我老爺的麵子上。請別誤會,我老爺他什麽頭頭也不是,他隻是個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老實巴交的農民,看在他是個農民的份兒上,請你們原諒我冒昧的提問。


    你的回答會是怎樣呢?見過?沒見過?或者您本人就是大款?嗬嗬,我告訴你實話吧,自從靚仔發達了之後,我對一般意義上的有錢人已經沒什麽概念了。


    我才兩月沒見著靚仔,他已經躍入了億萬富翁的行列,我打心底裏慶幸自己有生之年結交了靚仔這麽一個朋友,除了有點替他擔心。


    靚仔的發跡與他跟劉立軍的相識有著最直接的關係。我這話可能聽起來有點別扭,但是如果我換一種說法的話,你就不難理解了,那就是,如果有一天靚仔東窗事發被偉大的人民檢察院逮捕的話,作為他的同謀,劉立軍將成為另一個主犯。


    雖然我沒有問過,但是我想,靚仔與劉立軍的相識必定是通過他的表妹雪崢的關係。


    其實我早該想到,靚仔和劉立軍兩個人一旦珠聯璧合,肯定能做成大事。劉立軍是個有勇無謀的家夥,他是個實幹家,而靚仔的腦袋裏有的是做大生意的好創意,他缺少實行的勇氣。這兩個家夥經過優化組合和優勢互補之後,兩個大款誕生了,從此,他們倆開始在人群裏招搖,在世界上胡搞,在大街上無數姑娘的胸脯上亂瞟。


    事情是這樣的。通過某個機會,雪崢把劉立軍介紹給了靚仔,劉立軍是個小有名氣的文化商人,而靚仔一直巴望著把他的文化圈子擴大再擴大,除了掙錢,更能滿足他精神上的追求。他們兩人相見恨晚,迫不及待的開始了做大生意的籌劃,靚仔事先委托了一個在美國的朋友幫忙,在美國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隻花了五美元就注冊了一個公司,並且偽造了許多的商業材料,包括用電腦合成了一張美國總統接見劉立軍的合影和全球巨星麥當娜以及傑克遜與他們倆的合影,之後,他們以跨國大公司的名義開始了在國內招搖撞騙的行當,聲稱他們與好萊塢的多家電影公司和世界知名的電影導演都有著非常緊密的合作與聯絡,憑借著這些材料以及劉立軍在文化圈裏的小名氣,他們在一個月之內就簽訂了一個邀請美國巨星傑克遜到北京演出的合同,合同規定的酬金是兩億人民幣,對方先付了50%就是一個億!我操,這些不開眼的生意人!拿著這一個億,兩個家夥又在兩個星期之內跑到河北的一個發達城市,以外商的身份談妥了一個與當地政府共同合作開發大型遊樂園的項目,據靚仔交待,對不起,不是交待,現在說交待還早了點,他們還沒被抓住。據靚仔跟我說,這個大型遊樂園總共投資七千萬,雙方共同投資,各三千五百萬,但“外商”提出,遊樂園開幕的時候要請搖滾巨星麥當娜來剪彩,麥姐的酬勞是八千萬,按照先付50%的合同規定,當地政府又先行將四千萬打到他們的賬戶上,這樣,除去投資,這兩個家夥淨賺了五百萬……我的蒼天呐,靚仔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幾乎一頭撞死在牆上了,原來億萬富翁是這個操行。


    我咣咣咣咣的使勁拍打靚仔的肩膀,“行,行,行啊……”我對著他伸出大拇指,“你是這個!靚仔!你小子真是這個!你就不怕東窗事發把你們倆槍斃了?!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以為中國人都是傻冒呐!你們這是詐騙!”我義憤填膺,指著靚仔的鼻子痛斥他,仿佛我是法官。


    靚仔嗬嗬的笑,“不會的,張元,沒事,你就放心吧,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的。我們注冊的公司在美國申請了保護,沒有我們的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隨意調查我們的資料。fbi也不行!”他拍了拍大腿,神氣的說:“美國的法律就是好!”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就算你不害怕,靚仔,你給我說說,演出的時候你上哪找傑克遜去?他是你親戚?你說來他就來?你說啊傻逼!”


    “這個也不用擔心,合同上有漏洞,到時候我們可以按照合同上的漏洞違約。”靚仔一副穩操勝券的表情,“退一萬步說,就算非得請麥哥來不可……”


    “瞧你那操行,還麥哥?!”我斜著眼睛看靚仔,恨不得給他一個耳光。


    “好好好,傑克遜,就算非得把他請來不可的話,我也想好了,這中國人呐,看外國人長的都一個模樣,隨便在美國鄉下找個跟傑克遜長得像的人不難吧!再說了,那傑克遜天天整容,誰知道他到底什麽模樣啊?”


    “那記者呢?傑克遜來中國這麽大的事兒,全世界的媒體都得驚動了,人家傑克遜本人能不知道?!”我都快讓這個大腦沒發育的傻逼給氣瘋了。


    靚仔還是笑,“你放心,這些我們能不提前想到嗎?對一切媒體封鎖,謝絕任何媒體的采訪,就n來了也不行,中國的媒體,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大筆銀子……有了錢,沒有辦不成的事!”


    我無話可說了,連傑克遜來演出這麽大的事他都說得如此輕鬆,那“麥姐”到河北剪彩的事兒更是不在話下了!


    靚仔還在喝著我給他泡的十幾塊錢一盒的袋裝紅茶,他十分悠然。有了錢,感覺上的確是不同了,據他剛進門的時候跟我說,昨天他才剛換了一輛車,頂級豪華的勞斯萊斯,就在我們家院子門口停著呢。我聽了,趕緊給我們看門兒的老頭打了一個電話,我關照老頭,“門口那鋥亮的小轎車您可得給看好了,就那車的一個倒車鏡買我住這樣的一套房子都有富餘!”我在從窗戶往下看的時候,老頭已經搬了個椅子坐到汽車旁邊了,眼睛一眨不眨,死盯著倒車鏡。


    我到冰箱裏拿了一瓶水,經過靚仔身邊,他突然向我伸出胳膊,我一個沒留神,坐在了地上。


    “我操,靚仔,你幹嗎?!”


    他趕緊把我拽起來,“快起來,快起來張元。”拉著我在沙發上坐下,又把胳膊腕子露出來,讓我看他的大金表,“看,張元!勞力士!”


    叫我一把給推開,“傻逼,滾遠點!還勞力士?!知道勞力士英文怎麽寫嗎?你甭跟我們人民麵前假裝資本家,也不知道收斂著點兒!”


    靚仔不服氣的哼哼了兩聲,“我?我可比劉立軍收斂多了,就昨天一天,光是八十多萬的翡翠,他就買了兩塊兒……”


    “你們倆呀……真讓我沒法說。”我表情嚴肅的看著靚仔,“不是我說你,就算你們現在有錢了,好歹也是自己削尖了腦袋掙來的,不會好好花?就跟有今兒沒明兒似的!真不是我說你靚仔……”


    “我沒有別的意思,不管我有錢沒錢,咱們都還是像上學那時候一樣,有飯同吃,有錢同花……用錢,需要東西的時候,讓我知道就行了,錢不就是拿來花的?”靚仔十分激動,“從上學的時候開始,我就沒把錢當過一回事,現在我賺了錢,我還是不把它當回事,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我靚仔有本事賺這些錢就夠了……至於錢本身,花掉就算了……”


    我忽然很感動,靚仔這個家夥,上學的時候在我們宿舍,他有一個外號叫“暴發戶的兒子”,至今,他的這個綽號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花起錢來從不心疼,說起錢的時候一拍胸脯就是“讓我爸送來!”典型的暴發戶作風。現在,我看著眼前的靚仔,好像忽然明白了,也許他要的真的不是錢。


    一瞬間,我忽然忘記了靚仔在大學時候的模樣。應該是比現在還瘦吧,四年裏,幾乎我沒見過他做出像梁小舟那樣讓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惟一的一次,在我們學校組織的學生團體與日本留學生的聯誼會上,靚仔高唱了一首革命歌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當時我們都驚了,那幫日本鬼子卻聽得津津有味,後來才知道,這幫東洋傻逼的漢語水平隻停留在“謝謝”“你好”的階段。靚仔唱完了,我們一起歡呼,鼓掌,有個日本小妞問梁小舟靚仔唱的歌詞是什麽意思,梁小舟出了一腦門子汗才跟那小妞比劃明白,“他唱的是讚美你們日本人民勤勞善良,日本姑娘溫柔美麗的歌兒”。當時,那女的聽了,一激動,抱住梁小舟的瘦臉稀裏嘩啦的親了他一臉的口水,我在旁邊樂得直肚子疼。


    後來我們才知道,前一天晚上,靚仔跟梁小舟打賭,兩人光著膀子站在公寓樓門口,看誰堅持的時間長,贏了的人,可以叫對方做任何一件事情。


    聯誼會結束的當天下午有一節大課我們班跟梁小舟他們班在一個公共教室裏,我們兩個班的學生都憋著勁給他們倆請功,可是,他們倆誰都沒來,下課的時候我跟他們宿舍的同學打聽,得知他們倆都發燒了,一起去了校醫院打點滴。


    這兩個月,梁小舟好像從我的生活裏蒸發掉了似的,我沒有從靚仔或者劉立軍的口中聽說半點關於他的近況。我給他打電話,他的電話總是關著,我打他家裏的電話,從來也沒有人接過電話。剛開始的時候,我十分為他擔憂,後來,我忽然想到,他一定是故意躲避著我,因為他為之放棄許多東西的雪崢似乎對他不再垂青,也就是說,梁小舟又一次失戀了。


    我想,我比梁小舟本人更加為他的失戀感到難過。


    蚊子來找我,開著靚仔送給她的一輛奧迪。


    我說:“蚊子你留點兒神,靚仔的錢來得太容易。”


    蚊子不屑一顧地看著我說:“我管他錢來得容易不容易,反正他送給我的我就開。”


    “你接受了他送的汽車就得給他當媳婦了。”


    蚊子幽幽地看著我,下定了決心似的,“我已經答應了靚仔了,過幾天我們就去辦手續。”


    我忽然對蚊子感到很失望,錢是個什麽東西?“感情你這麽長時間的矜持就是為了這輛奧迪?”我的語氣極其輕蔑,我特別明白自己的標準,這樣的朋友我不要。


    蚊子還是倒在沙發上,斜著眼睛跟我說話,“你錯了張元。”沉吟了片刻,她“呼”地坐了起來,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跟我說話,“我不是因為這輛車或者那些人民幣嫁給靚仔。這幾年,你也知道,靚仔一直追我,我一直不答應,不是因為靚仔的錢還不夠多,是因為我一直看不清楚。”拿過我手裏的可口可樂她喝了兩口,又接著說,“如今,靚仔發了財,他要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就憑他這個時候還是低眉順眼的來找我,沒有因為人民幣撐腰在我跟前硬氣……我覺得,我看明白了。”她一口氣說完了,繼續盯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我對她挑了挑眉毛,“我還能說什麽?你這個家夥運氣好!”我心裏想,起碼蚊子這家夥的運氣比我好。


