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當我成為破雲樓樓主,與我的夫君共同執掌昆侖仙宗的時候,我依然會在無數個哀傷的夢裏看到大婚那日,一個紫衣翩躚風華絕代的男子,孤單的站在昆侖絕頂,為我吹奏一夜的長相守。


    楔子


    燭火煌煌。江鎖煙捧著一碗湯藥坐在我床邊,美麗的臉龐在光暈下更顯溫柔,開口卻是狠狠的,“軒轅雪,趕緊把藥給我喝了,都放涼了!”


    我看著她的怒容,居然也這麽美,不由歎道,“你這樣的美啊,不當明星真是可惜了。”


    “什麽?明星?”鎖煙一愣,見我訕訕的噤聲,隨即罵道,


    “你啊,別想打岔!姨娘走的早,我也從小就是孤兒,我們說好要一起相依過一輩子的。可是你呢,竟獨自一人去懸崖采藥,你可想過我?……你死了,我可怎麽辦?”說到最後一句,鎖煙臉上淌下兩行清淚,聲音也哽咽了,帶著發自內心的無限心酸,“這昆侖山這麽大,可是我卻隻有你,你也隻有我啊……”我隻有你,你也隻有我……這句話忽然打動了我。我輕輕拍著鎖煙的肩膀,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淒楚,一時萬般愁緒湧上心頭,也跟著落淚,兩人嗚嗚咽咽地哭出一團。我的無依,她的無助,以及在這冰冷世界裏僅存的一點親情……


    如果說,前幾天我還妄想這是個夢,天一亮就能回去,那麽現在,我是真真正正接受這個事實了。


    ——我,穿越了。


    分明記得那*去了那家備受好評的時光旅館,企圖回古代玩玩。哪知老板娘鳳十一卻說我體質異於常人,拿著一塊水晶小鏡在我頭上晃了晃就打發我回家了。


    第二天就趕上學校組織去南山寺觀光。我帶著幾個同學在樹林裏玩捉迷藏,一時好勝,想藏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便使出看家的本領爬上一棵大樹。腳下忽然傳來窸窣的走動聲,我以為是同學來找我了,急忙探出頭去,卻隻見一個灰衣小僧捧著一大堆畫卷在樹下走過。


    烏雲忽然遮住了日月,天空昏暗下來。小僧被石頭絆了給跟頭,手中畫卷紛紛落下,其中一卷鋪展開來,黑暗中閃著燦燦銀光,我好奇地伸出脖子看了兩眼,隻見那畫上的雪山巍峨冷峭,雖然是水墨丹青,卻流光溢彩,栩栩如生……旁邊寫著兩個古體的小字,昆侖。


    就在這時,烏雲忽然散開了,一瞬間陽光刺眼,我手一鬆,整個人往地上跌去,卻正落在那畫卷上……


    再一醒來,就看到了江鎖煙那張蓋過現代無數*明星的美麗臉龐。經過n多天的相處,我終於在一半裝傻一半裝失憶的狀態中搞清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昆侖仙派宗主軒轅寒峰最不受寵的女兒,軒轅雪。


    一.{飲霧,破雲雙樓是昆侖仙派的兩大支柱,飲霧樓偏重習武,破雲樓偏重文墨,被選中的弟子都是天資聰慧,萬中選一的。}


    在鎖煙的照料下,我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也終於明白了從前的軒轅雪隻身一人去懸崖采藥的苦心。——她是想在父親的壽宴上奉獻靈芝草吧,哪怕引起他一點點注意,她跟鎖煙的日子都會好過許多。


    因為我現在才深刻的體會到,這個仙派宗主的女兒,實在是徒有虛名而已。不但吃穿用度都是最差的,而且還受盡冷遇,上到仙派弟子下到燒飯大嬸,沒有一個把軒轅雪當大小姐看待。——隻因為她有一雙綠色瞳仁。


    我坐在河邊,看著清澈水麵倒映出自己的綠色雙瞳,心中有些惆悵。想想當初我在現代的時候,還特別羨慕那些冰綠色眼睛的人。可是現在,如果給眼睛換個顏色就可以過上金枝玉葉的米蟲生活,我寧願去配一雙隱形眼鏡……


    昆侖仙派宗主軒轅寒峰有十一個子女,全部長著一雙尊貴無比的金瞳。隻有排行第七的軒轅雪,不但沒有一隻眼睛是金色的,反而長成了冰綠色。那是野獸眼睛的顏色,一直被認為是低劣血統的象征,庶出的母親也因她而受盡白眼,在她六歲的時候含恨而死。果真如表妹江鎖煙所說,在這偌大的昆侖山,我隻有她,她也隻有我。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簇黑色羽箭掠過眼前,速度極快,倏忽間耳邊已有一縷碎發緩緩落地。我大驚,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藍發少年正被一大群黑衣人追捕,一邊打一邊往我的方向跑來。


    從我的角度看去,隻見一道藍光閃爍在數個黑影裏,雙方打得不可開交。啪啪啪幾聲,又有幾根黑色羽箭落在我腳邊,我嚇得一身冷汗,慌忙後退數步,隻覺那群黑衣太不厚道,絲毫不顧旁人死活。


    藍發少年揮著一柄藍色長劍,一時間藍光霍霍,可是到底寡不敵眾,他也占不到上風。照這樣下去,黑衣人裏一層外一層的車輪戰,終究會把他拖垮。藍發少年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忽然往左一竄想要突圍,卻被身後忽然冒出來的人截斷了後路,應對不及間,手中藍劍已經被打掉,直直釘入我藏身的大樹幹上。


    我定睛一看,隻見那藍色寶劍錚亮幽寒,劍柄下墜著一個青色玉佩,上麵用古體字刻著兩個字,“飲霧”。


    我一愣,難道他是飲霧樓的人?


    飲霧,破雲雙樓是昆侖仙派的兩大支柱,飲霧樓偏重習武,破雲樓偏重文墨,被選中的弟子都是天資聰慧,萬中選一的。鎖煙就是飲霧樓的人。而我這副身體的主人軒轅雪雖然很努力,可是天資不夠,據說當初想去當個小童人家都沒要……


    正在胡思亂想間,那藍發少年失去兵器已經漸露下風,眼看側麵有人一刀朝他脖子看去,他想避過,可是身後卻有另外一把刀封住了去路……


    此時此刻,我心底的人道主義精神終於發作,情急之下,我飛快從腰間掏出一包自製火藥,點燃了猛地往黑衣人紮堆的地方拋去……隻聽砰的一聲,火花四濺,黑煙暴起,其實那包炸藥的威力並不大,但還是鎮住了所有人。藍發少年看我一眼,神色一怔。


    我手腳並用地把藍色長劍從樹幹裏拔了出來,往他的方向一扔,說,“喂,接著!”他又是一怔,隨即飛身接過,風生水起的順勢揮劍刺傷數人。這時,卻有幾個黑衣人往我的方向衝來,我慌忙又點燃一包火藥扔過去,因為扔得太近,不小心將藍發少年也炸了跟頭。


    他回頭略帶詫異地怒視我一眼,一雙藍眸竟是明豔絕倫。配上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更是英姿颯爽,氣勢攝人。可我又不是故意炸他的,揚了揚脖子,理直氣壯地一眼瞪了回去。藍發少年回頭專心打鬥,不再理我,經過兩包炸藥,黑衣人的士氣已經低落許多,他一把藍劍如行雲流水般穿梭遊弋,我不由看得呆住。


