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路上。


    一道黑袍身影用極為緩慢的速度前進著, 身後是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路,每一步落下便是一個血腳印,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個瞬息的時間刻度,都在這條登高路上被無限拉長。


    餘燼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走了多久,他此刻隻有強提著一口氣,意識裏除了前進之外,已經沒有丁點力氣再去思考其他任何問題。


    山上那位依舊喋喋不休,就像是明知道這些言語分不了少年的心,可他依舊滿口嘲諷。


    直到少年踏足山巔之時,微風拂麵而過,那聒噪的聲音與麵具,一同消失。


    餘燼緩緩睜開眼眸,看了眼腳下,他發現自己依然站在山腳之下,轉頭時,麵具就站在身邊,定在原地看著他。


    下一刻,少年掄起大劍,狠狠地朝著麵具斬去。


    麵具一個瞬閃後退在百丈之外,再看少年時,對方已然化劍登山,便不由罵道:“本座又沒阻止你登山,你自己在山腳下著了問心關的道,與本座有什麽關係?


    “拿本座來發泄,真當本座好欺負,若是在回到星空之上,本座非得……”


    山下的麵具一邊叨叨,一邊登山,很快便來到山巔。


    餘燼靜靜地站在那裏,身前是一柄插在地上的黑色劍條,說是劍,其實更像一把劍形狀的鑰匙,劍柄與劍鋒之間是一個漆黑圓環,劍匙整體皆是不帶一點雜色的純黑,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特別的地方。


    麵具出現的時候,也沒吭聲,隻是目光看著地上黑劍條,眼神深處有著幾分閃爍之色。


    餘燼也沒多猶豫,將手掌握在劍條之上,安靜地等待了片刻,沒有任何異動,除了給手掌一種像是摸在水中砂石一般的粗糙冰冷感之外,餘燼感受不到一絲力量氣息。


    他嚐試著將劍拔起,麵具也在那一刻那兩隻空洞的眼眶,像是迸發出一縷精光。


    “呲……”


    幾乎沒有任何阻力,輕鬆得讓餘燼詫異,劍條被輕易地拔起來,三尺劍鋒,純黑無瑕,就這樣落在了餘燼手中。


    餘燼呆滯了一下。


    麵具上的神色似乎也不由怔住了瞬間。


    “就這麽簡單?”


    餘燼眨了眨眼,他原本以為自己至少會花費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付出不小代價,才能將劍匙拔起來,可是當劍匙被舉在手中,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問心關之類的意識幻覺?


    他將手掌在劍鋒上抹過,一樣的冰冷觸感,而且他感覺不到劍體應該擁有的鋒利。


    麵具的眉頭疑惑地擰成了一股,如果它有眉頭的話,它心想,現在應該是自己這輩子最疑惑的時刻之一。


    “不應該啊,難道時間太過久遠,它失去了一切力量,徹底了淪為了凡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劍即使是殘破得隻有一片碎角,也不會被凡俗拿起來……”


    麵具滿心狐疑,嘴裏斷斷續續地嘀咕著。


    餘燼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是一直覺得我拔不出劍匙,所以也沒阻止我登上?”


    “那當然!”


    麵具下意識回道,然後一擺手,“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那劍靈當初吹的天花亂墜,讓你拔劍,但這東西,你不可能拔的起來,你把它給本座看看……”


    餘燼想了想,將劍條扔了過去。


    麵具伸手去接,剛剛碰觸到這平平無奇的劍條,伸出來的灰色手掌便被平整地切斷,劍落地的時候,又一次插在了地上。


    麵具:……


    看著自己魂體斷腕處的平整傷口,麵具沉默了起來。


    就連餘燼也是露出了一絲意外,他將劍條再度拔起,依舊是輕而易舉,他又一次用手指在劍鋒上抹過,還是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餘燼將手裏的劍條揮動了兩下,然後指向麵具的咽喉,“這劍,好像在針對你啊?”


    麵具:……


    半晌過後,麵具被斬斷的手掌,開始重新長了出來,他猶猶豫豫地問道:“器靈消逝之前真的沒有跟你說過劍條的事情?”