    “梁小舟最近好像不太好。”蚊子忽然冒出來一句:“昨天聽靚仔說了一句,好像他現在誰都不搭理,靚仔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他現在狂加班,求著他同事替他們加班……”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打斷蚊子,我覺得梁小舟真倒黴,比我還倒黴。


    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從一開始就是梁小舟的錯誤,我們周圍的這些人,沒有人會同情他,隻除了我。我想我必須從傷感的圈子裏跳出來,我必須告訴梁小舟我同情他,希望他過得好,盡管我知道,那會讓他更加難過。


    蚊子還告訴我,她從兩個星期之前就不去旅行社上班了。靚仔又注冊了一個新的公司,把他的資產一大半都押在新公司上麵,蚊子當上了董事長,靚仔總經理,他們居然也開始了夫妻檔。是啊,如今的年頭,誰能相信誰?連他們這種所謂的夫妻也都同樣的不保險,隻是比“外人”稍微好一些而已,看看你周圍的這些人,有誰不是在相互懷疑與自我保護當中掙紮,看來看去,似乎隻有我,隻有我對他們沒有懷疑,隻有給予,梁小舟,一個我連青春都可以奉獻的人,如今,我連一個電話也打不通!這個世界啊,究竟是他媽的怎麽回事。


    梁小舟許多年前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他說:我如果很久都沒有出現,一定是過得不好……我知道他現在的苦,可是他忘記了我也告訴過他的那句話,我說:不管我們今後是不是在一起,如果你過得不好,一定得讓我知道……


    回想起我與梁小舟之間從前和現在的對話,其實我們許多次都在探討一個話題,那就是——如果我們有一天分手了,我們該怎麽辦?我想,即使我們許多年前就已經結了婚,我們還是會長時間討論一個類似的話題,換成了——如果有一天我們離婚了,我們怎麽辦?所以你看,人跟人根本就沒法幾十年如一日的在一起過日子,我是說從人性本身來看。當然,大街上白頭偕老的老頭老太太比比皆是,可你聽聽他們相守終生之後的感觸,肯定一腦門子官司地跟你說——我們這輩子真是不容易呀!說到動情的地方,沒準兒還流下幾滴渾濁的淚來,那都是受盡感情折磨之後的警世啊!!


    盡管如今我得承認兩個人的生活比單身的日子更加讓人受折磨,可是我就是這麽賤招兒,我喜歡,我願意,我高興跟梁小舟一起過日子。於是,又一個更尖銳的問題擺在我的麵前:如果梁小舟回來找我,我還要不要他?我得聲明,這個問題到目前為止還並不是真的,我隻是在假設,我在假設當中醞釀一下情緒,以免事情真的發生了,我顯得局促,尷尬甚至不知所措。


    想來想去,我覺得,我還是會原諒梁小舟,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比梁小舟更合適的男人說過愛我,或者說一個非常一般的男人喜歡我。但是我要給梁小舟一個非常深刻的教訓,我得叫他流眼淚,叫他在今後大半輩子的歲月裏知道一點,這世間的女人雖然很多,但屬於他,忠於他,願意將一輩子的熱情和激情都奉獻給他的就隻有我張元一個,甚至,我敢說,如果梁小舟的生命遇到威脅,我張元是願意放棄我自己的生命去換取的!


    我曾把我心中得這些話說給唐輝聽,並且像個造反派那樣高舉起拳頭恨恨地說道:“梁小舟就應該是屬於我的!”唐輝當時死了全家似的口氣跟我說:“這世界上哪那麽多應該的事兒啊!”


    但是,我想不出來別的了,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子可以給予一個男人的東西,除了這些我再想不出來其他的了,如果別的女子可以給他更多,我倒情願他可以因此過得更好,離開我,對我而言,我張元所能給予一個男人的,這些,已經是全部。


    想到這些,我再次拿起電話,毫不猶豫的,給梁小舟打電話。


    給梁小舟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我有點精疲力竭的感覺,一下撲倒在床上,我想讓自己這麽睡過去算了,睡到老,睡到死。


    有時候,你會發現,其實死並不讓人害怕,讓人害怕的是你死不了,我真怕自殺未遂被人救起之後再次麵對人群的尷尬,所以我不敢讓自己死。


    電話聲瘋響起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梁小舟給我打電話來了!因為知道我家裏電話的人不超過五個。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挺了起來,抓起電話,使勁對這話筒“喂喂喂喂”喊了好幾聲,聽筒裏傳來的卻是唐輝的聲音。


    “你著什麽急呀!喂喂喂喂的。”他一邊笑著一邊說話,呼哧呼哧對著電話聽筒吹氣。


    我有點尷尬,趕緊撒了個謊,“噢,我,我剛等一個同學從國外打來的電話,美國的。”怕他知道我說瞎話,我還補充了一句美國。


    “行啊,你這朋友失眠夠厲害的!”唐輝跟我打哈哈,“現在美國是淩晨四點,這鍾點都不睡覺?”


    “人家幾點給我打電話你也管?”我惱怒,“你有事快說,我,我,我等電話呐!”


    “也……沒什麽大事,請你吃個飯。”說到這兒,這孫子不說話了,要跟往日,天大的事兒也先跟電話裏透露點兒風聲,看來他今天是真沒事找我打發時間了,問題是我有事啊,梁小舟就是我天大的事!


    “不去。”我一口回絕了,“我今晚上好多事兒呐!哪有閑工夫陪你吃吃喝喝?”


    “你不來啊?”唐輝跟我賣關子,“你不來可別後悔,今兒找你肯定是有好事兒。”說著話,他在那邊又抽上煙了,看來是準備跟我長談的。


    “那什麽事兒你說吧。”我也抽煙,長談就長談,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唐輝顯得有點得意,“嘿嘿,著急了吧。”我總覺得今兒他在電話裏怪怪的,肯定有事兒。


    “我操,你快說成不成?我等著上廁所拉屎呢!”


    “你瞧瞧你這勁兒,你一著急就這樣!”唐輝又開始廢話,“你先拉,完了我詳細跟你說。”


    “我不拉了,你快說吧。”


    “是這麽回事,今兒晚上老k兩口子上我這來,想找你作陪……”


    “就這點事兒?”我氣得想抽丫大嘴巴。


    “有你的好處!剛給k總他們公司寫的本子,人家高層看過了,覺得挺好,要了,讓你出個價……另外,另外,另外還有點私事兒,老k他老婆想跟你說,的確是私事兒啊,是老k兩口子想的,跟我沒關係,別到時候你又賴到我頭上……跟我沒關係,反正,反正你要是那什麽呢,我也就那什麽了,你要不那什麽呢,我也還跟現在這樣不那什麽……”


    “你吃了耗子藥啦唐輝!”我聽他這麽說話特別生氣,平日裏唐輝說話真跟個爺似的,今兒跟吃錯了藥似的那麽顛三倒四,“你甭說了,甭說了,見麵兒再說吧。”他還想跟我解釋點兒什麽,叫我給堵回去了。上回給航空公司寫那稿子的時候,老k兩口子對我特別照顧,吃的用的,想得特別周全,別說我今晚上沒事,就是有事的話,知道他們兩口子在我也得去打個照麵兒!更何況唐輝說他們找我有事兒。


    放下電話,我接著想梁小舟,我很奇怪,他是不是真的忘記了我對他說過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話,我說過的如果他過得不好,一定要讓我知道的話!我覺得在當時,梁小舟是相信的,難道他現在不再相信了嗎?


    我又想,如果我死了的話,梁小舟會怎麽樣?他應該會感到後悔應該會掉眼淚吧。


    想得太多了,我有點累,想著給誰打個電話說說話。在我心情非常不好的時候隻有兩種情況會發生,要麽我把自己關起來,什麽也不說,直到我能睡著,要麽我給朋友打電話,說點雜七雜八的破事兒,說完了之後,我便會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而煩惱,放下電話之後該幹嗎就去幹嗎。


    方蕾這個家夥也不知道最近在幹嗎,自從我上次給她送過紅包之後,就再沒了她的消息,雖然最近許多次見到星光,因為總是有事,沒顧得上問問方蕾的情況,按照我的想象,她這大半年應該又賺了好多好多美元,這幫搞國際貿易的家夥們,隨便把中國人不要的下腳料拿到非洲國家就能換回點硬通貨來,在我的朋友圈子裏,除了靚仔和劉立軍利這倆一夜之間暴富的家夥之外,方蕾應該算最有錢的了,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家夥總喜歡在朋友們麵前裝窮。


    電話打通了,方蕾居然在家裏看電視,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飛往某個國家的飛機上。


    “是你啊,張元,最近忙什麽?還能想起我來?”聽起來這家夥的情緒不大好,平常你給她打電話,十次有九次她扯著嗓子跟你高談闊論貧個沒完沒了。


    我啃著一個蘋果,咯嚓咯嚓嚼得我腮幫子發酸。


    “你吃什麽呐!”方蕾在那頭問我,“說話啊,這麽長時間沒你的信兒,給你打一千次電話你都不在家……”


    “等會兒,等會兒……吃蘋果呐……你最近忙什麽呐?聽聲音怎麽這麽差,跟星光吵架啦?”


    我隨便開玩笑這麽一說,原想逗逗方蕾,沒想到她聽後居然聲音哽咽起來,“哼,吵架!我們準備離婚呢……我快一個月沒上班了,在家尋思這件事兒……”


    我手裏拿著的蘋果掉了下來,正砸我腳麵子上,疼得我直倒吸涼氣。


    “你又跟我開玩笑!我兩個多月以前才見過星光,他一點兒沒提這事兒……要是真的,他見了我不能不說吧,而且,我見他的時候,他精神抖擻啊……”


    “也就這兩個月的事兒……他跟別人好上了,聽說也是個結了婚的女人,張元兒,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方蕾肯定哭了出來,女人一遇到這種事情都是欲哭無淚,你千萬別給她機會叫她說出來,一有機會傾訴,那眼淚肯定是嘩嘩的,“年前的時候,說起梁小舟,星光比我恨得都厲害,他說人家梁小舟左一個不是東西,右一個不像男人,這回輪到他自己了……張元,你說這些男的,他們……他們怎麽那麽不要臉呐!”


    我聽方蕾聲淚俱下的說話,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兒,原以為隻有我這樣兒沒結婚的說被甩就被甩了,沒個理由,沒想到像方蕾跟星光這樣結了婚,修成了正果的,也說出事兒就出事兒!我說:“方蕾你別著急,先這麽著,你確定嗎?你確定星光他跟別人好了?他親口承認了?”