    就在這時,半空中忽然響起一聲口哨,數道黑影像火影忍者似的一閃,瞬間撤退得無影無蹤。藍發少年也不再追,看樣子也是筋疲力盡,姿態優美的收起長劍,緩緩朝我的方向走來。


    我看著他英俊幽藍的身影,不由在心裏感歎道,這昆侖真是鍾靈毓秀的寶地啊,盛產俊男美女……隻可惜,被我附身的軒轅雪卻隻是中人之姿。


    他站在我麵前,挺拔身影將我的影子完全蓋住,我以為他是想跟我道謝,揚唇一笑剛想大方的說你不用太感謝我,他卻動作飛快地一掌劈過來……我本能得揮手隔開,軒轅雪想是也練過一些功夫的,卻還是被他一招製住,他將我的手臂扣在身後,冷冷地說,“軒轅雪,昆侖劍法要修到第四重才能隔空爆破,你的功力遠遠不夠,卻是如何做到的?”說著,他手上一加力,逼問道,“可是你偷了黑晶冰魄?”


    這廝居然認得我。我手上吃痛,呻吟一聲,怒道,“難道你就這麽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麽?”


    藍發少年頓住片刻,狠狠鬆開我,傲然道,“哼,誰用你幫!”


    我冷哼一聲,怒道,“敢情我救了個白臉狼!”說著轉身就走,他卻自後一把鉗住我,說,“不說清楚你休想走!”


    我鬱悶地感歎這人的胡攪蠻纏,真是空長了副好皮囊。不由惡向膽邊生,回頭一腳踹向藍發少年的膝蓋,一邊伸手想去拔他腰間的藍色長劍,他猝不及防,雖然沒被我踹倒,卻也失去了平衡,又急忙去伸手護住寶劍……


    我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就已經隨著他跌倒在地,他壓在我身上,藍色碎發垂在我臉頰上,微有些癢。如此近距離地看他,隻見他一雙藍色雙眸清透如水晶,俊美分明的輪廓就像用刀刻出來的一樣……


    他怔怔地看著我,呼吸竟然微微局促起來,我臉一紅,一把推開他翻身坐起來,提著裙裾飛快跑走。跑出幾步,我回頭狠狠罵了一句,“色白臉狼!”


    二{我腦中飛速反應著方才鎖煙用來形容紫玉公子的詞匯。……容貌俊美,絕世出塵,天下無雙。}


    我與鎖煙住的地方叫梅園,不但簡陋偏僻,而且毗鄰下人房,可見我倆一直以來在昆侖的地位。隻是最近鎖煙加入飲霧樓,成為宗主手下的精英團隊,旁人對我們的態度才好了些。我臉紅氣喘地跑回梅園,剛進門就愣住了。


    隻見鎖煙麵無表情地站在角落裏,眼神倔強。幾個提著劍的青衣女子正在我們的房間裏翻騰什麽。其中一個頭戴鳳釵,五官美豔,長著一雙燦燦的金色瞳仁,一把將我昨天剛摘的梅花連瓶一起拂在地上,又掀翻了桌子,轉身往角落裏的衣箱走去。


    我一怔,難道是碰上女山賊了?


    急忙走向鎖煙身邊,她一見我,眼中騰起一絲水汽,冷然道,“大師姐在師傅麵前誣蔑我,說我偷了黑晶冰魄。”


    黑晶冰魄?聽起來好耳熟,我回想起藍發少年說到它時緊張的眼神,雖然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但是想必很值錢。我看一眼那個金瞳女子,說,“她是軒轅晴?”


    鎖煙咬牙點頭,道,“黑晶冰魄是昆侖聖物,三日前師傅出關才發現它不見了。可是師傅已經閉關數月,誰也不知冰魄是在何時丟的。軒轅晴恐怕也知道在我這找不到什麽,不過想當眾羞辱我罷了。”


    我曾聽鎖煙提過軒轅晴。她母親是正室,因為是長女而頗得父親青睞,從小眾星捧月慣了,很是囂張跋扈。她與鎖煙同是飲霧樓的人,在一場比武中被鎖煙打傷過,所以一直懷恨在心,處處跟鎖煙做對。


    至於過去的軒轅雪——軒轅晴簡直不屑於跟她做對,因為她為人勤奮但是天資有限,一向隻有挨欺負的份。不過現在換成了我,倒想跟她鬥一鬥。


    “她憑什麽懷疑你?她跟宗主怎麽說的?”我看一眼鎖煙,神色凝重了些,既然是欲加之罪,她也必是有備而來,誰知道能翻出什麽來。鎖煙聽我這般神色,不由也有些擔憂,說,“黑晶冰魄散發一種獨特的香氣,必須要用硫磺的盒子盛放才能中和那種香味。軒轅晴說我發簪上有硫磺的味道,真是可笑!”


    轉眼軒轅晴已經在角落裏搜到了一小堆硫磺粉,洋洋得意地瞥向鎖煙,說,“江鎖煙,現在證據確鑿,你還不認罪?”她看也不看我一眼,金瞳中閃過一絲快意,說,“我說過,三月之內要逐你出飲霧樓!”


    鎖煙正待還口,卻被我按住。她還以為是我怕事,一雙秀目溢滿了憤怒,卻在碰觸我沉靜的眼神時怔住。我抬頭緩緩道,“在見到宗主以前,我們什麽話都不會說。”


    軒轅晴見我這樣,微微一愣,不屑冷道,“你這孽種,以為爹爹會理你麽。”


    我握了握鎖煙的手,隻當軒轅晴是空氣。心中盤算著一會該如何在軒轅寒峰麵前做場好戲。


    昆侖絕頂,四季白雪皚皚。瓊樓玉宇般的高塔聳立雲中,霧氣繚繞間,仿佛籠著一層玉色清輝。我跟鎖煙被一群昆侖弟子壓在中間,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四處張望著,在心裏感歎道,這可真是神仙呆的地方啊!軒轅晴鄙夷地瞥我一眼,刺道,“身為昆侖宗主的女兒,卻連主殿仙苑都沒來過幾次,真是可憐!”


    鎖煙冷笑一聲,替我回口道,“大師姐削尖腦袋想去紫玉公子的玉清宮,不也是被拒之門外嗎?不知是誰可憐了。”


    軒轅晴麵露羞憤之色,揚手一巴掌朝鎖煙揮去,我伸手一擋,說,“仙苑重地,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你該知道擅自動手是個什麽下場。”軒轅晴眼中冒火,還未等再說什麽,已經用一身素色錦衣的小童走上前來,俯首道,“宗主在會貴客,請大小姐先去西苑等候。”說著,側身將我們引向西苑。


    我跟鎖煙真是越來越配合默契了,我偷笑著跟她豎起兩根手指,擺出一個“v”字形。我告訴她這是“萬事有我”的意思。


    在西苑端坐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錦衣小童終於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軒轅晴抬眼看我,似是從方才的深思中醒來,唇邊帶著一絲胸有成竹的笑容。


    我知道,在我算計著如何在宗主麵前改變我跟鎖煙的生存狀況時,她也在算計著如何將我們踩到穀底,永世不得翻身。


    此時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激怒她。於是我悠悠地看向鎖煙,故意小聲問道,“方才你說大師姐進不了什麽宮來著?還有那紫玉公子又是何人?大師姐這麽漂亮,他也看不上嗎?”


