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夕煙,晚上陪我去pub吧,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領舞超帥的,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為他著迷的……"放學的時候,尹蕾抓著夕煙的手臂,興致勃勃地說,眼睛開始呈現心形。


    "好啊,走吧。"夕煙點點頭,很爽快地說。


    "……真的?"尹蕾停下腳步,一臉探究地看著夕煙,奇怪她今天為什麽會這麽反常。平時,她可從來不肯陪她去pub那種地方的。


    "當然是真的。快點走了啦,我埋單。"夕煙不但一反常態,而且反客為主,拽著尹蕾大步朝前走去。


    這家名為"solo"的pub是這座城市最火爆的娛樂場所,也是無數青年男女開始夜生活的地方。


    銀白的鐳射光閃電一般掃來掃去,火爆的音樂中,幾處高台上的dancer賣力地舞動著,所有人都隨著節奏擺動身軀,昏暗的霓虹燈下一片迷離。


    尹蕾說她要去等她喜歡的那個帥哥領舞,早早湊到人群中去群魔亂舞了。


    夕煙獨自坐在角落裏,一杯一杯地喝著威士忌。


    心裏堵得難受,仿佛隻有這樣喝酒,才能將心中那堵牆熔化掉。


    "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個很討厭的人啊!"江希亞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臉輕蔑地說。


    ……自己真的很讓人討厭嗎?


    可是,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呢?


    夕煙一口將杯子裏的琥珀色的液體喝幹。


    自己是真心對待每一個人的。若不是江希亞百般找碴,自己又一時好勝,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看來書上說的沒錯呢。人生真是很複雜的一件事情。原本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卻終究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


    "妞,一個人來的嗎?"肩膀上忽然多了一條手臂,一個藍色頭發的男子,端著一杯酒走過來,親昵地擁住夕煙,混著酒味的熱氣噴灑在她耳邊,"一個人喝悶酒多沒意思。來,哥哥陪陪你!"


    "手拿開。"夕煙無心理他,頭也不回地說。


    "什麽?"藍發男子佯裝沒聽見,借機挨得夕煙更近了。


    "我說,手-拿-開!這樣聽清了吧!"一揚手,一杯酒盡數潑在那個男人臉上。夕煙屬於很沒有酒品的人,酒量極差,一杯下肚就會耍酒瘋。本來心情就不好,而且輕微潔癖的她最討厭陌生人碰她了。


    "靠,臭娘們,給你臉了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男子抹把臉,暴怒地吼道,話音未落,夕煙已經一個酒瓶子砸過來,他慌忙歪頭躲開,酒瓶擊打在桌子上,嘩啦一聲,裂成無數碎片。


    "woo~"剛想走向夕煙的司徒俊清不禁一聲驚呼。


    看不出來,原來這個外表嬌弱的大小姐打起架來這麽猛!


    他換好衣服剛要上場,碰巧看到喝醉的夕煙被人搭訕,眼看她就要被人占便宜……看在她幫過他的份上,自己總不能不管吧,剛想過去幫她解圍,卻隻見她一杯酒的潑到他臉上,緊接著幹淨利落地砸了個酒瓶子過去。


    "媽的!你這娘們真是不知好歹!看老子今天不好好調教調教你!"藍頭發的男人怒不可遏,一把將手中的酒杯狠摔在地上,伸手就去拽夕煙。


    喝醉了的夕煙睜著一雙蒙矓的醉眼看他,對眼前的危機渾然不覺。晃晃悠悠地說:"喂,沒有人告訴你嗎?你這頭發真的很難看哎!看起來像個小醜……"


    司徒俊清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個大小姐還真是不知死活呢……怎麽喝了酒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藍發男人氣得七竅生煙,一巴掌狠狠向夕煙掄過去……


    就在這時,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猛地握住他的手腕。


    那麽漂亮纖細的一雙手,力量卻大得驚人。


    司徒俊清露出好看的笑容,說:"她是女人嘛,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


    藍發男子一怔。認出這個少年是"solo"裏人氣最旺的領舞。他一向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今天怎麽會破天荒地來幫這個死丫頭。