    “他死不承認,可是我在他們醫院有朋友,他們全醫院的人都知道這事兒了……那女的是一病人家屬,就在醫院陪了兩個月床星光就跟她搞上了……我一定得跟他離婚,一定得離……可是張元兒,我現在懷孕了,你說我怎麽辦呐……”方蕾在電話裏哭得哇哇的,像個孩子,我在電話這頭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遇上這樣的情況,勸又勸不得,哄又沒法哄,真是幹著急。


    “方蕾方蕾,別哭,別哭……看在孩子的麵子上別為難自己,好歹……”我話還沒說完,方蕾在那頭把電話撂下了,我估計,這廝肯定甩下電話一猛子紮到床上哭個天昏地暗的。


    我操,這都是怎麽了,這些傻逼男人們!


    我晚上到朝海軒找唐輝和老k他們,心情十分不好,到的時候,他們仨已經在一間挺雅致的小屋裏喝上了茶,見我進來,唐輝起身到外麵張羅著弄了點酒。


    我發現今兒這些人看見我全都有點不一樣,特別是老k兩口子,她老婆自打我一進門兒,就盯著我看,一臉曖昧的笑。


    坐下,先寒暄了幾句,老k一開口直奔主題,讓我給本子開個價兒,我說開什麽價兒啊,你們看著給吧,反正你們幾百架飛機跟那擺著不會黑了我。k總聽了,哈哈大笑,我也笑,壞笑。


    我是故意這麽說的,這年頭,朋友之間遇到過錢的事兒都得小心,就說這本子,你開價高了,錢人家肯定照你開的給你,可背地裏免不了一通叨叨,“你以為自己是誰?寫個本子要了我這麽多錢?值嗎?”先不說值與不值,給錢的隻要這麽一叨咕,誰聽了都會覺得這錢是人家賞給你的,所以我讓他看著給,一來礙於朋友的麵子他不好意思少給你,二來,錢是你看著給的,不是我開的價,背後你說不著我!這些小把戲說來簡單,卻都是吃虧之後悟出來的。所以,別管什麽事,你隻有經曆過了才能明白,錢和朋友是這樣,感情也是這樣。


    到今天,我忽然感覺自己明白了許多事情。


    老k聽了我的話,嘿嘿笑了半天。“不是我說你呀張元,你可真賊!難怪唐輝成天跟我說,張元這家夥誰也玩不過她!”


    “瞧您說的k總,我這實實在在的人還落了這麽個真賊的惡名,我讓您看著打賞,多了不嫌多,少了也不嫌少,咱是朋友我才這麽說,您可別覺得我張元耍小心眼子。”我也跟他嘿嘿笑,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表示我一點也不在乎他怎麽說我。


    他喝了口茶,看了看k嫂,“張元兒,我們知道你是實在人,剛才跟你開個玩笑……我們早商量過了,一共二十集,公司打算花三十萬買,要是你覺得少,我們就再加五萬……”


    “那就三十五萬。”我一點不含糊,我說過,我得攢錢,“五萬塊錢也就能買你們飛機上的兩釘子,對我們小老百姓……嗬嗬……”剩下的話我沒說,他們心裏也明白。


    “行行行,”老k大手一揮,“你別把我們說的跟資本家似的,就按你說的,三十五萬……”


    唐輝這時候進來,聽見我們說三十五萬,對著我咧開嘴就樂了,“行啊,張元,又發了!”


    “嘿嘿,唐爺你又笑話我呢!”我沒想搭理他來著,可看在這買賣是他幫我聯絡的份兒上,我掙了錢怎麽也得對他表示表示,“趕明兒,我請你喝酒,泡妞!”


    k嫂在旁邊看著我半天也沒言語,看著我跟唐輝貧,也開口了,“張元兒,最近心情好多了吧。”跟我說著話,她眼睛卻看著唐輝,她一看唐輝,唐輝就又走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們今天玩的什麽把戲。


    我一邊往自己的杯子裏倒酒一邊回答k嫂,“挺好,沒什麽不好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真讓你們見笑了。”


    “嗨,什麽話呀!我跟你k哥不是看著你挺好的一個姑娘成天心情鬱悶覺得不忍心嘛!以前咱們不熟,有什麽話也不好跟你說,現在我們都熟落了,有些事也沒啥不好意思的了。”她看了k總一眼,k總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我跟你k哥商量著,覺得你老這麽一個人過下去也不是事兒,就……就……想著……嗨,也沒什麽不好說的,明白說了吧,我跟老k覺得你跟唐輝都不錯,心眼實在,人又仗義,想問問你的意思……你們倆年齡也差不多,關係又好,再說,又……”


    “說什麽呐!”我覺得特別突然,“你們就跟我說這事兒啊!開玩笑!”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讓我跟唐輝……那什麽?!“我謝謝您了嫂子,謝謝您了k哥……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事兒呢……你們就別操心了……”


    “好好好,不操心不操心……”老k打圓場,“咱們吃飯,喝酒!”


    唐輝半天也沒進來,為了表示我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我嚷嚷著,“這唐爺怎麽回事兒,上他這吃飯來了,他人影都找不著了?唐爺——唐爺——”我一邊吆喝著一邊向門外走去,去找他。


    大廳裏,唐輝坐在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看著窗戶外頭發呆。我一把打掉他抬在茶幾上的腳丫子,“這發什麽愣呢?”


    “噢。”他被我嚇了一跳,身子往一邊挪了挪,給我騰出一點地方,“沒事兒,呆會兒。”看了我一眼,“坐吧。”


    我坐下。


    “k嫂跟你說了?”


    “說了。”我默默點了一根煙,“他們倆也真多事。”


    唐輝看了我一眼,沒說話,狠嘬了一口煙。


    “他們肯定先跟你說了吧!”我問他。


    “是啊,先問過我的意思了,我沒反對,因為我知道你肯定是反對的……”唐輝眯縫著眼睛看我,“怎麽樣,我就是怕你不好意思我才躲出來,給你點麵子,嘿嘿。”


    “給我點麵子?唐爺,您是怕自己沒麵子吧。”我看著門口的那些燈光,好些紅男綠女在玻璃外頭摟摟抱抱,我忽然想起一句話,“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我感到有些無地自容,喃喃自語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這是一個胡搞的季節,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


    “得得得,”唐輝打斷我,“以後再說,人家還在屋裏呢,咱們先回去。”


    我跟唐輝一前一後走回了小屋,k嫂不死心似的看著我們倆,“張元,真的張元,你再想想!”她說得特別真誠,老k也在一邊附和,“是啊張元,好好想一想。”


    “行行行,哥哥嫂子,我答應你們,我回去好好想,想好了我告訴你們結果,好讓你們抓緊時間給我操辦婚禮。”


    唐輝受到了驚嚇似的:“這麽快?怎麽也得讓我先買個新房吧!”


    大家都笑了起來,我接著說道:“唐爺,咱這喜事要是成了,你這朝海軒還有大房子一點不含糊,都得過戶給我……要這樣的話,我一準答應!看在錢的麵子上。”


    “這是你說的?”唐輝忽然認真起來,“你肯定?!”


    我也不含糊,“肯定!明天你寫個字據,後天咱就結婚!”


    “我現在就寫。”唐輝說著就掏出筆和紙來,在桌子上要寫字,我趕緊給他攔下,“行了吧你,寫什麽呀,就你這朝海軒,幾千萬呐!我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唐輝有些鄙夷的看著我,“瞧瞧瞧瞧,不是我說你,慫了吧!剛才說得跟真的似的,我就知道,你就這點本事,嚇詐唬,一動真格的,完了吧!就不是我說你,你呀,你一直都這樣!”


    “嘿,你還別來勁!有本事你寫!操的,我還不信了,你有本事現在就寫,k哥k嫂作證,明天你再拿去給我公證了,這事就算定了!”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口氣說完了話,累得直喘氣。


    要說唐輝,一點不含糊,唰唰唰幾下,就在他麵前的紙上寫完了一個聲明,啪的拍在桌子上,瞪著眼珠子看著我。我揀了起來,看了看上麵的內容:“本人唐輝,鄭重聲明自結婚之日起,將朝海軒酒樓以及本人擁有一百八十平米複式住房一套轉到張元名下。”在右下腳他鄭重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寫上了證明人,請老k兩口子簽名。


    “你們倆這是幹嗎呐!”k嫂哭笑不得,“好好的一個事讓你們倆弄得跟賭博押房子似的……”


    唐輝一聲大喝,“嫂子別管,簽字就行!”


    於是老k夫婦倆在上麵分別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旁邊看著唐輝的操行,憤怒了。對著他的臉我伸出了大拇指,“牛逼,你大款,你牛逼!”說完了,我拉開門往外走。


    走到餐館門口,唐輝把我追上了,“張元,張元。”他後邊喊我,我緊走了兩步,攔了輛出租車,剛拉開車門,唐輝把我胳膊扯住了,“張元,等會。”


    “幹嗎財主,有話快說。”我都懶得抬眼看他。


    “我不是那意思,誤會了,你絕對是誤會了……我不是在你跟前顯擺,真不是,不是話趕話趕到那了嘛,別生氣……我想跟你說兩句話。”他把我拉到一邊兒,想了想,繼續說,“今兒這事兒……怪我。沒別的意思,其實我還是想……要是你願意,咱倆把事就辦了吧。”


    我瞪著眼睛看他,“想什麽呐你?!就把事兒辦了。”


    “反正既然今天都說到這兒了,我就實話說了吧……是我讓老k兩口子出麵說這事的,你也知道我這人,一來,我了解你,知道你的為人,二來,我越來越心疼你了,真的,從感情上,不說男女感情,就說朋友之間,我真是心疼你了,三來,……我也是挺喜歡你,越來越……我不說你也知道,反正我唐輝就是這麽樣的一個人,三十好幾了……”他把一張紙條塞我手裏,“這個你先留著,好好想,認真想,要是你覺得可行,早晚我也得這麽幹!男人花錢大手大腳,錢在女人手裏踏實……”我低頭看,正是唐輝剛才寫的聲明,我心裏忽然很難受,好像心髒被揉捏似的那種軟軟的說不出來的疼痛,想哭,忍住了。


    唐輝還繼續說:“早前,我跟劉立軍說過這樣的話,我說張元是個好女人,將來,不管誰娶了她,都是福氣……真的,我真跟劉立軍這麽說過……”


    最後,我說:“我走了,明天給你打電話。”


    我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雙手捧著臉嗚嗚的哭,把司機給嚇壞了,還以為我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問我,我說沒有,我這是高興的,我快三十歲了,終於有個人跟我說他願意跟我結婚,還把朝海軒酒樓給我接管,我這是太高興了,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大德,忽然會有這麽好的事兒找上了我……