    鎖煙雖然不知我是何用意,卻還是配合道,“紫玉公子容貌俊美,絕世出塵,天下無雙,凡夫俗子他怎麽會看得上?”說這話的時候,鎖煙眼中閃過一絲傲然,似乎還有一絲深邃的甜蜜。


    我掩口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那算是他有眼光了。”


    軒轅晴羞憤難當,一個茶杯擲向我,說,“你個綠眼睛的小孽種,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討人厭?你娘當年就是被你氣死的,怎麽不把你跟江鎖煙兩個一起帶到地府去,免得弄髒了這昆侖仙境。”


    我胸口一滯,沒料到軒轅晴的嘴會這麽狠。想到我在這裏無依無靠,卻因為一雙綠瞳受盡白眼,孤苦淒楚湧上心頭,冷然道,“綠眼睛又怎麽了?即使真是野獸之瞳,可是萬物平等,又怎麽樣?你仗著有一雙金瞳,眼高於頂,又看見什麽了?隻知道刻薄親妹,冤枉同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一樣都辦不到,又哪裏配做昆侖的大師姐?金瞳也未必就比別人尊貴了。”


    一番話出口,凜然鏗鏘,我自己也是一愣。軒轅晴怔住片刻,可她也不是白給的,咬牙說道,“我們都是父親的血脈,自然與他一樣都是金瞳。你說金瞳比不別人尊貴,可是連宗主也不放在眼裏麽?”


    軒轅晴也真是個學語文的好手,她這樣扭曲我的話,一旦傳了出去,弄不好就是大不敬之罪。鎖煙麵色一僵,剛要上前拉我,我撫慰地拍拍她的手,緩緩起身,一字一頓道,“你錯了。宗主並不是因為一雙金瞳而尊貴。正好相反,金瞳,是因為宗主而尊貴。”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怔,似乎這是一個嶄新的言論。我繼續道,“昆侖仙宗,仁善為本。宗主執掌昆侖以來,四海升平,萬物昌順,可是誰又能明白負擔整個天下背後的責任與壓力?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父親賜予你的。你今日能尊貴,囂張地站在這裏,不是因為你有一雙金瞳,而是因為你是父親的女兒。隻是你有一雙天賜金瞳,卻可曾真心想過要為父親分憂?”


    我的語調不疾不徐,大義凜然,一時連我自己都被鎮住了。整個西苑一陣靜默,忽然,鎖煙看向我身後,急急跪拜下去,神色恭敬而惶恐,道,“弟子江鎖煙,拜見宗主,二師兄,紫玉公子。”


    聽見她叫出這麽多稱呼,我不由一愣,趕忙回身學著她的樣子拜下去。軒轅晴麵色蒼白的上前一步,盈盈跪拜在地上,叫了一聲,“父親。”


    我抬起頭,隻見一個青袍男子站在正中,劍眉星目,仙風儒雅,一雙金瞳幽如深潭,渾身上下有種超越年齡的英挺與魅力。右側一位一頭藍發,一雙藍瞳瀲灩,容貌年輕俊朗,氣勢雖然不及那長者,卻也尊貴攝人,竟然是我早晨在樹林看到的那個色白臉狼!我飛快瞪他一眼,目光移動到第三個人身上,隻覺眼前一陣眩暈……


    媽呀,神仙。


    隻見那人一襲紫色錦衣,寬袖長袍,無限風流。水漾鳳目顧盼生輝,明豔不可方物,一張絕美容顏白皙無暇,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出塵尊貴的風華。烏發如墨,用一根白玉簪鬆鬆綰住,手中握著一把紫色折扇,正帶著一絲玩味地打量著我。


    我腦中飛速反應著方才鎖煙用來形容紫玉公子的詞匯。……容貌俊美,絕世出塵,天下無雙。我不由讚歎這個妞的概括能力比我強,可是眼前這個男子的絕美風姿卻絕非言語可以形容出來的。


    我仰著腦袋,有些崇拜地看著這個畫麵,隻覺這三個各有特色的當世高人往那一站,那就是四個字。——交相輝映。


    三.{我抬起頭,隻見紫玉公子一雙烏玉黑眸含笑看我,我心中忽然一陣劇跳,腦中登時又浮現四個字,一笑傾城。}


    好在我隻眩暈了片刻,就從驚豔中清醒過來。抬頭隻見昆侖宗主軒轅寒峰一雙沉穩金瞳在我身上逗留片刻,帶著一絲重新審視我的意味。


    不知為何,我竟有些心虛,低頭叫了一聲,“……宗主。”


    軒轅寒峰上前一步,我有些惶恐地抬起頭來看他,隻見他眼中淺淺閃過一絲讚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認識到軒轅雪也是他的女兒。他說,“好一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雪兒,你起來吧。”


    原來從那句起他們三個就已經站在門口偷聽了。軒轅晴不由有些臉色發白。其實最初我一心激怒她,隻是希望她的囂張跋扈能通過下人的嘴巴傳到宗主耳朵裏。沒想到軒轅寒峰竟會親臨現場,一時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定,依言站了起來,卻不敢再擅自開口。


    軒轅寒峰穿過小廳坐到主位,示意藍發少年和紫玉公子上座,這才緩緩看向軒轅晴,神色平和,說,“晴兒,鎖煙,你們也起來吧。


    軒轅晴這才如獲大赦。軒轅寒峰似是無意地瞥我一眼,複又看向軒轅晴,道,“黑晶冰魄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我微微一愣,心想被懷疑的是鎖煙,宗主為何會看我一眼?我的目光無意間掠過藍發少年,想起清晨發生的事,倏地明白了。一定是那色白臉狼把火藥的事告訴了宗主,再加上我方才一反常態高談闊論,他即使不對我起疑,恐怕也會多注意我的舉動。


    軒轅晴上前一步回話道,“回稟宗主,我在江鎖煙和軒轅雪的房間裏發現了這些硫磺碎末。”說著,一個小童已將那些硫磺粉末放在玉盤裏呈到宗主麵前。


    軒轅寒峰看向鎖煙,聲音和藹,說,“鎖煙,黑晶冰魄本就是由飲霧樓看守的,你怎麽說?”鎖煙身子莫名瑟縮了一下,低下頭,咬牙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黑晶冰魄是昆侖至寶,我是飲霧樓的弟子,又怎會自盜家門?如果師傅會因一點硫磺粉末就給鎖煙定罪,那麽鎖煙也無話好說。”


    我一聽,不由有些冷汗,心想這丫頭的口氣可越來越下道了,這個軒轅寒峰一看就是個腕兒,你跟他來硬的肯定沒好果子吃。


    軒轅晴冷然開口,道,“江鎖煙,你的意思是,這些搜出來的硫磺是我嫁禍於你的?我軒轅晴雖與你有間隙,卻也不會在父親麵前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鎖煙麵上一僵,我見情況不好,趕緊跪下,惶恐無限地開口道,“啟稟宗主,軒轅雪知錯了。……那些硫磺粉末是我的。”


