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火苗微弱隨時可能熄滅。沈裕手掌微攏,擋住山林裏流竄的風。他腰間掛著一個鼓鼓的水囊,不知裝著什麽。


    手裏,握著一柄劍。


    時間未到,雖然作用不大,但算求一份心安。因近段時間勤加練習,勉強能評一句花拳繡腿,人對付不了,周圍花草還是能砍一砍。


    “十一。”


    周圍寂靜,唯有蟲鳴聲聲,不見回音。


    一刻鍾前,他詢問楊楓是否知道十一情況,然後,對方指著山,其餘什麽都沒說。得知他要上山,更是讓他帶好防身武器,帶他到山腰。


    隻是,溫泉那裏看不見十一。


    而楊楓帶他上來就消失不見,應該是回去了。


    草木茂盛,刮得皮膚癢癢。忽的,林間樹枝一根黑線搖晃。他冰眸一凝,順著草木踩踏痕跡一路走。


    月映山林,林下有溪。


    地麵血跡細微,他蹙眉,忽的湖裏似乎有東西一閃而過,激起一重波瀾。他心生警惕,慢慢湊近湖麵,伸手探一探。


    溫的?


    疑惑間,水麵波瀾驟然撥開,一雙戴黑手套的手驀地伸出,握住瑩如白雪的皓腕。


    下一瞬,拉著往水裏沉。


    隔著溪麵,他對上水裏一雙眼睛。墨發飄散,膚白,一雙狹長鳳眸斂著月色,裏麵滿載著自己的倒影,一絲錯愕都不放過。


    臉頰,黑線蠕動。


    沈裕沒有掙紮,隨著力道——


    “咕咚”一聲,水花四濺。


    山林間,楊楓美美攤手:“既然撞見,我不管了。”


    回去抱媳婦睡覺!


    林間,水聲嘩啦,圓月倒映水中,靜靜的。


    忽的,湖麵蕩起春風一般的波瀾,漣漪聲微弱,鏡麵圓月碎開,波紋晃蕩。


    皎潔月華化作湖泊一部分......


    *


    摘星閣培養的殺手不同,基本是人獸同籠,關在房間互相爭鬥,勝者出,敗者繼續。


    每一位獲得數字的人,都是踏同伴鮮血贏過來的狡狡者。


    十一不做敗者。


    他記得,食堂飯菜好吃,閣主要求很嚴格,閣定甚至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課程,其中有一節是感情課程。由摘星閣柳堂主親自上的。


    柳堂主一臉不屑:“愛情,愛情隻是一時鬼迷心竅。”


    哪知三年前,他被南蠻蠱師釣成翹嘴,一月被甩十幾遍,差點錢跟命一起丟在南疆。最後,閣主收拾爛攤子,而他則辭掉堂主位置,天天在危樓喝酒落魄不己。


    “你說,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還是一直把我當傻子。”


    “愛情,你們一點都不懂。”


    “當初我跟他一起在姻緣樹係紅繩,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流螢漫天飛舞的夜晚一起唱歌,說著情話.....話語有假,那些記憶都是假的嗎?”


    當時,他尚且十五歲。


    想想柳堂主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再看看危樓的酒鬼,他想:愛情,一輩子不要碰的好。


    偶爾,他能看見閣主給他做思想工作。


    “你後悔嗎?”


    “我不後悔,我隻是,隻是不甘心。憑什麽說出口的誓言不作數!”


    當真沒救了。


    摘星閣損失一名大將,本想著閣裏殺手能引以為戒,哪知沒兩天,第一直接敲響鍾樓,鄭重宣告一件事,他要——出閣。


    第一是閣主親自帶大的,一向忠心耿耿,而‘出閣’二字像是一巴掌扇在閣主臉上,那段時間,殺手走路都靜悄悄。出閣有兩種途徑,一是,經過“血樓”,九死一生後廢除武功離開。二是,閣主提出一個要求,做到即可。


    第一出閣,改名楊楓。


    從此,他們體內的蠱多一份枷鎖。


    因忌憚閣主,又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殺手們談戀愛都是悄悄的,你一眼我一眼,閣裏人內部消化,搞著眾所周知的地下戀情。


    又兩年,十一碰見曲鈺。


    馬車簾布掀開,那一眼,他心裏感慨:真是雪一樣的人。


    “十一。”


    意識朦朧間,似乎誰在耳畔輕聲喚著。十一意識混沌,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攬到一片雪,周圍溫度有點高,他攏著那一捧雪,想著護住。


    哪知,雪融化於掌心。


    幽香陣陣。


    “我帶你離開。”


    嘩啦一聲,湖麵波瀾陣陣,一隻手驀地伸出,緊緊捉著岸邊水草。“咕嘟咕嘟”聲裏,一人忽從水裏衝出。


    玉簪失蹤,滿頭青絲披在薄肩,雪膚烏發,衣襟鬆鬆垮垮敞開,看著,有點不清白。


    他緩緩站起,而手裏緊捏著一水囊,右手拖著一人出水。。


    到岸上,沈裕剛鬆一口氣,忽的身後人瞬間往前一撲,陰影覆蓋。視線天旋地轉後,身上壓著另一人的重量。


    “十一。”


    見他又要咬,沈裕擋著,直視麵前人。


    此時,鳳眸周圍彌漫著一層血絲,充斥著狂暴跟掙紮,意識顯然混亂著,並不清醒。額角攀上兩根黑絲,脖頸處一塊凸起遊動,瞧著恐怖。而對方一直咬牙,神色痛苦。


    他不由看向水囊。


    小童說,入口。


    下一刻,沈裕向前伸手,但半途被捉住。蒙麵男子黑發披散,痛苦中依舊不忘警惕,緊握手腕問:“你想幹什麽?”


    “......摘麵具。”


    十一似乎不理解,脖頸青筋凸起,神色扭曲。想撕碎一切,偏偏又不想傷到麵前人。


    “哐當!”


    麵具落地。


    烏發後,蒼白麵容上一根根黑線,像是什麽病症一樣蔓延,宛如失敗瓷器上一道道難看裂紋。


    沈裕看看眼前人,又斜瞥一眼地上水囊。


    瞧十一要亂動,沈裕雙手插入他濕潤發間,抵著額頭,一動,抓一把穩住。


    他又不動了。


    正常喂酒不喝,那就用點非正常手段。


    片刻,烏發落下,地麵影子漸漸纏在一起。


    渡酒間,酒味彌漫,溫情脈脈。


    “……”


    半晌,長睫顫動,鳳眸眸色清明一些。


    望著眼前情形,十一瞳孔震動,一隻手撐著地麵,低著頭。


    月色濃鬱,酒意醉人。


    一口。


    又一口。


    羸弱男子長睫一扇,忽的鬆一口氣,冰眸望著他,澄淨如天山仙霧繚繞的湖麵。


    “十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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