    開車的師傅好像比我還高興,他不停地說:“好事,好事!朝海軒這酒樓少說也值兩千萬。”還說等辦事兒的時候一定來喝我的喜酒。


    我坐在車上的感覺,真的好像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似的。


    回家的半路上,接到劉老頭的電話,自從他生病以後,我就看過他三次,出院有一段時間了,他覺得悶,放下電話,我說去找他聊天,他顯得十分高興。


    老六自從老頭出院就回了天津,在北京的時候,我們有幾次徹夜的長談,除了學校裏的那點往事就是她對現在生活的抱怨,她毫不掩飾地說她如何如何地羨慕我的生活,別的不說,光是時間上的自由就叫她羨慕得直流哈喇子。再有,就是她對婚姻的失望,對劉野的埋怨。到後來,我都有點怕她開口說話了,在我的內心裏,我始終覺得劉野應該是一個充滿著責任心的好男人,好軍人。因為我從劉老頭那裏得知,本來劉野有留在北京的機會,當兵的這些年升官發財的機會也比比皆是,他都沒有動心過。


    半路上,我買了一些營養品給老頭,我知道,他見到了我一定會十分高興,路過書攤的時候我還買了自己的幾本書。


    與我剛認識老頭的時候相比,他的氣色很差,眼睛裏一點光彩也沒有了。問他原因,老頭先是長歎了一聲,然後無可奈何地對著我笑了笑,“還不是因為孩子們的事!你們這些年輕人呐,真是沒法說!說不得,說不得呀。”老頭無奈的把頭往椅子背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我問他:“是不是我們老六惹您生氣了?”


    “唉!”老頭又歎氣:“這些孩子,有一個算一個,不讓我省心!”


    “到底怎麽了,您跟我說說。”


    於是老頭打開了話匣子,跟我嘮叨起了老六跟劉野。從醫院出來之後,老六回了天津沒多久就向劉野提出了離婚。劉野不想離,準備請假回來兩個人好好調解一下緊張的關係。剛從蘭州坐上火車,又叫部隊給追了回去,部隊下達了新任務,一定要劉野親自指揮。無奈,他給陸梅打電話,希望陸梅能給他一點時間,陸梅呢,死活不同意,恨不得馬上就離婚。昨天老頭給天津的陸梅打過去了一個電話,陸梅電話裏跟老頭一陣痛哭,訴說了這些年劉野不在身邊她生活裏的艱難,並且希望老頭能夠理解和原諒她,說到底,老六是鐵了心的要跟劉野離這個婚的。


    說完了,老頭繼續歎息:“唉,別看我老了,其實我一點不糊塗,什麽事兒,我看得都清楚……就說這個陸梅,非得跟劉野離婚,你說真的是因為生活困難?我看不盡然,就說苦了這些年,可劉野的調令馬上就下來了……就為了挽回陸梅跟劉野的關係,我厚著老臉給老部下打電話,走後門兒,我硬氣了一輩子沒求過誰呀……”說到這裏,老頭的眼圈都紅了,我趕緊給他找來了手絹,勸他,“您別這樣,身體剛好點,您要當心自己的身體,他們的事還是別管了,讓他們自己處理去吧!”


    老頭搖頭,接著又對我擺手,“我真是不明白你們年輕人呐!陸梅這些年受了許多苦,我心裏也不好受,我得承認,劉野在這方麵做得不好,他得彌補人家陸梅,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陸梅也有問題……你,跟陸梅,你們是大學四年得同學,同屋,這話我也不怕跟你說……”


    “您說,您說,有什麽事兒您跟我說,我去找陸梅!”我拍著胸脯跟老頭保證。


    “不是誰說的事兒……要說這事兒啊,這次離婚的真正原因,我看跟劉野關係不大……是陸梅自己的問題,她好像跟醫院的一個大夫有點……小張啊,”老頭抓著我的胳膊,語重心長,“小張,我一把年紀了,我不好意思跟陸梅說這些呀,哎,真是的,不省心呐!”


    我聽了老頭的話忽然想起了什麽,“您是說陸梅跟醫院的大夫……?哪個大夫?”


    老頭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再說下去了。我們於是麵對著麵安靜的喝茶,我的心裏翻江倒海,非常混亂。我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希望跟老六搞到一起的那個醫生不是方蕾的老公星光。


    老頭問我,“小張啊,你個人問題還沒解決呀?”


    我沒繃住,把今天晚上唐輝的事兒跟老頭說了,就像我跟陸梅說過的那樣,老劉頭是我的忘年交,在與老頭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我們相互之間說了許多內心的秘密,包括我與梁小舟的故事,我也曾說給老頭聽,他當時聽了以後對我與梁小舟的現在表示了惋惜,並且對梁小舟背叛我的行為表示了惋惜,老頭也覺得我是個好姑娘。


    聽完了我說唐輝,老頭很高興,“差不多就行,小張,你要打心裏覺得人不錯你答應了吧,你要是拿不準,哪天,老頭子我,幫你參謀參謀!”


    我說行,並且答應把唐輝領到家裏來給他看看。話說到這個時候,我不得不承認了,現在,我是非常認真的在考慮我與唐輝之間的關係問題,也許,我在心底裏也希望著與唐輝生活在一起,畢竟,一個人的生活太枯燥了,也太悶了,也畢竟,我了解唐輝,他是一個那麽踏實可靠的好人。


    我記得我才十七八歲的時候,跟我媽媽一起去浙江旅遊,在普陀山腳下遇到一個道士,他長得非常秀氣,很瘦,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山腳下,我們經過的時候,他攔住我們的去路,一定要好好給我算一卦,當時,我媽媽一下子蹦了出來,拒絕到:“我們沒有錢!”道士連忙擺手,“不收錢,不收錢!這個施主是有緣人,不收錢!”於是他對著我的臉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研究了一個透,最後得出結論:“這個姑娘將來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聽到這裏,我媽媽來了興趣,追著老頭問,非得讓他詳細解點一下,我本人也懷著強烈的好奇心,可最後的結果不免讓我有些失望,道士的原話我早已經忘記怎麽說的了,大概的意思是說,我結婚很晚,會找到一個很有錢的老公,我將來會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因為據他的話說,我的生辰八字跟什麽文曲星,財神星,還有什麽什麽別的許多星星都有關係,但實際上,從那時起到大學畢業很長的時間裏,我的運氣平平,跟他們一般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我從此對封建迷信深惡痛絕。但現在想起他說過的話,似乎跟我的生活越來越靠譜兒。


    跟老頭聊了一會,他就已經哈欠連天了,我趕緊讓他回屋休息去了,上次他生病就是因為我教他上網給鬧出來的,要是再因為跟我聊天,勞動了精神累得再進一次醫院,在老頭的幾個家人麵前,我就真的是說不過去了。


    從老頭家出來,我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下著小雨,街燈昏黃,我感到了孤獨。於是我想,也許真的到了我結婚的時候,也許命裏注定我跟梁小舟就是沒有結果,同樣,命裏注定,我就是要嫁給唐輝。我認識唐輝多久了?也有四五年了吧,四五年裏他對我十分嗬護,不管是不是有梁小舟出現的場合下,他都會十分細心的照顧我的情緒還有我的一點一滴,或許,或許吧,這些年我跟梁小舟在一起生活卻一直沒有結婚,我就是在等待一個什麽人,一個真正將要娶我為妻的人。


    到現在,我也不承認梁小舟他是不願意娶我,隻是,他自己還沒有真正長大,這些年來,他自己還像個孩子似的瘋瘋癲癲,而我則更像他的一個玩伴,我們在一起生活很開心,可惜的是,我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對方的一個玩伴,或者說一個精神上的支柱,不然的話,為什麽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卻一直沒有結婚呢!為什麽在我們相守了這麽多年以後才在梁小舟的生活裏短暫的出現了一個叫雪崢的姑娘?又是為什麽雪崢開始選擇了梁小舟促使了梁小舟離我而去但最終卻又拋棄了梁小舟呢?這一切,似乎都隻是一個陰謀,一個讓我和梁小舟分開的陰謀。


    現在,我跟梁小舟已經分開了,我的真命天子出現了,唐輝,他不知不覺當中愛上了我,願意娶我為妻,願意一如既往平靜地愛我……我有什麽理由不接受?


    於是,我在雨中就做出了決定,我要跟唐輝結婚,我要嫁給一個願意娶我為妻的人。


    決定了之後,我掏出電話,撥打梁小舟的號碼,居然通了,在下雨的午夜裏。之前,我打過那麽多次的電話,他都關著,而現在,當我在午夜的細雨裏做出了結婚的決定之後,居然這麽輕易的就找到了他,看起來,他是一直在等待我告訴他這個好的消息。


    通了電話,梁小舟的語氣十分憂鬱,他“喂”了一聲。


    “喂?是我,張元。”


    “噢。”他說,“還好吧?”


    “好,在哪兒?”


    “美國。”梁小舟懶懶地回答,“三十分鍾以前剛到,底特律機場,在天上的時候很想給你打個電話……剛才打開手機正想給你打過去,你電話就進來了……真是……心有靈犀……”說完了,他自我解嘲似的嘿嘿幹笑了兩聲。


    “想給我打電話,有事兒?”我就在雨裏走著,雨點兒不大,但密集,很快我的頭發就濕了,幾輛出租車在我身邊駛過,嘀嘀地按喇叭。


    “沒事兒。現在十二點多了吧,你還在外麵?”


    “是啊,出來走走。”


    “噢,走走身體好。”他還是幹笑了兩聲,我覺得他的喉嚨有些幹澀,“沒什麽事,我就是剛才看見天上的雲彩很美,忽然就想起來我跟你說過的一段話……嗬嗬,沒什麽。”


    “什麽話?”


    “不說也罷……嗬嗬,很多年前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會在天上看著你?嗬嗬,我就想跟你說,如果那個時候,我真的在天上的話,一定看得到……因為,因為雲彩很透明,我能看得……看得很遠,很遠……能看到……從前和未來……”


    傻逼梁小舟!我在心裏罵到,拚命拚命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可是大滴大滴的眼淚一點也不給我留麵子,從我的眼睛裏流出來,滾落在我的胸前,在我心髒的地方匯集,匯集成了一泓湖水,那時我感傷的源頭……


    “梁小舟,我要跟唐輝結婚了。”我操,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非得這個時候把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現在的情節跟香港電視劇裏的廉價愛情有些雷同,沒勁。


    “噢。”梁小舟十分平靜,好像一點不意外,“結吧,結吧,你也不小了。”


    他媽的,他說的可真輕巧,“結吧,結吧,你也不小了。”他大爺的,我為什麽到現在才結婚?!沒法說,真是沒法說!