    所有人都是一怔。我抬頭環視一周,見大家都很嚴肅地盯著我看,我想舒緩一下氣氛,於是嘿嘿笑道,“雖然硫磺在這個地方是很稀有很珍貴的東西,可是我軒轅雪好歹還是有點私房錢,大家不要誤會我買不起啊。”


    話一出口,我才發現這個笑話多麽地冷。房間裏靜默三秒,倒是那個藍頭發的色白臉狼先笑出聲來。於是,不知是笑他還是笑我,屋子裏發出一陣陣低低的笑聲。我抬起頭,隻見紫玉公子一雙烏玉黑眸含笑看我,我心中忽然一陣劇跳,腦中登時浮現四個字,一笑傾城。


    軒轅寒峰莞爾,金瞳微眯片刻,笑意款款,道,“從前倒沒發現,雪丫頭還真是……口才了得。”


    這句話也不知是褒是貶,我趕緊回歸正題,從腰間掏出一包火藥,說,“稟宗主,我在梅園擅用硫磺,是為了製作這個東西。”


    整個房裏除了色白臉狼,沒人知道這個小布包的威力,隻見眾人目光都好奇地盯向那個炸藥包,我不由覺得好笑。……本來我按照化學書的教誨製作火藥是出於兩個很單純的目的,一,我在古代不會武功,一旦被欺負了可以用火藥防身。二,我在古代太無聊了,不得不搞點科學試驗。


    可是現在,我隻好“借花獻佛”了。我垂首道,“稟宗主,三日之後就是宗主壽辰,軒轅雪和鎖煙本想將這火藥當成壽禮進獻給宗族,以備昆侖防禦之用。可是現今不得已,隻好提前獻上。請宗主恕罪。”


    說著,我引燃腰間的另外一小簇火藥,丟到大殿門口,輕爆出一簇橘色火花,片刻間已將門檻炸飛。


    大殿裏除了色白臉狼,都為之一震。軒轅寒峰金瞳閃過一絲震撼,端詳我片刻,淺笑道,“你有心了。隻是這‘火藥’的方子,你是從哪得來的?”


    我早已想好了答案,沉穩回答,“我最近病臥在塌,閑來無事便讀了許多古書。各種說法拚拚湊湊,再試驗幾次,就碰巧撞上了。硫磺是其中一種原料,所以大師姐才會在梅園搜出硫磺粉末。”


    軒轅寒峰點了點頭,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我見成功過關,心中不由暗暗放鬆。驀一抬頭,卻正對上紫玉公子那雙瀲灩鳳目,隻見他烏玉瞳仁深深看向我,又看一眼鎖煙,輕撫折扇緩緩開口,道,“雪姑娘如此巧妙心思,真不愧是軒轅前輩的愛女。”


    聽他讚我,我不知道為什麽臉一紅。偷眼瞥過去,再一次在心中感歎。


    這男人真是美得像神仙一樣啊……


    四.{一陣微風襲來,香雪般的花瓣四下飄散,落在他烏黑如墨玉的發上,讓人忽然有種替他拂去它們的衝動。我臉一紅,搖搖頭道,“不疼。”}


    自從那天我在昆侖主殿公開發布火藥,軒轅寒峰對我青眼有加之後,不少以前對我不屑一顧的人開始積極地向我靠攏。為首的就是那個藍發白臉狼——藍沉宇。


    明日就是宗主壽辰,當我正在梅園裏準備第二份壽禮的時候,隻見眼前藍光一閃,藍沉宇同學已經“咻”一下出現在我眼前。我眨眨眼睛看他,火影忍者吧您……


    藍沉宇看一眼我桌上的畫軸,三秒鍾後大聲讚道,“你畫的荷花可真好看啊!”我無奈地瞥他一眼,說,“這是蓮花,謝謝。”


    “雪丫頭,給我寫幾個字吧。”藍同學完全無視我的諷刺,把一張紅色禮帖放到我麵前,說,“就寫,飲霧樓藍沉宇上。”


    我為了快點打發他走,二話不說拿起筆來寫好了,說,“一個字十兩銀子,先記賬。你可以走了。”藍沉宇正一臉鬱悶的要說什麽,眼神忽然飄向我身後,拉長了一張臉,說,“紫瀲玉,你來這兒幹嗎?”


    我回頭,隻見紫玉公子緩緩走進梅園,羽扇一折,淺笑答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麽?”藍沉宇得意洋洋地把禮帖舉高,說,“雪丫頭已經幫我寫了,禮貼不能用同樣的字跡,你請回吧。”


    紫玉公子無奈一笑,說,“在下不才,可也不像是不會寫字的人吧。”


    我不由也跟著笑了,藍沉宇卻仿佛被刺到了痛處,俊臉一紅,忽然抽出腰間藍劍,舞個劍花殺了過去。


    我一驚,心想這紫玉公子才華橫溢,卻不會武功,要是被藍沉宇刺傷在梅園,再被添油加醋的八卦出去,我不但會被宗主懲罰,而且極有可能會被雙方的少女粉絲團暴打潑硫酸……


    還未來得及多想,我已經轉身擋在紫瀲玉身前,藍沉宇來不及收勢,手上藍光一閃,倏忽間已經砍掉我的流蘇耳環,脖頸上微微一疼,我拿手一抹,居然有血!


    藍沉宇眼中有驚愕,片刻間又有一種憤怒,他忽然指著我身後說,“軒轅雪,你居然為了他來擋我的劍?你居然為了他連命都不要!”


    我暈,你這是什麽邏輯啊,可是沒等我開口,藍沉宇已經轉身大步走掉,幽藍身影瞬間消失在滿園緋色的梅花裏。


    梅園中一時間隻剩下我跟紫瀲玉。他緩緩走進我,抽出懷中的錦帕覆在我脖頸上的傷口,動作輕柔,指尖冰涼,他問我,“疼麽?”


    一陣微風襲來,香雪般的花瓣四下飄散,落在他烏黑如墨玉的發上,讓人忽然有種替他拂去它們的衝動。我臉一紅,搖搖頭道,“不疼。”


    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假。平白被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劃個口子,怎麽可能不疼呢?軒轅雪啊,你還真是色迷心竅了?


    紫玉公子揚唇一笑,雙手繞過我的脖頸,將錦帕在另一端打了個結。他的袖子輕輕拂過我的臉頰,有一種柔軟的觸感,龍涎香的味道衝入鼻息。我強自鎮定,說,“多謝公子了。”


    他的目光一斜,落在我未完成的畫卷上,輕輕讀著上麵的詩句,“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繁。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這是我改版後的周敦儒先生的《愛蓮說》,打算在旁邊再畫一朵蓮花給宗主當壽禮的。紫瀲玉念罷,眼中頓現驚豔,抬頭看我一眼,目光一簇幽深,說,“雪姑娘,以你之才,何以一直委屈在這梅園裏?”