    餘燼搖頭,器靈隻說了拔劍之後仙籠能重新運轉。


    “也許是她在你身上留下了你不知道的東西,不然你的凡軀握不了著這柄劍匙。”


    麵具隻能這樣猜測,除了這樣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餘燼倒是不太在意,隻是握著劍匙看向仙籠的其他地方,器靈說仙籠會重新運轉,真正開始自我修複,但現在劍匙扒出來了,仙籠卻安靜如常。


    他甚至極力地催動仙籠,想要捕捉到任何一絲多出來的變化,最後還是毫無所獲!


    在那裏鬱悶了半天的麵具,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試一下灌注元力進劍匙當中?”


    餘燼立即將元力灌注進去。


    麵具接著說道:“然後你就會發現,它無法用元力灌注。”


    餘燼:……


    “按照本來的進程,你能將這山上迷霧驅散,至少是達到了破開此方世界枷鎖,飛升三千星空的程度,但你修煉了本座的贈與你的煉體法,又將不死雀魂火點燃之後,本該是捕捉第四真靈才會驅逐的迷霧,被提前清理了,所以其實你是提前見到了這座插有劍條的山。”


    麵具解釋道:“所以,器靈當初說讓你拔出劍匙,不僅是拔出來,還要具備飛升三千星空的實力。”


    “你的意思是,我雖然提前拔出了劍匙,但想要使用劍匙,讓仙籠重新運轉,還是至少的獲得第四真靈?!”


    餘燼有點無奈,如果是這樣手裏的劍匙卻是猶如雞肋一般,並無多大用處,無法灌注元力的器具,也形成不了殺傷力,雖然這東西看著詭異。


    餘燼將劍匙重新插回大地當中,“池塘裏的靈魚,你若是要用便取一些,但別給我全霍霍了,另外魂花新長出來的花瓣,以後便喂給邪黿吧。”


    餘燼交代了兩句,便一步消失在仙籠世界裏。


    擁有真實軀體的邪黿,魂火本身就比三目白虎強上不少,所以邪黿解鎖第二形態的能力,自然也會更快。


    不死雀的第二形態給了他不少驚喜,就是不知道邪黿第二形態能力,會是什麽?


    現在狼族那邊不需要他插手,也是時候出發前往禁區了,而出發之前,還得做一件事找那頭赤龍——溜龍!


    餘燼離開之後,麵具坐在山巔上,身影一動不動就像是石化一般,唯有他的視線時不時地投向插在地上的劍匙上,臉上那張笑臉在意念之下,皺成了一團。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可能握得住這劍匙才對啊……本座到底看漏了什麽,難怪那該死的器靈當初那麽篤定,她到底瞞著本座動了什麽手腳……”


    ……


    荒野。


    龍武軍大本營。


    營帳之內,身穿龍武戰甲的武青衣,正擦拭著一柄長劍,在她身前是一個被打開的盒子,盒子裏用絲絹墊底,上麵正有一顆長有奇怪紋路的龍蛋。


    在龍蛋四周是一個小型的孕育法陣,法陣裏有一些剛剛被吸幹的天地靈材殘渣。


    就在此時,一陣狂風吹入營帳之內,隨後一位身穿玄色戰袍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武青衣眼前。


    武青衣依舊在擦拭著手裏的長劍,沒有去男人一眼,不用去看她也知道是誰,這邊荒數十萬龍武軍內也隻有一個人能直接入她大帳。


    “屠叔,有什麽事嗎?”


    武青衣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


    來人正是這支龍武軍的統領,武朝大將軍屠祟。


    “赤王的命令已經下來好幾天了,龍武軍將外域的妖族全部處理幹淨,我們是躲不過去的,你手下的親信騎一直磨磨蹭蹭的不是辦法,若是惹怒了赤王,他殺了你我,我們也沒處喊冤。”


    屠祟一臉嚴肅。


    “沒有陛下手諭,即使是赤王也不敢對屠叔叔動手,又或者左右二相同時首肯,不然誰敢殺監守禁區的龍武軍統帥?”武青衣回答道。


    屠祟臉上的嚴肅消失,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真是拿你沒辦法,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你父親,讓你來這裏受,見著了那天生的惹禍精,現在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在我大武身負不死焱是死罪,你就當做沒認識過他如何?”


    “赤王來的時候,我也沒說認識他啊。”武青衣擦拭長劍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那救命之恩,我總得還他吧?”


    前半句的時候屠祟還滿意點了點頭,後半句卻讓他忍不住一瞪眼,“追捕他的是赤王,你拿什麽來救?”