    “不說了,”我想掛電話,“等你回來再聊吧,你在天上飛的時候要小心,別瞎想,注意安全。”


    “嗯。”梁小舟答應著,掛了電話。我覺得他哭了。


    走在雨裏,忽然就想起蚊子經常掛在嘴邊上的那句話,“不是我說你呀張元,就你這二百五的腦袋,早晚讓梁小舟把你涮嘍!”


    此時此刻,我在想,在我與梁小舟之間究竟是誰涮了誰?誰玩了誰?還是……我們都被對方糟蹋了。


    我跟蚊子逛商場的時候遇到了劉立軍跟雪崢,遠遠的,雪崢就看到了我們,拉著劉立軍往人群裏鑽。這一次,我沒有像從前一樣對她不依不饒,我心裏想著,又是何必呢,咄咄逼人。


    於是我跟蚊子繼續在化妝品櫃台前晃悠,蚊子買了一套蘭蔻的禮品裝,也許是因為迎來了愛情,最近這些日子她愈發顯得女人氣十足,不再像以前那樣,遠看跟張黑白相片兒似的


    ,沒有色彩也沒有活力,她少有的穿了裙子,短的,還有高根兒的涼鞋,要是她化妝再濃一些,會更好看。


    從一樓,我們倆直接上了三樓,蚊子要挑選一些所謂的職業套裝,我沒有心思,所以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後麵,儼然一個跟班。


    蚊子又進了試衣間,我一個人站在外麵的鏡子前顯得百無聊賴,劉立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他一拳頭打在我的肩膀上,嘴裏喊著“吃我一拳!”


    我一邊揉著肩膀一邊扭轉身體,看見他洋洋得意的臉,竟覺得有些厭惡。我說:“大富翁,最近真是難得見你呀!”


    他指著試衣間幸福的笑著,“陪女朋友買衣服。”


    “女朋友?哪一個?”我忽然來了勁頭兒,打算今天捅破這層窗戶紙,“是雪崢吧!”


    “還有誰?我就這一個女朋友。”


    “別不要臉了你!”我蔑視的眼神看著劉立軍,“就你?還美呐?雪崢原先可是你外甥梁小舟的女朋友,你一出現,搶走了雪崢,人家梁小舟可又一次失戀了啊!”我故意,說的很慢,但是陰陽怪氣十足,語氣間故意添加了許多對他的不屑與嘲諷,我心裏想著,今天這一手兒,夠那個雪崢喝一壺的!


    我看劉立軍的臉,幾乎綠了,感覺他的嘴唇在哆嗦,但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攥著我胳膊問我:“張元,你說真的?”


    “哼哼,你自己問她!”我對著雪崢的試衣間翻了一個白眼兒,“感情你不知道哇,你這麽關心梁小舟,我還以為你知道他最近又失戀了呢……”我裝作有一句沒一句在劉立軍跟前煽風,蚊子從試衣間裏出來了,於是我不再繼續跟劉立軍說下去,奔向蚊子,幫她整理上衣的領子,“挺好看的,真不錯。”從鏡子裏,我能看到劉立軍的表情,有些懵了。


    旁邊的試衣間的門打開,雪崢也出來了,蚊子一回頭看見她,兩步又竄了上去,“喲,是你呀!怎麽著,聽說把梁小舟甩啦?妹妹你可真瀟灑,竄兌著梁小舟把我們張元給甩了,臨了,你倒是跟著梁小舟哇?”蚊子指著鏡子裏的雪崢,惡狠狠的,“你瞧瞧你自己那操行,什麽東西!上回在梁小舟跟前,我就得打你的臉,告訴你我們張元不是好欺負的,這回……”她扭頭看看劉立軍,冷冷的哼了兩聲,“我嫌手疼,我多看你一下都覺得眼疼……”


    我在旁邊冷冷的看著雪崢跟劉立軍,她在劉立軍的表情裏似乎看了出來是我說了什麽,半天,才對著劉立軍說了一句話,“我跟梁小舟就是一般的朋友。”


    我聽著感到氣憤,兩步走到她跟前,問道:“好像,那天咱倆吃飯的時候,我說起劉立軍,你也是這麽跟我說的吧,‘我跟劉立軍隻是普通的朋友’……”我惟妙惟肖的模仿著她說話的語氣,把蚊子逗的“哈哈”直樂,一邊的劉立軍也不知道是因為看不過去,還是因為麵子上掛不住,阻止了我繼續說下去,他拉過雪崢,做出一副保護起她的樣子,跟我嚷嚷,“張元,你別鬧了!”他的神情十分嚴肅,像是對我的警告。


    我仍舊冷冷的對著他們笑,“劉立軍你可真有兩下子!”說完了,我拉著蚊子向別的樓層走去,“我們走吧蚊子,讓人家把雜七雜八的事兒捋清楚,別回頭一不留神再牽扯出一個什麽親叔叔,親侄子來。”蚊子跟著我往電梯的方向走,我心裏明白,剛才的這些話夠他們倆折騰一陣子的了。


    跟蚊子吃過中午飯,她把我送到樓下就回去了。我上了樓,正要掏出鑰匙開門,看見老六就站在樓梯有窗戶的地方看著外麵發呆,我趕緊招呼她,她看見我,好像很委屈似的,立刻紅了眼圈兒。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我趕緊過去拉著她的手,開了門,帶她進來,“你這是怎麽了老六?也不提前打個電話,等挺長時間了吧!”


    她也不說話,就是一味的搖頭跟抹眼淚。我給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兩口,囁喏著:“我想跟你說點事。”


    我知道她要跟我說什麽,連忙擺手,“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昨天我上劉老那去了……星光的老婆方蕾也跟我說過了……你呀你,不是我說你,你是真胡塗哇!”我拿出平常蚊子教訓我的口吻來跟老六說話,為了強調我的責備隻是針對她做的錯事而不是針對她本人,我又說了一句,“真的,陸梅,不是我說你,這事就是你跟星光不對!”


    她顯然並沒有想到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一陣錯愕之後,她又開始流眼淚。她的眼淚讓我也跟著心慌。


    喝了兩杯白開水之後,老六陸陸續續地給我講了她跟星光這件事的前前後後。


    事情的起因當然是因為老劉頭生病住院,陸梅到達北京後不久,我就全身心的投入到老k他們航空公司劇本的創作當中去了。臨走之前,我把星光叫到了老頭的病房裏,非常鄭重的把老頭和陸梅一起托付給了他,我說,陸梅從大學那會就不怎麽會料理生活,雖說現在好了很多,但是一邊照顧老頭一邊還得照顧自己,星光你可得抽空多往這邊來看看。星光對我的囑咐很上心,每天都到病房來,給陸梅和老頭打飯,買水果,值夜班的時候沒有病人就到老頭的病房來陪陸梅聊天,一來二去的,兩個人越聊越投機,越聊感覺越好,到後來居然有了難舍難分的感覺。老頭出院之後,兩人除了打電話,星光去天津看了陸梅幾次,陸梅也會在周末跑到北京來跟星光約會,兩個人感情發展的速度讓人吃驚,居然談到了各自離婚的地步……真是讓我驚訝,讓我意想不到,讓我不知所措。


    我們相對坐在沙發上,良久,陸梅隻知道抹眼淚,而我,雖然腦子裏一直在飛快飛快的轉動,卻依然找不出來一句合適的話。最後,頓了頓,我問陸梅,“陸梅,今天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垂下頭去,繼續抹眼淚,我歎息了一聲,接著跟她說道:“陸梅,昨兒個我跟方蕾通了電話,人家不是舍不得星光,憑方蕾的長相和脾氣,就是離了婚人家照樣能找個不錯的,可是話說回來了,咱不是人嘛!你敢說星光鐵了心的就要你了?說句不好聽的,你別不樂意,人呐,不能太缺德!人家方蕾可是懷了孕的……”說到這裏,老六又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還是不說什麽,我從茶幾上拿了紙巾給她擦眼淚,“別哭了,陸梅。這事總得解決吧!你想怎麽著?”


    “我想離婚。”雖然她說的很輕,但是斬釘截鐵。


    我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陸梅你真不要臉!他星光就那麽好?!”正說著,星光從醫院打來了電話,自從方蕾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星光就搬到了醫院的宿舍裏,我一接電話,星光就問我,“陸梅在你那?”我看了陸梅一眼,問她,“你告訴星光的?”她點頭,轉頭我對著話筒也準備罵星光一通不要臉之類的話,沒等我開口呢,星光先說了:“張元,這兩天我想明白了,你跟陸梅說一聲兒,我們……還是不見麵了吧!”原來,這次陸梅來北京就是因為星光做出了不再跟她見麵的決定之後,她想來找星光挽回的,真是想不到啊,老六這麽清高的一個人,居然現在變得這樣。


    我將頭靠在沙發靠背上,翹著二郎腿跟陸梅說話:“我說陸梅,你是不是有點忒不要臉了?”


    她也不看我,一邊大把大把擰著鼻涕一邊哼哼唧唧的說道:“我就是想跟星光在一塊兒……”


    “你們都是結婚的人了!你有沒有心呐!你不想想劉野?!”我的鼻子都快叫她氣歪了,“人家劉野這麽多年不是一直對你挺好的嘛!別不知足了,人呐,就得長一顆人的心,別動不動就學梁小舟耍混蛋,你真要跟他似的沒人心,你就趁早給我滾蛋!”