    “我有一雙綠瞳,自然被當作異類。孤獨的滋味不好受,如今我能有這一方安身立命之所,其實也算知足了。”我淡淡的說。其實這話是真心的,殫精竭慮的算計過之後,我深深懷念在現代的家和校園生活。


    紫玉公子極美鳳目中閃過一絲憐惜,還有一絲感同身受的苦楚,仿佛他也親身經曆過這種感覺,卻將它深深藏在了心底……


    我想起紫玉公子的身世——他原本該是蜀山一門的少主,卻被叔父篡了宗主之位。那時他才七歲,卻能帶著三千門客投奔昆侖。縱使紫瀲玉三歲成詩,五歲成文,驚才絕豔,名滿天下,可是終究身在異地,同我一樣懂得孤獨的苦楚。


    四目相對間,我看他的眼神有些憐惜有些震顫,對上那雙烏玉瞳仁,我一時竟移不開視線……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鎖煙動聽的聲音,她笑著迎過來,眼中帶著一絲驚喜,說,“原來紫玉公子也在。”


    我心下頗為安穩,心想還好我有鎖煙,她讓我不是孤身一人。


    鎖煙對上我的目光,又看向紫瀲玉,露出一絲甜美清淺的笑容。


    五.{領頭那個黑衣人拱手道,“隻要宗主將剩下兩盒黑晶冰魄交出來,我等必恭敬退去。以免血濺昆侖。”}


    宗主大壽,整個昆侖仙樂飄飄,喜氣洋洋。


    我獻上那副蓮花圖之後,果然得到軒轅寒峰的微笑和讚許,不知不覺間,我在昆侖的地位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軒轅寒峰在欣賞完飲霧樓的劍陣和破雲樓的字畫之後,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問我,說,“雪兒,你可願意到破雲樓來?”


    鎖煙臉上一喜,我愣了一下,急忙點頭,躬身行禮道,“謝宗主。”


    軒轅晴和她的母親——宗主夫人卻在一瞬間陰狠地看了我一眼。因為此刻我已經或多或少地搖撼了她的長女地位。一眾長著金瞳的兄弟姐妹也都麵露不屑,到底還是不願接受我這個庶出的孽種吧。這時,軒轅晴的胞妹軒轅晚剛表演完一支歌舞,底下掌聲雷動,連軒轅寒峰也點著頭說好。宗主夫人瞥我一眼,聲音柔和,道,“雪丫頭最近越發伶俐了,不但為飲霧樓進獻火藥,還為破雲樓獻上墨寶。不過女兒家,終究是琴藝舞技比較重要,現在不妨再給大家彈奏一曲,助個興吧。”


    鎖煙有些擔憂地看著我,她曾經說我過去是五音不全的,如今宗主夫人下令我總不能拒絕,可是一上台就隻能是出醜。鎖煙不由求助地望向紫玉公子,想是因為他簫聲獨步天下,希望他能出手相助吧。


    果然,紫玉公子會意起身,拱手道,“紫玉也帶了‘玉風’來,願為宗主進一曲賀壽。”


    我一愣,他這也算豁出去幫我,畢竟紫玉公子的簫聲是很難聽得到的。在場眾人紛紛麵露喜色,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雪兒願與紫玉公子合奏一曲,恭祝父親萬壽無疆。”我拱手道,心裏哼哼,看來我娘為了讓我高考加分而逼我學的才藝還是很有用的。


    一邊從身側奏樂的樂器台上拿起一把玉笛,看一眼紫瀲玉絕美如天人的臉龐,想起驕傲如他,居然為我當眾獻藝。一時有些感動,又有些感觸。我忽然想起《大明宮詞》中,除去昆侖奴的麵具,太平公主第一次見到薛紹時的驚豔,不知為何,那麽多的樂曲中間,我就奏出了劇中那首《長相守》。


    琴音流轉,嗚咽多情,我吹著吹著,自己也陷入一種唯美綿長的意境裏,半晌,紫玉公子的簫聲和上我的笛聲,兩種聲音交相輝映,以彼之長補己之短,契合無間……月光如白霜,寫著壽字的大紅燈籠綻放紅光,可是如今,卻仿佛整個世界都被一抹幽雅的紫光遮蓋住了……


    我看向紫瀲玉的眼睛,那雙眸子在琴聲婉轉中清透如琉璃,仿佛自瞳仁深處綻放一簇深邃紫光,他那樣沉靜地看著我,仿佛世界上隻剩下我們兩個……


    一曲終結。很長時間的靜默之後,掌聲雷動。宗主點頭賞賜了我們,目光卻仿佛穿過月光,落在了遙遠的彼端。


    我不由想,在他年輕的時候,也該是真心愛過的吧……


    我忽然又想起鍾子期和俞伯牙的故事。高山流水遇知音,那麽紫玉,他是否也會把我當成他的知音……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巨大的白影一閃,大鵬展翅一般掠過半空,倏忽間已經立於人群正中。那老者白發蒼蒼,須眉垂地,眼如古井深潭,聲音裏並無恨意,他說,“二弟,我來了。”聲音不大,卻傳誦千裏。


    全場嘩然。我一愣,難道他就是傳說中宗主的大哥,軒轅寒烈?據說四十年前這兩兄弟一刀一劍雄霸江湖,兩人兄弟情深。後來據說是兄弟倆愛上了同一個女人,軒轅寒峰得不到美人便想篡位,威逼利誘軒轅寒烈遠走他鄉,自己回來接掌了昆侖宗主之位。


    眼前藍光一閃,藍沉宇已帶領飲霧樓十八弟子擋在軒轅寒峰麵前。可是宗主卻緩緩起身,做一個讓他們退下的手勢,上前一步,聲音仿佛忽然蒼老了許多,他說,“大哥,三十年之約已到,今日你我生死,全憑天定。”


    白發老人緩步上前,忽然一掌飛出,我隻覺眼前白光一閃,在暴風雪一般巨大的漩渦中,我的身體極速往後飛去……


    場麵一片混亂,像我和燒飯大嬸這樣武功弱的人都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忽然間卻有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拉住我,恍惚間,紫玉公子已經將我攬在懷裏,緩緩落到房簷上。


    他不是不會武功麽?輕功居然這樣好。我靠在他懷裏,渾身有點麻酥酥的,他一手扶住我的腰,一手將紫扇擋在我身前,神情戒備,忽然間神色一凜。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對掌之後,宗主後退數步,吐了一大口血,而白發老人卻像灰塵一樣散在風裏,他的聲音響徹四麵八方,他說,“寒峰,為兄大限已到,從前的恩怨情仇早已不放在眼裏。隻是我答應過她要替她報著一掌之仇,如今我做到了,也可以安心去見她了……”


    宗主捂著胸口跌坐在玉座上,眼中片刻間竟有痛楚而悠遠的水汽浮現出來。昆侖仙苑一派狼藉,可就在這時,卻又有無數黑影閃現,衣著打扮與那日我救藍沉宇時所見的黑衣人一模一樣。宗主臉色一凜,道,“怎麽今日我兩兄弟昆侖聚首,拜血教也來湊熱鬧麽?”