    "……這個死丫頭怎麽對我你也看到了,你說我會放過她嗎?勸你不要多管閑事,不然是你我也不客氣!"藍發男子甩開俊清的手,聲音憤怒得近乎低沉。他是不想與司徒俊清為敵,可是他實在饒不了這個臭丫頭。


    "不客氣?你現在這樣子也沒有很客氣啊!"司徒俊清扶住左右搖晃的夕煙,漫不經心地說。一邊擁住醉得不省人事的夕煙朝門口走去。


    "想就這麽走了?給我站住!"藍發男人一把拉住俊清的肩膀。


    "你好煩哎!"司徒俊清不耐煩地說,一手扶住夕煙,一邊回頭一拳將那個男人打翻在地。他司徒俊清要帶走的人,沒有人有資格在一旁指手畫腳。


    眾人一陣驚呼。


    沒想到那個看起來那樣單薄的少年打人居然這麽狠。藍發男人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


    夜晚的空氣曖昧而清涼,明亮的星空在霓虹燈的掩映下略顯暗淡。一鉤彎月懸掛在半空,桂花的香味陣陣彌漫。


    "喝酒好舒服啊……我們繼續喝吧……"夕煙醉醺醺地晃來晃去,司徒俊清艱難地攙扶著她。


    "喂,你不要亂動好不好……哎,女生喝醉起來都這麽可怕的嗎?"司徒俊清無奈地說。"說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為了一個女生跟人打架呢……算是還了你上次的人情吧。"司徒俊清索性把夕煙橫抱起來,免得她一不小心衝到大馬路上去。


    "我……真的很討厭嗎?"剛才還在亂動的夕煙忽然安靜下來,小貓一樣靠在他懷裏,臉頰貼著他的肩膀,聲音忽然有些哽咽,夢囈一般地自言自語,"你……是不是也很討厭我?"


    今天的打擊對夕煙來說真的很重。


    一個自己從來沒有想要存心去傷害的人,居然會那麽怨恨自己……


    司徒俊清一怔。隻覺胸口一陣溫熱。


    這個女孩的淚水,順著敞開的衣領流到他的胸口。


    涼涼的,細細的,還有一絲癢。


    司徒俊清莫名地一陣心悸。


    "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真的無心傷害任何人的。請你……不要討厭我……"夕煙忽然抱緊了他,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沉沉睡去。


    "白癡。雖然你長得不算漂亮,喝醉了之後又會耍酒風……可是應該也不會有人輕易討厭你吧……"


    司徒俊清看了一眼睡著了的夕煙,戲謔地說。


    哦,好重哦……


    這個大小姐還真是麻煩呢……


    尹蕾等了很久很久,她喜歡的那個dancer卻終究沒有露麵。穿過層層人群去找夕煙,她卻已經不在那裏了。


    也許是提早回去準備演講比賽了吧。她一向不喜歡這種地方的。尹蕾歎口氣,戀戀不舍地望向司徒俊清常站的位置,失望地離去。


    2.


    "夕煙,你昨晚怎麽喝得那麽醉?是不是患了婚前恐懼症?"吃早餐的時候,正在看報紙的爸爸看著因為宿醉而頭疼的夕煙,打趣著說。


    "婚前恐懼症?"夕煙一口牛奶差點噴出來。拜托……我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還沒有見過……哪來什麽恐懼症啊……


    "嗯,一般女人都會有婚前恐懼症的。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會這樣。"媽媽笑著參加到打趣夕煙的行列裏。夕煙的父母很開通,平時並不限製她去酒吧迪廳之類的地方,是她自己喜歡在家裏做乖乖女的。


    "我隻是喝了點酒嘛……要不要這麽糗我啊……"夕煙努著嘴,拿起一塊三明治狠嚼起來。


    "聽傭人說,昨晚是個很英俊的年輕人送你回來的。是你喜歡的人嗎?"媽媽忽然想起了什麽,很直接地問。


    "是誰送我回來的?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夕煙費力地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哦,是司徒俊清……拜托,什麽我喜歡的人啊,我跟他一共才見了三次麵而已。"夕煙臉一紅,怏怏地說。