    陸梅這回不哭了,擦幹了眼淚,喝了點水,她開始平靜下來了。


    “跟你說句實話吧陸梅,你放一百個心,星光不是那樣的人,你就死心了吧!”一刹那間,我覺得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我覺得我在心底是把陸梅當成了雪崢那麽怨恨。


    “也跟你說實話吧張元,這次來北京,我真沒想跟星光……開始的時候想了,後來,在車上的時候我也想明白了,要是星光還是覺得他老婆好,沒關係,我請他們兩口子吃頓飯,找你作陪,不管怎麽樣,這婚我是要離的……我準備跟劉野把婚離了,到國外去……”


    聽著陸梅這麽說,我又開始心酸起來,這次,是純粹的為了陸梅。我真就不明白,難道劉野在陸梅的眼裏就那麽失敗?!我不知道,畢竟,那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我說:“陸梅,你請他們倆吃飯就算了吧,如果你真的想出國去,我也很高興,星光跟方蕾,你就都忘了吧,從哪兒開始,在哪兒結束,明天咱倆去星光醫院,你陪我去一個心理大夫那裏複查一下,順便咱倆一起去跟星光吃個飯,就不要再提你們……那些事了。”


    老六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我們繼續相對而坐,想不出來說什麽,就在忽然之間,我感覺到了一陣悲哀,禁不住落下淚來,“陸梅,你比我強啊,你比我堅強得多呀!你跟星光……你說斷就能斷,我跟梁小舟……陸梅我不怕你笑話,我到現在還放不下他。”


    這回輪到她勸我了,“人活著呀,就誰也別心疼,多心疼心疼自己吧。特別是……特別是女人,咱們都得對自己好點。”


    過了一會兒,我也平靜下來了,我跟她也說了我打算跟唐輝結婚的事兒。雖然沒見過唐輝,陸梅聽我這麽一說馬上表示支持,她說,人這一輩子,能由自己主宰自己的機會不多,就算是我跟梁小舟談戀愛這麽些年,就算是我心裏到現在有點放不下他,這一切多少也還有些身不由己的成分,但我打算跟唐輝結婚的這個決定,完全是一個我自己的決定,就像陸梅要出國,要跟劉野離婚,完全是自己主宰了一把自己一個道理。


    我聽了她的話,也覺得是這麽個道理,總之,我的心裏是鐵定了要跟唐輝結婚的。


    我們倆洗了澡,躺在一張床上睡不著,說了很多話,說很多對今後的打算,陸梅打算在國外過真正隨心所欲的日子,而我,我想了想,好像除了結婚,我最大的願望是再寫一本小說,所有生活當中這些瑣碎和不順心的事兒我一點都不寫,我就寫幾個主人公怎麽生活得好,怎麽生活得順心,我得挖空心思的想,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集中到我故事裏的人身上,我要讓他們在我的故事裏生活得完美,隨心如意……還有我已經寫了一半的一個作品《沒有你的這些年》,我要把這些年我和我周圍的這些人所有的艱難和不如意都寫給不在我們身邊的這些人,讓他們知道,我們活著,我們不容易,我們得彼此相愛……


    跟唐輝結婚的事兒已經擺到了桌麵兒上,不管是因為話趕話也好還是因為我們這兩個狗男女都覺得寂寞也罷,反正,這婚說結就結了。


    沒辦酒席,我們倆一塊領了個紅本本就回家了。好在唐輝有些銀子,一切都是現成的。


    領證兒回來的路上,唐輝開著車,跟我閑扯淡:“張元兒,咱這事就算成了吧。”


    “你費什麽話呀,這證兒可是政府發的,你以為天橋底下買的呐!”點煙的功夫,想起件事兒來,“你得趕緊把那聲明給公證了吧,我可是看在錢的麵子上才跟你領這證書的啊?”我跟他說的跟真的一樣,唐輝笑眯眯的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夾子,裏麵放著早已經公證好了的聲明,“你就放心吧老婆,以後咱家全聽你的。”


    我聽見唐輝喊我老婆忽然感到臉上熱熱的,除了張開嘴傻樂,居然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沒想到啊,我居然這麽輕鬆的就把自己嫁出去了,還賺了一大筆,賺了賺了,賺大了!”我一陣歡呼。


    唐輝扭頭看著我,一個勁的傻樂。


    “對了,”他說,“劉立軍說今天晚上過來吃飯,給咱倆買了點東西。”


    “我現在也是一有錢人了,在乎他那點東西!”


    “瞧你那樣兒!美飛了吧。”唐輝還是樂。


    我沒搭理他,我有自己的想法,今兒晚上劉立軍要是來了他指不定當著我們的麵兒噴出點什麽大糞來呢,我現在倒不是在擔心梁小舟或者擔心我自己對梁小舟怎麽怎麽著了,我有點擔心劉立軍,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雪崢啊,比梁小舟喜歡多了。


    我正想的時候,梁小舟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掃了唐輝一眼,裝得沒事似的跟梁小舟說話。


    “梁小舟,你最近又忙什麽呐,連個信兒也沒有。”我再看唐輝,他的麵部沒有任何表情,讓我猜測不到他是不是會為此感到不高興。


    梁小舟說,他這兩天休息,靚仔和蚊子約他一起去郊區玩,他問我去不去。


    我說:“你還不知道呢吧梁小舟,我今兒剛領了結婚證,現在也是有家的人了,沒有老公的批準不敢瞎跑啊。”一邊說話我一邊乜斜著看唐輝,沒錯,這話我是說給他聽的。唐輝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嘴裏嘟囔著“德行,說的跟真的似的,我還不知道你?!”他這麽一說,我的心裏樂開了花。


    梁小舟在那頭吃驚不小,“這麽快!你連個電話也不打?靚仔跟蚊子知道嗎?”


    “我現在沒功夫跟他們扯淡……多少生意等著我打理呢!”


    “德行吧你!”梁小舟的口氣跟剛才唐輝一樣,“美吧你就!”


    “要不這麽著吧,今兒晚上劉立軍說來吃飯,你叫上靚仔跟蚊子,一塊來吧!”


    梁小舟囁喏著說,他得問問靚仔跟蚊子的意思,晚一點再給我打電話。


    放下了電話,我扭頭看著唐輝,等著他開口說點什麽。剛過了一個紅燈,唐輝險些跟前麵的汽車撞上,超車的時候,唐輝指著那車的司機罵道:“真孫子!”


    “傻逼吧你唐輝!”我有點對他不滿,“你是不是衝我來的呀!”


    “瞧你,又多想了不是?”他掏出煙來點火,“沒有,沒有!我覺得你就這麽著挺好的,別管誰,別管之前有什麽事兒,過後了就還是朋友,是朋友,就得相親相愛,就得大方一點。”


    我知道,他是在說我跟梁小舟之間的事。


    說起來,人也真的是很奇怪,隻要你能想開了,別管曾經是愛人還是仇人,你想開了之後就什麽事兒也沒有了,我就是覺得,冷不丁再看見梁小舟我肯定會有點不好意思。


    到了家,我跟唐輝上到樓上,把之前買好的東西又裝到了車上,我們打算一起去看望劉老頭。


    我跟唐輝說了劉老頭的事兒,他對老頭肅然起敬,買了很多東西,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肯定得把老頭樂暈了。


    我們站在老頭家門口按門鈴,連按了兩下,裏麵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誰呀?”


    我一聽,看了唐輝一眼,嘴裏嘀咕著:“這人誰呢?老頭家裏沒別人呐!”


    “興許有朋友在呢。”唐輝小聲的說道:話音剛落,門開了,麵前站著的人個子不高,模樣跟老頭有幾分神似,我腦袋裏轉了幾轉之後一下子抓著開門的人手,連續蹦了幾下,“劉野,劉野!你回來啦?”再看唐輝,在一邊看呆了,大概他是頭一回看見我跟個孩子似的這麽蹦達。


    劉野剛開始的時候愣了一下,馬上也認出了我,跟我一樣跳了起來,“張元啊!真是你啊張元!好家夥,你可真是神通廣大呀,連我父親這裏你都能找到。”


    “不是我神通廣大,是老頭神通廣大,把我從大街上揀回來的。”我嘻嘻哈哈的笑著,忙不迭的給唐輝介紹,“這個是劉野,我們十年前就認識了,我剛上大學那會,他是我的教官,後來就沒了消息,老頭是劉野他爸……”唐輝起初好像沒聽懂似的,傻站在那想,一會,忽然反應了過來,也跟著我們一塊尖叫,“真巧真巧,你們倆看來還真有緣分呐!”


    他這麽一說,我一下子就想起軍訓那會兒跟劉野有點曖昧的事兒來,居然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快進屋吧,站在門口嚷嚷什麽!”屋裏,老頭發話了,我瞧見他,紅光滿麵的,肯定是一看見劉野特別興奮。


    我又忙著給老頭介紹唐輝,“這個就是唐輝,我跟你說過的,我們倆今兒剛領完證兒,立刻就跑著看您來了!”


    “坐,坐!”老頭招呼著唐輝,端詳了一會,對著我點頭,“不錯,眼光不錯。”他的表情惹得我大笑,像個孩子似的。


    唐輝陪著老頭閑聊,我跟劉野跑到了老頭的書房裏說起話來。


    這些年,劉野比我們老得都邪乎,黑,皮膚粗糙而且頭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白頭發,連眼角的周圍也比我們一般人深刻一些,他的樣子看起來,倒是跟劉建軍的父親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部隊上的人都這樣。


    我們相互寒暄了一陣,然後他問起我的生活,我說剛結婚,今天。他嗬嗬的笑,使勁拍打我的肩膀。說起陸梅,我說你的情況我了如指掌,我跟陸梅都說過n回了。


    “最近你們倆怎麽樣?”我問道,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問的這麽突然跟直接。


    劉野搖頭,苦笑:“離了,也是今天。”


    “操,真巧。”我的腦袋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句話脫口而出。


    “要不怎麽說咱們有緣呢!又是同學又是教官,又是學員,又是老頭保姆的,真夠可以的你們!”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起老頭的趣事,說到在百腦匯買電腦的時候老頭揪著人家的胳膊問:“你要我的qq嗎?”劉野樂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拍著我的肩膀,“多虧了你呀張元,真的多虧你了!”再看他的時候,眼圈居然紅了,真脆弱。


    “別哭,別哭,你瞧瞧你,這是怎麽了?!今天可是我結婚!”說完了我就感到後悔了,你結婚關人家個鳥事,人家劉野今天還離婚了呢!想哭就哭,你管得著嗎!想到這裏,我閉了嘴,給劉野找來了紙巾,讓他哭。


    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比如說,人在悲傷的時候為什麽要哭呢!


    從老頭家出來,到朝海軒的路上,我跟唐輝說陸梅跟劉野的事兒,唐輝頗不屑一顧,他對部隊子弟從來沒有過好印象,說他們要麽土的掉渣,要麽假裝大款,其實連個屁都不是,我問他劉野怎麽樣,唐輝半天沒言語。我們倆正說著話,汽車轉彎的時候,一輛軍車疾馳而過將唐輝的車逼上了便道。加大了油門兒,唐輝一通死追,終於也把那輛軍車逼得撞在了馬路護欄上,開軍車的小子下了車,拉開我們的車門就拽唐輝,他比較瘦小,唐輝人高馬大的,一拳打在他的前胸將他打了一個趔趄,沒容我多想,兩人已經打成了一團。


    我真是被搞懵了,一分鍾以前我還跟唐輝正兒巴經的說著話,這會兒,我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他已經跟人家打起來了,我猜想,唐輝一定是心裏憋了什麽火兒,這會兒全撒出來了。


    唐輝出手很狠,幾下子,把開軍車的小子揍的滿臉是血,我攔也攔不住,叫喊也沒有用,很多人圍觀,我最後喊圍觀的人幫忙,“都別看了,趕緊的,趕緊的把他們拉開。”好不容易把唐輝拽開了,他整了整衣服,摟著我的肩膀說,“走,上車。”我們上了車,他連頭也沒回,打火,啟動,車開的非常平穩。


    我看看他,他還在喘氣。斜著眼睛看了看我。


    “你這是怎麽了?剛才好好的,這會發什麽瘋啊?人家可是軍車啊……”


    “你甭怕!”