    領頭那個黑衣人拱手道,“隻要宗主將剩下兩盒黑晶冰魄交出來,我等必恭敬退。以免血濺昆侖。”


    藍沉宇上前一步,怒道,“憑你,也想血濺昆侖?”說著,長劍一揮,飲霧樓弟子占城一排將宗主圍在中央。眼前黑影卻像旋風一樣吹到他們身後,無數的黑衣人繞開他們衝向昆侖的每一個角落。


    紫瀲玉將我抱到房簷正中,神色有些凝重,他說,“你在這裏等我。”說著,紫影一閃,片刻消失在我眼前,我心中驚懼,本能地上前一步,卻失足從房簷上掉下去,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六.{世人都說,“紫扇一出,必有所傷”,這也是名滿天下的紫玉公子不會武功卻至今沒有被人砍死的原因之一。}


    當我醒來才得知,宗主已經入關療傷,藍沉宇和鎖煙帶著飲霧樓剩下的弟子前往拜血教回奪黑晶冰魄,偌大的昆侖,一時零落不堪。那日昆侖浴血,死傷無數。不過因為飲霧樓奮力抵抗,再加上宗主早已用我研製的火藥布局,總算抵住了這場滅頂之災。仔細想想,我也真夠沒用的了,那時昆侖遭此大難,我竟然暈過去了,一點力都沒有出。


    我獨自坐在湖心小築裏,春風如素手,撥弄著眼前的一波靜水,輕歎一聲。


    那是在高一三班的教室裏吧……


    正舉著書偷偷睡覺的我忽然被語文老師叫起來,我睜著一雙朦朧睡眼白癡似的看著前方。這個戴眼鏡的老學究正在總結上一次的命題作文,他說,江吟雪,你這作文旁征博引,字裏行間處處含情。你引用的這些古典詩句,可都知道它們的含意麽?


    我還沒有睡醒,迷迷糊糊中竟不忘恭維他,說,“當然了。都靠老師您教導的好。我們班文學底子全校第一,整個西安城都知道啊。”


    底下傳來一陣低笑,老師也忍俊不禁,竟然在公堂之上忽悠我一把,說,“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看來你不隻是文學底子好,還特別偏好這些少女懷春的詩句呢。”


    因為總考第一名的緣故,語文老師一向很喜歡我。可是他的形象一直都有夠嚴肅,我和廣大同學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會忽然這麽說話。教室裏靜默五秒,隨即爆發一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哄笑。


    少女懷春?我臉一紅,顫抖著說,“老師你……你,你……你為老不尊!”


    情急之下我居然爆出這麽一個形容詞。見我臉紅脖子粗的樣子,語文老師笑得更厲害了,廣大同學也都笑得人仰馬翻,不是捂肚子就是捶桌子……半晌,我也跟著笑起來,一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一陣冷風襲來,昆侖忽然下起雨。


    這場雨無聲地提醒著我,那些往事,那個世界,都已經離我遠去了……家人,朋友,恩師,同學,我什麽都沒有了……現在的我,似乎已經有些融入到這個世界,可是這裏充滿危險與殺戮,我又能再逃過幾次?


    我不由黯然,輕聲念出那首少女懷春的詩句,“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都仿佛是前生的事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雙溫暖的手輕拭我的臉頰,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在流淚。一抬頭,卻正對上一雙極美的鳳目。眼前這個男子紫衣翩然,如玉臉龐俊美無儔,隻是漆黑雙眸一如既往的寧靜無波,隻是此刻,卻仿佛在瞳仁深處蘊著一絲驚怔和憐惜。


    竟是紫瀲玉。


    我一愣,臉紅地退開了一些,躬身行禮道,“軒轅雪見過紫玉公子。”


    宗主入關之前讓紫瀲玉暫時執掌昆侖,他最近一直很忙,忙的都沒有功夫搭理我。我心中不由有些酸酸的,這個家夥現在在昆侖受盡愛戴,成天有無數少女粉絲團追在他身後跑,怎麽也有時間來湖心小築聽風賞雨了?


    紫瀲玉施施然坐到玉凳上,舉手投足間無限風雅,水漾鳳目睨我一眼,說,“好一句,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雪姑娘,從明天開始,你到玉清宮來吧。”


    我一愣。啥?玉清宮?


    玉清宮可是紫玉公子的寢宮啊,傳說裏麵仙鶴成群,天籟飄飄,珍珠玉床,藏盡人間瑰寶典籍。連大師姐之流的都不能輕易進去。


    我呆在原地,正琢磨著我該立時撲過去謝恩還是裝矜持說我再考慮一下……


    他卻又開口,說,“如今昆侖大亂,宗主夫人和軒轅晴執掌後院,你武功弱,鎖煙又不在,你到我這來,好讓我照顧你。”


    我心頭一熱,一時說不出話來,倏忽間,紫玉公子卻已經像個鶴影一樣閃到我麵前,一手環住我的腰,紫色折扇抵住我的脖頸……


    我一愣,被他抱住的我有點呼吸困難,同時也有一點點恐懼和疑惑,因為我知道這把紫扇威力無窮。


    世人都說,“紫扇一出,必有所傷”,這也是名滿天下的紫玉公子不會武功卻至今沒有被人砍死的原因之一。


    紫玉俊美的臉龐逼近我,龍涎香的味道撲麵而來,他眼中透著一抹與往日不同的冷峻和魄力,他說,“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你應該先知道背叛我的下場。”說著,他手中紫扇一揮,隻見一道紫光閃電一般衝向湖麵,於片刻之間激起萬丈水花,無數池魚翻著白肚皮雨點一樣落在岸邊。


    原來這個往日寧靜不爭的絕美公子居然也有這樣冷峻霸氣的一麵。


    我吞了吞口水,用袖角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怕死地小聲嘟囔,“如果用這紫扇去捕魚,你一定發財了。”


    紫玉公子微微一怔,他很近地低頭看我,眼中有一絲淺笑,忽然輕輕吻向我的額頭。我滿臉通紅,低下頭,心中有種依賴和甜蜜的感覺如野草一樣滋長。


    七.{我抬起頭,他目光裏竟有一絲莫名的痛楚,和無法遏製的深情,“你把我的玉清宮搞的一團亂,就罰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在玉清宮這段日子,是我來昆侖之後最平靜放鬆的一段日子。白天紫玉公子去昆侖處理政務,我就在他家大鬧天宮。不是把一群仙鶴耍的團團轉,就是支持他那些訓練有素的仆人幫我做衣服,打家具,放洗澡水……一副農民翻身當家作主的樣子,整個兒一個土皇帝。晚上紫玉回來,總是有許多管家小童跟他投訴我,他也隻是笑笑,眼中閃現一絲寵溺,瞥我一眼,說,晚一點看本宮怎麽罰你。


    鑒於紫玉公子所說的罰也就是幹打雷不下雨,後來我也不怕了。那晚我鬧累了,靜靜陪他在書房裏看了一會書,他忽然叫我過去,指著一幅畫說,“雪丫頭不是很擅文采麽,來跟這畫題個字吧。”


    我走過去一看,原是一朵並蒂蓮花。倘若要是再寫《愛蓮說》,豈不顯得我單調乏味,望一眼他的瀲灩鳳目,想起他那日在我額頭的輕吻……我的手微微一抖,蘸滿了墨,在那並蒂蓮話旁邊寫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臉龐微微一紅,仿佛有文火在灼燒,紫瀲玉眼波一震,深深地看向我。他的手攬在我腰上,緩緩將我擁在懷裏。我想起那曲《長相守》,想起那日他在混亂之中握緊我的手,心中滲出絲絲暖意,一些事,早就已經發生了吧……