    武青衣笑了笑,“那就且看且再說。”


    屠祟滿臉無奈地看了眼那法陣之中的龍蛋,“你別忘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來這裏,大荒之中得到的天材地寶地寶,這些年全喂給了這顆聖龍蛋,你父親賭上一切,就希望這顆龍蛋最後能孵化出真龍種,讓你有機會躋身皇族真正的核心,你若是在這裏走錯了路,之前的努力便都等於是白費了。”


    武青衣握著劍柄的手,緊握了一下又隨即鬆開,“謝謝屠叔叔提醒,關鍵時刻青衣會知道怎麽做的。”


    屠祟依舊不太放心,“那小子若是出現,你直接告訴我,你若下不去手,我便替你了結他。”


    話音剛落地。


    龍武軍的大營之外,突然響起一道笑罵聲。


    “赤龍何在,你爺爺餘燼在此,給你那麽多天你也不中用,九境真龍連我的影子也追不上,我若是你,便一頭撞在牆上死了算了,當什麽武朝龍王!”


    龍武軍內安靜了一息,隨後便是有著驚天動地的龍嘯聲響起,雷雲在夜空之中翻滾,千丈真龍軀出現在雲端之上。


    “這小子……”屠祟愣了片刻,正要閃身出去,卻發現武青衣比他更加心急,早已消失在原地,甚至那顆極為珍貴的聖龍蛋,也沒有來得及收起。


    下一刻,當屠祟站在武青衣身邊,抬頭便是看見,真龍與劍修在虛空之中對峙的一幕!


    赤龍的身軀在天上盤旋,一雙龍瞳冷冷地看著餘燼,“黃口小兒,也敢故意來本王眼前賣弄,是誰在被追得亡命逃竄,聽聞那餘氏也與你做了切割,不過是一隻喪家之犬!”


    餘燼手握草芥,臉色平淡,“先是柳王軍,現在又是龍武軍,找了半天幫手也抓不到我的影子,最後還要我親自登門,武朝裏的真龍都如你這般廢物?”


    下方的屠祟聞得此言,冷汗直流。


    赤龍的憤怒極速飆升,恐怖的龍嘯聲發出時,虛空之中生起無數漣漪,音波攜帶著浩蕩龍威,將許多龍武軍士兵直接震得暈死在地上。


    餘燼神情平靜地看著,當龍嘯聲蕩然當他的身上,體內靈魂小人睜開眼,發出共鳴,竟是硬生生將那股降臨在機身上的龍威鎮壓了下去。


    龍嘯之中的龍威最大的作用便是震懾意誌和靈魂,可是對於達到熬神極境,神魂前所未有強大的餘燼而言,這股威壓便顯得很一般。


    “熬神極境!”


    屠祟大感意外。


    武青衣美目亦是不由一閃,不久之前,餘燼可依舊是尋常七境,這才多少天過去就達成了第七極境的成就?


    這死小子,越來越可怕了!


    見到對方能承受得住自己的龍嘯,赤龍瞳孔中的殺機越發強盛,要知道之前的龍嘯音波,對方可是完全承受不住的,眼下這種程度成長速度,讓他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不死焱的擁有者。


    赤龍在虛空之中翻身,大麵積的虛空坍塌朝著少年洶湧而去,像是一個虛空籠子一般,將少年的身影刹那間吞沒進去。


    有人以為事情要結束了,地上的龍騎隊也開始發出歡呼,但赤龍卻是麵無表情地直勾勾看著前方坍塌的虛空,龍瞳之中露出一絲疑惑。


    也就在同時,遙遠處傳來一聲輕笑。


    所有的目光順著聲音來源看去,卻見到那襲黑袍毫發無損地站在虛空之中。


    “說了你這廢物不中用便是不中用。”


    少年臉上露出一抹清晰的譏諷,然後淡定地轉身,“大武龍族真是讓人失望至極。”


    言罷,他一步化劍離去。


    看著少年那高傲和不屑的姿態,赤龍的怒火瞬間拉爆。


    吼!


    方圓數十裏的虛空直接崩裂,可依舊一無所獲,千丈龍軀破開空間,朝著百裏外追擊了出去!


    武青衣見狀立即大喊,帶著一支龍武軍,駕馭著那頭老聖龍循著空間中留下的痕跡而去,“來人,隨我去助赤王一臂之力!”


    原地隻留下臉色變幻不定的屠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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