    “那總得有個原因吧。”我想不起來有什麽事讓唐輝情緒發生變化,“老頭說什麽話讓你不高興了?”


    唐輝黑著臉,“沒有!”


    “那為什麽!”


    “不為什麽。”


    “肯定有原因吧。”我窮追不舍,“沒原因你突然情緒不好跟人家打架?”


    “想起件事兒來,心裏憋屈。”


    “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啊。”我嘴上這麽說著,腦子又開始高速運轉起來,我心裏想大概是關於我的事兒吧,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什麽,“到底什麽事啊?”


    唐輝把車開得飛快,連闖了幾個紅燈,後邊一個警察騎著摩托車開始追我們,他一加油門把警車遠遠的甩在後麵。


    “到底什麽事兒啊。”我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車開到一個岔路口,唐輝向右轉彎,前麵是一個正在施工的花園,已經修的差不多了,唐輝把車停在噴水池前麵,熄了火。


    “我聽你跟劉野說他離婚的事兒,我忽然覺得……覺得人怎麽那麽不要臉呐!結婚的時候不想好了,說離就離了!你早幹嗎去了?不是我說你,張元,咱倆結婚這事兒,我可一點沒草率,不辦酒席也是因為尊重你的意見,你可別以為咱倆就領了一個證兒不……不那什麽,你跟他們那群不要臉的人學,說離婚就離婚,我是為了跟你一起生活而結婚,不是為了今後離婚而結婚……”說完了,唐輝居然用孩子一樣有些委屈的眼神看著我,我一個沒留神大笑了起來。


    “就為這呀!你就為這點事兒覺得憋屈呀!”我一巴掌打在唐輝臉上,“你傻逼不傻逼呀你!哈哈哈……感情你是怕我過不了兩天就跟你離婚呐!”我嘴上說得很輕鬆,心裏卻覺得格外沉重,說實話,我真的不敢保證些什麽,如今的社會裏,已經不需要誰為誰負責任了,兩個人在一起,如果不開心的話,輕鬆的分開倒是一件好的事情。盡管我這麽想著,但是嘴上卻說:“不離,不離,我跟你不離不棄!行了吧。”


    唐輝看著天邊,狠抽煙,“張元,我是真喜歡你,愛上你才娶你的……我剛才聽著你們說離婚的事兒,劉野說他挺痛苦,還掉眼淚……張元我心裏很難受,我忽然就想起你來,你……那些日子,真的,不是我說你,那時候你就跟野獸似的,行屍走肉……我這麽愛你,萬一有一天你沒了良心,我肯定比你那時候還慘,我肯定頂不住……”


    真他媽的中邪了!誰會在領了結婚證之後再來考慮這些問題,誰又會在領了結婚證書的當天跟老婆討論這樣的問題,全世界恐怕也隻有我跟唐輝這兩個神經病會這麽做吧!真他媽的的見鬼!


    幾天沒見,劉立軍形容枯槁。見了我跟唐輝,先是給了我們一個強顏的歡笑,之後埋怨的眼神看著我。


    我現在很怕看到男人受傷之後無可奈何的表情,不用問,從唐輝的表情裏也能看明白,這回他傷心透了。要誰趕上這樣的事兒心裏也沒法不堵得慌,我就納了悶兒了,怎麽生活裏這麽戲劇的事情都讓我給趕上了呢!


    唐輝出去的功夫,我拍打著劉立軍的肩膀,“哥們兒,要挺住啊!”他厭惡的甩開我的手,瞪了我一眼,“少來這套啊!張元,你給句實話,你是不是巴不得事情搞到這份兒上?!你看著梁小舟,看著我,看著雪崢這樣你心裏是不是特高興。”


    我一邊給劉立軍倒了一杯水,一邊拿著桌子上他給我跟唐輝買的結婚禮物翻來覆去的看,劉立軍真有心,他給我們買了兩盞台燈,一模一樣的,能用手控製開關,也能聲音控製開關,底座是一個精致的cd機,藍色的,能放cd,也能放md,早先我跟他說過,一直想要這麽盞燈,寫東西的時候燈光很舒服,累的時候還能聽聽音樂。


    “這燈多少錢?貴吧?”我沒聽見他問話似的,跟他說起燈來。


    “問你話呢!你是不是看著我們這樣,心裏特別特別特別他媽的舒坦?”


    “舒坦。”我回答的幹脆又坦白,我就是舒坦,舒坦的根本不是看到他和梁小舟傷心難過,是我終於看到了雪崢這種玩世不恭的女孩最終一無所有,感情算個鳥兒啊!“我可不是看你跟梁小舟的笑話啊,”我解釋道,“我是看到了雪崢的下場覺得人心大快!這種女孩不值得你們給他精神和物質上的愛,她不值得,不配!”我心裏真是痛快。


    劉立軍冷冷看著我,先是慢慢的喝茶,喝下一口,突然又從嘴裏噴了出來,吐向我,“你才不配!張元兒,全天下的女人都配得上,就除了你!”他說這樣的話讓我有點尷尬,還有一點兒不知所措,看劉立軍的表情,惡狠狠的。


    一分鍾,我跟劉立軍眼睛一眨不眨的對視了一分鍾,最後,我先低下了頭,雙手捧著臉,擦了擦口水。


    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我帶著微笑問他:“可是,劉立軍,你說過我張元是個好女人。”


    “好女人會為了一個酒樓,為了他媽的兩千萬結婚?”


    我誇張地瞪大了眼睛,對著劉立軍伸出了兩個手指頭,“兩千萬呐劉立軍!不說你現在,從前,在你發財之前,一個老女人肯花兩千萬包你的話,你會不動心?!傻逼才信!”我不屑一顧的看著他,“況且,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唐輝,我們有愛情,當然,當然……我得承認,這些愛情當中的絕大部分是突然之間由我們之間的友情轉換來的,可是……可是劉立軍你得承認一點,我張元不是因為錢才這麽幹的……嗬嗬,其實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你知道我不是,唐輝他也不是傻逼,一個女人為了錢跟他結婚他會不知道?他會心甘情願拿出自己全部的資產奉獻給一個愛錢不愛他的女人?!別傻了你劉立軍,我周圍的男人當中,隻有你會這麽看!”我使勁瞪著眼睛看著劉立軍,要把他看進我眼睛裏去似的,“我理解你,特別理解,你隻是因為心情不好而遷怒於我……你放一百個心劉立軍,我張元以前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兒!”


    我的話說完了,劉立軍也用雙手捧住臉,來回磨蹭了幾下,無可奈何似的,忽然他對著我笑了,伸手拍打著我的肩膀,“你牛逼,張元,你牛逼。”


    “梁小舟一會也來……”


    “你叫他來幹嗎?”他像受到了驚嚇似的,看著我。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說過,我跟梁小舟之間的感情就像親人,比你還親的親人,我結婚了,他會高興。”


    “我是說我!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你讓我見著他說什麽?!”劉立軍顯得格外痛苦,爬在桌子上,把頭深埋起來,向我咆哮著,“你讓我跟他說什麽,這太他媽的戲劇了!我操!”


    我在劉立軍對麵坐了下來,“你放心吧劉立軍,我比你了解梁小舟,在這個方麵,他比你強一千一萬倍!你可真是可憐呐!”說完了,我向外走去,我想,也許劉立軍他想哭,今天一天當中,已經有三個男人在我的麵前紅了眼圈,不知道是缺鈣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我突然發現,現在的男人可真脆弱,女人寬容善良的本性他們看不上,卻把女人愛流眼淚的臭毛病給繼承了,真是太傻逼了。


    基本上,所有的女人都比男人顯得早熟,我想我比一般女孩更加早熟,不是沒有根據的,我記得好像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幻想著有一天跟一個男孩談情說愛,中間充斥著電視裏看來的摟摟抱抱和親嘴兒等一係列黃色情節。是的,我毫不否認我的早熟,處在青春期的時候,如果有哪個不開眼的男孩想跟我約會,並且我有幸跟他拉拉手,回家之後我肯定就滿腦子想著跟他結婚時候的場景,這樣的情況持續了許多許多年,縱貫了我的初中和高中時代。後來,上了大學,遇到了梁小舟,真正開始跟他胡搞起來,反而,那種持續了多


    年的對結婚的幻想不聲不響的就破滅了,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我曾經想象我的婚禮,一定是在秋天舉行,太陽明亮又耀眼,充滿溫情,一定是穿著白色的露出肩膀的婚紗,金色的陽光照耀著我和我的愛人,我要捧著一大束火紅火紅的玫瑰花,含笑的眼睛看著許多的親友圍繞身旁,給我們數不清的祝福和紅包……


    想象和現實真的是有距離。你看,現在,我結婚了,太安靜,什麽都沒有,可是,這就是我現在的期許,從前想象當中的場景更多的是為了虛榮,而這些浮華的東西,我現在已經看不上眼了,我要的是平靜、實在的幸福。


    我想,這些轉變就是痛苦的經曆和時光流逝恩賜給我的。


    朝海軒的生意自打開業就是這麽火爆,我看著滿眼的客人,感覺眼前晃動的是一張張的人民幣,盡管內心裏我並不怎麽喜歡錢,可是我仍然不能遏製的感到高興。


    我站在朝海軒的門口,這些來來往往的吃客們,他們一定不會知道,這個輝煌的酒樓就屬於站在他們麵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越是這樣想,我越是竊喜,高興!


    唐輝出來找我,問我幹嗎站門口呆著,我指著往來的吃客喜笑顏開的對他說:“在這數錢呢!”