    燈火如豆,散發著橘黃的光暈。他的臉在陰影裏,神色仿佛曖昧不明。那雙美目中忽然有種我看不懂的深邃和茫然,他的手輕輕拂過我的發絲,深深地叫我一聲,“雪兒。”我抬起頭,他目光裏竟有一絲莫名的痛楚,和無法遏製的深情,“你把我的玉清宮搞的一團亂,就罰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好不好?”他忽然捏起我的下巴,輕輕地吻了下去。


    清晨醒來,瀲玉在我身邊,他閉眼睛的樣子有種不同於往日的美,睫毛長而濃密,像小刷子一樣輕輕覆蓋在眼瞼上。我伸手撫向他的臉龐,他動了動,忽然睜開眼睛,一時間紫光乍現,我一怔,那分明是一雙紫色瞳仁,在清晨微薄的熹光裏綻放絕美而妖異的光芒。他目光對上我驚住的表情,飛快閉上雙眼,伸手將我攬在懷裏,柔聲說,“雪兒,乖,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仿佛方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我躺在他溫暖的懷裏,心想方才許是自己看錯了吧。


    一覺睡到自然醒,再睜開眼睛已經是下午,瀲玉早已經不在我身邊。我晃晃悠悠地想去廚房找點吃的,卻忽然被一簇藍光包圍,還未及驚叫出聲,藍沉宇已經伸手捂住我的嘴巴,沉聲道,“雪兒,別出聲,你跟我來。”


    我無奈,隻好點了點頭。藍沉宇施展輕功,三下兩下帶我出了玉清宮。來到久無人居的梅園,藍沉宇臉上浮現很少見的嚴肅神情,瞳仁裏閃過一絲憐憫,他說,“如果在宗主和江鎖煙之間,隻能選一個,你會如何?”


    我愣了半分鍾,覺得這個問題簡直欠抽,因為這兩個人根本不具可比性。我嬉皮笑臉地剛想說什麽,藍沉宇忽然狠狠扼住我的腕,眼中有沉痛,他低低地說,“你的表妹江鎖煙已經背叛了宗主。……黑晶冰魄是她偷的。”


    我重重一愣。


    日落西斜,玉清宮裏一片緋色清輝。


    “剩下的黑晶冰魄我已經拿到了,足夠你練成神功。”鎖煙一襲青色芙蓉紋掐褶長裙,婷婷站在那裏,美麗杏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她把手搭在紫瀲玉手臂上,說,“瀲玉,整個昆侖都在傳,說你喜歡上了軒轅雪……這可是真的?”


    紫玉公子逆光站著,表情在陰影裏,曖昧不明。


    鎖煙忽然落淚,咬牙道,“為了從拜血教手裏奪回黑晶冰魄,一路上藍沉宇已經對我起疑,昆侖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卻連你也要失去了麽?……我讓你拉攏軒轅雪,是因為她不僅才華初現,而且越來越得宗主歡心……我沒有想過你會對她動心,我……”鎖煙泣不成聲。


    紫瀲玉看著她臉上的淚,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什麽話也沒有說。


    夕陽的光影給他們並肩而立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遠遠看去,俊男美女,美麗如畫。


    我站在門外,難以抑製心中的酸楚,捂住嘴巴不肯哭出聲音來,沿著門柱緩緩地伏下身去。


    原來他一切的溫柔,竟沒有半分是為我。


    而與我情同姐妹的鎖煙,居然會這樣對我。心中淩亂不堪,腦海中卻異常清醒,我想起那日我與紫玉公子在梅園第一次相逢,原來他並不是來找我……他是來找鎖煙的。


    我想起在宗主壽辰上的那曲長相守。他並不是為了幫我,他是為了鎖煙。


    我想起那日的並蒂蓮……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注定隻能是我一個人的童話。


    八.{上個月宗主重傷,藍沉宇不在,我若是動手,誰攔得住我?我沒有那麽做……是因為你。”}


    今夜的書房格外的寒冷,我本想收拾個包裹把我的東西都帶走,後來想想何必那麽小氣呢,反正我以後的夫君藍沉宇有的是錢。


    紫瀲玉推門進來,俊秀臉龐隱隱有些擔憂,卻還是綻出一絲美麗的笑容,試探道,“雪兒,外麵傳說宗主已將你許配給藍沉宇……真是匪夷所思。”


    我背過身不看他,輕描淡寫道,“是真的。今天我跟宗主傾談了很久,他問我願不願意嫁給未來的飲霧樓主,我自然答應了。”


    他一怔,忽然自後環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柔聲說,“雪兒你又頑皮了,故意逗我的,是不是?”


    他懷抱的這樣熟悉,這樣地暖……我忽然再忍不住眼中的淚水。我沒有掙紮,咬牙道,“黑晶冰魄是昆侖聖物,想要獲取其中的能量,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它覆蓋在瞳仁上,待到吸收成白色,方可換掉。如此日複一日,你也用掉不少了吧。……正好還可以掩蓋你的紫色瞳仁。”


    紫玉公子身子一微微震,雙手卻攬得我更緊,好像忽然很怕我會消失掉一樣,“雪兒,你……”


    我抽出懷中的匕首,指向他的脖頸,讓他不得靠近,我淚流滿麵,說,“藍沉宇已經查到真相,蜀山掌門將你驅逐出去,不僅僅是因為想霸占你的掌門之位,而且是因為你有一雙紫瞳。……綠瞳為獸,紫瞳為妖,於公於私他一定很想殺你,大概是因為不願讓家醜外揚,才讓你有機會跑掉……”我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我在紫瀲玉眼中看到一簇從未有過的痛楚。


    他的手輕輕覆在我手背上,說,“雪兒,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以你的聰明,總有一天會知道這一切,可是我寧願多瞞你一天,好將你多一天留在我身邊……”


    我心中撕裂一般地痛著,猛地揮出一刀,紫玉本能地閃過,我聲淚俱下,怒道,“那鎖煙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在你身邊多呆一天,她的心就會多痛一天?”


    紫玉忽然頓住。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眼眸中紫光畢現,帶著一抹哀傷的神色,紅木桌角片刻間已被他捏碎。紅木的碎屑偏偏橫飛,他的手掌在流血,他卻不管不顧,顫聲道,“雪兒,……對不起。”


    我手中的匕首“砰”一聲掉落在地上,我扶著桌子站著,別過頭不再看他,說,“藍沉宇已經查出你跟鎖煙的事,但是被我壓了下來。宗主也略有警覺,但是所知並非全部。……紫玉公子自稱不會武功就已經揚名天下,何況大功告成之後?此刻你已經用了三盒黑晶冰魄,我知道以你的才華,必有一日會奪回蜀山。”


    我冷冷地看向他的眼睛,說,“我今日不將此事稟報宗主,是因為念在與鎖煙姐妹一場。無論她怎麽看我,我都當她是妹妹。……何況,我才是多餘的那個人。”我的聲音低下來,很快恢複如常,道,“宗主已經命我為破雲樓樓主,並且即將與飲霧樓樓主藍沉宇成婚,到時昆侖上下堅不可摧,如果你對昆侖有什麽非分之想,我勸你滅了那個念頭。”


    我轉身往門口走去,不敢再去看他紫色妖異的瞳仁,他的聲音卻緩緩在我身後響起,有些淒然,有些冷意,“原來我的心意,你竟一直不懂。……我若是想奪昆侖,早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得到。上個月宗主重傷,藍沉宇不在,我若是動手,誰攔得住我?