    "哦,那就好,訂婚之後可不許再跟別的男孩子出去了哦。"媽媽長籲口氣。


    "今天晚上你有空吧?"爸爸放下手中的報紙,一臉認真地問。


    "有是有……不過,是什麽事啊?"夕煙靠到椅背上,防備地看著盯著她看的父母,心想看他們現在的表情,今晚絕不會隻是一家人一起吃吃飯這麽簡單。


    "你也是時候見見靳家公子靳梵光了。"爸爸點點頭,笑得眯起了眼睛。


    "衣服都給你準備好了。晚上就穿這個去吧。"媽媽適時地把一個打著蝴蝶結的大禮盒推到夕煙麵前。兩個人不愧是夫妻,簡直就像在唱雙簧一樣。


    "去,去見他……不去行不行?"居然要去相親。想到就要跟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夫"見麵,夕煙心裏忽然一陣恐懼。


    "當然不行!"夫婦倆異口同聲地說。


    華麗寬敞的餐廳,水晶燈散發著優雅華貴的光彩,銀色餐具整齊地擺放在盤子兩邊。


    穿著香奈兒粉色露肩小禮服的夕煙看了看手表。看來,已經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


    現在已經十點鍾了。


    靳太太明明說靳梵光八點之前一定會來。還強行拉走了夕煙的父母,聲稱讓年輕人單獨相處會比較自在。


    結果等到都要結網了,他還是沒有來。


    夕煙起身離開。被放了兩小時鴿子,生氣是肯定的了,可是更多的卻是鬆口氣的感覺——如果他真的來了,她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即將成為她未婚夫的男生相處。


    他不來……是不是證明,他也根本不想接受這個婚姻呢?


    夕煙一時間思緒萬千,不知不覺走到餐廳外的花園裏,植物特有的氣息混合著夜晚冰澈的風,一漾一漾地湧入鼻息。


    緊張了一晚上,現在才終於放鬆下來。


    夕煙情不自禁地張開手臂,深,深,深呼吸……


    忍不住仰頭望著深藍的天空,踮起腳尖,輕輕旋轉起來……


    粉色的短款小禮服,裙擺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忽然,高跟鞋絆在石頭上,夕煙失去平衡,往旁邊栽去……


    卻正好跌進一個溫暖的懷裏。


    心莫名地一顫……


    薄荷味的洗發水混著檸檬味的薰香,再加上一點淡淡的古龍水。


    淡然又泠洌的,絲毫不帶做作的一種香。


    隻屬於一個人的味道——


    是他!


    夕煙猛地抬起頭,正對上那雙黑鑽一樣的眸子。


    這樣看過去,他尖尖的下巴,弧度更是完美得有如雕塑。


    "是你……"夕煙夢囈一般地說。真的沒有想到,在這裏也會遇見他……


    他也看清楚這個忽然跌到他懷裏的女生,眼中也閃過一絲驚奇……


    居然是她。


    這個女孩子,為什麽走到哪裏都能碰到她呢?


    "對不起……謝,謝謝你。"夕煙慌忙離開他的懷抱,迅速站好,想起剛剛差點摔倒的自己,不禁有些臉紅。


    "……你怎麽會在這裏?"少年挑起眉毛問。雖然沒有約定過,可是他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麵。這真是太巧了。


    "我……"夕煙欲言又止,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來相親的吧,"我跟家裏人吃飯,嫌悶,就自己先出來了……你呢?"仔細想想,似乎這麽說也不算是說謊。


    "哦。"少年應了一句,沒有回答。原來她是跟家裏人來的。看她穿成這個樣子,還以為她跟他一樣,是來相親的呢。這個名叫"sunrise"的高級餐廳,可是上流社會的"相親聖地"呢。


    "我來找人的,遲到了一些,剛剛進去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覺得這個花園空氣很好,就來走走。"少年把手插到褲袋裏,看看四周夜色籠罩的花木,輕描淡寫地說。


    原來他也被人放鴿子了。夕煙剛想說些什麽,電話卻忽然響起。


    "喂,乖女兒,見到靳梵光了嗎?"老媽興致勃勃地問。


    "沒有……我這就回家了,回去再跟您說。"夕煙淡淡地回答,說著掛斷了電話。不知道為什麽,她潛意識裏,竟不想讓眼前這個少年知道她訂婚的事情。


    "我要先走了……對了,你……"夕煙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陣電話響。她原本想要問他名字的。