    唐輝哈哈大笑起來,還像從前那樣拍打著我的腦袋,“你可真行啊!”他對我說。


    其實,我站在門口是為了等梁小舟和靚仔。


    又站了差不多十五分鍾的樣子,他們來了。蚊子抱著一個大紙箱子晃晃悠悠朝我走來,我瞄了一眼那大紙箱子,是一台咖啡機,產地是西班牙。梁小舟跟在靚仔身後走進來,他比靚仔高出了一頭多。蚊子停下來,努著嘴對著紙箱子說:“梁小舟送給你的。”其實,從我一看到是咖啡機的時候就知道是梁小舟給我買的了,以前的時候,我一直跟他說,我要買一台咖啡機,主要不是為了喝咖啡,主要是我太喜歡聞那種煮咖啡豆散發出來的味道了,又濃,又香甜。我基本上不怎麽喝咖啡,一喝就愛睡覺,但我一聞到煮咖啡的味道卻會覺得格外提神。當時,梁小舟聽完了我要買咖啡機的理由之後橫著眼睛乜斜著瞪了我半天,最後恨恨地說了一句:“你就是崇洋!上回你還說你一聞到汽油味也能精神大振呢,趕明兒我給你灌幾瓶子汽油擱屋裏擺著算了,還買什麽咖啡機!”我聽了他的話,對著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腳之後洗澡睡覺去了。那以後,再沒跟他提起過買咖啡機的事,隻是,每次我拉著梁小舟逛商場的時候,在小家電的櫃台前看著各式各樣的咖啡機流連忘返,我對自己鍾愛卻不能擁有的東西,總是這樣。


    我拍打著裝咖啡機的盒子笑著對梁小舟說:“我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了,你還是給我買了。”


    梁小舟嘿嘿嘿嘿的笑著,看著我的眼睛說:“買了,買了,還是叫同事從西班牙帶回來的。”


    我們三個人往裏麵的小房間裏走去,我跟梁小舟並肩走在前麵,蚊子跟靚仔跟在我們後邊,離房間門口還有二十米的時候,我對梁小舟說:“劉立軍在裏麵。”


    梁小舟看了我一眼,遲疑了半分鍾,笑了笑,開口說道:“好些日子沒見他了。”轉身對著靚仔說:“聽說他跟你一樣,發達了。”扭過頭又對著我說:“嘿,你沒讓他給你買點鑽石什麽的,人家現在有錢!”


    說著話,走到了門口,梁小舟本來走在前麵,要開門的時候他忽然後退了兩步讓開一條縫,讓我走到前麵去,我一手攥著門把手,抬眼看了梁小舟一眼,他麵無表情。


    推開門,我們四個走了進去,劉立軍正和唐輝小聲嘀咕著什麽,唐輝轉過身來麵對著我們的時候沒有及時的調整好麵部的表情,還緊緊的皺著眉頭。


    “嘀咕什麽呢你們!”我一邊給蚊子拉椅子一邊問他們,“好話不背人,你們倆肯定沒說什麽好話!”我肯定的說。


    唐輝忙站起身了,對我們四個人陪著笑,“沒有,沒有,我們倆有什麽壞話可說的,我們……正說著一個以前的同學呢……”他看了一眼劉立軍,又看了看梁小舟,“梁小舟,來,坐這邊。”他拉開劉立軍旁邊的椅子讓梁小舟坐了過去,之後,他出去忙著張羅吃的東西。


    小屋裏隻有我們五個人了,忽然之間我感到了氣氛的尷尬,誰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大家都在絞盡腦汁的拚命找話題,顯得很可笑。


    “怎麽回事啊各位,今天可是我結婚啊,都耷拉著腦袋不說話是什麽意思。”我給他們都倒了一些水,扯著嗓子吆喝開了,“靚仔,你給我的紅包呢?”


    “給給,”靚仔臉上堆滿了笑,拿過包,在裏麵抽出一個紅色的信封來,“這不,早給你準備好了……數一數,好多錢的!”他誇張的瞪著眼睛,看起來十分可愛。


    我又轉向劉立軍,他十分誠懇的看著我,“甭看!”我吆喝:“趕緊的,掏錢!”


    劉立軍立刻委屈的拍了拍身邊裝台燈的盒子,學著上海人說話的口氣說:“你搞搞清楚好不好,這兩個台燈很貴的!”


    我們都叫他給逗樂了,劉立軍這個人就是這樣,他總是能把氣氛調節起來。聽他這麽一說,梁小舟在他旁邊說話了:“別這麽小氣!今天人家結婚,再說你現在好歹也是大款了,掏錢,掏錢!”梁小舟一邊說話,一邊摟著劉立軍的肩膀,搖撼著他的身體,弄得劉立軍很不好意思,隻得拿梁小舟開刀,“你這個小子,不是我說你,從小你就成天琢磨著我口袋裏的零花錢,這會兒你又拿我的錢送人情!”說著話,劉立軍從口袋裏掏錢包,對著靚仔和蚊子抱怨道:“真的哎,他上二年級的時候,十歲都不到,那時候……我也就上初一,要不就是六年級,過年,我媽,他姥姥,給我們倆一人五塊錢的壓歲錢,我們倆去逛廟會,晚上回家,我的五塊錢花了個精光,還跟他借了兩塊,他在外頭哄著我買吃的,玩的,連他的一塊給買了……他自己一分錢都不帶花的……”說到這裏,劉立軍誇張的看著梁小舟,“小子,你說你是不是這樣。”


    我們都哈哈哈大笑起來,梁小舟也笑,跟劉立軍耍賴皮,“你怎麽不說啊,我上二年級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見天的替你抄同學作業了!”


    我們又笑,梁小舟補充道:“真的啊,他從來都用零食做誘餌讓我給他寫作業,我姥姥打他多少回呀……”


    我們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梁小舟跟劉立軍也笑,笑著笑著,氣氛又開始尷尬起來,還好,這個時候唐輝回來了,手裏拿著一瓶茅台和一瓶路易,往桌子上一放,說:“今天咱們放開了喝!都是我跟張元的好朋友,見證我們結婚的鐵的事實!”


    我下意識掃了梁小舟一眼,他麵帶著微笑看著唐輝,唐輝也對他笑了笑。


    我已經忘記我上次喝醉酒的具體時間了,言外之意也就是說,我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喝醉過了,從一開始打算邀請靚仔跟梁小舟他們來,我就知道,我在飯桌上肯定得喝高了,我是做好了思想準備讓自己喝醉的。


    事實表明,好像想在飯桌上喝醉的不光是我自己,還有梁小舟跟劉立軍。我們仨一次又一次舉杯豪飲的時候,我注意到靚仔、蚊子還有唐輝一直是用很擔憂的眼神看著我們,但是他們並不阻攔,也盡量約束著自己不喝許多的酒。


    我跟劉立軍、梁小舟都喝瘋了,啤酒,威士忌,茅台,輪著來,越到後來,已經不像在喝酒而是在拚酒了。我把威士忌倒在啤酒杯子裏,一飲而盡,喝到連一滴也不剩。之後,我倒轉了杯子讓他們倆看,並且得意洋洋地問他們:“服還是不服?!”


    “不……不服!”梁小舟馬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子,滿滿的,滿到溢出來,舉起杯子,他站了起來,對著所有的人示意了一番,然後也是一股腦將那些琥珀色的液體全灌進了肚子裏,他傲視群雄般的看了看大家,最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把杯子一直湊到我的鼻子尖兒,問我:“服不服?服不服?!張元你到底服不服?”


    我蔑視的看著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劉立軍湊過來,趴在梁小舟肩膀上,吹著酒氣,嘻笑著說:“梁小舟,我服了!我服了你!從今以後,我管你叫大哥!”說著話,使勁兒把手甩在梁小舟肩膀上,“真的,打從今天開始,你是江湖我大哥!”


    “滾,滾蛋!”梁小舟推開他,用手指了指劉立軍的鼻子尖兒,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兒,“聽好了,你,你是我舅舅,我,我是你外甥,她!”他很突然的又把手指指向了我,“她,你看見她沒有,她……她是個傻逼,從前是,現在是,以後漫長的歲月裏……她,仍然是。”梁小舟說話很藝術,像個文學家,唐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舉著大拇指說:“精辟精辟!梁小舟說話真精辟!來來來,咱倆幹一杯。”


    “嘿嘿,”梁小舟紅著眼睛幹笑著,“你,”他指當著唐輝,“你比張元更傻逼!誰他媽的跟你喝酒啊!”一邊說著一邊特別輕蔑得白了唐輝一眼,馬上又補充道:“你,你是個大傻逼!”說完了,他自己又倒了滿滿一杯子啤酒,一口氣喝下。


    唐輝並不理會梁小舟的話,他舉起酒杯,對著我說:“我敬你!”


    我迷迷瞪瞪的,端起酒杯,“祝你幸福唐輝!”


    唐輝也祝賀我道:“新婚快樂!”


    我們喝酒,我看到靚仔跟蚊子在一邊不知道小聲的嘀咕什麽。


    劉立軍還在張羅著,“來來來喝酒,喝酒!”


    我拒絕:“不,我已經喝醉了。”


    唐輝來了勁,拿起酒瓶子對著劉立軍,“劉爺,我跟你喝!我替我老婆跟你喝!喝到你尿褲子!”


    唐輝往杯子裏倒酒的功夫,梁小舟啪的將手裏的酒杯摔在地上,粉碎,他晃晃悠悠站了起來,衝著唐輝就過去了,“你再說!你再說一次,你替誰?你老婆!我告訴你,張元她是我老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張元她就是我老婆!”梁小舟緊皺著眉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由於激動,他的嘴唇都在發抖,手指也在哆嗦,梁小舟喝醉了。


    唐輝好像也喝醉了,放下酒瓶子對著梁小舟說:“你等著。”說完了,轉身走了出去。


    我的確是喝高了,可是頭腦還算清楚,梁小舟的樣子十分凶惡,是我所見過的最凶惡的。


    靚仔走過去讓梁小舟平靜,蚊子也抱住了我的肩膀。忽然,梁小舟揮起拳頭將靚仔打倒在地,靚仔的頭撞在牆上,鼻血立刻噴了出來,蚊子尖叫起來,送開我去扶起了靚仔,讓靚仔坐定,蚊子跳起來對著梁小舟的瘦臉揮去了一巴掌,“梁小舟你他媽的!”蚊子的嘴裏叫喊著。


    我像條件反射似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指著蚊子的臉大罵了一句:“操你大爺!”


    忽然之間又安靜了,很短暫的沉默之後,是劉立軍的放聲大笑。不知道什麽時候,唐輝也進來了,他站在門口的地方含笑的看著我們,然後說了一句:“狗咬狗,一嘴毛!”他的手裏拿著我們上午才領到的結婚證書,得意洋洋的在梁小舟麵前晃了晃,“你說張元是你老婆!你們有本兒嗎?”他摟著我,站到梁小舟的麵前,在我的臉上親了一口,說道:“這是我跟張元的本兒,你檢查吧,是真的,不是假的。”


    我有理由懷疑梁小舟沒有真的醉,因為唐輝說過了話之後,他一言不發,默默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倒了一杯酒,叫醒了幾乎快睡死過去的劉立軍,“劉立軍,起來,跟我喝酒!”


    “喝酒,喝酒!”劉立軍好像剛睡醒,剛要喝,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著我和唐輝高聲說道:“新婚快樂。”


    那頓飯我沒有陪他們吃完,在劉立軍說完那句“新婚快樂”之後我吐了,然後我隨便找了一個什麽地方就睡著了。


    我想,結婚真是一件大好事,至少,可以借機會把本來不可能再聚到一起的人放到一張圓桌上,讓大家彼此之間一通亂咬。


    這就是我的婚禮,我企盼了許多年的一件我生命裏的大事情,很平靜,也很混亂。如果有人問我結婚時的感受,那我就告訴他:就像狗咬狗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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