    我沒有那麽做……是因為你。”


    我的身體頓了頓,半晌,還是咬牙走出了門口。


    出了這道門。從此就是天涯海角的距離。


    九.{我心中一痛,含著淚背過身去,“已經走到這個地步,相見不如不見。”}


    昆侖經過上次的打擊,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喜慶過了。大紅帷帳鋪天蓋地,所有小童舉著花盤果籃忙前忙後,我頭上頂著大紅蓋頭,流蘇串串垂地,按照慣例,新娘拜堂之後就被引入洞房,新郎則在前廳招呼賓客。


    那個蓋頭還真是真材實料,壓的我脖子生疼,我也不管什麽禮節,一把給揭了下來,卻隻見銅鏡中的女子一臉胭脂紅妝,卻蓋不住憔悴的臉色。我撫摸著自己的臉頰,苦笑道,原來不管我再怎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樣子也是騙不了人的。


    這時,窗子忽然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屋內閃過一個青色人影,竟是鎖煙。她看向我,秀目中一時間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感,半晌,她像以前那樣連名帶姓地叫我一聲,“軒轅雪……”


    我背轉過身,心中酸澀難言,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她,隻能背對著她說,“宗主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怎麽來的就怎麽走,趕快離開昆侖吧。”


    她忽然憤怒,道,“軒轅雪,明明是你搶走了我的心上人,為什麽還要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為什麽要讓我覺得虧欠了你?”她將一封信拍在桌上,聲音痛楚不堪,“紫玉他愛的是你。……我從來沒見過他為一個人這樣,他亦從來不曾這樣對我……”


    我猛然回頭,揚聲打斷她說,“別再說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你快跟他一起離開昆侖,我保不了你們多久!”


    鎖煙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和痛楚,可在這時,門口處卻傳來腳步聲,我忙迎過去,冷然說,“你快走!”


    鎖煙頎長的青色身影倏忽間消失在窗外。我卻忽然有種預感,以後,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吧。


    進來的人是藍沉宇。他見我擅自揭開個蓋頭,居然一點也沒覺得奇怪,反倒伸手撫上我的臉頰,一臉愛憐地說,“幾天不見,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我低頭,一時也是無言。隻聽他輕歎一聲,說,“我方才看到了紫瀲玉。”


    我一愣,倏地抬起頭,藍沉宇眼中閃過一絲刺痛,說,“他獨自一人站在昆侖絕頂,宗主不許他見你,他也不肯回去。”


    我心中一痛,含著淚背過身去,“已經走到這個地步,相見不如不見。”


    話音未落,忽聽一陣嗚咽簫聲破空而來,婉轉淒美,相思斷腸。我猛地回頭,是《長相守》!


    那簫聲像是在訴說,也像在哭泣,仿佛扯出了我心底最深的回憶,再將它們揉碎了放回去,我跌坐在地上,無法控製地流著淚,像斷線的珠子一般無法控製地撒了滿地……


    我看見那個紫衣翩然的男子,曾在一樹寒梅花影中笑容明滅,他輕輕地問我,疼麽?


    我忽然好像對他說,疼啊,真的好疼……


    我的心,真的好疼。


    相見不如不見,此時此刻,方知何為傷心欲絕。


    藍沉宇憐惜又痛楚地看著我,走過來抱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背,說,“想哭就哭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窗外簫聲一轉,我仿佛看到了紫玉絕美麵容上哀傷的痛楚……終於我身子一軟,再受不住這苦楚,把頭埋在藍沉宇懷裏,咬著他的袖子,撕心裂肺地抽泣起來。


    簫聲一夜不絕。


    許多年以後,當我成為破雲樓樓主,與我的夫君共同執掌昆侖仙宗的時候,我依然會在無數個哀傷的夢裏看到大婚那日,一個紫衣翩躚風華絕代的男子,孤單的站在昆侖絕頂,為我吹奏一整夜的長相守。


    尾聲


    一年後。


    破雲樓在新任樓主軒轅雪的帶領下,漸漸文武並重。那日飲霧,破雲兩位樓主奉昆侖宗主之命,帶著兩隊人馬去蜀山執行任務,


    一個驛站的小茶館裏,一個大胡子壯漢喝一大口酒,道,“蜀山現在亂成一團,要是紫玉公子肯來主持大局,我王老三第一個支持他!”


    聽到這個名字,鄰桌紫衣女子的手微微一顫。


    王老三身邊的書生壓低了聲音道,“這話莫要再提了。我跟你說,那紫玉公子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紫衣女子手中的酒杯忽然落地,轟然而碎。她對麵的藍發男子看她一眼,走過去坐到那書生身邊,問道,“這位兄台。關於紫玉公子的傳聞,請問你是從何得來的?”


    那書生見來者不善,起身要走。藍發男子手中的劍卻已在桌下抵住那人的腰。


    “……去年這個時候我路過昆侖,清晨趕路的時候碰到一個女子,她受了重傷,卻求我帶她去昆侖絕頂,我見她貌美,心一軟就答應了。卻正好看到昆侖宗主軒轅寒峰將一個風姿絕代的男子打落山崖……那個男子手中還握著一把玉簫。”那書生硬著頭皮答道,“對了,那天昆侖在辦喜事,滿山都是紅色。”


    紫衣女子拍案而起,揚劍夾在他脖子上,怒道,“你胡說!昆侖宗主對紫玉公子一向禮遇有加,又怎會傷害他?”


    那書生大駭,發著抖,語無倫次地說,“小的……小的怎麽知道……


    當時我嚇壞了,與那個女子一起躲在樹後,宗主走了以後,我問她怎麽會這樣,她冷然反問我,軒轅寒峰是什麽人物?他得知紫玉有二心,又怎會再留他在世上?


    我聽得一頭霧水,可這事跟我也沒關係,我剛想帶那女子回家,她卻飛身到懸崖邊,縱身也跳了下去……”


    紫衣女子搖晃兩下,似是再站不穩,捂著胸口跌坐在椅子上,不肯相信地倔強怒道,“你說謊!”


    那書生嚇得臉色蒼白,“我沒有說謊,那女子的劍佩還在我這裏。”說著,他掏出一塊青色玉佩,上麵用古體字刻著,“飲霧”。


    玉佩的另一麵刻著三個字,“江鎖煙。”


    握著那枚玉佩,紫衣女子忽然噴出一口鮮血,風中落葉一般栽倒在桌上。


    一片漆靜的黑暗中,她看見他的臉。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的紫眸那麽平靜安然,耳邊仿佛聽見他的聲音,栩栩如生,清晰如昨——


    ……你把我的玉清宮搞的一團亂,就罰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我知道以你的聰明,總有一天會知道這一切,可是我寧願多瞞你一天,好將你多一日留在我身邊。


    ……我若是想奪昆侖,早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得到。


    我沒有那麽做……是因為你。


    ……一支並蒂蓮,淒清地開在無邊的黑暗裏。她看見過去的自己揮筆在那畫上寫,“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瀲玉,我不知道那日你高高站在昆侖絕頂,看著漫山紅色獨自吹簫,會是怎樣一種孤獨落寞的心境。


    隻是如果可以再相遇,你可願為我再奏一曲長相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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