    "沒有。我說過,我不會去見她的……總之,你們不要再妄想讓我做那麽荒唐的事情了……好了,回家再說。"少年淡漠地對著話筒說,然後皺了皺眉,麵無表情地掛斷電話。


    "看來你也要回去了……一起走吧。"夕煙隻好放棄詢問他的名字,禮貌地說,與他並肩朝門口走去。


    星光灑了一地。陣陣花香襲來……


    兩個人的指尖無意間碰觸在一起……夕煙的心絲仿佛被瞬間抽緊,慌忙背起手。


    偷眼看去,身邊的少年卻對此渾然不覺。


    "我到了……"夕煙在一輛黑色房車前停住腳步。明亮的街燈下,隻見那個少年一身黑色晚禮服,頎長的影子拓在地上,仿佛從漫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夕煙低頭看看同樣身穿晚禮服的自己,忽然有種強烈的不真實的感覺。


    這樣的他們……像不像童話中的王子跟公主呢?


    "……晚安。"司機替她打開房車的門,夕煙順從地走入房車。


    "……晚安。"他禮貌地頷首,淡淡地說。修長的影子被月光拓在地上,他真的優雅得像個王子。


    夕煙關上車門,卻忽然想起,那本考古書還在自己那裏。


    "對了……那本書……"夕煙急忙按下車窗,卻隻看到他駕著黃色跑車絕塵而去的背影。


    夕煙頗有些失望地把頭斜靠在車窗上。


    下一次跟他不期而遇,會是什麽時候呢?


    3.


    國際英語競賽初賽會場定在聖金大禮堂。


    集合了全國各個高中最強水準的代表團魚貫而入,觀眾席上坐滿了媒體的記者,以及試圖在這裏發掘人才的各大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工作人員。人人都對這個國際性的比賽拭目以待。


    "夕煙,感覺怎麽樣?來,喝點水吧,千萬不要緊張哦!"尹蕾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一邊拿著小扇子忙不迭地左扇右扇。看到底下的排場那麽大,她本來想安慰夕煙的,可是自己卻比她都要緊張。


    "拜托你安靜一會好不好,我可是昨晚才寫好演講稿,現在要抓緊時間背呢!"夕煙接過礦泉水,順手放在桌子上,頭也不抬地說。


    原來在人前永遠優秀恬靜的大家閨秀淩夕煙,也和所有其他伶俐的女生一樣,喜歡睡懶覺,喜歡耍小聰明,喜歡把事情拖到最後一分鍾。隻是她小聰明耍得好,大家看不出來而已。


    "啊?不會吧!這麽大的比賽你現在才準備?!"尹蕾慘叫出聲。不是她不相信夕煙的英文水平,隻是這可是國際性的大比賽哦,怎麽說也太兒戲了些。


    "籲……"夕煙無心分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繼續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狂背這篇名為《future》的演講稿。


    這次比賽的要求是用一個詞做題目,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曆寫一篇一萬字的演講稿,並在二十分鍾以內繪聲繪色地演繹出來。這不但要求參賽者的文章要有深度和廣度,也要求他的英文要像母語一樣流利。如果語速不夠快的話,連在規定時間內讀完它都是相當困難的。


    "夕煙,我真的不敢看下去了……你知道其他選手都是準備了多久才敢來的嗎……我先回學校了,你加油哦!"尹蕾轉身一溜煙地跑掉了——如果她是夕煙的話,在臨近比賽這麽短的時間裏,別說是專心背稿子了,恐怕連順暢地呼吸都很困難。所以她決定不再看下去,免得到時候為她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裏。


    尹蕾低著頭,飛快地穿過走廊。眼角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狐疑地回過頭,他卻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遠了。


    "他是酒吧的dancer,怎麽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呢?還穿著那麽正式的西裝……我一定是看錯了。"尹蕾揉揉眼睛。轉身朝大門口走去。


    代表淺楓一中出賽的司徒俊清,穿著棱角分明的白色西裝,看起來就像童話中的王子。


    他實在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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